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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3 負隅頑抗

  萬全左衛倉那群被韃虜給糟蹋凌辱的女子,沉憶辰始終沒有忘記過,那是他第一次切身感受到什么叫做國恨家仇,并且下達了不留俘虜的命令。

  能得以明軍反攻解救的女子,是整個大明九邊數百里防線中幸運的一群,同樣也是極少數的一批。

  大多在衛城淪陷之后,被韃虜給擄掠到了草原上,從此過著連牲畜都不如的奴隸生活,再也看不到家鄉的故土跟親人。

  「小的父母兄長皆被韃虜殺害,如果不是沉閣老救回了小妹,世間就沒有一個親人了。」

  「所以沉閣老不用對小的道謝,關鍵時刻就算要小的這條命相助,都在所不惜!」

  魏三的語氣很堅決,他在詔獄中擔任了幾年獄卒,見識過太多重臣抓了進來。

  貪污、失職這些罪過,大多數高高舉起,輕輕放下,關上一段世間后便可出獄,甚至是官復原職。可一旦涉及到政治斗爭,特別是違逆了皇權,想要活命就難上加難。

  趙僉事特別交代過,真到了要拿沉閣老問罪的地步,魏三就負責打開獄門帶著沉憶辰從暗道離開。就算事后被調查出來,自己得搭上這條命頂罪,他也毫無怨言。

  就當是用自己的性命,償還了妹妹的救命之恩。

  面對魏三的感激,沉憶辰僅僅是面露苦笑。

  「魏三,當初本官見到被擄掠的大明女子,曾經說過一段話。她們身上遭受到的苦難,恰恰在于大明朝廷身上,拯救她們回來乃為官天職!」

  「不用特別對我感激什么,好好照顧你妹妹,見證到大明馬蹄踐踏漠北汗庭的一天,那才是為她們報仇雪恨了。」

  就如同沉憶辰沒有忘記過當初在鎮江河畔,那句以天下為己任的誓言。現在都他同樣沒有忘記過,要為了土木堡一戰逝去的數十萬軍民報仇雪恨。

  京師守衛戰并不是什么結束,相反是另一場戰爭的開始。

  沉憶辰的信念里面,大明跟蒙古這兩個龐然大物,只有一方徹底的倒下,才能迎來真正的和平。

  「小的相信會有這一日到來!」

  魏三堅定的點了點頭,然后便轉身前往成國公府,向陳青桐報一聲平安。

  只不過相比較沉憶辰認為局勢再無懸念,事實上京師各方勢力卻處在風起云涌當中。

  大臣入獄、太后昏倒、士子敲登聞鼓,樁樁事件都在掀起著驚濤駭浪,就連靖遠伯王驥等人都齊聚英國公府中,一同找尋升遷為五軍都督府右都督的張軏商議。

  為何一個官居一品的右都督張軏,號召力能突然大于靖遠伯王驥、寧陽侯陳懋這些勛戚,原因就在于論功行賞之后,景泰帝朱祁玉做出了一個戰略性錯誤的決定。

  那便是在土木堡之變后,勛戚本就衰落的情況下,依舊選擇了遵循祖制打壓!

  京師勛戚兩大巨頭,成國公朱勇被早早問罪奪爵,英國公張輔戰死土木堡殉國,還要繼續問罪于他的話,將會遭受到天下非議,這種事情朱祁玉自然不會做。

  相反還得早早完成英國公爵位的傳承,以表示朝廷體恤忠君殉國之臣!

  英國公張輔在世時候,選擇讓哪位繼承人襲爵,就是一樁頭疼的事情。嫡子張忠殘疾,對于武將世家來說,無法領兵作戰就意味著將在軍中影響力消退。其他兒子均為庶子,又違背了嫡長子繼承制。

  于是乎擺在朱祁玉面選有三個選擇,一是遵循祖制讓嫡子張忠襲爵。

  第二就是讓張忠的兒子張杰襲爵,不過同樣出現了生母低賤,非嫡長子襲爵的難題。

  最后就是讓庶長子張懋襲爵,但問題是英國公老來得子,張懋才年僅八歲,讓幼子繼承爵位定然無法管理偌大的英國公府。

  其實除了這三種選擇之外,還有另外一條路可走,就是讓張輔一母所出的張輗、張軏兄弟襲爵,兄終弟及。

  他們兩人均為河間王張玉的嫡子,論法統繼承權力還在庶子之上。但景泰帝自己都是庶子繼承大統,要是選擇兄終弟及這條路,就等于承認大明正統傳人為襄憲王朱瞻墡。

  朱祁玉再蠢,也不可能做這種自打臉的事情,毫不猶豫按照自己的模板,選擇了英國公張輔的庶子張懋襲爵,成為了第三代英國公。

  雖然爵位繼承人是確定了,但八歲孩童不能主事得由旁人相助,權力還是落在了張輗、張軏兩兄弟身上。

  特別在麓川戰功赫赫的右都督張軏,更是被外界視為英國公一脈的掌權人,從而地位超越了王驥、陳懋等勛戚,隱約成為了英宗復辟勢力的首領。

  朱祁玉這番操作,相當于徹底得罪了張輗、張軏兩兄弟,他們身為嫡子怎么可能服氣景泰帝這個「庶皇帝」?

  歷史上奪門之變,張軏兩兄弟就是主力之一,并且從龍之功獲得了豐厚的回報,紛紛晉爵為大明勛戚!

  同時朱祁玉對于英國公、成國公為首勛戚的削弱打壓,意圖實在太過于明顯,導致整個勛戚集團人人自危,不愿意站在他的陣營之中。

  很多時候歷史進程看似是偶然事件,實則是一樁樁舉動積累的必然,天命如此。

  「靖遠伯,國子監祭酒領銜京師士子,敲響了午門的登聞鼓,斥責太后牝雞司晨。要求還政于陛下,釋放被關押詔獄的沉憶辰。」

  「你說短短一夜之間,怎會形成這般規模,背后定然有推手!」

  左都御史王文掌管都察院多年,任職經驗豐富無比,一眼就看出來其中貓膩。

  聽到王文的話語,寧陽侯陳懋冷哼一聲開口道:「除了沉憶辰自己還能有誰,我們真實小看了此子,心機手段深不可測!」

  「畢竟是大明開國以來,唯一的三元及第,六元魁首,其實浪得虛名?」

  右都御史楊善陰鷙的回了一句,他一向認為自己聰明絕頂,苦于口碑不行升職無望,沒有在朝堂大展拳腳的機會。

  現在他不得不佩服,太后懿旨這種死局,沉憶辰都能在短短時間內找到破局之策,確實其智近乎妖!

  「靖遠伯,那我們該如何做,難道眼睜睜看著此子翻盤,太上皇回京無望?」

  寧陽侯陳懋也下意識朝著王驥問了一句,別看他爵位高了一檔,事實上在數次麓川戰役中,陳懋都是充當了王驥的副將身份,對于這位大明有史以來文官封爵第一人,可謂是心服口服。

  面對眾人詢問的目光,王驥始終沉默不語。

  站在政局的角度上,他現在是與沉憶辰處于對立面,太上皇關系著大明尊嚴跟正統,必須早日回京。

  可站在私人角度上,早在數年之前沉憶辰剛剛入仕為官的時候,靖遠伯王驥就對他欣賞有加,覺得此子絕非池中之物,戰略眼光領先了朝中儒臣太多,堪稱文武全才!

  哪怕時至如今,王驥對沉憶辰依舊欣賞大于敵意,這種年輕人如果真的因為太后懿旨問罪送命,絕對是大明的損失!

  看著王驥一言不發,身為多年的戰友,陳懋大概猜測到了對方的心意。

  于是轉頭望向了張軏說道:「張督憲,你覺得我們該如何應對?」

  張軏性格剛烈,按理說他襲爵無望是太上皇死忠派,沉憶辰絕對的敵人。結果萬萬沒想到,面對陳懋的詢問,張軏同樣選擇了沉默不語。

原因就在于相比較王驥跟陳懋是屬于南征軍一派的,張軏早年間可是成國公朱勇的部下,跟隨他一同北伐韃虜。單純的反對沉憶辰沒問題,順太后懿旨要對  方的命,張軏日后有何顏面見成國公朱勇?

  同為北方邊軍派系,讓張軏感到左右為難。

  望著這一眾勛戚心生不忍,楊善的臉色愈發陰沉下來,他很清楚要是太后被士子「逼宮」成功后,那么朝中就再無壓制住新君的力量。

  太上皇不回京復辟,自己這輩子就定死在正二品的右都御史上面!

  「諸位爵爺,你們今日有婦人之仁,可曾想過來日陛下不會手下留情?」

  「英國公跟成國公兩支打壓的遭遇,下一個又會是誰?」

  楊善的話語直達人心,新君朱祁玉為了保障自己權勢,大肆削弱打壓傳統勛戚貴族,扶植諸如石亨、楊洪等等新貴上位,來確保自己人掌控朝局。

  尊貴如英國公、成國公兩支都難逃幸免,誰敢保證自己爵位高枕無憂?

  政治斗爭本就是殘酷的,很多時候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今天要是退了這一步,未來可能就沒有翻盤機會。

  就在靖遠伯眾人感同身受的時候,一名太監的出現相當于添了把火,他就是司設監掌印曹吉祥。

  「沒想到諸位爵位跟大臣俱在此地,倒是省得咱家一頓好找。」

  「不知曹公公登門拜訪,有失遠迎。」

  張軏見到曹吉祥后,立馬拱手迎了上去,臉上充斥著親近笑意。

  這段時間孫太后與勛戚的聯系,基本上都是交給了曹吉祥來辦,雙方已經非常的熟絡。

  「張督憲母需客氣,咱家就是來替太后傳句話。」

  太后傳話?

  聽到這個消息,張軏臉上神情有些意外,宮中不是傳出消息太后再次昏倒了嗎?

  仿佛看穿了張軏等人心中疑惑,曹吉祥皮笑肉不笑道:「太后并無大礙,已經在太醫診治下蘇醒過來。」

  「太后圣體安康,實乃國家之幸。」

  左都御史王文趕緊附和一句,論熘須拍馬他早在王振的培養下,練就的爐火純青。

  「曹公公,太后有何話要傳達與吾等?」

  靖遠伯王驥有著武將的干練跟果斷,他沒有過多客套,直接詢問起正事。

  「太后傳話,京師士子目無尊上,妄圖顛覆朝廷。靖遠伯等股肱之臣掌控南征大軍,是時候該撥亂反正了。」

  聽到曹吉祥說出這句話,在場眾勛戚大臣無一不是倒吸一口涼氣。說的好聽是撥亂反正,說的難聽點是要靖遠伯等人領兵鎮壓。

  這種事情做了稍有不慎,怕是得在文人陛下遺臭萬年!

  同時靖遠伯等人心中還冒出來一個念頭,哪怕貴為皇太后終究是個婦道人家,盛怒之下真的是沒有什么理智可言,完全不考慮什么名聲退路。

  看著眾人臉色異變,曹吉祥明白他們正在內心激烈掙扎中,反正該傳達的話語已經送到,怎么抉擇就不關自己事情。

  「好了,咱家傳話送到,太后鳳體欠安還得早點回宮照顧,就不便多待了。」

  說罷,曹吉祥就準備轉身離去。

  不過在這個時候,他好像突然想起來什么,又回頭望著張軏說道:「張督憲,太后覺得國家危難之際,英國公一脈幼子襲爵屬實不妥,可能此事還得再商議商議。」

  誘惑!赤裸裸的誘惑!

  這就是為什么曹吉祥會選擇來英國公府傳話的原因,他深深知道張軏內心里面最渴望得到的東西是什么,只要能完成太后囑托的事情,幫助太上皇最終完成復辟。

  英國公的爵位,就會落在你張軏身上!

  說完這句話后,曹吉祥就徹底頭也不回的大步離開。

  「恭喜張督憲!」

幾乎就是在第一時  間,楊善就滿臉笑容的朝著張軏道喜。

  他可是踩著獄友的尸骨上位的,早就在文官群體中名聲臭了,壓根不在意派兵鎮壓這群京師書生。

  聽著楊善的恭喜話語,張軏一顆心「噗通、噗通」的狂跳,緊張感甚至超越了上戰場的時期。

  英國公爵位放在京師乃勛戚之首,襲爵就意味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份尊榮誰不想得到?

  「張督憲,此事還需慎重!」

  感受到張軏的心動,王驥開口提醒了一句。

  他畢竟是文官出身,無比清楚「道義」二字在天下文人士子心中的份量。

  太后派兵鎮壓,毫無疑問挑戰了讀書人的底線,得到了結果絕對不是屈服。相反他們會抗爭的愈發激烈,來捍衛文人的尊嚴跟氣節,來堅守自己心中的圣賢之道,寧折不彎!

  到了這一步,恐怕朝廷中文官集團都會出來站隊,張軏就再也沒有回頭余地。

  張軏聽出來王驥話語中警告意味,可是孫太后開出的籌碼實在過于誘人,讓他到了無法抵擋的地步。

  可就在這個時候,府中管家快步走了過來稟告:「三老爺,成國公長子朱儀,前來拜訪。」

大熊貓文學    我成了大明勛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