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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5 皇后乞求

  “太上皇后萬萬不可,臣擔當不起!”

  古代禮法男女授受不親,特別宮中還蒙上了一層皇家禁忌,沉憶辰連伸手去扶錢皇后起身都于禮不合,只能在言語上勸說對方。

  沉憶辰不敢伸手,錢皇后卻顧及不了那么多,直接抓住他的衣擺痛哭流涕道:“沉閣老,上皇他命數已盡,妄圖起兵復辟,就早晚會有這么一天到來,本宮知道皇命難違不怪你。”

  “現如今只求沉閣老一件事情,還請沉閣老看在欽點三元及第的往日君臣恩情份上,看在本宮日后孤兒寡母的份上,萬萬不要推辭…”

  錢皇后的哭泣跟跪拜舉動,引發宮門外值守的錦衣衛跟禁衛軍,都忍不住頻頻側目往里面窺望。畢竟無論弒君之舉,還是太上皇后跪拜臣子,恐怕都是開了大明的先例,難得一見的場景。

  眼看著動靜越來越大,沉憶辰只能硬著頭皮回道:“太上皇后請直言,只要微臣力所能及之事,絕不會推辭。”

  “本宮乞求沉閣老能擔任太子蒙師,待東宮出閣講學之日,再正式擔任太子師!”

  太子師…

  這是沉憶辰第二次聽到的名詞,同時帶來的沖擊更甚以往。站在歷史的高度上,沉憶辰無比清楚明憲宗稱得上合格君王,放在明朝后期一眾奇葩皇帝中,文治武功甚至還能算是佼佼者。

  可問題朱見深是明英宗朱祁鎮的兒子,注定站在了景泰帝朱祁玉的對立面!

  早在去年夫人陳青桐提及太子師一事,沉憶辰就在腦海中考量權衡過,自己終究做不到于謙那樣,為了江山社稷的穩定犧牲自己性命的偉大跟高尚。

  況且現在歷史已經改變,誰又敢保證皇子朱見濟會早夭,景泰帝朱祁玉一定英年早逝?

  曾經沉憶辰諸多冒險舉動,是站在了歷史的風口浪尖,推動著他不得不去做。比如無召領軍赴京,要是不冒險的話,潰敗的數萬京營親征軍就活不下去,更無法打出后面漂亮的京師反擊戰。

  而現在沉憶辰有的選,又何必冒著那些沒必要的風險?

  見到沉憶辰久久沒有回應,錢皇后已經意識到對方心中的想法,但她更加清楚滿朝文武中,只有沉憶辰的年齡跟功績,能保障皇太子朱見深未來數十年的安寧。

  哪怕最終無法繼承大統之位,至少能保住一條性命,不至于像自己的父皇那樣賜死在南宮!

  只見錢皇后拖著病體,死死拽住沉憶辰手臂哀求道:“沉閣老,本宮知道你乃社稷忠良,也只有你才能保住皇太子朱見深的性命。”

  “求求沉閣老了,就為太上皇留下一條血脈吧!”

  提前駕崩的明英宗朱祁鎮,并沒有如同歷史上那樣生有九子,目前只有皇太子朱見深,以及還不到一歲的皇次子朱見清(朱見潾)。

  古代幼兒夭折率奇高,哪怕皇家也不例外,更別論日后沒有身為皇帝的朱祁鎮庇佑,兩個兒子能不能活到成年,恐怕都成了一個疑問。

  古人云不孝有三,無后為大,絕嗣才是對帝王而言最悲慘的命運。

  “沉閣老,你就幫皇嫂一次吧。”

  站在一旁的汪皇后,見到錢皇后如此卑微乞求的姿態,同樣是淚流滿面勸說著沉憶辰。

  男人的權勢之爭她不懂,汪皇后只知道皇嫂在后宮中,僅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女人。如今丈夫死在自己的面前,如果未來連兒子都朝不保夕,那如何活得下去?

  面對這種場景,沉憶辰心中五味雜陳,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突然間他有些佩服景泰帝朱祁玉的手段,仿佛是預料到會發生這一幕似的,諭令自己去完成弒君之舉,徹底斬斷與太上皇一脈子嗣的任何關聯。

  亦或者說當初陳青桐參加后宮命婦“朝賀儀”,與孫太后跟錢皇后之間關于太子師的對話,被景泰帝朱祁玉通過某種方式得知了?

  如果是后者的話,那對于情報的掌控實有些驚人。

  沉憶辰之前沒有回應成為太子師的請求,還僅僅只是考慮到跟皇帝的君臣關系,不想成為對方易儲道路上的阻礙,那么現在情況變得更加復雜。

  身為皇太子朱見深的“殺父仇人”,錢皇后能理解皇命難違,長大后的朱見深能理解自己不得不為之嗎?

  猜想一下,大概率是無法放下這份仇恨跟芥蒂的。

  沉憶辰不是什么圣人,他無法做到把自己全副身家,賭在皇太子朱見深未來會成為明君上面。

  這就注定了,無法接受錢皇后的乞求。

  “太上皇后,恕臣無能為力!”

  沉憶辰一字一頓的說出這句話,然后重重的朝著錢皇后磕頭行禮,緩緩的站起身來在對方絕望的眼神中,一步步的轉身離開了南宮。

  歷史的支離破碎,沒有人知道未來的走向如何,太上皇駕崩的消息很快便傳遍了整個京師,雖然官方公告是朱祁鎮突發惡疾醫治無效賓天,但滿朝文武高層皆知他死亡的真相,沉憶辰是那個弒君行刑者。

  為了堵住天下的悠悠眾口,景泰帝朱祁玉宣布按照天子禮儀厚葬了朱祁鎮,并且以君臣禮為他守足二十七日的孝。

  當日伴隨著朱祁鎮駕崩消息一同傳到紫禁城的,還有太上錢皇后乞求沉憶辰為太子師的消息。兩任皇后離宮前往南宮,這種事情不可能瞞過皇帝的耳目,能順利出去本身就代表著一種默許跟試探。

  加之雙方對話是在公開的環境下,南宮中布滿了東廠的眼線,及時傳遞到景泰帝的耳中也就不足為奇。

  對于沉憶辰的拒絕態度,景泰帝朱祁玉感到很滿意,畢竟他早就動了易儲的心思,只等太上皇駕崩之事冷澹下去,皇太子就將改立為自己的兒子朱見濟。

  沉憶辰要是真答應成什么太子師,那么將在君臣關系之間撕開一道深深的裂痕,注定不容于朝堂。

  不過此時的沉憶辰,無心再卷入讓人喘不過氣來的皇權斗爭,他已經告別了母親沉氏跟妻子陳青桐,率領親信出了山海關沿著狹窄的遼西走廊,前往遼東都司駐地廣寧城。

  相比較渾濁壓抑的官場,他更喜歡快意恩仇的戰場,如果再讓沉憶辰選擇一次,恐怕他會投筆從戎。

  出關沉憶辰這次沒有走更為快捷舒適的海路,就是想要身體力行勘測遼東的地形。從地圖上看東北好像跟華北連為一體,兩塊版圖間有著寬闊便捷的通道,事實上放在古代華北平原跟東北平原,僅靠著一條不到十五公里寬的遼西走廊連接,其他地方均為不適合通行的燕山山脈。

  東北的遼西走廊跟西北的河西走廊,自古以來就是中原王朝的兵家必爭之地。唐朝末期丟掉了河西走廊,導致整個中亞、西域故土淪陷千年之久,戰線直接壓縮到隴西地區,帝國丟失了大片的戰略緩沖空間,成了天子守國門。

  遼西走廊一旦丟失,整個東北、外興安嶺、乃至于更遠東西伯利亞地區,都將脫離大一統王朝的掌控,直接淪為略大于弱宋的版圖。

  這就是為什么,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中央王朝都一定要統治這兩條走廊的原因,它將決定一個帝國的興衰!

  出了山海關后,越往寧遠城方向前行,沉憶辰就感覺氛圍愈發不對。要知道遼西走廊是大明遼東都司的命脈,必須死死的掌控在手中,結果他居然看到了兀良哈三衛的牧民在悠閑放牧。

  更為震驚的是,還有蒙古哨兵的身影!

  “卞先生,兀良哈三衛已經侵蝕到這地步了嗎?”

  沉憶辰很早就知道兀良哈三衛這些不斷南下,站在山海關的城墻上就能看到他們的牛羊。只是畢竟有著雄偉的城墻阻隔,哪怕近在遲尺也宛如一道越不過的天塹,他們無論如何都入不了關。

  但景泰朝的遼西走廊就完全不同,關隘之間不像后期那樣有著明長城連接,這地方能看到兀良哈三衛哨兵的身影,幾乎等同于他們正在入侵明土!

  “東主,遼西走廊長達數百里,經歷過數次大戰后遼東軍目前不足五萬,還要威懾更北面的女真以及東面的朝鮮。西面在韃靼部被瓦剌部吞并后,更把戰火防線給逼近到了跟前。”

  “相比較大敵瓦剌,兀良哈三衛畢竟早在太宗時期就臣服于我大明,兵力不足的情況下只能對他們暫且放任。”

  卞和說出了遼東都司的難處,如果不是遼西走廊的連接,此時大明的遼東都司仿佛是一塊孤零零懸于東北的飛地,一面靠海三面背敵。

  有限的兵力只能優先應對瓦剌部,兀良哈三衛這種反復無常的部落,數十年下來雙方都摸清了對方的套路,只要沒有觸及底線侵占,小偷小摸在可以接受的范圍。

  其實遼東軍的難處沉憶辰心知肚明,他之所以這么一問,更多是一種憋屈不吐不快。煌煌大明的國土在土木堡之后,就處于一種不斷收縮的狀態,出了帝都向北走幾十里路,就能看到蒙古兵馬耀武揚威的場景。

  現在就連遼西走廊這種戰略要地也是如此,如果兀良哈三衛再強大一點,或者說整合起來再有野心一點,遼東都司將重蹈奴兒干都司的覆轍!

  想到這里,沉憶辰轉身朝著跟隨在身后的軍需官問道:“江郎中,福建衛都指揮使馮正率領的馳援軍,還需要籌備多久才能抵達寧遠城?”

  軍需官的原職為戶部郎中江世易,蕭彝在戶部轉運通州倉糧草的時候,此人曾經在他手下任事過,統籌后勤相當利索加之踏實可靠,于是乎這次征伐兀良哈三衛被推薦過來擔任軍需官。

  遼東都司如今不到五萬兵馬,至于兀良哈三衛目前具體有多少兵馬沒人知道,按照早期的宮中檔桉記載,劃分千戶所時候為帶甲之士八萬。

  要知道蒙古部族面對征服戰爭,與他們抽調兵馬犯邊的出兵率是完全不同的。后者僅需要強壯的戰兵,前者在死亡的威脅下,幾乎可以做到全民皆兵。

  也就是說名義上的帶甲之士八萬,面對明軍剿滅的生死存亡之際,至少能爆出十幾萬控弦之士去亡命一博。算上老弱婦孺等等,沉憶辰大概能推測出兀良哈三衛總人口三十至五十萬之間。

  想要徹底征服這個數量級別的異族,遼東軍除去衛城守軍,以及威懾女真跟朝鮮等不能動的,最多只能抽調出兩三萬的規模。

  就算再加上朱儀從京營中帶出來,駐扎在山海關的三萬兵馬,依舊是遠遠不夠。

  當初土木堡之變,各州府的勤王軍以福建衛跟山東衛兵馬最多。現在南征軍已經離京,景泰帝最大的威脅解除,那么馳援的勤王軍自然得返回駐地,不可能永遠駐扎在京師。

  不過他們在離京之前,被號令前往遼東歸于沉憶辰麾下,完成對兀良哈三衛的征服!

  常言道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山東福建兩衛的勤王軍,數場大戰下來還有四萬兵馬,這不是一個小數目。沉憶辰可以輕車簡行,他們卻需要運輸大批的糧草器械抵達遼東,才能支撐后續的戰事。

  后勤之事交給專業的人來處理,才有了沉憶辰問馮正等人率領的援軍,何時才能抵達寧遠城。

  “回沉閣老,早在四月末大司徒(金廉),就籌備了糧草通過海運送達寧遠城儲備。馮將軍率領的勤王兵馬,此戰過后將返回原駐地,需要脫離京師十營團的序列,整個抽調過程需要時間。”

  “一切順利走海路的話,大概能在七月初抵達寧遠城。”

  聽到江世易的回答,馮正率領的兵馬要比自己慢上半個月,其實客觀而言以明朝的統籌效率,短短數月之內就籌備好糧草,抽調出序列重編,已經相當之快。

  畢竟明英宗朱祁鎮那種十幾萬兵馬,完全不考慮后勤三日出征,歷史上找不出第二例。

  但是不知道為何,沉憶辰這段時間總是感到有些惴惴不安。可能是當初在馬車中,成國公朱勇的提醒跟警告,讓他意識到也先各種試探九邊兵力部署后,到了該發動真正攻勢的時機。

  并且這個進攻目標,不出意外就是遼東都司。

  仿佛是印證了沉憶辰的猜想,景泰元年六月十九日,就在一行人剛剛抵達寧遠城的時刻,曾經應天府的兒時同窗吳榮,就帶來了一個極其糟糕的消息。

  遼東都司義州城,被也先率領的蒙古兵馬攻陷,直接切斷了寧遠城跟都司駐地廣寧城的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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