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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3 科舉不公

  “張卿,此事不用你擔心,朕自會勸說武清候石亨。”

  “朕只需要你一個確切的回答,到底是否愿意一同撥亂反正?”

  朱祁鎮已經沒有耐心去跟張軏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他必須要得到對方的絕對效忠,才能展開下一步的動作。

  原因無他,張軏掌控了一部分京營士兵,并且還是靠近南宮的營地。到時候發動政變復辟,他的兵馬就是攻破南宮禁衛軍的關鍵。

  歷史上也正是石亨、張軏等人用巨木,撞開了南宮的宮門,完成了奪門之變。

  朱祁鎮在死亡的威脅之下,真是一刻都等待不及,不斷的向張軏施壓。

  “一日為君,終身為主,臣張軏愿效忠于上皇,共同開創一個太平盛世!”

  “好,朕心甚慰!”

  朱祁鎮當即拍桉而起,徹底搞定了張軏后,南宮這一塊的安全危機算是解除。更外面還有姻親安遠侯柳浦掌控的神機營,宮內有御馬監掌印郭敬的騰驤四衛。

  只要最終拉攏了石亨,里應外合之下郕王不堪一擊!

  就在朱祁鎮打著如意算盤的時候,紫禁城御書房中內官監掌印太監成敬,悄無聲息的走了進去,拱手稟告道:“陛下,右都督張軏被上皇召入南宮議事,恐怕是商量著復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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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兄果然還是忍耐不住了嗎?”

  景泰帝朱祁玉冷漠的回了一句,能坐上九五至尊的位置,哪怕再如何不善于帝王心術,權謀斗爭,基本上的警惕還是有的。

  東安門前的三辭三讓,沒有人會相信明英宗朱祁鎮愿意放棄至高無上皇權,品嘗到權力果實的朱祁玉,那就自然更不會當真。

  從始至終,南宮除了明著安排的護衛外,還有著許多暗探時時刻刻關注著朱祁鎮的舉動。這些暗探是當初朱祁玉在郕王潛邸的老人,忠誠度絕對不用懷疑,只是人數跟能力不夠,無法在朝堂之上施展。

  “上皇拉攏右都督張軏,意味著南宮那塊的十營團不可靠,要不要展開駐地輪換?”

  成敬小心翼翼的朝著朱祁玉問了一句,本來按照他太監內官的身份,是不能卷入前朝軍政要事。可景泰帝身邊實在無人可用,一個于謙恪守社稷為重君為輕,從來不會愚忠。

  至于沉憶辰,連他到底是不是忠誠于自己,景泰帝朱祁玉心中都沒底。

  “陡然間展開駐地輪換,相當于告訴皇兄朕在他身邊安插了人,后續他聯絡朝臣只會做的更加隱秘。”

  “這樣吧,傳朕諭令從今日起,南宮的宮門上鎖灌鉛,僅允許開一個傳遞食物的小洞。另外想辦法抓住皇兄逾越之舉,從而名正言順的處決他身邊親信,斬斷他與外界的一切聯系。”

  “既然皇兄不仁,那朕只能不義,這天下終究是容不下兩位君王!”

  徹底囚禁是景泰帝朱祁玉的第一步,等到朝中消除明英宗朱祁鎮的影響力后,身染重疾便是第二步,最終就是暴斃而亡。

  兩人都已經意識到在皇權斗爭面前不死不休,什么手足親情不值一提!

  另外一邊的順天貢院,經歷過關于北方饑荒的討論后,沉憶辰跟賀平彥兩人的關系算是出現了些許緩和,至少沒有之前那種劍拔弩張火藥味十足的場面。

  呆在明遠樓上注視了幾日,趁著第一輪會試快要結束之際,沉憶辰來到了號房巡視考生們的答卷情況。曾幾何時他也在這小小的號房中等待著命運抉擇,如今身居高位后,可以決定別人的命運。

  號房位置的好壞,很大程度上決定著考生的背景身份,沉憶辰首先來到的是坐北朝南新建的磚石結構號房,這里大多是朝中一些高官子弟。

  見到沉憶辰到來,磚石號房的考生們并沒有流露出多少緊張神情,畢竟他們很多人見過市面,再加之京師高官勛戚多如狗,一個正三品閣臣還不至于嚇住。

  沉憶辰隨意停在了一個考生號房面前,看著他對于首道四書題的回答。古代科舉重四書,重首題,基本上這一題回答的好壞,將決定己己科會試的成績。

  四書首題并不是兩位會試總裁,以及十八位同考官共同商定的,相反乃沉憶辰一己之力拍板,定下了“周唐外重內輕,秦魏外輕內重各有得論。”的題目。

  用后世的白話翻譯,那就是論周唐及秦魏朝廷和地方權力的分配,到底孰優孰劣又怎樣去改正。

  封建王朝走到亡國末世,除了土地兼并這種老病因外,中央跟地方的權力失衡,也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因素,很大幾率到了最后政令不出紫禁城。

  但問題是中央不放權,以古代的行政效率,處處等著朝廷中樞來做決斷,恐怕黃花菜都涼了。過于放權,就如同導致地方山頭并起,軍閥勢力割據。

  沉憶辰想要通過這種四書考題,來集思廣意找到一條各方面平衡的權力劃分,提高大明中樞朝廷跟地方的行政效率。與其天天考一些什么之乎者也,還不如把目標放在政務實事上面。

  畢竟會試取中的考生,就將獲得進士頭銜,分散到大明各地為官。全是些不通政務的書呆子,到了地方后只會為禍一方。

  這也就是為什么,沉憶辰會在自己擔任會試總裁期間,強硬更改既定考題。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只有通過科舉制度選拔一批批真才實干之人,才能有志同道合之輩形成改革的基礎,日后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眼前這名考生文章寫的不算太差,只是依舊沒有跳脫傳統的之乎者也的范疇,說了一大堆無關緊要的孔孟圣人言,在沉憶辰眼中簡直是有些不知所云。

  隨意看了幾眼后,沉憶辰便前往下一個考生的號房,答題內容基本上大同小異,找不到任何的亮點。

  就這樣接連看了幾個,沉憶辰打算折返回去的時候,他突然發現這些考生第一行文字內容中,有一撇的勾畫角度非常相似。

  沉憶辰當年為了考取功名,可謂是勤學苦練過館閣體。但哪怕就是這樣,文字寫在紙張上的最終效果,也不可能筆劃勾畫角度千篇一律。

  而且這還不是一個兩個的巧合,沉憶辰一路走過來,起碼看到五六個考生第一行筆鋒無比神似,這就絕對不可能是巧合了!

  為了驗證自己的觀點,沉憶辰特地轉到了另外一排號房中,還恰巧的是在這里遇到了一個熟人,他就是在順天貢院廣場為民請命的何聞道。

  見到沉憶辰朝自己走過來,何聞道驚訝的張大了嘴巴,臉上瞬間就流露出激動的神情。

  在何聞道的眼中,沉憶辰已經不僅僅是自己學術上的領路人,還是自己人生的一盞明燈,大丈夫生當如是也!

  不過何聞道很快就反應過來,考場之中可不能跟巡視總裁,發生任何言語上的交談,否則就有徇私舞弊的嫌疑。于是他壓制住內心的激動,把頭給再度埋了下來,不過那微微顫抖的手臂,還是暴露了內心的真實想法。

  沉憶辰踱步來到何聞道的號房面前,仔細看了他第一排文字的筆鋒,與之前在磚石號房見到了那幾名考生勾畫角度完全不同,何聞道的文章筆跡找不到任何規律可循。

  見到這一幕后,沉憶辰心中就大概有底了,不過在無憑無據之下此事不好聲望,他把注意力轉移到了何聞道的文章上面。

  相比較前面考生華而不實的孔孟圣人言,何聞道非常務實的分析了周唐兩朝,諸侯做大跟藩鎮割據的弊端,同時表明了秦魏兩朝過渡集權,帶來的地方行政效率低下缺點。

  看來自己“經世致用,辨證求是”的學術理念,是真正的傳達到了何聞道這等年輕士子的心中,而不是浮于表面!

  看完何聞道的文章后,沉憶辰順勢走向了旁邊的號房,首先還是看了一眼第一行的筆劃有沒有問題。這名考生跟何聞道一樣,勾畫角度有著屬于自己的特殊,與磚石號房的考生截然不同。

  本來沉憶辰沒打算提前審閱一番這名考生的會試文章,結果就這么隨意瞄了兩眼后,他就被吸引住了站在原地,臉上下意識流露出驚喜的神色。

  相比較何聞道“師從”沉學,本身就朝著務實方向發展,能寫出切中時政要害,分析出利弊的文章并不意外。相反這名考生沉憶辰毫無印象,文章卻立意深遠,論證全面,很有治國安邦之遠見。

  甚至沉憶辰能從他的文字中,感受到一股拳拳愛國之心,胸懷天下之志!

  帶著一份好奇,沉憶辰把目光看向了還未彌封的卷首,彭時兩個字躍然于眼前。

  彭時便是歷史上正統十三年的狀元及第,還開創了大明最快入閣的記錄。只能說哪怕歷史改變了,才學之士的本質不會改變,金子放在哪里都能發光!

  當然,哪怕欣賞沉憶辰也不能流露出來,看了一圈后他便轉身回到了明遠樓。恰好巡視考場的楊鴻澤,此刻也一同返了回來。

  “楊少卿,會試四書首題今日結束,不知你巡視考場可有發現國之棟梁?”

  “你想說什么?”

  這三日監考下來,除了第一日關于北方糧荒的問題,雙方有過一段交流之外,后面兩日幾乎是視而不見,完全沒有任何的言語溝通。

  沉憶辰巡視考場后莫名其妙拋出這句話,楊鴻澤第一反應便是對方話中有話。

  “本官發現有幾個考生,卷面字體異常優美,簡直如有神助,楊少卿可有同感?”

  聽到沉憶辰這略帶揶揄的話語,楊鴻澤臉色瞬間發生了一抹變化,但很快就恢復如常。

  “有同感又如何,此事無憑無證,你我又能做些什么?”

  “如果本官沒記錯的話,楊少卿曾說過自己是寒門農家子,寒窗苦讀到今日入閣拜相,想必經歷過常人所不能及的艱辛。”

  “如果連科舉的公正都無法保證,寒門農家子未來還有出頭之日嗎?”

  這一句話說出來,讓楊鴻澤神情暗然沒有回答,其實考生文章中有著約定的暗號,他并非不知。

  但人在官場,很多事情身不由己,以往歷屆科舉都免不了這類事情發生。甚至就連楊鴻澤跟賀平彥兩人,除了本身的才華學識外,很難說沒有禮部尚書跟吏部尚書的助力。

  如今內閣中,陳循、苗衷,乃至于高穀等人,由于入閣時間日短,都還沒有培養自己的后備勢力。景泰元年的己己科,注定是各方勢力角逐的名利場!

  “此事我勸你還是不要多管閑事,背后閣部大臣均有參與,除非沉中堂你想要與滿朝文武為敵。”

  猶豫許久之后,楊鴻澤還是給了沉憶辰一句勸戒,科舉舞弊根本就不是單獨某一個人可以達成的局面,而是閣部大臣心照不宣的形成了默契,劃分出名額給自己的子弟上位。

  楊鴻澤同樣心中鄙夷不屑這種舉動,但他更清楚這是自己無法改變的現狀,除非脫離整個文官利益集團。

  以自己寒門農家子的背景,得罪的滿朝文武,日后再朝廷之中豈會有立足之地?

  “楊少卿,你覺得本官應承下糧荒之事后,難道還能跟滿朝文武和善相處嗎?”

  沉憶辰嘴角流露出嘲弄的笑容,既然選擇站在了對立面,那就一條道走到黑,沒有回頭路可言。同時他也深深理解了,為何歷朝歷代想要干實事的權臣,最終都會選擇結黨營私。

  個人的力量終究是有限的,這一屆乙己年舉子,便是沉憶辰未來在朝堂上的根基!

  沉憶辰的這句話,讓楊鴻澤沒有再回答,從這一刻開始,他終于意識到自己與對方的差距跟擔當。世間任何事情都沒有偶然,沉憶辰能走到今日,有著獨屬于他的截然不同,與渾濁的官場仿佛是那么格格不入。

  哪怕身為“敵人”,此刻楊鴻澤的心中,都不由生出了一抹敬佩跟尊重。

  這個世間有沉憶辰的存在,何嘗不是一種慶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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