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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7 內憂外患

  “元輔,你是說阿剌知院?”

  李賢深受“沉學”經世致用的觀念影響,不再像以往朝廷文官那樣眼界只放在大明腹地,對于邊疆蠻夷的局勢一無所知。

  當沉憶辰說出轉移“內部矛盾”四字,李賢就立馬意識到蒙古汗國內部的不穩定因素,便是傳言中正在一步步與也先走向決裂的阿剌知院。

  “沒錯,正是阿剌知院!”

  沉憶辰點了點頭,從漠南蒙古班師回朝之后,他一直通過定襄伯郭登跟遼東都司,關注著蒙古汗國內部的一舉一動,試圖找尋到內部瓦解的可趁之機。

  早在前任皇太子朱見濟薨逝前夕,沉憶辰就與兵部尚書于謙還有儀銘三人,發生過一場激烈的辯論。那便是從定襄伯郭登那里得到軍情奏報,天圣汗也先毒殺了阿剌知院的兩個兒子,雙方產生了巨大的間隙,整個蒙古汗國都存在分崩離析的可能。

  當時的沉憶辰嗅到了插手的時機,立馬聯合兵部三尚書議事,打算利用韃靼部勐可的蒙古大汗招牌,去出兵策反阿剌知院,

  畢竟蒙古曾經是一個輝煌的帝國,朱元章、朱棣等等一眾雄才大略的君王,都沒有能完成對其的徹底征服。甚至更往前朝說,強漢盛唐滅匈奴突厥,也是靠著內外兼施分化敵國,最終才完成了征服擴張。

  想要徹底征服蒙古這個游牧民族,使其分裂逐個擊破,是成功率最高,也是傷亡最小的一個方案。

  只不過當時沉憶辰的想法,遭受到了儀銘的強烈反對,麓川那便靖遠伯王驥的戰役還沒有結束,《宗藩條例》頒布引發的大明諸藩抗議沒有平息,就這么貿然挑起跟蒙古的戰火風險太大。

  要知道明英宗朱祁鎮雙線作戰的操作,差點沒導致大明亡國,景泰朝的國力跟財富,遠遠沒有恢復正統朝時期,接受了仁宣盛世“遺產”的程度。

  再來一次土木堡之變,誰還能站出來扶大廈之將傾?

  沉憶辰跟儀銘兩人都有著各自的理由,互相無法說服對方,只能把決定權上疏給皇帝決策。結果這封奏章卡在了司禮監沒有批復,原因在于景泰帝朱祁玉把精力跟朝廷資源,全部放在了冊封皇太子大典上面。

  后續就是冊封大典沒辦成,皇太子朱見濟卻意外薨逝,這封奏章再也沒能等到景泰帝的決策。直至沉憶辰擔任內閣首輔,處理朱祁玉病重期間積壓的政務,無意間看到了自己當初的上疏,剩下的只有唏噓不已。

  “元輔,看來也先選擇兩敗俱傷的方式冬季犯邊,必然是與阿剌知院的矛盾到了臨界點,只能用跟大明的戰爭來緩解內部壓力了。”

  這一刻李賢算是徹底理解沉憶辰,為何會說出兵迎戰反倒是幫了也先。

  要知道現在隨著大明的戰線北推,廣袤的漠南蒙古上建立起五座圍城與遼東連成一線,北直隸地區基本上已經不再直面韃虜的鐵蹄。

  冬季犯邊存在著很大的風險,戰馬的死亡率也會遠遠高于秋季膘肥體壯的時候,掠奪不到足夠的物資補充,別看也先造成了大明邊軍數千人的傷亡,事實上并沒有占到多大便宜。

  轉移內部矛盾最好的方式是尋找一個強大的敵人,大明對于蒙古而言,就是那個強大的世敵!

  “本閣部估計也先不僅僅是面臨著阿剌知院復仇的壓力,還有這些年目空一切引發的蒙古諸部不滿,真是自食其果。”

  沉憶辰用著感慨的語氣說出這句話,自己與也先算是多年的老對手,在沉憶辰的眼中也先還處于瓦剌太師的階段,完全可以稱得上草原百年不世出的梟雄,差點沒復刻當年大元的輝煌。

  但是很可惜,也先只能稱之為梟雄,不能稱之為“英主”的原因,就在于他有著一股骨子里面的傲慢自大。

  明史用了五個字評價也先稱汗后的狀態,那便是“恃強,日益驕。”

  主宰一切的權勢腐蝕了也先,讓他不再把蒙古諸部首領跟部下放在眼中,視其為奴仆一般的對待。特別是阿剌知院身為瓦剌貴族,不遵守契約給對方“太師”的頭銜還能忍,可你為了以絕后患,還毒殺了對方的兩個兒子,就讓人心寒并且自危。

  雖說草原游牧民族信奉強者為尊,但畢竟不是什么原始社會,基本的契約精神跟道德觀念還是有的。也先如此背信棄義,終究會遭人唾棄,可能他自己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才會悍然起兵進犯大明。

  “那元輔我們該如何應對?”

  李賢不善于軍事,自然得遵循沉憶辰的意見。

  “撥付兵馬跟物資到邊疆積極備戰,等到蒙古汗國內部矛盾爆發的那一刻,便是大明北伐的那一日!”

  沉憶辰說這句話的時候,下意識的握緊了拳頭。

  古往今來歷代中原王朝統治者,沒有一人不想斬獲封狼居胥之功,這可以說是帝王的最高榮譽。

  沉憶辰雖然稱不上統治者,但是大明事實上正處于他的掌控之中,前些年督軍遼東鎮守漠南,就是為了等待著揮師北伐的那一天到來。

  也先如今給了這個機會,不管是自己還是大明,都不能錯過!

  感受到沉憶辰的戰意,李賢臉上卻浮現出凝重的神情,他喃喃道:“可是元輔,大明現在的狀況,真的能竭盡全力揮師北伐嗎?”

  聽到李賢這句話,仿佛如同一盆冷水澆熄了沉憶辰的內心火焰。

  是啊,蒙古汗國內部矛盾重重,大明又何嘗不是如此。

  先不說老生常談的軍費問題,單單大行皇帝還在二十七個月的喪期,新君又尚且年幼,貿然出兵就會遭受到朝野內外的阻力。

  另外揮師北伐想要一舉平定蒙古,勢必得舉國之力,曹吉祥跟石亨這兩個野心勃勃之輩還沒處理,到時候前方打得如火如荼,后方說不定同樣硝煙四起。

  最后便是沉憶辰一直謀劃的壓制整個士大夫階層,完不成這件事情之前,那么整個滅國戰爭的成本將全部轉嫁到百姓身上,苛捐雜稅將會壓得民眾喘不過氣來。

  無法贏得民心的戰爭,就無法贏得最終的勝利,沉憶辰主導的內閣還面臨著垮臺的風險。

  “治大國如烹小鮮。”

  沉憶辰再一次默念出這句熟悉的話語,越是身居高位,就越是能切身體會。

  “本閣部會與兵部于少保商議,先行調撥遼東班軍返回原駐地鎮守。另外號令宣大邊軍馳援漠南,哪怕此刻無法全面北伐,也絕不能讓也先占據絲毫的便宜!”

  就算面臨著困境重重,沉憶辰依舊在局勢允許的范圍之內,做出了對蒙古跟女真的反擊準備。

  李達率領的遼東軍精銳入京輪換快有一年,沒有了他們的鎮守,女真三部在也先的號令下蠢蠢欲動,現如今到了該返回遼東的時候。整個大明沒有誰比沉憶辰更清楚,看似弱小的女真三部潛藏著多大的威脅,絕不容許給他們任何一絲做大的機會。

  “遼東軍回原駐地,按照班軍輪換制度,接下來是河南布政司兵馬入京。”

  “元輔,可行嗎?”

  李賢意味深長的問了一句,皇太子薨逝那夜京師三派兵馬圍城,基本上已經公之于眾背后所屬的勢力。

  李達率領的遼東軍,是沉憶辰在京師對抗石亨的立身之本,要是把他們調回遼東都司,光靠著成國公在京營的影響力,恐怕不是忠國公的對手。

  “都督同知李達已經在神機營任職,他不會隨軍返回遼東。”

  沉憶辰知道李賢暗中隱喻的是什么,其實這件事情早在景泰帝廢后易儲的期間他就已經備好了后手,酒桌上與李達商議調任神機營任職。

  他腦海中始終清楚記得,李達醉醺醺離開之際說的那句話:“以后老子就留在神機營了,京師這趟渾水,不能讓趙鴻杰這小子一個淌了。”

  這就是生死與共的兄弟,不管面臨著怎樣的危機,背后永遠有著可以依靠的伙伴。

  只不過當時兵部尚書儀銘是景泰帝的心腹,沉憶辰不好過于明顯的把手伸進神機營。直到后續出任大明內閣首輔,儀銘在朝中也沒了靠山再度回到南京六部任職,沉憶辰這才名正言順的讓李達掌管神機營。

  “元輔真是算無遺策,看來是我多慮了。”

  李賢感嘆著回了一句,能宰執天下不是沒有原因的,單單這份高瞻遠矚的謀劃能力,常人就望塵莫及!

  “大冢宰客氣,那本閣部就先回文淵閣處理了。”

  常言道兵貴神速,沉憶辰得盡快做好部署,才不至于讓遼東跟漠南邊軍陷入被動。

  “元輔慢走。”

  望著沉憶辰離去的背影,李賢的眼中再度浮現出一抹狂熱的光芒。

  沉憶辰主導的內閣效率非凡,僅僅次日就與于謙商議完畢,兵部下發出數道調令,全面馳援漠南蒙古跟遼東都司,不讓也先犯邊有任何可趁之機。

  但是其中一道調赴宣大邊軍馳援漠南蒙古的兵部軍令,落在石亨的眼中卻別有深意,只見他面色陰沉無比的坐在公府大廳主位上,堂內還有著數位石氏宗族的部將,幾乎人人臉上都充斥著一副義憤填膺的神情。

  “他娘的,這年頭真以為咱們忠國公府是好欺負的嗎?”

  “前些日子曹吉祥那個死太監給公爺擺臉色,今日沉憶辰又聯合于謙調走宣大兵馬,明日是不是要騎在咱們的腦門上拉屎了!”

  定遠伯石彪有著跟叔父石亨一樣的暴脾氣,這段時日在曹吉祥跟沉憶辰的聯合打壓下感到憋屈不已,現在算是徹底爆發了出來。

  相比較石彪的暴躁,堂弟石永興就要沉穩些,他朝著石亨問道:“公爺,你說這會不會是沉憶辰借助韃虜犯邊的借口,先下手為強調走宣大的邊軍?”

  如果說遼東軍跟山東、福建衛所兵馬,是沉憶辰的立身之本,那么宣大邊軍就屬于石亨的立身之本,觸碰不得的逆鱗。

  這些年石亨苦心經營,借助著景泰帝朱祁玉著急易儲需要朝臣支持的契機,把宣大邊軍里面的文官督軍全面清空,只剩下一些好收買的監軍太監。

  現在沉憶辰卻通過于謙的兵部調令,征召宣大邊軍前往漠南蒙古馳援,很難讓石亨不產生聯想,這到底是真的需要兵馬增援,還是想要階級剝奪自己對宣大邊軍的掌控。

  畢竟定襄伯郭登乃當世名將,單純論統帥的能力說不定還在石亨之上,這批宣大邊軍要是沉憶辰另有企圖,石亨真的不敢到時候是否還能“完璧歸趙”。

  本來曹吉祥翅膀硬了甩臉色,就讓石亨一肚子的火,如今沉憶辰也朝自己主動出擊,真把堂堂忠國公當什么軟柿子捏了嗎?

  只是還沒有等石亨回答,族親石沖就接話道:“這還用問嗎,韃虜冬季犯邊不過是裝模作樣,漠南蒙古有定襄伯郭登鎮守,哪還需要什么宣大邊軍馳援。”

  “公爺,咱們這次絕對不能退讓,否則今日調動宣大邊軍,明日就要調動京營了!”

  聽著屋內一群武夫將領咋咋呼呼的爭論,站在石亨旁邊一個身穿青衫的中年文人,不由的緊皺起了眉頭。

  他就是石亨背后的幕僚謀士趙晉,原本是北直隸邊境一書生,京師守衛戰之際被蒙軍擄掠為奴,后被石亨率領大明將士解救,從此為了報答救命之恩就效力余石亨門下。

  相比較親族部署的喊打喊殺,石亨畢竟身居高位知道官場的運行規則,他沒有回應石彪等人的言論,反而朝著身邊的幕僚趙晉問道:“趙先生,你認為本公該如何做?”

  聽到石亨的詢問,趙晉緊皺的眉頭這才舒緩開來,拱手回道:“屬下認為沉憶辰借韃虜犯邊為契機,剝削公爺兵權的可能性并不大,一味強硬對抗反倒會惹禍上身。”

  這邊趙晉話音剛落下,那邊石彪就反駁道:“惹禍?如今京營兵馬大部分在公爺手中,就是整日想著避免是非,才會被人給騎到頭上。”

  “宣大邊軍本伯認為不能動,得讓沉憶辰意識到這個大明,到底是誰說了算!”

  石彪的接連拱火,讓趙晉胸膛劇烈起伏著,要知道石亨之所以會從強勢走到劣勢這步,就在于他本人跟族親部將過于驕橫狂妄,才會在朝中樹敵過多成為眾失之的。

  趙晉畢竟只是一個幕僚,論身份跟親近程度遠比不上石彪這群族親,很多時候勸說不動只能選擇退讓。

  可這一次他有著一種深深的危機感,要是石亨抗令不尊的話,將成為三方勢力中第一個倒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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