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第896章 終章-天翻地覆四十年

  西平堡上冷風吹起,陳阿蟲站在堡外的崖邊,等著他的兒子們歸來。

  歷史上一千年后,這里有個名字叫做青石嘴,乃是工農紅軍第一支騎兵連誕生之地。

  而在張周,西平堡也是一座英雄的城市,自我張圣人進入涼州開始,整個西平堡共有一百四十七人扈糧從征,至今已有三十二人戰死沙場。

  不,應該是三十三人了。

  鼓樂聲從谷底蜿蜒盤旋向上,一面面彩色的大旗前后迤邐,人穿金色明光鎧,馬披耀目橙赤甲,袒露右臂的外袍乃是團花錦帛所制,富貴非常。

  這種裝扮,不是普通人可以穿的,也不是普通兵將可以穿的。

  在中土需要有三十二階從七品拱衛郎以上的官階,這在武階官中,已經脫離了低級軍官范圍,算的上是中級軍官了。

  要是在中土之外,那就只有封爵君男或者大王三衛都虞侯以上者可以穿。

  而現在,西平堡外山下一下就出現了近百位這種中級軍官、封臣。

  他們在肅穆哀傷的鼓樂聲中,護送著一個由天竺圣檀木制成的寶盒向西平堡而來。

  寶盒中裝著的不是什么金珠寶玉,而是一位戰隕英雄的骨灰。

  西平堡的后生們統一身著白色長袍,頭纏素色抹額,抹額上寫著他們的姓名籍貫和豪言壯語,見到有馬隊從下面來,立刻就策馬上前迎接。

  等行到被一員金甲驍將捧著的骨灰盒前,后生們紛紛從頭上取下抹額,纏在了骨灰盒上,隨后跟著馬隊一起,來到了西平堡的大門口。

  大門口,身穿綠色官服,網巾裹頭的白水縣知縣和一旁的白水巡檢司巡檢一起,將一面剛從神都皇城快馬送來的銀白底三辰旗,裹在了纏滿素色抹額的圣檀木盒上。

  “我的兒啊!”

  直到此時,大門口被一眾婦人攙扶著的陳阿蟲的老妻,才哇的一聲哭出聲來,她幾次想要過來撫摸圣檀木盒,但都因極度的悲痛使不上勁。

  陳阿蟲還在懸崖邊,他捂著眼睛壓抑著嗚嗚咽咽的哭了幾聲,淚水順著臉頰簌簌而下,在蒼老的臉龐上蜿蜒流淌。

  半晌后,陳阿蟲用衣袖擦干淚水,緊接著,他快速換上了當年攻破夏州之后,圣人賞賜他的櫜鞬服。

  身著紅襕袍,外披紅披襖,頭纏紅抹額,右側懸胡祿,左側雙弓纏,腳上烏皮靴,環首橫刀深埋鞘。

  陳阿蟲大步走來,仿佛從山谷中走出來的山神土地一般,他按著銀刀,看著兒子的骨灰盒高歌曰:

  “火山六月應更熱,赤亭道口行人絕。知君慣度祁連城,豈能愁見輪臺月。”

  眾甲士微微一凜,張賢瑀帶頭摘下了頭上的兜鍪,放之右手后接著高唱:

  “脫鞍暫入酒家壚,送君萬里西擊胡。功名只向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

  陳阿蟲是認識張賢瑀的,怎么也是老歸義軍的,他強忍著淚水,安撫了下痛哭的老伴,隨即站上前來。

  紅衣伴著灰白發,陳阿蟲站的標直,他自淚水從未停過的四子手中,接過了裝著三子的圣檀木骨灰盒,看著張賢瑀說道:

  “大王,三郎走時,老朽就是唱著這首送李副使赴磧西官軍為他壯行的,敢問大王,三郎可是英雄丈夫?”

  張賢瑀吸了一下鼻子,也把身體站的標直,“回表舅翁的話,三舅為孫兒親隨,自木鹿城開始,大小數十戰每戰登先。

  駐馬城外(馬什哈德)斬將奪旗,同枝城(德黑蘭)下飛射敵酋二十有三。

  及至小孤山決戰,三舅與八十勇士決死先登,刀斬賊胡數十,破敵萬人大陣。

  終因戰馬失蹄,陣歿他鄉,他是堂堂正正的大周真英雄,華夏好男兒!”

  “好!”陳阿蟲大喝一聲,他紅著眼眶,盡力將頭昂的高高的,雙手在圣檀木骨灰盒上不停撫摸著。

  “三十年前,是某親手將曲城武敬公的骨灰從圣人手里接過來的。我的兒啊,你也行三,沒給你三伯丟人!”

  陳阿蟲口中的曲城武敬郡公就是他的兄長,一百零八元從將中排行七十九,追贈曲城郡公、謚號武敬的陳三郎。

  “是個英雄漢子,沒給我們西平堡丟人!”

  “陳三哥兒好樣的,殺胡過百,死得其所!”

  “大丈夫,就該如陳三郎那樣,縱橫萬里、張我族雄風。”

  “三郎不愧是(陳)高祖武皇帝的子孫,到了天上,也有臉見祖宗了!”

  “白水巡檢司長征健勇過澗虎魏三郎,前來給陳三哥兒送行了。”

  “安仁巡檢司騏驥社都頭溫小五,前來給陳三哥兒送行了。”

  魂兮歸來的呼聲中,西平堡及其周圍鄉里的百姓都來看熱鬧了,所有人都在贊嘆著。

  不斷有三山五岳的好漢子報上自己的名號,前來為小陳三郎這位英雄送行。

  后生們看著、聽著一個個面紅耳赤,人雖在西平堡,但心早就飛到戰場上去了。

  陳阿蟲讓留在身邊養老的長子向著四周團團一揖,代替他答謝了眾人。

  這個送行,可不是嘴上的送行,而是要在呆到出殯之日抬棺上山的,在此時的鄉間,甚至就是后世的鄉間,都是一份很大的恩情。

  “我兒一人陣歿,固然是慘事。但今日有這么多大好男兒還鄉,切勿因老朽一家而傷萬家團圓之喜,三日后,老朽再請各路豪杰到西平堡來飲酒吃肉。”

  仁義啊!張賢瑀都忍不住感嘆了起來。

  這西平堡中出征五十余人,除了早先戰死一人病逝一人外,就只有陳阿蟲的兒子陳三郎戰死了,其余不是帶錢回來了就是人回來了。

  但陳家是西平堡第一大家,陳阿蟲兄長是元從大將,地位非凡,他們家要是在辦喪事,其余鄉親家自然就不好歡慶了。

  所以陳阿蟲把喪事定要三日后,就是為了不打擾別家歡喜,確實仁義。

  張賢瑀沒有走,因為他的事情還沒完成,陳三郎雖然戰死了,但是他身前就是張賢瑀安王中衛的都虞侯了,決戰大食的時候又立功頗大,至少可以封一個君子,治四千戶、三萬民的。

  這份家業,按照陳三郎的遺愿是要在兄弟的兒子中尋一個過繼給他,然后等成年后再去波斯繼承他的爵位。

  若是家中無有兄弟,或者兄弟的子嗣也不豐,就會把這個爵位收回。

  所得錢財一份給父母養老,一份把他送進西行忠烈英雄祠,此后由國家祭祀,以便他在天上也能享受血食和香火。

  而與隴右西平堡陳家的淡淡哀傷不同,關中乾縣韋家乃是另一幅場景。

  自從韋氏五彪西行之后,朝廷給了韋家老漢二十五貫的體恤錢,留下了一百畝的永業田,瞬間就讓韋家收入暴漲了起來。

  不過,也不是沒有后遺癥。

  韋氏五彪,原本是乾縣新陽巡檢司地盤上的一霸,韋大郎和韋三郎,也多倚仗五個兄弟的強橫戰力,在鄉間橫著走。

  可是現在韋氏五彪已經走了,新一代的鄉間惡霸很快就填補了上來。

  他們最開始或許攝于韋氏五彪的名聲,不太敢找韋大和韋三的麻煩,但天長日久后,膽子就上來了。

  韋三郎手里拿著一把鋤頭,眼睛死死盯著遠處一個拽的跟二五八萬樣的胖子。

  胖子端著一條板凳,大馬金刀般坐在一個路口,不屑的看著韋三。

  這個路口的后面,就是韋三的準岳父家。

  未婚妻李娘子正和母親抱在一起嚇得瑟瑟發抖,淚花只在眼中打轉,李娘子還有些絕望的看著拿著鋤頭,卻一直不敢上前來的韋三。

  “韋三郎,你他媽的還以為是你五個兄弟還在的時候呢?還想騎在我牛二頭上拉屎拉尿?

  也不撒泡尿照一照,韋應虎他們不在,你算個什么東西!

  告訴你,李家二娘子的聘禮,某已經交給李老爹了,二娘子就是耶耶未過門娘子,你這驢入的再敢來,老子打斷你的腿!”

  說完,牛二扭頭朝身邊一個有些討好的佝僂著老漢問道:“是吧,岳父大人,小婿說的可沒錯?”

  “沒錯,當然沒錯!牛大官人已經給了二十貫的聘禮了。”

  “你怎么能這樣!”韋三郎急了,他難以置信的看著李老爹,氣得嘴唇都開始哆嗦,“明明是我先給了聘禮,哪有禮收兩家的道理?”

  李老爹此時來勁了,他把眼睛一橫,“什么聘禮?老夫可沒同意那就是聘禮,韋三你還是快回去吧,小心一會挨打。”

  事情確實有點麻煩,韋三郎下聘的程序太簡陋,現在被人抓住了把柄,哪怕是告到官府都很難獲得支持。

  他唯一的期望就是李老爹,但很明顯,李老爹更喜歡牛二這樣在鄉里間有武力的新一代惡霸。

  不過李老爹愿意,女兒李二娘可不愿意。

  牛二這樣渾漢,連老母和姐妹都敢動輒飽以老拳,她嫁過去去還不得被活活打死?怎么看也沒有嫁給老實、勤勞但家境富裕的韋三郎好。

  “三郎,我不要嫁去牛家,我不要嫁給牛二!”

  聽到心上人撕心裂肺的哭喊,韋三郎也崩潰大哭了起來,舉起的鋤頭卻無力的跌落到了地上。

  他從小就是個老實孩子,除了知道辛苦耕種以外,連放牛都不敢把鞭子抽重了,哪敢上去跟牛二這樣肥壯的惡霸打斗。

  就算他上去了,大概率也是打不過的。

  看到韋三郎如此無能,聽著李二娘撕心裂肺的哭喊,牛二沒有半點不適,沒有升起半點同情心,反而更加興奮了。

  他站起身來提著哨棒不斷逼近,把韋三郎嚇得額頭冒汗,踉蹌后退。

  “豬狗樣的憨屢生,還敢來跟某家搶娘子,今日非得讓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厲害!”

  ‘嘩!’周圍圍觀的鄉民發出陣陣驚叫,本來有幾個想要打抱不平的,一看牛二這么蠻橫,退都退不及,哪還敢上前。

  李二娘見牛二氣勢洶洶,心疼情郎的她掙脫母親的手,哭叫著往牛二撲去,韋父、韋母和韋大嫂也趕忙涌上前去想要阻攔牛二。

  牛二雖然渾,但面對老翁、老婦還是不敢太下狠手。

  我張周標榜以忠孝治理天下,牛二打了韋三郎,只要不重傷,說不好湯藥費都用不著給。

  但是把知天命年紀的韋父、韋母打傷了,那就肯定是要去縣衙挨板子的。

  所以,牛二扎緊衣服,不敢用哨棒,而是連推帶搡就把韋父、韋母給推倒在了地上。

  至于韋大嫂,她根本就沒敢上去,而是扶著跌倒在地上的婆婆,兩婆媳一起嚎啕大哭了起來。

  “二郎、四郎哦,你們回來看看啊!咱家被欺負了啊!”

  直到這時候,韋大嫂才覺得,當初在家里一頓能吃幾十斤玉米面饃饃的五個弟弟,是多么的寶貴。

  “你敢打額耶娘,老子跟你拼了!”韋三郎終于紅了眼睛怒吼著就沖了上來。

  但,他實在不是打架的料,舉著鋤頭就是不敢往牛二頭上砸,稍微一猶豫就被牛二當胸一腳踹倒,鋤頭當啷一聲掉到了地上。

  然后牛二一哨棒敲在他脛骨上,劇烈的疼痛讓韋三在地上打起了滾,他唯一能撐住的面子,就是盡量不讓自己慘叫出聲。

  牛二得意極了,他覺得自己風光極了,可就在此時,李二娘子跑了過來,保住脛骨烏青的韋三郎就開始嚎啕大哭。

  “入你娘的,老子打死你們這對狗男女!”

  這下輪到牛二破防了,他好像自己已經被帶了綠帽子似的,順手就從腰間掏出了長匕首,竟然是要下死手。

  “牛二!”恰在此時,一聲清亮爆喝從遠處傳來。

  人群回頭望去,之間遠處山坡上,一個挺秀的少年郎身穿青色勁裝,牽著一匹戰馬,人馬如龍、颯沓流星的走了過來。

  “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三年不見,你小子倒是人模狗樣抖起來了!”

  其他人都還沒看清楚來的少年郎是誰,只有牛二如遭雷擊,他猛然慘叫一聲。

  “韋應彪?你怎么回來了?”

  來人正是在極西五省排行第五,但實際上韋家行七,韋氏五彪中最小也是最有前途的韋應彪。

  見到這樣的殺神突然回來,牛二連哨棒和短刀都不要了,拔腿就跑!

  韋應彪立刻翻身上馬,一陣馬蹄踢踏聲,立刻就沖到了牛二背后,輕輕伸手一推,牛二就在地上翻滾了起來。

  隨后韋應彪飛身下馬,將牛二如同野狗般拖到父母和兄嫂面前,折下一根竹枝,劈頭蓋臉的一頓亂抽,只打的牛二披頭散發、渾身青腫、慘叫連連。

  被推倒在地上的韋父立刻就爬了起來,看著小兒子揮動竹棍的英姿,笑得前俯后仰的。

  不知道打了多久,直到打的牛二口鼻來血的時候,一陣銅鑼聲傳來,遠處打著一面面鄉民們不認識旗幟的隊伍正在涌來。

  牛二看到了前邊正在引路的,好像是他姐夫新陽巡檢司的捕頭,當即連爬帶滾的奔了過去,添油加醋的告起了狀。

  按律,無辜毆傷他人可是有罪的,當然這得是大老爺愿意管這點小事的時候,它才是事。

  所謂捕頭,并不是明清時衙門的捕頭,而是此時巡檢司主官巡檢的兩個副手之一。

  其中書記管巡檢司上下公文、策籍、后勤等,捕頭就是主要負責在役捕兵也就是番上義從管理的。

  因此在鄉間,一個捕頭的權勢可不算小,剛剛大笑的韋父又擔憂了起來。

  只不過,牛二今天注定要踢到鐵板了,他的話才說完,捕頭姐夫就身體一軟,噗通一聲跪倒在了地上。

  “賀巡檢,這牛二橫行鄉里,按律該如何處置啊?”一匹高頭白馬上,臉龐有些黑的張賢景開口問道。

  “脊仗一十,流串八千里。”賀巡檢晃著滿頭冷汗高聲回答道。

  我張周就是這么豪橫,一流放就是八千里,因為流放三千里的話,搞不好還沒出國境線呢。

  張賢景看著狼狽的牛二哈哈大笑,“雖然渾了點,但還是有膽氣的,去了定遠省(波斯西南),也能做個守土的勇士。”

  說完,這位未來的皇帝還輕輕瞟了牛二身邊的姐夫捕頭一眼,姐夫捕頭渾身一抖,隨后臉色慘白。

  半晌,在賀巡檢和乾縣趙縣令等殺人的眼神中,姐夫捕頭緩緩跪下。

  “四郎君,某治家無方不堪再留地方,幸得弓馬槍棒未曾落下,不如就由下官押送牛二去定遠吧。”

  張賢景滿意了,他點著頭再次笑道:“果是國家勇士,某修書一封,爾等到了定遠,只要好好干,不怕沒有爵位。”

  合該這捕頭該糟,來的途中張賢景就受到錦衣親衛的提報,這捕頭多有欺壓鄉民的舉動。

  雖然都不是什么大錯,但架不住犯的多啊,張賢景正想回去就讓地方上法辦他呢,正巧就撞上門來了。

  “不過四郎君,韋應彪也打了某妻弟,圣人常教導我等要秉公執法,今日也不可偏私也。”姐夫捕頭還是個懂法律的。

  不過,韋應彪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好叫捕頭官人知曉,某家就在定遠,根本不用發配。

  至于脊仗,某有二十九階中衛郎的階官,乃是橫班副使,按律可以出錢贖免。”

  姐夫捕頭的頭垂了下去,再無半點話。

  韋父此時興奮了起來,就在遠處一聲聲的呼喚著韋應彪。

  中衛郎啊!在軍,內可為親、禁都虞侯,外可為衛所軍指揮使,外放就是府州的兵馬督監,由不得他不興奮。

  只不過,韋應彪這個屬于橫班副使的二十九階中衛郎是在極西五省獲得的,不能轉回內地。

  是作為在夏君夷民的藩國中攢資歷和品級用的,對應起來大約等于一個大號君男或者大王三衛的副指揮使。

  韋應彪沒有馬上過去父親那邊,而是看著張賢景說道:“四郎君,臣以為,為了杜絕此等事體再發生,或可請官府于西征健兒門楣上刻字以記,夸耀其夏君夷民的功勛。

  若是欺壓、毆打西征健兒家屬,官府應予以重懲。”

  張賢景第三次大笑了起來,韋應彪的提議雖然粗糙,但未必沒有執行的可能。

  他這次西征,打開了眼界,知道了往西去的空間是有多么的大,他自然也愿意為向西的夏君夷民多做一些保障。

  “韋卿不愧是即將成為鄭藩郡馬的大才,果然有見地,吾會好好考慮的,你現在先回家和耶娘相聚吧。”

  數日后,乾縣新陽巡檢司的鄉民們才知道,原來韋家的老七韋應彪被鄭國大王白從信看中,許了婚約,這次回來就是和父母商議的。

  婚姻大事承父母之命嘛。

  如果韋父不反對的話,韋應彪就會在神都的昭武學士府學習兩年,然后回到河中,去與鄭國大王白從信的第六女,鄭藩白河郡主完婚,以后至少也是個君子甚至方伯的前程了。

  一個農家少年,西去三年,不但能晉爵方伯,還能娶得王室的郡主,這對整個乾縣,甚至是關中和全天下,都造成了巨大的轟動,使得往西去建功立業,更受所有人歡迎。

  一個月后,張賢景率部分西征軍回到了神都洛陽,張鉊親自出城迎接,為張賢景和將士們舉辦了盛大的歡迎儀式,并當場晉封張賢景為涼王。

  這是張周國內的第一個親王爵,意義非比尋常。

  儀式的高潮,是大食哈里發穆提親自在慶功宴上的蹈舞,為他伴奏的,則是肥嘟嘟對生活極度滿意的吐蕃最后一任贊普,赤旺徐贊。

  至此,昔日與大唐并稱的兩大帝國吐蕃和大食,他們一起在這片曾孕育出漢唐,而今又孕育出了張周這種強大帝國的土地上,奏樂蹈舞著。

  五年后,乾元十三年,公元972年,歷史上的北宋趙匡開寶五年,泰山之巔。

  我張圣人又老了五歲,今年正好六十歲,須發已經開始灰白,身形也不如以往挺直。

  雖然身體并沒有什么大毛病,但精力和體力,都不如以前了。

  在他身邊,曹三娘子延鼐已經六十八歲,原本絕美的嬰兒肥臉上甚至開始起了小塊老年斑。

  就連比張鉊小六歲的皇后曹延禧,都已經變成一個老婦人了。

  特別是曹三娘子,年前就開始不停生病,若不是看到張鉊泰山封禪乃是她最后的愿望,以及可以見到兒子慕容信長,能不能撐到現在,都還是未知。

  不過皇太子涼王張賢景還很年輕,今年不過二十九歲,而且他好像也已經習慣了皇太子的身份,看起來挺沉穩的,沒有急著上位。

  張鉊立于泰山之巔,回首往昔,后世的摩天大樓、電腦電燈在他腦海里已經非常模糊了,但他穿越來干了什么,卻記得清清楚楚。

  四十年了啊!自從他932年西行于闐,至今已經四十年了。

  這四十年中,張鉊擊敗了無數的強敵。

  喀喇汗國的薩克圖汗、薩曼波斯的納斯爾二世、天竺夏希的摩達波羅王,天竺巴利哈爾國王克里希拉二世。

  甘州回鶻可汗藥羅葛.仁裕、定難軍節度使李彝殷、高昌回鶻可汗頡利毗加。

  好哥哥契丹主耶律德光、阻卜大王咄撒葛、妄圖最后反撲的斷腕太后述律平。

  一幕幕就像是在幻燈片一般張鉊眼前閃過,這四十年來不容易啊!

  這些人都可以說是一時豪杰,稍有不慎,也不是沒有戰敗的可能,而張鉊最后還是把他們都解決了。

  四十年來,神州大地上的人口,從不到三千萬恢復都了如今接近八千萬的恐怖數據。

  全國畝產從唐時的二百二十斤,增長到了四百一十五斤。

  各種來自美洲的新作物,極大豐富了百姓的餐桌。

  如今,這個東起東海朝日,西至寶珊灣,北抵北海,南達湄公河的大帝國上,物產豐富,百姓安居樂業,政治大體清明。

  想來在這個時空的歷史書上,一個乾元盛世是肯定的了。

  當然,只有張鉊最清楚自己干了什么,他扭轉了這片大陸上自唐末以來的逐漸保守的風氣,甚至還大大的推進了一步,張周的這個周,是真沒取錯的。

  但張周也不是沒有問題,最大的問題,就是張鉊被迫放出了六法宗這個怪物。

  現在哪怕他這個創立者,也不知道六法宗會給這個時代的人帶來什么了。

  其次就是溝通了美洲以后,美洲的病毒、動物、植物對于神州大陸的影響,未來會不會梅毒在中土泛濫開來,會不會出現大規模的生物入侵,張鉊也不知道他的子孫們,有沒有這個能力來解決這些問題。

  “大人,信長兒回來了!”遠處傳來了呼喊聲,一個身穿銀白色缺胯衫,頭發灰白的老小子快步跑了過來。

  噗通一聲,慕容信長一個大禮參拜到地上,聲淚俱下的放聲大哭,“孩兒不孝,一走就是二十年,沒盡到一點人子的本分!”

  “信長兒,連你都滿頭白發生了啊!”張鉊把慕容信長拉進來,強忍著眼中的淚水,無限感慨。

  “苦了你了,我兒本來可以在神都做一個逍遙王的。”

  “封王非我愿,但愿海波平。信長兒只恨不能親在耶娘跟前盡孝,并不覺得苦。”

  張鉊一愣,沒想到戚爺爺的名句竟然穿越幾百年,提前由慕容信長口中說了出來。

  遠處,已經十六年沒回來,剛滿不惑之年的長子楚國大王張賢存張鍠,正在大踏步走來。

  張賢存身后,安、鄭、宋、蜀、遼、齊、唐、趙等張鉊分封出去的藩國旗幟,也正在隨風飄揚。

  “知我罪我,其惟春秋啊!”張鉊仰天長嘆一聲,是好是壞,都交給后人來說吧。

  微風吹拂中,張鉊左手拉著慕容信長,右手拉著張賢存,命皇太子涼王張賢景在前面引路。

  “走,爾等都是夏君夷民的大功臣,我們父子兄弟一起登上這封禪臺,去告慰祖宗的在天之靈吧!”

  (全書完)

  (本章完)

大熊貓文學    瀚海唐兒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