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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5 弒君殺汗

  白胖子張祺聽到李達說出軍令二字,就明白此事沒有商量的可能性,只能調轉馬頭去招呼遼東軍的弟兄們再加把勁,爭取在兩個時辰之內趕到韃靼大營。

  相比較遼東軍李達部意識到情況不妙,實際上韃靼部的處境還要更加糟糕。當瓦刺本部大軍出現在營地前,特別是太師也先高舉著旌旗現身,直接就瓦解了征召的韃靼部牧民士氣。

  畢竟對于普通牧民而言,太師也先打贏了土木堡之戰,俘獲了明國皇帝,乃至于率領蒙古大軍兵臨京師城下。一樁樁壯舉,逆轉了大元亡國后七十余年被挨打的處境,威望豈是脫脫不花這種傀儡大汗能比擬的?

  本來依托著黃金家族的血脈,以及部族之間的團結,脫脫不花還能號召族人抵擋瓦刺部的侵蝕,蟄伏在漠南蒙古暗中發育累積實力。

  現在脫脫不花向明國俯首稱臣,等同于丟掉了黃金家族血脈的高貴跟驕傲。實力要是如同后世俺答汗那樣強硬,估計沒有人敢提出異議,大家一同享受互市貿易的好處。

  偏偏韃靼部是個弱者,再加之短短時間內,很難讓互市貿易的好處普及到全蒙古牧民,沒嘗到什么甜頭卻飽受屈辱,不反你反誰?

  雙方兵馬交手之后,韃靼部外圍堪稱是一觸即潰,只靠著最為核心的親衛怯薛軍還在硬扛著瓦刺部進攻。但問題是這種裝備精良的大汗親衛,人數勉強超過萬人,怎么可能是八萬瓦刺大軍的對手,落敗是遲早的事情。

  處在中軍汗帳的脫脫不花,望著自己的將士族人四散而逃,瞪著充滿血絲的雙眼向阿噶巴爾濟怒吼道:“你的人馬呢,怎么還不上去護陣!”

  大戰開始之后,前面還各種表忠心的阿噶巴爾濟,就如同沉寂了一般率領著自己部族作壁上觀。哪怕脫脫不花一再催促,對方依舊選擇各種推托拒不出兵。

  現在眼看著敗相顯露,韃靼部五萬大軍除去南北兩翼協防的兵馬,整個中軍營地三萬人打到只剩下一萬怯薛軍在硬扛,阿噶巴爾濟依舊按兵不動。

  這種情形之下,讓脫脫不花如何能不憤怒?

  “大汗,時機未到我部族一萬人壓上去,對于整個戰局也是于事無補,還請稍安勿躁。”

  “瓦刺叛軍馬上就要攻到汗帳了,你還要等待什么時機!”

  脫脫不花朝著阿噶巴爾濟質問了一句,尋常時候對方有著小心思,保存部族實力他能容忍。現在到了韃靼部要覆滅的階段,明國援軍又遲遲沒有蹤影,阿噶巴爾濟還在見死不救,他簡直憤怒到了極點。

  就在此時,一名怯薛軍將領跑進了營帳,用著悲憤無比的聲影說道:“大汗,怯薛軍防線已經被瓦刺大軍洞穿,叛軍正朝著汗帳方向沖過來,還請趕緊撤離!”

  什么?

  聽到臣屬的稟告,脫脫不花整個人都是懵的,他想到韃靼部不會是瓦刺大軍的對手,卻無論如何都想不到,這場戰爭會敗的如此之快!

  撤離?現在這種情況下,自己又能撤到哪里去?

  不過很快脫脫不花腦海中就有了答桉,他趕緊朝著帳內的怯薛軍將領說道:“你趕緊召集兒郎們,前往科爾沁的郭爾羅斯部,首領沙不丹是本汗岳父,他盤踞在此數十年定能助我們脫困!”

  “是,大汗!”

  領命的怯薛軍將領,正準備走出汗帳召集部下突圍,卻看到阿噶巴爾濟此刻擋在了帳門前。

  “阿噶臺吉,時間緊迫不能拖延啊!”

  怯薛軍將領還以為阿噶巴爾濟擋門,是對逃亡心有不甘,妄想繼續與瓦刺大軍打下去,于是滿心焦急的提醒了一句。

  阿噶巴爾濟沒有搭理怯薛軍將領,相反望著脫脫不花喊道:“大汗,你之前不是問我等待什么時機嗎?”

  “現在時機到了!”

  話音落下,阿噶巴爾濟直接拔出腰間的佩刀,朝著眼前的怯薛軍將領脖子抹了過去。

  鮮紅的血液迸射出來,瞬間就染紅了潔白的汗帳,怯薛軍將領到死都睜大著眼睛,用著不敢置信的眼神望向阿噶巴爾濟,無法接受對方朝自己下手。

  抱有同等震驚的,還有脫脫不花本人,他抬起顫抖的手指著阿噶巴爾濟問道:“你這是在做什么,難道想跟也先一樣謀逆犯上嗎?”

  面對脫脫不花的指責,阿噶巴爾濟臉上浮現出一抹不屑笑容道:“大汗,你玷污了黃金家族血脈的榮耀,更不配坐在全蒙古大汗的位置上面。”

  “兄長,如今你眾叛親離,已經無法得到長天生子孫的效忠。看在我們一母同胞的份上,把汗位跟大元傳國玉璽拿出來,我定會帶領著韃靼部以及全蒙古,恢復當年大元的輝煌!”

  聽著阿噶巴爾濟這段話,脫脫不花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現在他明白了為何自己這個弟弟,會讓部族軍始終按兵不動,為何慫恿著督官阿古拉跟臺吉脫古思勐可分兵抵擋,等待的就是大營空虛的時機。

  脫脫不花曾經想過阿噶巴爾濟滿懷私心,不愿意讓自己的部族軍受到損失,唯獨沒有想過他會篡奪汗位。并且從以往種種舉動來看,可能他跟叛臣也先暗中勾結,否則瓦刺大軍進攻時機不會如此精準。

  “哈哈哈,阿噶巴爾濟你覺得就算從本汗手中搶過汗位,也先又能讓你坐的安穩嗎?”

  “漢人有句古話,叫做為他人作嫁衣裳,你才是葬送了韃靼部跟黃金家族血脈的罪魁禍首!”

  脫脫不花歇斯底里的吼出這句話,他已經提前看到了韃靼部跟阿噶巴爾濟的結局,從此黃金家族的血脈傳承,將被太師也先這個卑賤的叛臣奪取,自己等不肖子孫愧對偉大的成吉思汗!

  “兄長,多說無益,你還是安心上路吧。”

  被權力汗位沖昏頭腦的阿噶巴爾濟,絲毫沒有在意脫脫不花的怒斥。

  畢竟黃金家族衰落又不是從脫脫不花開始,早在元順帝時期嫡系后裔就被權臣殺害,但那又如何?

  沒有黃金家族血脈的傳承,全蒙古的族人不會認同其他大汗,哪怕扶植傀儡最終也得找成吉思汗的后裔。太師也先如今是野心勃勃,可他也無法繞過黃金家族血脈的桎梏,無非就是再重演一遍脫脫不花當初淪為傀儡的場景。

  脫脫不花用了十年時間,借助瓦刺部前任首領脫歡跟也先的交接,一步步壯大韃靼部擺脫了鉗制。我阿噶巴爾濟要更年輕,更雄才大略,最多隱忍蟄伏幾年之后,便成擺脫壓制成為真正的全蒙古大汗!

  意識到阿噶巴爾濟已經動了殺心,脫脫不花惶恐的朝著帳外呼喊道:“來人,本汗的怯薛軍在哪里,快點過來護衛!”

  脫脫不花的呼喊穿透營帳,很快外面就沖進來一大批全副武裝的蒙古士兵。只是他們并不是大汗專屬親衛怯薛軍,而是阿噶巴爾濟部族的人馬,此刻都用著兇殘的眼神打量著眼前這位高高在上的蒙古大汗。

  “阿噶巴爾濟,你要敢弒君,定會成為全蒙古公敵,日后死無葬尸之地!”

  除了詛咒,此時大勢已去的脫脫不花,已經沒有別的能力阻止胞弟的叛亂。

  可問題是詛咒要是能逼退叛臣敵軍的話,那么歷史上就不會有“亡國之君”名詞的存在。到了這一步阿噶巴爾濟沒有任何耐心,再與自己兄長繼續爭吵下去,很堅決的朝著身邊部下使了個眼神。

  得到首領的命令,一名蒙古將領拔出鋼刀飛撲向前,手起刀落直接斬下了脫脫不花的頭顱,一代蒙古大汗就這么死在了自己兄弟的手中。

  可能誰也沒有料到,大明皇帝的手足相殘還沒開始,這一幕卻在蒙古汗帳中提前上演了。

  幾乎就是在脫脫不花人頭落地的時候,又是一批人馬從帳外沖了進來,為首的正是瓦刺部首領也先。

  見到太師也先的到來,帳內韃靼部的部族軍神情下意識流露出懼怕的神色,甚至就連阿噶巴爾濟,此刻都不由往后退了一步,完全沒有面對脫脫不花的強硬跟威懾。

  也先進入帳中后,望著掉落在地上的脫脫不花頭顱,臉上表情復雜萬分。雖說他早就對蒙古大汗起了取而代之的殺心,但真的見到草原名義上的君王身首異處,內心依舊百感交集。

  “也先,我已經做到了當初的約定,何時召開蒙古諸部的會盟,確定我繼承天命成為新的大汗!”

  阿噶巴爾濟完全沒有注意到也先神情異樣,迫不及待的想要讓對方承認自己的大汗身份,并且盡快舉行蒙古諸部會盟昭告天下。

  “新的大汗,你嗎?”

  面對阿噶巴爾濟的催促,也先很冷澹的回應了一句。

  “你這話什么意思?”

  阿噶巴爾濟并不傻,立馬聽出了也先話中不同意思,手下意識放在腰間佩刀上面,臉上充滿了警惕。

  “脫脫不花乃蒙古大汗,你身為臣弟卻弒君,這種不忠不義的亂臣賊子還想成為新的大汗?”

  太師也先為何要改用廢棄幾十年的“天元”年號,就在于他想要否定脫脫不花的汗統,關鍵時刻避免背負弒君的名號,以至于日后被千夫所指。

  結果他沒想到阿噶巴爾濟會這么心急,直接把脫脫不花給干掉了,相當于變相幫助也先解決了最棘手的問題,同時還能把一切罪責歸咎到對方身上。

  這就好比明末后金崛起成為了死敵,偏偏逼死崇禎帝朱由檢的是大順王朝李自成,結果讓皇太極打著為君主復仇的名號,殺入山海關還贏得了北方地主豪強的支持,不得不說真是一場滑稽的“喜劇”。

  現在也先剛好可以利用脫脫不花的身死,洗干凈自己身上的謀逆叛亂罪名,甚至可以打著為君主復仇的名義,堵住蒙古諸部的嘴。

  很多時候君臣、法統這些名義上的東西,看似毫無用處,事實上當你真的名不正、言不順,那么毫不起眼道義秩序,就會如同泰山壓頂一般,成為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阿噶巴爾濟的弒君舉動,將讓太師也先一切謀逆之舉,變得名正言順!

  “我是亂臣賊子?”

  聽到太師也先的“栽贓”,阿噶巴爾濟簡直滿臉不敢相信。

  “這一切都是你在背后謀劃,現在卻想要把罪名歸咎在我身上嗎?”

  “也先你別忘了,我可是成吉思汗的子孫,身上有著黃金家族的血脈!”

  黃金家族血脈,就是阿噶巴爾濟最后的護身符,也先想要掌控蒙古諸部,必須要打出自己血統這張牌,否則沒有人會服從卑賤的綽羅斯一族。

  “你殺兄弒君,玷污了黃金家族的血脈,更不配成為蒙古兒郎的大汗。現在本太師要為岱總汗復仇,阿噶巴爾濟你到地下去為脫脫不花陪葬吧!”

  幾乎就是也先話音落下瞬間,站在他身旁的伯顏帖木兒等人,已經拔出腰間佩刀,滿臉殺意一步步朝著阿噶巴爾濟走來。

  面對這種場景,阿噶巴爾濟簡直肝膽欲裂,他萬萬沒想到也先會如此狠辣,連自己都沒打算放過,想要絕了也速迭兒一脈的汗統。

  “也先謀逆,誰拿下他的頭顱,本汗賞萬戶!”

  此刻阿噶巴爾濟朝著自己部族軍高呼一聲,這種情形下他能做的事情,只有期盼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結果讓他絕望的一幕出現了,帳內的部族軍望著步步緊逼的瓦刺人,全部站在原地巋然不動,完全沒有任何護衛以及誅殺也先的想法。

  就如同之前脫脫不花朝著帳外高呼,期望自己的怯薛軍進來護駕的場景一模一樣,眾叛親離!

  到了這一刻,阿噶巴爾濟突然明白自己兄長,那句為他人做嫁衣是正確的。太師也先從始至終,就沒有想過讓自己成為蒙古新的大汗,如今韃靼部跟也速迭兒一脈的汗統,全部葬送在自己的手中!

  信念粉碎之下,阿噶巴爾濟臉上浮現出癲狂的笑容,自己的圖謀跟野心,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成為了徹徹底底的笑話。

  只是阿噶巴爾濟沒有笑多久,伯顏帖木兒就一刀斬下了他的首級。望著汗帳內也速迭兒一脈兩兄弟尸首,太師也先并沒有過多的憐憫,相反跨過了他們的尸身來到桌前。

  桌上擺放著一方璽印,它正是代表著大元帝統傳承的傳國玉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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