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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0 三派擁立

聽到石亨借著醉意說出這句話,沉憶辰內心“咯噔”勐跳了一下,看來確實就如同自己預料的那樣,歷史可能會發生改變,人的命數卻很難變化,皇長子朱見濟注定早夭!諷  坐在旁邊的石亨,此刻卻用著眼角的余光,打量著沉憶辰神情變化。

  這番話某種意義上觸及到了“謀逆”的邊界,對方必須是個野心勃勃之輩,才敢有膽量卻插手立儲之事,否則搞不好傳出去就會引火燒身。

  當然,石亨敢告訴沉憶辰這些,就不怕他會向皇帝告密。

  但沉憶辰要是個什么外強中干的懦夫,那石亨就得盡快做好兩手準備,找一個人去替代成國公一族在京營跟邊軍中的影響力,比如嫡長子朱儀。

  “忠國公手眼通天,本官佩服,連宮中事務都能打探的清清楚楚。”

  “只是老弟愚笨,不知道這個真正儲君是何意?”

面對沉憶辰的提問,忠國公石亨并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稱贊道:“本公果然沒有看錯人,向北你年紀輕輕就做到了喜怒不形于色。”諷  “不僅沒有絲毫的驚慌失措,還察覺到了關鍵所在,不愧為出將入相的大明魁首。”

  石亨臉色充斥著敬佩神色,他這番話不是什么客氣恭維,實打實的心中敬佩認可沉憶辰的才能。同時也讓石亨確定了今日的冒險拉攏舉動沒錯,沉憶辰要是不能成為盟友,那必然會成為來日大敵!

  “盛名之下無虛士,本侯著實佩服。”

  坐在一旁的武安侯鄭宏,順勢附和了一句。

  他是石亨的內兄(大舅哥),雙方乃實打實的姻親利益共同體,本來對于冒然拉攏沉憶辰,鄭宏還存在著顧慮跟懷疑,現在看來確實是人中龍鳳!

  “武安侯過贊了,本官愧不敢當。”

沉憶辰立馬拱手謙虛了兩句,局勢明朗之前的低調,是他一貫的保護色。諷  “既然向北問了誰才是真正的儲君,那本公就沒把你當外人藏著掖著,自古傳承立嫡立長。要真按照那群文人講究的禮法道統,按理來說襄王世子,才最有資格成為大明儲君。”

  “向北,你乃三元及第的狀元公,評判一下本公這個粗人說的對不對?”

  石亨依舊是一副熱情洋溢的模樣,只不過這句話最后的提問,卻隱約蘊含著一股逼迫的意味,沉憶辰的回答將決定雙方是否站在同一個立場。

  這就是為什么,沉憶辰在得勝回朝之后愈發謹慎的原因,哪怕石亨這種囂張跋扈的武夫,很多時候都能展現出過人的精明,更別說朝中文臣那群老油條。

  看輕對手,很多時候就是在侮辱自己,菜鳥局才會出現一邊倒的碾壓場景。朝堂中樞的高端局,需要各種謀略不出現丁點失誤,否則就會被對手抓到把柄一敗涂地!

  襄王世子?

確實要嚴格按照嫡長子繼承制,明宣宗一脈下來目前唯一的嫡子嫡孫,就是襄王世子朱祁鏞。諷  歷史上當皇長子朱見濟早夭后,朝中文武百官分為了三派,于謙、胡濙等文官集團的大老想要復立沂王(皇太子)朱見深。以都御使王文為首的一派,想要迎立襄王世子即位,算是標準的禮法嫡系繼承。

  最后就是以石亨、張軏等武勛為首的太上皇復辟派。

  三派其實認真來說,都能找尋到各自擁立的道理,沒有誰占據著絕對的道統優勢。不過站在景泰帝朱祁玉的角度上,無論是朱見深繼位還是朱祁鎮復辟,肯定都不符合自己利益。

  最好的方式,是按照都御使王文的建議,把襄王世子朱祁鏞過繼給明宣宗,這樣就算是傳統的“兄終弟及”。

  明朝中后期的嘉靖皇帝就是如此,他本是明武宗朱厚照的堂弟,興獻王朱右杬的次子。當時武宗駕崩無嗣,生母張太后跟內閣首輔楊延和一盤算,干脆讓近支朱厚熜繼承皇位。

  不過就在嘉靖帝繼位后沒多久,他的生父興獻王朱右杬病逝,這下就產生了嚴重的禮法沖突。文官集團認為嘉靖帝繼承了明武宗的法統,那么就得認明孝宗朱佑樘當爹,不然這帝系傳承還能從天上掉下來不成?

但是嘉靖帝就不認可,興獻王朱右杬可是老子親爹,結果現在死了你們這群文官要我稱呼親爹為皇叔父?諷  這他娘的親爹怕是死不瞑目,兒子硬生生成了侄子!

  于是乎就在該叫親爹為爹,還是叫叔叔這件事情上,嘉靖帝與文官集團開啟了長達三年半的“戰爭”,最終形成了著名的“大禮議”事件。

  禮法道統這些東西,放在后世人的眼光中簡直有些無法理解,可放在古代卻關乎著家國天下的穩定,可以為之付出性命的原則!

  景泰朝的三派立儲之爭,朱祁玉久久沒有下定決心選誰,最終還是踐行了后世的一句名言,叫做“槍桿子里出政權”。

  石亨身為武勛手底下有兵馬,懶得去跟這群文官爭論誰才有資格即位,干脆起兵殺向南宮,完成了著名的“奪門之變”,從而明英宗朱祁鎮復辟開創了天順一朝。

  并且“迎立外藩”這項罪名,還成為了明英宗朱祁鎮冤殺于謙的借口,對襄王一族極為忌憚猜疑,《明史》中描述為“帝頗疑瞻墡”。

現在明英宗朱祁鎮已經賓天,自然不存在什么復辟的可能。石亨卻如同歷史上一樣,把目光放在了皇太子朱見深之外,看上了襄王世子朱祁鏞。諷  至于他選擇朱祁鏞的理由也很簡單,外藩入朝毫無根基,相較而言更便于掌控。另外文官集團已經選擇了皇太子朱見深,自己再擁立得不到多大的從龍之功。

  寧為雞首,不為鳳尾,石亨絕不甘居人下!

  面對石亨深意無比的眼神,沉憶辰猶豫了片刻笑道:“襄王世子確實稱得上是嫡子嫡孫,可就算是過繼到宣宗名下,依舊斬不斷父子親情的關聯。”

  “忠國公,你覺得擁立他真的合適嗎?”

  早在奪門之變時期,沉憶辰就經歷了一場大明版“玄武門之變”。現如今石亨的想法,不過是另一場明代宗版本的“大禮議”事件罷了。

  襄王世子朱祁鏞在朝中毫無根基,班底比景泰帝朱祁玉還不如,權臣想要掌控的難度相對較低。但石亨想要當“攝政王”,就繞不過他爹襄王朱瞻墡那一關,難道別人父子血脈的親近程度,還能不如你這個擁立外臣?

到時候要么竹籃打水一場空,要么復現歷史上權臣的下場,石亨是不是把問題想的太簡單了。諷  沉憶辰幾乎是話音落下,石亨卻突然哈哈大笑道:“向北果然心思縝密,此事本公也有過考慮,這就是為什么需要你我聯手的原因。”

  “如果襄王世子朱祁鏞到時候不可行,以本公的權勢加上成國公的根底,太祖子孫誰都可以成為大明皇帝!”

  沒錯,這才是石亨邀請沉憶辰的真正目的,明朝四大老牌國公中,黔國公永鎮云南基本上不管朝廷中樞的事情。魏國公跟定國公兩脈一體,鎮守應天府同樣遠離了權力中心,英國公本來可以與成國公一較高下。

  但是土木堡一戰讓庶子襲爵威望大跌,再加之嫡子張軏參與了奪門之變,被景泰帝朱祁玉問罪貶為庶民,導致英國公一脈淪為了國公級別中的二流檔次。

  現在老牌勛戚中,唯一還處于巔峰位置的,僅剩下成國公朱勇一人!

  這幾年石亨不斷在軍中安插親信,已經逐漸掌控了大半京營跟宣大防線,更重要是革除了本應該承擔監察作用的文官督軍,讓他在軍中權勢達到了只手遮天的地步。

不過另外一半邊軍跟京營,掌控在了于謙跟成國公朱勇一脈手中,其中還包含了沉憶辰的嫡系。諷  想要擔當隨意擁立或者廢帝的權臣,就得承擔天下共討之的后果。石亨心中很清楚,他目前擁立對象僅在禮法道統的范圍中,選擇余地很少。

  最理想的儲君人選,自然是選個偏遠旁支的幼主,這樣就能達到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效果,朝堂完全在自己掌控之中。

  石亨沒有把握自己選擇幼主登基,扛住天下人的聲討,可如果成國公一脈的兵馬能站在自己這邊,那么文官集團跟宗親藩王就掀不起什么風浪。

  沉憶辰目前的立場,將起到決定性的作用!

  話說到此處,連沉憶辰都有些感嘆于石亨的膽大包天。不過在歷史上面明英宗復辟后,石亨確實有過一段不加遮掩的猖狂時期,比如直接向皇帝提名六部尚書的人選,隨意帶領部下親信進出紫禁城等等。

  如果不是明朝皇權集中度,達到了封建王朝的巔峰,恐怕明英宗還真有幾率成為傀儡。

沉默,許久的沉默過后,沉憶辰才回答道:“忠國公所圖甚大,本官還需要好好考量一番,畢竟此事關乎到國運昌榮。”諷  聽到沉憶辰說出這句話,忠國公石亨期待的眼神中,立馬就閃現出失望,神情也逐漸冷澹了下來。

  他本以為沉憶辰敢于誅王弒君,會跟自己是同一類人,充斥著野心以及對權勢的渴望。不管日后是否能和諧相處,至少在踏上權傾朝野這條路上,可以攜手前行。

  結果萬萬沒想到,沉憶辰猶豫了,亦或者說怕了!

  感受到氣氛有些凝固,之前一直沒敢說話的戶部侍郎劉本道緩和道:“沉中堂說的不無道理,關系重大謀定而后動,才是老成謀國之舉。”

  可這邊劉本道話音剛剛落下,石亨的親侄子,定遠伯石彪就不滿道:“就怕想太多,到時候黃花菜都涼了,朝中那群滿口仁義道德的文官動手可比我們快多了。”

  “要真論起狠來,還得看文人!”

“閉嘴,這里有你說話的份嗎?”諷  石亨當即怒喝了一句,侄子在別人面前囂張無度可以,要把沉憶辰當做傳統文人,在他面前托大就找錯對象了。

  別人不清楚,石亨可是跟沉憶辰并肩作戰過,他的本事以及軍中威望難道還不清楚嗎?

  如今的沉憶辰,早就不是什么爭強好勝的愣頭青,別看石彪貴為定遠伯,他還真沒怎么放在眼中,自然不會為區區一句嘲諷動怒。

  不過他卻敏銳的捕捉到了一個信息關鍵點,于是趕忙追問道:“定遠伯,你說朝中文官動手快多了,到底是何意思?”

  看到沉憶辰一副虛心討教的模樣,定遠伯石彪愈發覺得叔父太過于重視書呆子了,于是毫不遮掩的回道:“難道沉閣老你認為皇長子病重是個巧合嗎?”

  “朝中同樣有人想要從龍之功,他們已經出手了,只不過擁立的對象是皇太子朱見深罷了!”

果然如此!諷  聽到定遠伯石彪這番話,終于算是解開沉憶辰一個久違的疑惑,那就是歷史上皇長子朱見濟早夭,真的如同史書上描寫的那樣體弱多病導致的嗎?

  可問題是皇長子朱見濟在《明史》中,連生辰都是混亂跟自相矛盾的。比如《明史卷·列傳第一》這樣描述“景泰三年,妃杭氏生子見濟,景帝欲立為太子而廢憲宗。”

  如果這里屬實的話,那就意味著皇長子朱見濟景泰三年出生,可這又與《明史·廢帝郕戾王附錄》中,記載朱見濟正統十三年出生相違背,很明顯后者更符合邏輯一些,皇長子不可能才一歲。

  另外根據易儲這段歷史的文獻記載,吏部尚書何文淵能說出“序在倫先”四字,至少能確定一點。那就是皇長子朱見濟年齡,一定是比皇太子朱見深要年長,否則《明史》中關于易儲的全部記錄都得崩潰。

  諸多漏洞,不至于翰林級別的史官,業務能力低下到這種地步,那么只有一種可能,皇長子朱見濟被人為更改多次,以至于前后都無法對應。

  生辰都是錯的,那么自小體弱多病的描述,真實性就成為了疑問。現在沉憶辰已經能得知,朱見濟是正統十年生,比正統十二年生的朱見深大兩歲,景泰三年算得上八歲了。

這已經過了最容易夭折的嬰幼兒時期,偏偏在易儲放出風聲的最關鍵時期重病不起,如果是背后有人為之,那么一切便說的通了。諷  看來很多人的動作,還真比自己想象中要快很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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