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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6 定義叛軍

  面對沉憶辰的主動請纓,景泰帝朱祁玉望向他的眼神,突然閃現過一抹異樣的光芒,然后才點了點頭道:“沉卿有過數次執掌戰事的經驗,那朕便把平叛事宜托付于你,切記一定要守住東華門至少三個時辰!”

  說罷,朱祁玉就把目光放在武將陣營中,然后高呼道:“侍衛上直軍聽令,爾等平叛期間皆受內閣大臣沉憶辰節制,違令者以謀逆罪論處!”

  侍衛上直軍就是皇帝與宮廷侍衛部隊,總共十二個衛所,其中包括錦衣衛、旗手衛、金吾衛、府軍衛、羽林衛等等兵馬。

  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諸如錦衣衛獨立了出來成為專門的情報特務機構,其他諸衛同樣不斷縮編缺額,很多僅僅就保持一個空殼,壓根沒有明初時期的規模架勢。

  皇城內真正擁有戰斗力的兵馬,為御馬監掌印管理的騰驤四衛,這也就是為什么,郭敬職權如此重要的原因。景泰帝朱祁玉登基初期,為了拉攏太監犯了一個非常低級的錯誤,從而為今天奪門之變埋下了隱患。

  “臣聽命,謹遵沉閣老調遣!”

  侍衛上直軍的將領紛紛跪下,其中為首的便是京衛指揮使韓良安,他早就通過朱儀與沉憶辰達成了合作,這次如果能在二帝相爭中獲取平叛之功,那么未來五軍都督府定然有他一席之地。

  “陛下,臣先行告退!”

  沉憶辰俯首拜別之后,在群臣復雜的目光中大步走出奉天殿,不過此時他的腦海卻在思索著朱祁玉強調的三個時辰。

  很明顯這種危機關頭,不可能隨口胡掐個時辰,那么務必堅守三個時辰又代表著什么意思?

  沉憶辰腦海中毫無頭緒,另外局勢也沒時間讓他慢慢思考,出了奉天大殿的門檻后,他即刻向身旁的京衛指揮使韓良安問道:“韓衛司,現在紫禁城內還能多少侍衛上直軍?”

  “三到四千人。”

  “不是說侍衛上直軍至少有萬人嗎?”

  聽到韓良安的回答,沉憶辰有些意外,他之前特地調查過京衛指揮使名義上能掌控的禁軍數量,哪怕各種空額理論也不會低于萬人。

  “禁軍需要輪換,每一班宮中值守除騰驤四衛外,就只有三到四千人。”

  韓良安滿臉的為難說出這句話,其實要真論起來,輪換的侍衛上直軍也應該在宮中戰備。可問題是大明京師承平接近百年,禁軍成為了武將勛戚安插后輩的重要途徑,很多人只是掛個名住在自己府中。

  這種達官貴人安插后輩在禁軍的行為,放在歷朝歷代都無法禁止,甚至哪怕皇帝知道也不會反對。原因就在于宮衛需要的不是什么能力,更多是對于皇帝的絕對忠誠,只有成為一個緊密的利益集團才不會背叛。

  相反從宮外招來一群生面孔,拿著兵器駐扎在宮內,就算朝中大臣們沒意思,恐怕皇帝自己晚上都睡不著覺吧。

  “那騰驤四衛今日值守在哪里?”

  沉憶辰突然的提問,讓韓良安下意識愣了一下,然后神情突變的回道:“正是皇城的長安門跟紫禁城的東華門!”

  韓良安的回答,算是解釋了沉憶辰心中的疑惑。要知道皇城跟紫禁城身為帝都的最后一道屏障,城墻的厚度跟高度都可以用夸張二字形容,壓根不可能短時間內攻陷,除非有內鬼從里面打開城門。

  既然長安門已經被輕松突破,就意味著東華門失守成為了時間問題,那么現在過去必然會遭遇大批擁護太上皇復辟的兵馬,簡直是在自投羅網。

  于是乎沉憶辰當機立斷回道:“韓衛司,集合目前宮中值守的侍衛上直軍,就在左翼門跟中左門兩地抵擋叛軍,同時告訴將士們京營援軍很快就會抵達,這大明江山變不了天!”

  “是,卑職明白!”

  韓良安明白敵我雙方實力懸殊,不敢有絲毫的耽擱,當即號令侍衛上直軍駐防奉天殿旁的左翼門跟中左門。

  就如同沉憶辰預料的那樣,值守在東華門的騰驤四衛禁軍,看到寧陽侯陳懋跟右都督張軏,擁護著身穿御甲的太上皇朱祁鎮出現在自己眼前,全部都呆呆的傻站在原地。

  要知道東華門守軍開始還疑惑,為什么今早御馬監掌印太監郭敬,會突然拿著上皇圣太后的懿旨,宣布騰驤四衛兵馬由會昌伯嫡子孫繼宗暫時接管。

  不過皇家權力的威懾加上直屬掌印太監的命令,哪怕心中疑惑萬分,軍人身份注定他們要以服從命令為天職。結果現在又要面對太上皇,一瞬間他們不知道是應該阻攔,還是應該放行。

  “太上皇駕到,還不下跪行禮!”

  此時會昌伯嫡長子孫繼宗從門后走了出來,朝著不知所措的騰驤四衛禁軍高呼了一句。

  這句話仿佛驚醒了守門的士兵,他們在孫繼宗的帶領下齊刷刷的跪倒一片山呼萬歲,紫禁城最后一道防線東華門,就這么被兵不血刃的拿了下來。

  同時駐守的騰驤四衛禁軍,也在郭敬跟太上皇朱祁鎮的號令下,轉身加入或者說裹挾到了“叛軍”陣營中,浩浩蕩蕩一兩萬兵馬直撲滿朝文武跟景泰帝朱祁鎮舉行朝會的奉天殿!

  從東華門洞穿過,見到這久違的紫禁城,明英宗朱祁鎮臉上不由的浮現出一抹笑容。他仿佛提前看到了自己踏入奉天殿,坐上那只有皇帝能染指的龍椅,滿朝文武百官朝著自己匍匐下跪,行五拜三叩大禮高呼“萬歲”。

  至于竊奪皇位的郕王朱祁玉,處死之前一定要被關押在南宮囚禁,讓自己品嘗過的滋味十倍百倍償還回去,這樣才能消除心頭之恨!

  只是讓明英宗朱祁鎮沒有想到的是,當浩浩蕩蕩的兵馬來到左翼門的時候,卻意外發現宮門緊閉墻頭已經趴著弓箭手,鋒利的箭頭正瞄準著復辟大軍。

  宮中還有膽敢抵抗的力量?

  別說是朱祁鎮滿心詫異,就連領軍的寧陽侯陳懋此刻都大感意外。東華門就是紫禁城的最后一道屏障,至于這左翼門僅僅是普通的宮門,兩旁的宮墻也算不得什么宏偉的城墻,撐死兩人多高的圍墻罷了。

  另外宮中除了騰驤四衛外,剩下的什么侍衛上直軍,完全就是一群吃空餉的樣子貨,他們哪來的勇氣抵擋太上皇率領的復辟大軍?

  “爾等見到太上皇親臨,還不速開宮門迎拜,是想要以大不敬論罪嗎!”

  寧陽侯陳懋毫無畏懼頂著鋒利箭頭,勒馬站在了左翼門前,朝著宮墻上的守軍怒喝了一聲。

  以自己戎馬半生的功績跟威名,宮中侍衛上直軍很容易就能認出自己的身份,加之后面還有太上皇的御駕,他們應該知道當今皇帝大勢已去,當順應天命所向!

  這番話語一出,讓宮墻上的侍衛上直軍面面相覷,他們哪怕心中清楚太上皇朱祁鎮的復辟等同于謀逆,但十幾年統治生涯帶來的天子威儀,完全不輸于景泰帝即位僅僅一年的皇權。

  特別對方大軍壓陣,萬一要是太上皇復辟成功,那么今日的阻攔舉動就成了大不敬乃至于謀逆!

  可就在這個時候,一道緋紅的身影攀爬到了宮門頂端,朝著下方的寧陽侯陳懋回道:“皇城要地如無陛下圣旨,私自調兵擅闖當以謀逆罪論處,寧陽侯你這是在起兵造反嗎!”

  鏗鏘有力的聲音響徹在整個紫禁城的上空,寧陽侯陳懋身為正統朝三大戰神之一,戎馬半身是在軍中有著赫赫威名。但沉憶辰三元及第的身份,加上以文官掌武事創下了各種壯舉,與之媲美絲毫不差。

  無論是地方衛所軍,還是京師三大營,乃至于宮廷禁衛軍,沉憶辰的威名跟形象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這副年紀輕輕卻能身穿正三品文官緋袍的模樣,大明獨一無二!

  看到沉憶辰的身影出現,明英宗朱祁鎮的童孔瞬間收縮了一下,曾經被寄予厚望的股肱之臣,卻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擋在自己面前,這份恨意在胸中簡直波濤洶涌。

  “起兵造反?”

  對于沉憶辰的指責,寧陽侯陳懋早就有所準備,師出有名才能占據大義的位置,才能最低限度減少輿論成本帶來的消耗。

  只見他從懷中掏出來一份明黃色的卷軸,然后朝著宮墻上的侍衛上直軍大聲呼喊道:“這是當今上圣皇太后廢除帝號的詔書,新君即位之后敗壞綱常,變亂舊制,囚禁上皇,天災不止。”

  “實屬不孝、不弟、不仁、不義之輩,神人共憤,上天震怒,特廢除景泰帝號仍為郕王!”

  明英宗朱祁鎮并非沒有取得皇太后孫氏的廢帝詔書,只是為了保密時機上選擇不對,沒有當著等候朝會的文武百官公然宣布,那樣才能起到最大的作用,徹底動搖景泰帝朱祁玉的法統根基。

  不過哪怕如此,當這份廢帝詔書拿出來,狠毒至極的內容依舊讓駐守宮墻的侍衛上直軍心中忐忑不已。畢竟古代以孝治天下,更別說景泰帝名分上本就是嫡母孫太后所立,對方手中掌控著廢立皇帝的法統大權。

  甚至更為夸張一點說,朱祁玉并非皇儲跟法統并非來自明宣宗的天然缺陷。讓孫太后廢除他的帝位,復辟朱祁鎮或者提前讓皇太子朱見深即位,某種意義上符合“程序正義”的范疇,過程是合理合法的。

  這也就是為什么,歷史上“奪門之變”幾乎沒有引發朝局任何動蕩,文武百官跟天下百姓仿佛默認統治長達七年的景泰帝朱祁玉,被孫太后廢除帝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冒死翻桉的臣子都找不出一個。

  想當年朱棣靖難,拿下應天府大局已定,依舊有方孝孺這樣舊臣寧愿夷全族,都拒不愿意為燕王草擬即位詔書。

  對比之下,景泰帝這七年皇帝當的確實憋屈。

  “皇太后曾昭告群臣不再過問政事,退居后宮頤養天年,又豈會發布廢帝詔書?”

  “本閣部斷定此乃偽詔,寧陽侯蒙騙裹挾上皇意圖謀逆復辟,念在騰驤四衛京師之位浴血奮戰的份上,幡然醒悟放下兵器者,陛下定會天恩大赦寬恕罪行。”

  “依舊執迷不悟者,謀逆罪論斬!”

  曾經京師士子敲響登聞鼓營造的道義大勢,此刻再度派上了用場,皇太后孫氏歸政于朝的消息,鬧的沸沸揚揚幾乎是天下皆知,退居后宮不再干預前朝政事。

  才是過去才半年之久,宮中禁衛軍們可謂記憶猶新,按照邏輯來推斷既然皇太后已經退居后宮不再攝政,那怎么會突然發布一道廢帝詔書,沉閣老說的好像有幾分道理。

  沉憶辰的這番話語,不僅僅是瞬間挽回了侍衛上直軍的心理劣勢,就連被號令裹挾的騰驤四衛,此刻都難免心生懷疑。

  自己這到底是依旨復辟,還是謀逆造反,哪方說的才是真的?

  意識到身旁士兵軍心動蕩,寧陽侯簡直一張臉都綠了,陳懋勛戚子弟出身可不像靖遠伯王驥那樣文官封侯,長久坐鎮邊關哪見識過這般耍嘴皮子的功力。

  明明自己手上的廢帝詔書,是貨真價實出自于皇太后,卻被沉憶辰硬生生的說成偽造,還無法向士兵們一個個去證明真偽,除非是到慈寧宮把皇太后給請出來。

  但問題是過不了左翼門,就無法進入慈寧宮,相反要是能攻陷左翼門,還有必要去什么慈寧宮。直接殺到奉天殿拿下景泰帝,擁立太上皇登基大統豈不是更好?

  就在寧陽侯陳懋不知道該如何打嘴炮之際,只見朱祁鎮面色陰沉無比的策馬上前,望著沉憶辰說道:“朕的母后親筆詔書,豈容你這個亂臣賊子質疑?”

  “上皇,陛下念及兄弟手足之情,還請返回南宮此事可以過往不究。”

  沉憶辰無比冷漠的回應一句,現在雙方士兵其實心中都沒底,就是一個爭奪道義至高點的時刻,名正言順顯得尤其重要。

  “呵,兄弟手足之情?”

  “郕王要真念及兄弟手足之情,就不會把朕囚禁于南宮,這個天下本就是屬于朕的!”

  “眾將士拿下左翼門,還天下一個朗朗乾坤后,朕將犒勞三軍!”

  朱祁鎮已經沒有心思跟沉憶辰去爭論誰占據法理,他太上皇的身份就是目前最大的倚靠,哪怕當今皇帝朱祁玉在名義上,也得以臣子自居。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犒勞三軍”四字一出,很多將士意識到復辟之功將帶來什么,心中猶豫瞬間被打消,齊刷刷的朝著左翼門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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