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魔二代祖師“虛魚子”補過那句道音,瞬間便讓陶潛以及其他秘魔子都是無言。
那七成出手圍殺的魔子,是不解且憤恨。
而陶潛,則是不解且幽怨。
不必受懲聽來似是個大好處,似是祖師看得上你,照顧你。
但在這個氛圍中,自然是替他又狠狠拉了一大把仇恨過來,剩余三成秘魔子也紛紛投來目光,其中蘊含之意,簡單明了。
“怪道這祖地魔子出手肆無忌憚,大開大合,敢情是有大根腳,有后臺靠山的。”
“倒是不曾聽聞虛魚子祖師與祖地哪一脈有這般深厚的交情?竟也值當這般明目張膽的偏私。”
“虛魚子祖師這般做,不怕惡了其余祖師?”
“若叫我知曉此次競選有蹊蹺齷齪,事后必要在師尊面前狠告一狀。”
有這些魔子暗自思量,便也有魔子耿直開口。
如此時,那位神秘清冷披著面紗的“長恨魔子”,她倒是真個與虛魚子祖師有舊。
毫不遮掩,徑直相問道:“藺師叔,眾魔子既都犯了戒,緣何陶魔子不必受懲?”
這句話,除了泄露自己與虛魚子祖師有關系外,也意外吐露這位祖師的姓氏。
當然,瞧長恨魔子那坦坦蕩蕩,并不藏私的模樣,顯然是她并不覺得也不在意這一重關系。
虛魚子聞言后,竟也無有任何隱瞞,或是找甚借口。
茫茫道音,自霧海深處翻涌上來。
“他非是啟釁之人,只自保罷了。”
“二則是我的老師與其另一師門道脈頗有淵源,老師曾吩咐,若遇著了,當照顧一二。”
“汝等若不服,可叫汝等師尊與我言說。”
一字一字,清晰明白。
聽來輕飄飄的,卻又重若萬斤,誰都更改不得。
眾魔子也都聽出真意,第一條理由算不得什么,第二條才是關鍵。
敢情這祖地魔子,背后不止是有祖地秘魔一脈,還有別的道脈。
而且第二道脈來歷非比尋常,竟還與虛魚子的老師有淵源?
虛魚子何許人也?
秘魔二代祖師,不知多少年已得道,鎮守劣魔,長生不朽,少不得也是道化圓滿境,這等存在的老師又會有多強?
劫仙?
一瞬,包括陶潛在內,都忘了懲處之事,轉而思量起虛魚子祖師的老師該是誰?
“好家伙!”
“沒想到我出來參與秘魔中興之主的競選,還能托本體的福氣,走一遭后門,占點便宜。”
“另一道脈必然是靈寶宗咯,虛魚子的老師至少得是劫仙存在,要與劫仙攀扯關系,怕是吾師多寶都做不到,得是宗主或者一眾二代祖師,乃至于天尊本身…”
就在陶潛思量時。
忽而,被熒光腕足觸手吊起來的一眾魔子中的七成,同時發出慘叫來。
這叫聲,實在突兀。
陶潛以及剩余三成,紛紛瞧過去,立時便有令他們也悚然一驚的畫面沖擊過來:
那些魔子面前,濕潤冰涼,略帶一絲腥臭的霧氣中,竟同時鉆出一具血淋淋的詭尸來。
人族,無性別,無皮囊。
本也無臉面,但一與眾魔子對照,血肉翻涌,竟是全部復刻。
站定后,“它”開始拆解、對折自己的軀體。
生生打斷肋骨,剝開胸腹往后對折伸展,好似一雙肉膜異翅,雙手異化往前探出,雙腳萎縮進入盆腔…轉瞬間,一只人肉蝴蝶誕生了。
它們詭異的嘴開始窸窸窣窣的念經,軀體放出朦朧輝芒,愈漸縮小,似有似無,變作一只只約莫巴掌大的肉蝴蝶。
飛上眾魔子額頭,趴伏下來。
尖銳肉嘴變作長針,“嗤”的一聲,刺入眾魔子顱腦中。
“此為蝶夢之術,于汝等而言,既是懲處,也是造化。”
“若有所得,不必謝我,只頌一句逍遙游便是。”
話音剛落。
這七成倒霉魔子,無有任何掙扎,齊齊陷入昏睡。
陶潛等人雖未受懲,可見得這一幕,仍舊覺得顱腦幻疼。
不過出乎意料的是這懲處并未持續太久,只三息,眾魔子同時醒來。
反應,皆是一樣。
同時軀體抖顫,猛地驚醒,面目扭曲,汗如雨下…一瞧便是都經歷過噩夢的。
這等事,原本只凡人會體驗。
修行者除了陷在“魘夢”一關,其余時候與夢無緣,更遑論是噩夢。
不曾想,在此處遭了一回。
當然也不是沒有收獲 ,七成魔子中有少數幾人,好似真個有所得,醒轉后面色稍緩,偶見喜色。
多數受懲的眾魔子眸中則滿是憤恨、恐懼之色,但也心知這忤逆不了虛魚子祖師。
他是劣魔界之主,是此次競選監管者。
眾祖師給了他權能,如何會輕易收回去?
再說了,真要打官司的話,占理的依舊是陶魔子,到時候他們還要再丟一回臉面,何苦來哉?
虛魚子祖師自然不管這些小輩如何想,他多年鎮守劣魔界,聽那道音也知曉是個嗜好孤寂之人。
此番若非受了一眾祖師請托,他恐怕也懶得來監瞧。
懲處結束,他立時進入下一事項。
那縹緲道音,又從霧海深處傳來:“眾魔子且看顧好自己,吾將顯出本相,并請諸天秘魔祖師投影降臨。”
這句響起!
眾人哪里還顧得上其他,紛紛施放手段,陶潛也不例外。
一尊鎮守劣魔界不知幾萬年的道化圓滿修士,即將顯出本體,這自然不是好頑的。
若不慎重,性命難保。
在無有防護的境況下,驟然去瞧這等存在已經“道化”過的本相,縱然不死,也要脫去一層皮。
眾魔子施法完畢時,霧海立時滾沸。
先聽得一道道縹緲、詭異的誦經聲,中間似還夾雜著一些蘊著大道至理的對話,只聽不真切。
隨后,是數不盡的熒光腕足與觸手。
緊接著,是一聲好似“鯨吟”般的道音。
說是鯨吟自是不準確,可陶潛也不知該如何描繪。
只覺聽過后,天地之間多了一頭巨物,可以無盡遨游,無視一切阻礙壁障的巨物。
待包括陶潛在內的眾魔子醒轉過來時,他們軀體已然落地。
“我們就站在虛魚子祖師部分肢體之上,許是脊背?”
“不可往下瞧,千萬不可,一瞧立刻就要瘋癲,要破道,要成為虛魚子祖師的道奴,永世掙脫不得…”
同樣的念頭,在眾人心頭翻騰。
齊齊強迫自己,往前看,往上看。
上方,赫然是一道道從諸天各界投來的駭人陰影,以及一雙雙深不可測的神魔之眸。
諸界祖師?
何時來的?
也不知是否錯覺?
陶潛抬頭去瞧諸界祖師時,總覺得祖師們有意無意的多瞧了他幾眼。
他也來不及多想,又與眾魔子一起看向前方,每一人的面前已是都多出一物來。
那是一尊無有憑依,直接豎立的門戶。
似某種古老鐵石所鑄,通體嶙峋漆黑,覆滿諸天秘魔紋,似已被點化為活物,表面雖是冰冷陰森,但隱約可見黑皮下有血管跳動著,管中有黑血,流淌著。
石門把手,卻是個黑幽幽的豁口,僅可容納一手探入。
一種難言的誘惑,從這詭異門戶中溢出。
就在眾魔子一頭霧水時,黑石門上又見魔光閃爍,各掉出一本明顯也是活物的石殼書冊來。
封面處,有猩紅魔文寫就“諸天殘界錄”五個大字。
因先前姜鸞、袁公等人有交代,是以此時一瞧見書冊名字,陶潛立時便有猜測。
馬上,得了驗證。
“汝等想來皆已曉得,此次遴選宗主,并無旁的要求規矩。”
“只一樁,那便是收集煉制諸天秘魔巢的靈材。”
“要重鑄此寶,便需汝等前往那一個個即將破碎、幻滅的世界,趁著內里靈材還未耗盡枯竭,提前搜羅過來…哪一位搜集的越多,哪一位便是下一任秘魔宗宗主。”
“為方便汝等行動,每一人皆有二寶相助。”
“這幽魔秘巢,蘊有魔巢未散盡之破界威能,可助汝等避開世界監察與反噬,破界入內。”
“而此冊石書,收錄有諸天中大量瀕臨破碎幻滅的世界,秘魔眾位祖師皆有撰寫收錄更改之權,由他們一一搜集而來,也由得汝等一一挑選。”
“選定后,自秘巢入界,得手后再歸。”
“百年為期!”
“循環往復,勝者繼位。”
這一番話說完,似完全耗盡虛魚子祖師的談性。
自此再無言語,任憑眾魔子自行探索。
不過也的確無需他再多說,眾魔子都是帶著一絲興奮,探手翻開了那《諸天殘界錄》。
擇選世界!
入界…在世界破碎前搜集靈材…考核簡單,實則已囊括了一切。
只怕天底下也找不出第二個宗主,在遴選宗主時會有這般大的手筆。
縱是靈寶宗,
也不會這般做。
諸天中哪些世界瀕臨破碎?
諸界中殘存生靈何去何從?
破碎緣由為何?
帶著心頭自動生出的這些念頭,陶潛翻開了第一頁。
不待他瞧得上面文字,立刻有猩紅血光大爆,撲面而來,化作一絲一縷血霧鉆入其眼竅之中。
轉瞬,他便知曉了諸天中另一個世界的大致信息,而且還是秘魔宗一位二代祖師親自講述:
“吾為玄素魔主,此日遨游大淵,偶遇一界,頗覺有趣,收錄于此。”
“此界,名喚隱界。”
“吾以法眼觀瞧,曉得此界也曾是個大界,可容納數十億生靈,可衍生三千道脈,可由得道化生靈本體棲息,只可惜某日此界本源生了變故,孕出災殃,致使此界大道枯萎,漸漸破碎。”
“本源生變,界內萬靈自不得幸免。”
“吾觀瞧此界人族也好,其余種族生靈也罷,皆有染了‘癮頭’。”
“平素似無不妥,可一旦癮頭觸發,便都變得怪誕癲狂。”
“如該界中有一人族國度,其國主明面為英明人主,暗地里卻好食嬰孩血肉,日日需食,若有一日斷絕,他便要發狂,一旦食過,即刻又復英明神武之態。”
“又有一平民,明面為市井小民也,暗處癮頭卻是每過幾晚便要去那荒野墳頭,亂葬崗之地,對一些殘尸遺骸,行那齷齪之事…若事不成,他便要當場發狂,傷人自殘。”
“又有一修行中人,明面瞧著仙風道骨,乃神仙人物,其癮頭卻是每夜都要往凡俗世界去,躲藏于凡人床底,竊聽夫妻敦倫…若未得成,此人也要發狂,撕破面皮,強行去捉凡人夫妻,當面行事。”
“如此種種,并非特例。”
“此界中,不論何人,男女老少,凡俗神仙,皆染了不同怪癖。”
“一人一癖,其數何止百萬千萬種?”
“吾見之有趣,本欲往界內一探,只事前卜過一卦,靈應指明此界本源詭譎,吾若冒然入界,于道途有礙,遂止了心思。”
“勞什子隱界,這分明是癮界才是。”
陶潛也沒想到,第一頁所載世界,已是如此詭秘怪誕,癲狂兇險。
那位“玄素祖師”的確是對這個世界很是好奇,用法眼觀瞧記錄來的信息,也是無比詳盡。
也因此,鉆入陶潛腦海被他消化后,令他此時有些惡心。
面色蒼白,張口欲吐。
書中所說無有一絲一毫的錯誤,隱界中,竟是連一個正常生靈都沒有。
不止是人族!
那世界內,哪怕隨便偶遇的一條狗,也照樣有怪癖癮頭。
陶潛很難想象出來,在這種世界生存,會是何種體驗?
“顯然,這就是此界即將破碎幻滅的源頭?”
“不過從這等世界中掏摸出來的靈材,還能用么?”
陶潛一邊生疑,一邊繼續消化。
書頁末尾,還有玄素祖師留下的其余信息:
“諸天各界,皆有壁障,不允外邪入侵。”
“縱有幽魔秘巢相助,若要進入此界,仍舊需要滿足幾個條件。”
“入此界者,也須染有某種‘癮頭’。”
“且癮頭,須與修為相匹配。”
“若只是個凡人,孱弱蟲豸一類,有些尋常癮頭就可入界。”
“若是一位極樂境的秘魔子,要入隱界,便需要極重極癲狂的癮頭。”
“若是無,縱然強行入界,要么被驅逐出來,要么便會被此界本源所污,即刻破道,沉淪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