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虛法在來到大相國寺后就知道這次的辯經大會是佛門給全真教下了個套,甚至可以說是佛門和宋元朝廷一起下的套。
靜等著全真教鉆進來,然后辯經大會上辯經勝過全真,打壓了這個天下第一的門派。
烏虛法看出來了少林寺的背后有大宋朝廷的支持,大輪寺背后有大元朝廷的支持,佛門的想法是想要跟全真教分庭抗禮,發展壯大。
宋元朝廷隨著國力越發昌盛,皇帝已經不想再有一個自己不能隨意掌控的存在出現,但是撕破臉打壓又不至于,更做不得,是以才利用佛門則是想要打壓全真教,削弱這個影響力和實力太大的國教。
烏虛法念頭一動就想明白了一切,他心頭雖暗氣大宋和大元的皇帝小氣,忘恩負義,但也知道皇帝連父子兄弟夫婦的恩情都不講,也無所謂國教了。
更何況清玄帝君都飛升快八十年,什么恩情也都淡了,二尹一楊的三仙也都絕世不見,皇帝對仙人的恐懼更是忘了,甚至有可能大宋皇帝會再生出為趙熾報仇的念頭,所以才會多方面力量聯起手來,通過辯經大會,堂堂正正的打壓全真。
烏虛法心頭沉重,知道此事絕對難以善了,但是堂堂正正的辯經大會,自己作為全真教主也不能失了氣度,于是拱手道:“多謝脫脫丞相關心,還請閣下端坐,方才兩個晚輩學藝不精,未能解答八思巴法王的疑惑,請諸位稍安勿躁。
既然老道來了,這次辯經大會總要顯露些真本事,第二輪辯經便由老道親自理會。”
聽了烏虛法要親自出馬,脫脫點點頭后才坐下,大宋的太子皇子和大元的阿拉吉八等都心頭激動,知道萬千謀劃只在眼前了。
三渡和八思巴卻暗自心驚,他們知道烏虛法百年修為,雖然行跡不顯,但是必定道法深不可測,自己等人若不打起精神來,未必就能辯得過他,即使辯贏了,老真人一怒之下出手斗法也許得小心伺候。
烏虛法拂塵一擺,面帶微笑的轉過頭來,看著八思巴、渡厄等僧人,朗聲道:“方才八思巴法王說我全真道家修行之法乃是陽春白雪,曲高和寡,不能普渡眾生,貧道以為你所說妙哉,絲毫不錯。”
烏虛法此言一出滿座皆驚,看這句話似乎他是要認輸了,不過八思巴和三渡卻眉頭一皺,眼中精光閃動的盯緊了烏虛法,唯恐他怒極出手。
烏虛法緩緩環視一周,繼續說道:“不過我道家修行有內外之分,若是沒有資質悟性修煉玄功,練氣延生之人,則可服食靈丹妙藥,也可保命長生,延年益壽,在我師祖清玄帝君看來,練氣修真之法與外丹服餌之法皆是小道耳…
帝君曾有言曰:不能長生久視,諸法皆是虛法。所以他老人家才開辟了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的無上成仙之法,此法非大毅力者不得修之,若說此法不能普渡,貧道請問:世上珍寶多乎哉?金銀之物可能人人千斤萬兩?少林寺方丈寶座雖好,可能僧僧居之?”
看到烏虛法頗為自得的微笑,聽到烏教主的辯駁,眾僧都一時啞然。
渡厄獨眼一眨,沉聲道:“全真教若以仙門自居,隱居山林修長生之法,則地位尊崇,無人敢不敬不服,可是若為國教,則要教化億兆百姓,須得大開方便之門。
烏真人既然也知道你全真教多有不便之處,不知廣度之法何以教我?”
烏虛法旁若未聞,就不接話,淡淡說道:“我全真教仙家手段有三,一曰修持成仙法,乃煉精化氣至煉氣化神也,屆時化為陽神飛升上界,可享永生至樂,此為真實不虛,非諸位佛門高僧口中的西方極樂,無人可知可見。
二曰行求真,轉世重修法…三曰延壽長生法修…”
烏虛法見自己講完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尤其是聽聞全真教有尸解仙法可自選人家投胎轉世,重修玄功,所有人的心里都熱切起來。
烏虛法輕輕踱步,道:“上等人修上等法,曰修持成仙法,中等人修中等法,曰轉世重修法,下等人修下等法,曰延壽長生法。
我全真三法真實不虛,乃仙人親傳,真實不虛,不知諸位神僧可否示下你等西方極樂可有此等真實不虛的超脫之法?”
烏虛法句句不理清玄帝君,不停的強調“真實不虛”,幾個老和尚聽的臉色微變,三渡齊宣佛號。
烏虛法不接招,自然就不會被佛門打機鋒的禪機牽著鼻子走,便不會落于下風,甚至辯經落敗。
佛門不管怎么吹噓佛法,怎么吹噓佛祖菩薩的大法力,但是終究佛門無真佛在世。
而全真教確有真仙,清玄帝君絕跡不過七八十年,還傳下仙法抬舉世間武學發展壯大邁入仙流。
所以烏虛法抬出來清玄帝君去說,少林寺的三位老僧就無言以對,難以辯駁了。
八思巴佛性最好,他皺眉低頭凝思半晌,才眼前一亮,先合十朝著空中拜了拜,而后說道:“清玄帝君乃神仙,神仙遺留之法自然真實不虛,非同小可。
只是神仙之軀不同于凡人,二尹真人都是修持的仙法,何以羽化而去,未曾飛升?
烏真人也是真傳,不知可否讓我等見識見識當年清玄帝君騰云駕霧之法?或者是那個揮手抹去洪慶山頭的火龍雷法?”
烏虛法臉色一沉,他如今不過剛剛凝聚神念,開始修煉壯大之法,修為比起清玄帝君當年相差起止百倍,若是說來大風時御風飛行倒也可以,但是騰云駕霧就萬萬不能。
至于清玄帝君威震天下的“火龍雷法”,當年二尹真人都為曾練成,如今更是早已失傳,烏虛法如何能用出來?
見烏虛法陰沉著臉不再說話,八思巴和三渡這才放下心來。
八思巴于是又開始咄咄逼人的連拋三問,烏虛法若是再不應答便是自認技不如人了。
可是這些問題一個接一個,烏虛法知道自己也難以招架,于是就一甩拂塵馬尾,捻須道:“也罷,口說無憑,真法總得顯露一二,貧道道法神通如何,不如請四位禪師親自指教吧!”
聽了烏虛法此言,大殿之內的眾人都精神一振,知道終于還是到了最后一步,辯經雖然佛門占了上風,但是烏虛法要斗法分高下,那難題就給回了少林三渡和大輪寺八思巴的身上。
不過四位圣僧早就有了謀劃,可以說正等著烏虛法此言,渡厄躬身道:“烏真人乃是前輩高人,論輩分比我師兄弟三人要大上兩輩,而且您已有一百二十多歲的高齡,我等不敢跟您動手。
不過我們坐枯禪中也練出了佛門一項神通,曰金剛伏魔圈,不如我兄弟三人結成金剛圈,真人以道法伸練一二。
若我金剛伏魔圈被真人所破,便是我佛門神通不及全真下等法,自此以后我少林寺眾僧敬服全真,唯全真教馬首是瞻。
可若是真人破不得我們三個的伏魔圈,那…”
烏虛法點頭道:“若我破不得三位禪師的金剛伏魔圈,我全真教此次辯經大會甘拜下風,一教兩宮就此封山,不問世事。”
“好!”
渡厄獨眼射出攝人心神的銳利目光,他轉頭咧嘴道:“二位師弟,請真人指點吧!”
話音未落只見渡厄、渡難、渡劫三僧就結成圈子站定,寬大的僧袍在嗖一下劃出一條黑色的索帶,看著非金非鐵,非布非帛,但是隱隱閃爍星光,顯然是三條質地非凡的至寶了。
這三條黑索一經飛出就仿佛有生命一般的連成一體,圍成圓圈將渡厄三僧方圓一丈團團護住。
八思巴倒退一步,靜靜的看著眼前的一切,空見等四大神僧也瞪大了眼睛觀瞧。
三渡用出金剛伏魔圈,黑索成圈后就氣質一變,看著不再像是高僧大德,而是像三個沒有氣息生命的枯木石頭。
烏虛法白眉一抖,知道三渡已經筑就仙基,武功修為都練到了煉精化氣的巔峰境界,自己若是單打獨斗興許能勝過一人,可是三人結成這個已經運用了煉氣化神秘法的金剛伏魔圈,自己以神念施展仙武神功只怕也不是對手。
烏虛法看著眼前圓融無缺的金剛伏魔圈,心中知道便是丘陽齊和玉云真人跟自己一同出手怕是也難以破圈,非得再有四個尋常弟子合力結成天罡北斗陣方能借助七星陣力才能取勝。
此時若是自己獨自進圈挑戰不僅無力為之,甚至陷入伏魔圈后還有身死道消之厄。
大殿之上,誰也看不到察覺不到的林清玄和李莫愁對于烏虛法的應對也還算滿意,但是也知道他若迎戰非敗不可,于是就知道事情緊急,不容再等了。
李莫愁低聲問道:“林郎你怎么出手?”
林清玄看了眼方升,笑道:“借這個小子一用。
我將尸解固神法推演到陰神境界,便可施展陰神出體的奪舍大法,只是此法有違天理,有傷天和,是以不曾顯露過。
但是若是用上半個多時辰當不至于傷了方升的神魂,于他而言反而是一場造化了。”
說著話林清玄就坐在房梁上入定運功,陰神凝聚離體,此時大殿內雖然十分亮堂,但是畢竟沒有陽光直曬而下,林清玄的陰神離體后也并無不適。
在三百六十度的視角內,林清玄看著方升也在為全真教皺眉焦急,心頭一笑,暗自說道:小子你的資質一般,便是得了全真教真傳玄功,一生勤學苦練也不過是止步于大宗師的境界修為。
不過今日老祖送你一場造化,日后你的前途便不可預料了…
無聲的笑了笑,以陰神之軀離體的林清玄就嗖的沖進了方升的眉心囟門。
烏虛法正在沉吟,卻聽到一聲震天的痛呼。
轉頭看去卻見是方升忽然大喊一聲昏倒在地。
眾人都循聲看去,卻見方升臉色慘白的躺在地上。
楊卓犖驚慌失措的趴在他身上往他體內渡入真氣,同時沖著丘陽齊請求道:“還請真人救救她。”
丘陽齊和玉云真人等都大感驚奇,便是烏虛法和眾神僧也頗為奇怪,因為方才并無人偷襲出手,這個少年卻好似深受重傷昏迷了過去,卻是有些奇怪。
“我來看看。”
丘真人閃到方升身前,一手將他扶起,另一手為他把脈,片刻后皺眉道:“方小友身體強健,并無傷病,只是呼吸紊亂,脈象不穩,似乎收到了重大驚嚇…需要靜養數日…”
“還請真人賜教!”
丘陽齊正和楊卓犖說著話,卻聽到三渡神僧一抖黑索,發出噼啪的破空聲,然后便是獅子吼禪唱的神功齊聲請戰。
“無禮!”
丘陽齊眉頭一豎,說著正要起身替恩師迎戰,想著大不了搭上自己一條命結束了這場辯經大會便是。
反正有尹真人轉世之身的沈通元在,最多二三十年,全真教便可再添一位武圣,最多三四十年便可多出一位仙人,到時候就是本教揚眉吐氣的時候了。
只不過丘陽齊覺得自己應該是看不到全真大興的那一天了,帶著遺憾,丘陽齊起身又看了看恩師和弟子。
渡難黧黑的臉上露出冷笑,道:“丘真人莫非要先賜教老衲?”
烏虛法早就想好了自己不是三渡金剛伏魔圈的對手,但是若是自己以尸解固神法將神念凝聚飛出,撞在三僧任何一僧的身上立時便能破掉金剛圈,但是自己也非得神念大傷,命不久矣。
不過此次辯經大會便可保全真教取勝,烏虛法因此早就想定了主意,自然不肯讓丘陽齊白白送死。
正要開口喝止弟子,卻見本來還在昏迷的那個少年方升忽然睜開兩眼,一躍而起,口中大喊道:“不用丘真人出手,我這個剛學了全真神功沒幾天的俗家弟子就能破了你們的金剛佛伏魔圈。”
三渡未說話,卻惹惱了空智神僧,空字輩的四位神僧輩分不足,一直沒有機會插話。
此時見小小年紀的方升竟敢對自己師叔無禮找死,空智就斷喝道:“狂妄!你有什么本事也敢挑戰金剛伏魔圈?
莫不是想要用你的性命引得我三位師叔破殺戒,以此取勝?若是這個想法還是快快退下吧。”
烏虛法和丘陽齊、通貞道人都要呵斥方升退下,可是幾個真人道人看到方升兩眼透出深邃的光芒,都心頭一驚。
烏虛法和丘陽齊忍不住又看了看沈通元,猜測莫非方升也是哪位仙人的轉世之身?
沈通元看著木訥笨拙,但是實際上十分聰穎,只不過他從三四歲拜入全真教以后就喜愛學習文字,五歲后注意力就集中在修道和練武上面,也不喜歡吃喝玩樂,看待諸多事務都是一語中的,目光敏銳。
此時方升一躍而起要去挑戰三渡,沈通元也面露惋惜,可是待他看到方升的眼神后卻身形一震,忍不住心中自忖道:“是仙人嗎?怎么跟清玄帝君林師叔的眼神那樣像?”
沈通元隨著年齡的增長,每晚做夢夢到的一些前世修道學習和經歷江湖之事的片段開始不停的增多。
每一個片段都要反復的在夢中經歷,直到自己吸收為仿佛真實經歷了,變成了自己腦海中的記憶,而不再是夢境了,仿佛自己真的成為了那個道人在道宮里背誦道經,修煉武功,行俠仗義。
沈通元吸收一個片段后,這個片段就會消失,而在睡夢中不斷重復下一個夢境。
隨著時間的增長,沈通元的隱約覺得自己已經不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而是一個修行上百年的全真道人。
隨著年齡和修為的提升,沈通元的腦子里也多出了更多的片段,讓他變得越來越成熟,也漸漸想起了自己前世最佩服崇拜的清玄帝君林清玄,林師叔。
沈通元幾乎看淡一切,但是在見到方升的眼神時,他看到了這個眼神里的淡然和深邃,看到了瑩瑩如玉的光華,仿佛在光華中看到了天空、太陽、海洋、山川,這種感覺沈通元只在前世的記憶中從清玄帝君的眼中看到過。
所以沈通元木訥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表情,好奇的看著方升。
方升微笑的沖著沈通元點點頭,然后朝著烏虛法躬身道:“教主,這三個老和尚不知從哪練了一點微末道行,弄了個破黑索陣竟然敢請你老人家出手,您不可答應他們,不然便是隨手破了他們的圈子,這三個老和尚也得聲名大噪,震動江湖了。
我看您以前傳授弟子的飛神法就能隨便破了這個爛圈子,還是讓弟子來吧。”
起身后方升就笑嘻嘻的走到金剛伏魔圈外,對著天衣無縫的三條黑索評頭論足,貶低污蔑。
烏虛法看到了沈通元也變了神色,加上聽到的“飛神法”三字,知道方升必定身懷大秘密,飛神法除了已經轉世成為沈通元的明和真人,世上只有自己和清玄帝君、赤煉元君寥寥數人知道,所以此人多半就是清玄帝君有意安排的。
想到這點,烏虛法的心情頓時放輕松了,哈哈一笑,撫須道:“好,你去請三位圣僧指教吧,他們乃是少林寺的名宿耆老,你不要自以為學了幾天玄門正宗的道法就小看天下英雄,須得多給三位禪師留些面子。”
方升哈哈一笑,頗為無禮的點頭道:“弟子省得了。”說完就要舉步走進金剛伏魔圈的圈子。
楊卓犖嚇得輕呼一聲,道:“方家哥哥…”
方升回頭擺擺手,道:“好生看著,我方升今日揚名于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