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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1章 張真君神交馬王爺

  郭榮的突擊,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兩萬楚軍加上一萬五千蠻兵以及一萬多民夫,整整五萬大軍就在七百人的突擊下,直接崩潰了,自相殘殺加踩踏而死者,比郭榮他們殺的都要多得多。

  等張鉊駿(馬殺才)渡過澧水的時候,已經不是作戰,完全就只是追擊而已。

  唯一的遺憾,就是沒有抓住朱進忠,這位楚軍主帥,已經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從小渡口鎮到朗州(常德)大約有一百八十里左右,騎兵放開馬速幾個時辰就能趕到。

  周軍騎兵一路追趕,潰散的楚兵無路可逃,倒斃在道路兩旁的不可勝數。

  十月中,周軍包圍了朗州,開始準備攻城。

  駐守朗州的,是馬希萼的長子朗州武平軍節度留后馬光贊。

  他見到朱進忠軍大敗而回,周軍漫山遍野追來,根本不敢打開城門放敗軍入城,只能緊閉四門,慌忙派人去潭州,向馬希萼求援,

  見此情況,張昭駿也不急著攻城,既然沒有搶到朗州的城門,張昭駿干脆留下一部分騎兵看守住朗州的守軍,大軍則以都為基本單位放出去。

  一面清剿戰場潰兵,一面在朗州西北和西南立下軍寨,阻斷朗州城楚軍和朗州蠻的聯系,將朗州三面圍住,只留通向潭州的道路。

  就在張昭駿遣郭榮大破楚軍的同時,張鉊也親率步騎八千人從岳州南下。

  不過兩天的時間,就抵達了潭州北面門戶湖鼻山,張鉊將主帥營帳擺在了湖鼻山上的南岳圣帝廟中。

  南岳圣帝廟,這是個祭祀南岳大帝的廟宇。

  不過比較有意思的是,南岳最開始是指安徽的天柱山,一直到到了唐代,才定下了湖南衡陽的衡山為南岳。

  到了馬楚時期,對佛道兩教中位在南的神仙,都非常推崇,比如佛教的南方寶生如來,以及道教的南岳帝君。

  等張鉊大軍一到,這湖鼻山上原本仙峰觀、關帝廟等大小觀、寺、廟的僧道都完全跑光了,只有這南岳圣帝廟中還剩了一個老道。

  老道見張鉊憾山都親衛們忙前忙后的布置,只是笑著看看,也不言語。

  眾人見他年老,也未將他驅逐出去,只等張鉊笑呵呵的向老道走近之后,親衛才準備去將老道盤查搜身。

  不過張鉊制止了親衛們動作,因為他看出這個老道,很不簡單。

  其頭戴蓮花寶冠,以子午朝向法將束發的簪子從前往后插,上身褐帔紫紗,以青衣為裹,下著華裙。

  道教在唐朝,特別是初唐,由于李氏皇族希望能與身上的鮮卑混血印記進行切割,于是將老子李耳奉為祖先,道家自然也就風光無限。

  雖然道家和道教,嚴格來說基本是兩個玩意,但捧道教跟比捧道家方便的多,也是在唐朝,道家和道教才進行了一定的融合。

  既然是皇家捧起來的,肯定就會帶有一個副作用,那就是等級制度極為森嚴。

  于是在唐朝,道教的等級,分為初入道門,正一、道德、洞神、洞玄、洞真六個境界。

  前面五個依著顏色比較單一,到了洞真以后服裝用色,才開始逐漸豐富,同時老道頭上的蓮花寶冠,也是高階道士才能用的。

  這樣的一副打扮,基本就是在告訴對方,他在道教中地位一定不尋常。

  實際上也確實不尋常,到了洞真以上的道士,不說開宗立派,但走到哪,也可以擔當的起一聲真人的稱呼。

  這樣的人物,搜身就太侮辱人了,而且張鉊也不覺得這么一個估計快七十歲的老道,有什么能力對他造成威脅。

  不過,張鉊還未走近,老道卻給了他一個下馬威,只見這位褐帔紫紗,身穿青袍的老道將手中拂塵一甩。

  “福生無量天尊,眼前貴人正應紫微帝星,周遭將星環繞兼有文氣縱橫,想來一定是大周紹明天子親至了。”

  張鉊還以為對方是來拍自己馬匹的,還笑呵呵的承認了。

  不過下一秒,老道臉色驟變,他看著張鉊喝道:“皇帝既然是紫微帝星下凡,乃是中原漢家圣主,為何只稱自己是佛門無上天?

  想那佛陀,雖是西天至高,終究是天竺人,豈能大行其道于中國?”

  呃!張鉊還真就愣住了那么一小下下。

  因為與后世印象中,凡是在中國的宗教都很平和不同,可以說從漢末到現在,中國土地上的宗教,其實還是挺有攻擊性的。

  當然,這個攻擊性不是安拉克阿胡吧或者十字軍東征那種攻擊性。

  佛道兩家的爭斗,大多體現在‘辯’這個字上,最多也就上升到對于祖先、人格以及品德的侮辱。

  比如法琳和尚,這位爺可是個千古滑鏟大師啊!

  當年唐太宗尊老子,同時也要讓道教居于諸教之上,威脅到了佛門的地位。

  法琳和尚竟然跑去跟唐太宗說,他經過詳實的調查,證明隴西李氏的祖宗實際上是陰山李氏,也就是塞外鮮卑胡人。

  而且說到興奮處,法琳和尚大放厥詞,竟然還說隴西李有什么好?李耳的父親瞎了一只眼,找不到媳婦,跟鄰居的老女仆通奸,才生下他。

  這特么的,簡直是當著餓虎的面滑鏟啊!

  雖然法琳和尚滑鏟的快,但滑跪的更快,最后驚險至極的保住了一條命。

  但他敢當著唐太宗的面,掀整個李唐皇室的逆鱗,就很能說明問題了。

  說明佛教經過上千年的傳播,已經在中國大地上,深深扎穩了腳跟。

  張鉊其實也考慮過這個問題,他裝神弄鬼弄出來的這個無上天身份,很可能會進一步推動佛教在中土的大流行。

  要知道歷史中,在他這個位置上的郭威和郭榮父子,是以滅佛著名的。

  佛門正在他們,特別是周世宗郭榮的強力打擊下,才最后與中國文化徹底結合,從一個外來宗教變成了本土的一種補充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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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張鉊并沒有因為老道的不客氣而動怒,實際上他是很喜歡和這種資深宗教人士交流。

  因為通過他們,張鉊可以對于中國宗教,特別是佛道兩家,有更深刻的了解。

  想了想,張鉊笑著說道:“真人不會是想要效彷法琳和尚吧?朕可沒有太宗文皇帝那么寬宏的心胸,真人還是慎言為好。”

  老道絲毫沒有被張鉊顯露出來的帝王之威壓倒,他反而把嘴一撇。

  “法琳和尚于經義上,可稱一代大德,不過前倨后恭,污言他人祖宗,我看太宗文皇帝,就是脾性太好了。

  圣人也不用故作謙虛之語,太宗文皇帝行二,陛下也行二,且都起自西北,正應紫薇帝星興起所在。

  定然都是清源妙道二郎顯圣真君下界救難,想來圣人也一樣英明神武、寬宏大度。”

  張鉊明白了,這不是來滑鏟的,而是來滑跪的,連宗教人士的矜持都完全拋棄,幾乎就是完完全全的跪舔。

  既然是這樣,張鉊那也不遮遮掩掩的了,他揮手讓身邊的侍衛都讓開,只留下了李昉和盧琰、孫光憲三人。

  隨后張鉊做了個請的手勢,讓老道跟他到一處涼亭坐下,認真的問道。

  “真人想從朕這里得到什么?朕又能從真人這里得到什么?”

  非常直接,李昉和盧琰、孫光憲三人臉上都露出了驚訝的神色,因為張鉊平日還是很注意對自己形象包裝的,很少有這樣赤裸裸的發言。

  老道也愣了一下,他估計也沒遇到這么直接的,關鍵和他所了解的張鉊人設非常不一樣。

  不過不提他在道門這么高的輩分,就算是人生七十年的經驗,那也比尋常人強得多。

  于是張鉊不按常理出牌,老道也不按常理出牌,他輕輕解開腰間一個荷包,從中掏出了一枚金印。

  李昉替張鉊接過來細細一看,頓時訝然出聲,“這是后唐明宗派尚書右丞李序冊立馬武穆王為楚國王時,所賞賜的其中一枚金印。”

  說完,李昉將金印遞給了張鉊,并且說道:“這枚金印的形狀和字樣與后朝的記載能合得上,應當不假。”

  張鉊接過金印只看了一眼就沒在管了,因為他不可能比李昉還要專業,李昉說是真的,基本就沒跑了,他只是奇怪,面前這個拿著馬殷金印的家伙是誰。

  突然,張鉊的臉色變得很是奇怪了,他看著老道,苦笑著問道。

  “真人可千萬別告訴朕,你就是楚武穆王,這我可是不會信的。”

  老道大笑兩聲,看著張鉊說道:“陛下果然是紫微帝宮中二郎顯圣真君下凡,竟然一下就能想到這個方向。

  老道馬希振,乃是武穆王長子,當然今日是不是武穆王顯靈與陛下做仙人神交,托以湖南事,全看陛下想與不想了。”

  “陛下休要相信這老道!”張鉊還沒說話,孫光憲把手一拱站了出來,他指著老道說道。

  “馬希振乃是楚武穆王長子不假,其為道門真人也不假,但馬希振十年前,已經兵解歸天,不在人世了。”

  “哈哈哈!”老道起身長笑,臉上沒有半分謊言被拆穿的害怕,反而是一臉的暢快。

  “想不到啊!十個春秋以后,還有人知道馬希振這個名字”

  說著,老道神色轉暗,“出身鐘鳴鼎食之家,大人乃是割據之主,竊據長子之位,首得節鎮之封。

  卻無奈出身低微,最終只能悠游于山林之間,馬希振確實是死了,但老道還在。”

  這又是一出兄弟鬩墻的悲劇啊!看起來馬希振應該是庶長子,早期馬殷兒子多未長大的時候,他這庶長子還位高權重,一副繼承人的樣子,但后來嫡子長大之后,就沒馬希振的份了。

  “兄弟之間,何至于此啊!”這個隱憂,張鉊也有,所以他破例的感嘆了一句。

  老道苦笑著回答道:“馬希范連馬希旺、馬希杲等都不能容,豈能容我這老賊漢?”

  孫光憲此時才點了點頭,回頭對張鉊說道:“武穆王有三十子,但多是老來得子。

  前楚王希范就是武穆王次子,但其出生之時,武穆王已經四十有七了。”

  老道重新坐下,也點了點頭說道:“貧道生于大朝懿宗咸通十三年(872),虛活七十有六,那時武穆王還是許州一木匠,最是疼愛某。”

  說著,蒼老的臉上,已經淚花點點,不用說,后來隨著馬殷一路水漲船高,政治聯姻或者各路美人流水般的到來。

  他這馬殷當木匠出生,被視為繼承人的兒子,自然也就失去了寵愛和價值。

  甚至因為年齡太大,對于馬殷都是個威脅,所以就被冷藏了。

  “圣人若是不信,聽聞廖匡圖在圣人軍中,他乃武穆王心腹,一看便知真假。”

  張鉊飛速開動著大腦,一邊緩緩的說道:“真人是不是馬希振,對于吾來說,并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還是剛才的問題,真人想得到什么?又能給予什么?”

  “貧道二十年前就辭掉一切俗世職務,專心向道二十載,已經在朗州以西建道觀六十余座,收徒數百,信眾更是無數。

  聽聞圣人有招撫湖湘以西各溪洞蠻的心思,貧道或許可以襄助一二,只要圣人愿大行道門于西南諸地。”

  孫光憲突然想起來了,他對老道說道:“吾在江陵曾聽說,溪、辰、錦、敘等州有一金劍道人,人言能日行千里,吞云吐霧,可治百病,原來就是尊駕。”

  老道這會倒是謙虛起來了,他手捏法印,低聲說道:“區區障眼之法,些許山野草藥,怎敢在真神面前夸耀。”

  張鉊懂了,他身邊的馬楚降人中,一定有人跟眼前這老道通過氣。

  老道也知道張鉊身上的佛門背景,于是深恐張鉊在招呼西南諸溪洞蠻的時候,用上河西佛法這個武器。

  那樣老道在湘西乃至貴州這些年的傳教,說不得要被連根拔起了,因此才急著來找張鉊。

  老道見張鉊還是沒表態,立刻就加碼了,“貧道手里,還有武穆王諸子的效忠書。

  楚國以王室鎮壓各地,他們都表示只要圣人愿意善待馬家,甘愿交出權力,去東京和神都做一富家翁。”

  張鉊還是沒有表態,“那馬希瞻呢?有他的效忠書嗎?”

  老道眼神一動,笑著說道:“這是彭師嵩向圣人建言的吧!圣人得彭家之助,若是還有老道配合,別說湖湘以西諸溪洞蠻,就是牂柯蠻東謝和西謝兩家,也定然可以招撫。

  至于馬希瞻,貧道即刻親自動身,一定要說的他自桂州到潭州親自面圣。”

  這時,章成走到張鉊身邊,低聲說了幾句,原來張鉊肯定是要找人辨認真假的,不但是廖匡圖,還有彭師嵩、廖匡圖之子廖偃,都被召喚了過來辨認。

  結果當然是三人都認定,老道就是馬希振。

  于是張鉊展顏一笑,“那就有勞真人了。

  馬氏諸子中,馬希萼、馬希崇罪無可赦,必須明正典刑。

  其余武穆王諸子何罪之有?朕不但不會定罪,還要人盡其才的用他們。”

  老道見張鉊開了金口玉言,當即拜伏在地,行叩首大禮,“某馬希振,叩謝圣人恩德。

  老道立刻召集諸州弟子來潭州為圣人所用,桂州靜江軍節度使馬希瞻也必定在十日內到達潭州面圣。”

  張鉊親自將馬希振扶了起來,“真人為國辛苦,朕立刻加封真人為惠民德昭顯法真人。

  還有朕今日偶游湖鼻山,見一法師頭戴金冠,身穿紫袍,攜金童玉女伴身來見。

  言其乃是南岳圣帝麾下華光天王、靈官馬元帥,奏請朕厚待楚地百姓,言罷飛升而去。

  后偶見楚武穆王像,與之無二,始知武穆王已登仙界,為華光天王矣。”

  張鉊言罷,馬希振再次跪下,砰砰砰給張鉊磕了三個響頭。

  這可不是一般的待遇了,這是把馬殷給捧成了華光天王。此乃道門四大護教法神之一,對于馬希振來說,是無上的恩德。

  當然,張鉊也有莫大的好處,馬殷到湖南以后,對外停止無謂的戰爭,對內剿滅山賊,均田于民,輕徭薄賦休養生息,在楚國聲望極高,借助了馬殷的光環,當能使張鉊更快掌握楚地。

  嗯,只有以后三只眼馬王爺的出處,又要多一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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