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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5 “手足兄弟”

  景泰元年的冬天,比往年顯得要更冷一些。朝廷方面得知了太上皇入關消息后,派出了鴻臚寺少卿程虎為首的迎接團隊,奔赴大同軍鎮接駕。

  明朝以六部五寺為核心的行政機構中,鴻臚寺是排名最末的。像大理寺、太常寺主官為正三品銜位,光祿寺、太仆寺為從三品,唯獨鴻臚寺卿低了一檔是正四品。

  從而導致鴻臚寺少卿,連身著緋袍的資格都沒有,只能穿著一身從五品青色官袍去接駕。再配上一轎二馬的禮儀規格,幾乎是把對于明英宗朱祁鎮的羞辱給擺在了明面上。

  面對朝廷派來這樣的接駕隊伍,朱祁鎮望著朝自己跪拜的鴻臚寺少卿冷笑不已。

  “程虎,朕就算退位讓賢,依然還是大明上皇,這種規格是皇家禮儀嗎?”

  聽著朱祁鎮的質問,跪倒在地的程虎滿頭大汗,以往他這個級別的小官,最多應對些藩邦蠻夷的朝貢,哪會介入到皇帝這個級別。

  他根本不知道該怎么回答這個問題才算妥當,于是乎只能把頭深深的埋了下去一言不發。

  “你們明國對待皇帝的禮儀,還我們蒙古都不如,早知道這樣陛下干脆率領我們殺入京師,重新坐上那皇帝位置,瓦刺會成為你最忠實的臣屬!”

  遵從太師也先嚴令,朱祁鎮的身邊還有著二十名瓦刺勇士護衛,要貼身前行直至進入宮中。

  說這話的就是瓦刺護衛隊長,當初朱祁鎮在瓦刺營地中,他也承擔著護衛職責,確實打心底里生出了一種對于大明天子的忠誠。

  只是這番話當著大同守軍以及鴻臚寺官員說出來,怎么聽怎么有著一種詭異感覺。

  堂堂大明太上皇,要率領韃虜殺入京師重登皇位,真的沒有搞錯對象嗎?

  更為離奇的是,朱祁鎮聽到這樣的話語,居然沒有反對或者異議。可能這就解釋的通,為什么歷史上他北狩歸來之后,會在京師為太師也先立廟。

  此刻朱祁鎮心中理念,可能符合了后世一句俗語,異端比異教徒更可恨!

  望著始終瑟瑟不語的鴻臚寺少卿,朱祁鎮明白朝他發難也沒有任何意義。曾經他還幻想著回到京師之后,在母后跟勛戚大臣的擁戴之下,皇弟能明白什么叫做天命所歸,乖乖歸還屬于自己的大統之位。

  現在看來那個膽小軟弱的郕王,已經逐漸適應了帝王身份,開始向自己出招了!

  “郕王,你還真是朕的手足兄弟啊。”

  朱祁鎮自嘲了一句后,就把目光看向了劉安,然后朝他輕輕點了點頭。

  這次從瓦刺部落回京,為了引發大明的二帝相爭,太師也先不僅僅是對朱祁鎮洗腦,要奪回屬于自己的皇位。同時他還歸還了大批宮中交付的寶物贖金,以及挑選出來的上好寶馬,讓明英宗能用來示好收買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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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抵達大同軍鎮后,朱祁鎮就已經給劉安送了兩匹好馬,以示籠絡之心。現在看來自己的好弟弟已經做好了動手準備,得加快拉攏勛戚大臣的進度。

  否則這次從瓦刺北狩歸來,得到的就不是一條回家之路,而是一條死路!

  不得不說,政治斗爭這方面的嗅覺,朱祁鎮強過自己的弟弟朱祁玉太多,立馬就做出了應對手段。

  得到了朱祁鎮的暗示,劉安轉身就朝自己部屬下令,讓他們提前分發運抵京師的財物,并且第一時間告知孫太后目前太上皇的處境。

  想當初劉安抱著封侯的企圖,興沖沖返回京師稟告朱祁玉邊情,結果被革官除爵,還下了刑部大獄。要不是韃虜兵臨城下,靠著戰后封賞授了個都督同知的官銜,恐怕現在劉安還在大牢里面蹲著。

  野心家跟仕途不如意這兩者,劉安可謂是占全了,他現在就心死踏地的擁護朱祁鎮復辟,期望能得到從龍之功再度位及公侯!

  接駕隊伍抵達大同軍鎮的同時,蒼火頭等人也已經從邊關,秘密返回了京師的僻靜院子中,全程保持低調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得到屬下稟告后,沉憶辰也是第一時間趕了過去,當看到他出現在門口,鄭祥無比羞愧的低下頭道:“東主,小的辦事不利,辜負了你的期望!”

  “弟兄們傷亡如何?”

  這個世界上沒有必然成功的行動,特別到了弒君這種程度,對于失敗沉憶辰早就有了心理準備。

  只是在弒君之舉失敗之后,蒼火頭等人失聯了一段時間,再加上屋內看到許多人躺在炕上,身上纏著厚厚的繃帶,沉憶辰這才感受到他們遭遇的苦難。

  山東衛的漕軍,可以說是沉憶辰最為忠誠的一群部下,此等場景讓他有著難過。

  “弟兄們傷亡慘重,我們行動過程中恰好遭遇了瓦刺大部隊。”

  “那瓦刺襲擊義州衛的消息,是你們傳遞給郭總兵的?”

  此刻沉憶辰算是恍然大悟,為何朱佶里通外敵,郭登可以做到料事如神提前埋伏。看來就是蒼火頭等人遭遇到瓦刺大部隊,從而推斷出他們的行軍動向,陰差陽錯的打出了一場大捷。

  “小的私自做主惹來禍端,還請東主責罰!”

  說罷,鄭祥跟蒼火頭等人就齊刷刷的跪倒一片,他們無比清楚通報瓦刺大軍動向,再關聯太上皇遇刺消息后,會給沉憶辰帶來怎樣的隱患。

  可同樣在沉憶辰身邊久了,他們耳濡目染之下,體會到了什么叫做以天下為己任。眼睜睜的看著大明邊軍被襲擊,看著九邊百姓被劫掠屠殺,鄭祥做不到!

  既然錯誤已經犯下,無論怎樣的責罰鄭祥都愿意一力承擔,哪怕是用自己性命去頂罪。

  “責罰?你們何錯之有?”

  沉憶辰從來沒有在意過鄭祥他們,會把自己卷入弒君的懷疑中。

  因為當時要是自己在場,會做出同樣的抉擇,為了權勢地位安危便可以漠視大明將士跟百姓,那就算日后位極人臣又有何意義?

  說罷,沉憶辰就向前一步托住鄭祥手臂,邊扶邊說道:“此事你們已經盡力了,過去就不要放在心上,安心在這里休息幾日。”

  “另外卞先生,傷亡的弟兄們一定要照顧撫恤到位,不能讓他們寒心。”

  “是,東主!”

  跟隨在沉憶辰身后的卞和,點了點頭接下了善后事宜。

  見完回京的蒼火頭等人,沉憶辰便馬不停蹄的離開院子,他此刻還有著更重要的事情要處理,武銳正等候在院外。

  就如同成國公朱勇猜測的那樣,哪怕朱佶在朝會上的言行,幾乎是坐實了他有通敵叛國的罪行。可是缺少了最為關鍵的物證,僅僅靠著趙鴻杰抓住的幾名瓦刺暗探證詞,很難在法理程序上把他定罪。

  同時朱佶在最初的憤怒跟驚慌中冷靜下來后,意識到自己還沒有到必死的局面,面對都察院跟三法司的審問,當即翻供拒不認罪。

  本來看在成國公朱勇的面子上,哪怕證據確鑿的情況下,秉持著留一線情面想要判死朱佶都很為難。這下更是峰回路轉,給了一絲喘息的機會,讓審判結果再度撲所迷離起來。

  更重要的是,成國公朱勇那日勉強囑托了沉憶辰幾句話后,就再度陷入昏迷狀態中。

  沒有得到成國公朱勇本人的意見,就連景泰帝朱祁玉都不好下令判死,桉件一時陷入了僵持。

  于是乎沉憶辰通知了武銳,打算執行成國公朱勇的囑托,送朱佶上路!

  刑部大牢相比較陰森血腥的詔獄,顯得要正常許多,特別為了照顧高官大臣,還建設了一些特殊牢房,絲毫沒有一般牢獄之災的那種凄慘狼狽。

  見到沉憶辰過來,刑部大獄官員跟看守,壓根就不敢阻攔,恭恭敬敬的領路送他進去。

  直至來到朱佶的牢房門前,沉憶辰看到他正躺在床上翹著二郎腿,旁邊還擺放著沒吃完的酒菜,由此可見還在享受著公侯子弟的待遇。

  聽到牢房門口傳來動靜聲,朱佶頭也不抬的直接開口怒罵道:“老子不是說過沒事別過來煩我,活膩歪了是嗎?”

  面對朱佶的呵斥,獄卒尷尬無比的望著沉憶辰,不敢多說一句話。刑部大獄可不像錦衣衛詔獄那樣,有著天子親軍加特務機構的護身符庇佑。

  這里面關押的朝中大臣,可能今天是階下囚,明日就高坐在朝堂之上。像朱佶這樣背景深厚的紈绔子弟,大多數更是有著睚眥必報的性格,一個下九流的獄卒吏員,誰敢得罪?

  “你先退下吧。”

  沉憶辰知道這種底層獄卒的難處,輕聲說了一句讓他先行離開。

  躺在床上的朱佶,聽到門口傳來了那道熟悉的聲音,立馬就跳起身來望了過去。

  “怎么,詔獄沒有體驗夠,還打算來體驗一下刑部大獄的滋味嗎?”

  面對朱佶的譏諷,沉憶辰緩緩的推開牢門走了進去,面無表情的問道:“瓦刺在九邊的高層內應,除了你跟李讓之外,還有誰?”

  雖然沉憶辰很清楚這樣詢問的意義不大,但在動手之前他還是愿意試一把。

  “那可太多了,大同總兵郭登,宣府總兵楊洪,俱是我的同黨。”

  “對了,升遷為遼東參將的李達,他好像也跟韃靼部有勾結。”

  聽著朱佶的胡言亂語,沉憶辰沒有動怒,相反嘴角微微上揚浮現出一抹澹澹笑容。

  “那宮中與你合作的是誰,司設監掌印太監曹吉祥,還是御馬監掌印太監郭敬?”

  聽到從沉憶辰嘴中說出這兩個名字,朱佶臉上的神情有著瞬間變化,不過很快就恢復如常道:“就算是他們,你又能如何?”

  “朱佶,你真的認為聯合幾個宮中太監跟邊軍將領,就能顛覆大明嗎?”

  “顛覆大明?哈哈哈…”

  朱佶突然間狂笑不已,然后突然惡狠狠的朝著沉憶辰回道:“我只想讓成國公府覆滅,讓你們為我母親陪葬!”

  “只可惜到目前為止,僅僅做到讓那個高高在上的公爺革爵,讓那個備受重視的嫡長子襲爵無望,倒是你這個婢生子還在朝堂上呼風喚雨。”

  “不過沉憶辰,你會乖乖的去幫公爺,光復他成國公府的門楣嗎?”

  說到這里的時候,朱佶臉上笑容更甚了,某種意義上來說沉憶辰跟自己有著相同的處境,那就是都為母親鳴不平!

  “不會。”

  沉憶辰冷漠的吐出這兩個字,仿佛印證了朱佶的猜想。

  “但我不會的原因在于,成國公府不需要我來光耀門楣,大公子一人足矣!”

  這句話讓朱佶臉上的笑容凝固了,相比較沉憶辰這種“外人”,與朱儀一同長大的手足兄弟,更加知道這位兄長的才華跟能力。

  有些時候朱佶都不由嫉妒朱儀,為何他不能像其他勛戚子弟那樣吃喝玩樂,放浪形骸,卻始終如同一座越不過去的高山,擋在自己的面前!

  “那你來這里是做什么,期待著我能吐露同黨,還是單純的羞辱看笑話?”

  “沉憶辰,明擺著告訴你,我不會被定罪問斬,這盤棋還沒有下到最后!”

  朱佶此刻臉上充斥著自信的笑容,只要沒有定罪問斬,他就有辦法脫身出去,甚至城外已經安排了接應的人馬。

  如果不是京師守衛戰后,于謙曾大肆清掃過一遍蒙古暗探跟內應,可能還會發生劫刑部大獄的場面。

  “我不期待你能吐露同黨,更沒興趣看什么笑話,而是替公爺給你留一個最后的體面。”

  對于沉憶辰的任何威脅,朱佶都不會簡單的當做是嘴上說說,他神情瞬間大變道:“你想殺我?”

  說完這句話后,他看到沉憶辰的身后,武銳不知何時走進了牢房之中,手中還拿著一條白巾。

  “我乃成國公嫡子,武銳你是想要以下犯上嗎?”

  朱佶朝著武銳怒喝一聲,他再這么效忠沉憶辰,改變不了成國公部下的身份,怎敢朝自己這個嫡子下手。

  “二公子,這是公爺的命令。”

  武銳語氣平澹的回了一句,他執行的并不是國法,而是家規。

  “不可能,父親最為重視家族傳承,絕對是你沉憶辰篡改諭令!”

  此刻朱佶意識到沉憶辰要玩真的,再也無法維持色厲內荏的模樣,臉上浮現出了驚恐的神情。

  “既然你知道公爺重視家族傳承,那自然更明白什么叫做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公爺說過把你葬在林夫人墓旁,安心上路吧。”

  說完這句話后,沉憶辰就轉過去身,武銳拿著白巾在朱佶的咒罵喊叫中踱步向前。

  聽到牢房傳來的動靜,獄卒們趕忙跑了過來想要一探究竟,剛好看到了武銳動手的情形,滿臉震驚的愣在原地不知道該如何處理。

  “大同府都督同知朱佶通敵叛國,于刑部大獄中畏罪自盡,你們就按照這個上報朝廷。”

  說完這句話后,沉憶辰便頭也不回的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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