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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0章 萬一有衛霍在呢?

  北安州,嚴格意義上來說,此時應該叫北安興化軍,因為北安州還得幾十年后人口增多才會設立。

  此地的具體位置,就在后世承德市的灤河鎮左近。

  張鉊從碣石山回來之后,立刻就來到了此處,因為張鉊既然要走滿清對付草原的老路子,那么承德就是個很關鍵的位置。

  此地北接漠北草原,特別是與之相鄰大興安嶺西側的草原,也就是后世赤峰、通遼、興安、呼倫貝爾這一代,降水量極為豐富。

  歷來就是草原民族最喜歡的牧場,如今的契丹國最后的力量,大多都盤踞在這里。

  往西就是被稱為漠南的大草原,陰山、大青山,后世的包頭、呼和浩特、張家口都在這一方向。

  往東直接就能達到唐山、秦皇島、葫蘆島、錦州這一線。

  背后就是被燕山山脈環抱的幽州,還有柳河、灤河以及灤河數條支流穿過,水運便利。

  明清時期,特別是清朝,承德號稱一地通五省。

  滿清統治者在此大興黃教,將漠南漠北的蒙古,青塘高原的吐蕃,甚至阿爾泰山的蒙古等族,用一個承德,牢牢的掌握在了手心里。

  雖然張鉊很不喜歡各方面都很惡心人的滿清,但不得不說,滿清對于草原和高原的控制,是歷朝歷代最為穩固的,沒有之一,蒙古人的大元,都沒有這么強的掌控力。

  所以承德,對張鉊來說很重要,重要的不是它易守難攻,承德根本就不會具備這個屬性,重要的是承德具備了一個塞外開封的區位優勢,漠南漠北漠西遼西燕云來往溝通,基本都要過承德。

  那就正好可以在這四通八達的地方筑城一座,大修六法宗寺廟。

  然后在六法地中除開中土的五法地設活佛、大德、都僧統等大小佛門官職,再把金瓶摯簽制度給搞起來,由皇帝確認活佛轉世。

  說干就干,張鉊立刻下旨廢除契丹的北安州行政編制,改為承德府,將州城從北安州遷到與后世承德差不多的位置。

  這里西有摸斗嶺、思鄉嶺,東有牛山、松子嶺、神山等高山丘陵,有足夠的地方可以建寺廟,超過五條河流在這里匯入灤河,風景獨好。

  再命北平府范陽軍節度使高行周遷幽、媯、易三州百姓三千戶,寧夏行省平章折從遠遷寧夏銀、綏二州黨項兩千戶于承德府左近。

  預備要給慕容信長的河東吐谷渾一萬七千戶,約八萬余人也先遷兩萬人到此。

  又命工部從漢地招募石匠、木匠等百工一千人,帶著吐谷渾人先將大小寺廟和承德府的府城先修起來。

  中京大定府,雖然被叫做中京,但是遼國并未給大定府修建多么高大的城墻。

  整個大定府就是用石塊和柵欄圍起來的土城,除了中間的行宮像樣一點以外,四周基本都是各種低矮的棚屋和帳篷。

  一聲聲牛角號吹響,李谷抬頭看了一下天空,他知道這一定是有什么人來。

  因為這個號角是吹的長長一聲,表示來的是自己人,若是敵襲,就是短促而尖利的其他號角了。

  周圍契丹少年聽到號角聲,烏壓壓的就上了馬,向著外面呼嘯而出。

  因為草原上實在是太寂寞了,哪怕是大定府這樣的繁華之所,聽到有人來,都要過去湊湊熱鬧。

  少年們打打鬧鬧的歡呼而去,不一會,契丹的各正丁,番漢轉丁等丁壯也騎著馬,吆五喝六的奔馳而去。

  李谷拿出一個由工部工匠調制好的沙漏開始了計時,沙漏這玩意,確實要比水漏好用的多,因為不用擔心蒸發和漏水等問題。

  但相應的,沙漏的價格那也是相當不菲,因為水不會存在重量不同、顆粒大小不一的情況,沙漏則不行。

  因此需要專人選擇、打磨沙漏中的沙子,做到所有沙漏基本相同,而為了與時辰和天時對得上,還少不了欽天監的配合。

  但即便如此,自皇帝將沙漏從安西帶回中原之后,沙漏還是極為流行,關鍵場合已經完全取代了水漏。

  “還不到半刻鐘!”等跑去看熱鬧的馬蹄聲漸小之后,李谷收起沙漏自言自語的說了一句。

  不到半刻鐘就有一兩千騎跑出去看熱鬧了,契丹人的心氣還沒徹底衰竭啊!

  “走,我們也看看是誰來了。”收起沙漏,李谷就帶著身邊的侍衛們,也出門翻身上馬。

  大定府西北角,數百契丹騎兵押解著一支二百人的隊伍,從遠處緩緩而來。

  契丹騎兵耀武揚威,被捆住手腳的俘虜,則畏畏縮縮的踉蹌而行。

  不時有契丹少年策馬上前,嚇得那些俘虜驚慌不已,周圍人就響起一陣陣的大笑。

  一些更小的契丹孩童則拿出小小的軟弓,將用樹枝做成的箭桿射到俘虜身上,猶如狩獵一般,俘虜們則更加的驚恐。

  突然,一個十四五歲的契丹少年促狹的從側面跑過去,一把就將人群中一個沒有被捆住手的俘虜摔翻在地上,俘虜驚恐的尖叫,被扯爛的獸皮上衣口,露出了一抹雪白。

  契丹人更加興奮,野獸般撕扯著俘虜本就不多的衣衫,嘴里更發出了野獸樣的咆孝。

  同樣的,周圍人不但沒有組織,哄笑的聲音,反而更加的大了。

  李谷卻突然臉色鐵青,因為這個被契丹少年肆意凌辱的俘虜,嘴里發出的正是唐音,還是帶有開封口音的河洛方言。

  “是李磁州嗎?你是李磁州嗎?中國現在是誰為天子?劉知遠還是張鉊?”

  石重貴看著遠處的那個漢人打扮的官員,身上勐然間迸發出了極大的力量,幾個看押他的契丹武士立刻就被石重貴給甩開了。

  他這位晉主涕淚滿臉,哭嚎著就向李谷跑去,一個契丹軍官策馬上前,勐地一棍子打到了石重貴的肩膀上,但石重貴僅僅只是偏了一偏,腳下動作絲毫沒有慢。

  李谷驟然瞪大了眼睛,他看著眼前這個又黑又瘦,滿頭灰白,發如雞窩狀的小老頭,辨認了好半晌,才敢相信他竟然是曾經的晉天子石重貴。

  石重貴沖到了李谷面前,勐地報住李谷大腿就癱倒在了地上,“惟珍救我,甘愿作東京一腳夫啊!”

  “啊!”李谷發出一聲痛苦的嚎叫,他抬眼看去,似乎天地間都搖晃了起來。

  “北虜欺人太甚!”

  嚎叫中,李谷一腳踢開石重貴,從身邊侍衛手中搶過一桿長矛,隨后助跑兩下,一個飛步騰空而起,手中長矛應聲飛出。

  ‘噗呲’一聲,長矛劃過一條拋物線,準確的命中了馬上的人,直接將這個奔馳而來,剛剛擊打過石重貴肩膀的契丹軍官,插的摔下了馬去。

  李谷接著再次大喝一聲,右手鐵錘砸出,勐擊奔來戰馬的額頭。

  戰馬發出一聲尖銳的慘叫,踉蹌兩下后,拖著腳踝還卡在馬鞍中,胸口中矛的契丹軍官,歪歪斜斜的跑遠了。

  “給我殺了這個小虜賊!”插翻契丹軍官,重傷戰馬的同時,李谷一落地,就右手戟指那個將后晉宮人按翻在地上大肆凌辱的契丹少年。

  一個眼睛噴火的左羽林衛驍騎聞言立刻上前,河西天馬兩步就奔到了契丹少年身側。

  驍騎身體往左邊一側,手中馬刀輕輕一割,少年黑乎乎的頭顱,頓時飛上的半空,脖子都開始噴血了,驚恐的表情才浮上面孔。

  “我的兒啊!”一個胖大的契丹貴族慘叫一聲,抽出彎刀就要上來拼命。

  驍騎更不含湖,他把韁繩一提,戰馬人立而起,僅用兩條后腿,就完成了轉向。

  ‘嘣!嘣!’兩支連珠箭連續射出,胖大的契丹貴族額頭中一箭,脖頸中一箭,踉蹌兩下后,栽倒在了地上。

  剎那間,周圍上千契丹人都怒了,他們咆孝著就要撲上來,不過他們又很快冷靜下來了。

  因為跟隨李谷來的這一百左羽林衛驍騎已經人披甲,弩上弦,誰敢上來,那就準備丟掉小命吧。

  大定府的契丹人可不是黃龍府的契丹人,黃龍府的契丹人只是知道好像大契丹國在南朝打了打敗仗,損失很慘重,好多人甚至連耶律德光死沒死都不是很清楚。

  但靠近幽州的中京大定府的契丹人,還是知道的很清楚的。

  因此一看周國騎兵已經全副武裝,頓時就只敢叫罵,而不敢沖來了。

  李谷趕緊讓人將這二百來后妃、宮人、宦者和少量文官的繩索解開,眾人紛紛撲過來,在李谷周圍哭聲震天。

  身著麻衣,臉上還有泥土的李太后和馮皇后也過來了。

  馮皇后不顧形象的對著李谷連連哀求,“請李磁州回告劉河東,不!回告天子,奴馮氏愿意給他為奴為婢,只求能回到中原啊!”

  李谷臉頰一抽,“劉知遠不識天時,妄起不臣之心,已經被我家圣人親率大軍擊滅了,現在中原是大周國,圣人乃是紹明張天子。”

  忍不住涕淚四流的李太后聞言眼睛一亮,她抓著李谷的手驚喜的問道。

  “是河西涼王為中國之主了嗎?請李磁州告訴世父天子,請看在我妹永樂的面上,讓老婦到東京做一老尼吧!”

  李太后其實本來沒報多大的希望,別人不知道劉知遠,她是很清楚的,此人雖然驍勇,但氣量狹小,重武人而輕天下,絕不會想石重貴回去的。

  況且河東凋敝,劉知遠就算作了天子,也很難讓所有人服膺,也必然不敢多得罪契丹人,哪會因為他們而與契丹談判。

  唯有河西張鉊,以忠孝大義自居,麾下河西驍騎兵強馬壯,有人主之像。

  想來黃龍府的人傳說契丹在中原打敗,一定是河西兵入了中原,在李太后看來,只有張鉊有這個能力和氣量,能容得下他們。

  況且他一手養大的親妹妹永樂公主是張鉊的兒媳婦,于情于理都很有可能救她。

  而回了東京有妹夫慕容白袍照顧,至少能衣食無憂,所以激動之下,李太后都直接稱張鉊為世父,也就是叔父了。

  李谷不敢受李太后和石重貴等人的大禮,趕緊還禮后把他們拉了起來。

  “太后勿憂,臣此次北上,正是承了永樂公主所請來救太后的,圣人也同意接你們回去了。”

  “我的永樂哦!也就你還記得姐姐哦!老婦給世父天子磕頭了啊!”

  李太后淚如雨下,在地上對著南邊,連連叩首。

  而石重貴生怕落后,也跟著連連叩首,毫無廉恥的大喊,“孫兒叩謝祖父天子大恩!”

  其余知道自己逃出生天的宮人、宦者哭聲震天響,不少人甚至哭癱在了地上。

  “李太守,今日殺了數人,契丹太后能善罷甘休否?”哭聲中,有人顫抖著提問。

  李谷聞言一看,身邊這個飽經風霜的老頭,竟然是馮皇后的兄長,曾經權傾一時,李谷見到見不到的樞密使馮玉。

  不過此時的馮玉,就跟個哈巴狗一樣,可憐兮兮又膽戰心驚的看著李谷。

  李谷沉吟了片刻,雖然他也不是很確定述律平會不會被氣的失去了理智,但嘴上卻篤定的說道。

  “如今是中國強北虜弱,斷腕太后是個明白人,她知道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

  今夜你們都去某的營帳,有這一百熊虎之士守護,定能安然無恙。”

  李谷猜對了,述律平是什么人?那是手腕在遼國女主中僅次于蕭燕燕,心狠手辣還有過之的狠人,耶律阿保機創業,述律平起碼有四成的功勞。

  就是放到整個歷史上來看,除了遼國這個北朝盤子太小以外,論能力在中國歷史上,那也是排的上號的。

  她知道李谷敢在中京大定府外殺死契丹貴族之后,對著前來哭訴的一眾勛貴長嘆一聲,隨后眼中突然冒出了兇狠的光芒,把她的斷腕,在白虎皮座位上敲得梆梆作響。

  “哭什么哭?我大契丹的男兒什么時候遇到事情只會哭訴了?”

  耶律李胡如同暴怒的雄獅一樣走來走去,聽到述律平這話,立刻仰頭大喝,“母親,某這就去點起兵馬,殺光那些漢兒!”

  “愚蠢!”述律平勐地一拍左手掌,有些恨鐵不成鋼的看著耶律李胡。

  “如今漢兒勢大,殺此區區百人,代價就是我母子奔逃到北海那樣的苦寒之地躲避,這是王者該干的事嗎?”

  說完,述律平看著所有人喝道:“這就是弱者的下場,這就是我們連續被殺兩任皇帝后,只能得到的待遇。

  所有還知道羞恥的男兒,都該記住這個恥辱,有朝一日,終要把這等侮辱,百倍加于漢兒頭上。”

  一番話,說的帳內的契丹勛貴們咆孝不已,人人發誓,未來一定要漢兒好看。

  述律平則在心里長長松了口氣,李谷就在契丹京府隨意殺人,若是她不能有所表態,一定會對契丹人的心態造成嚴重打擊。

  現在她巧妙的把這份屈辱轉化成了同仇敵愾,也避免了現在就跟張鉊撕破臉。

  “明日就出發去北安州,我走之后,奚隱你立刻率一萬騎北走,到臨潢府去,沒見到我回來,就要保持高度警惕,謹防漢人騎兵突襲。

  如果母親一去不回,你就退到靜邊城去,忍辱負重,休養生息,日后再為母親報仇。”

  靜邊城就是后世的滿洲里,退到了滿洲里,那基本上所有的地盤,也都丟的差不多了,因此耶律李胡極為不愿意。

  “母親,我看漢人騎兵也就兩三萬騎,他們能到大定府就算不錯了,怎么還要退往靜邊城?”

  述律平沉默了半晌,屏退了大部分人,只留下耶律李胡等子孫數人,方才幽幽的說道。

  “我觀漢人,這短短兩年就能連殺我大契丹兩任皇帝,明明是我如旭日初升一般,氣運卻突然轉移到了彼處。

  此等氣向,好似昔年漢武得衛霍,唐宗有二李。弄不好這周國也出個冠軍侯、李衛公那樣的人杰,臨潢府怎能保得住我兒的性命?”

  這番話,從一個鶴發雞皮的述律平口中幽幽說出,帳內的耶律李胡,耶律德光三子耶律璟、耶律罨撒葛、耶律天德等人,俱是渾身一麻。

  想到霍去病不到二十歲就能把如日中天的匈奴按在地上爆錘,李靖把威震天下的突厥之主頡利可汗,從旱獺洞里拽出來等事跡,蠻橫如耶律李胡也禁不住不寒而栗。

  想到他們契丹作為匈奴、突厥之后的第三個草原之主,也是在強盛之時突然落到這個局面,立刻就被一種宿命感籠罩在了心頭,長久都沒人說一句話。

  最后還是心智堅強的述律平提前回過神來,他看著耶律璟說道:“祖母走后,孫兒可帶著天德,立刻去往遼西、遼東。

  若是祖母一去不回,你就立刻帶著兩地的族人北撤,同時裹挾渤海人中的丁壯,讓他們殺光遼西、遼東的所有漢人,也跟著北撤。”

  耶律璟和耶律天德點了點頭,述律平隨后回頭看著耶律罨撒葛。

  “如今我耶律家的男兒,就剩下你們幾人了,如果一個都不去北安州,張賊定然要懷疑,罨撒葛你就跟祖母,一同去北安州吧。”

  耶律罨撒葛幾乎都要哭了,但看著叔叔耶律李胡和兄長耶律璟惡狠狠的目光,只能木然的點了點頭:“孫兒知道了,愿隨祖母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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