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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7章 生男死溝壑

  乾州,也就是后世的陜西乾縣。

  石敬瑭建立后晉之后,為了切斷后唐和大唐的關聯,急急忙忙把原本的奉天改成了乾州,西京長安府改成了京兆府。

  不過乾州剛改名的第二天,彰義軍和靜難軍的叛軍,就抵達了這里。

  而此時,管轄乾州和京兆府長安的晉昌軍節度使安審琦,因為張從賓占據汜水關,只能繞路到黃河北岸進入關中,此刻才到達陜州,離長安還有幾百里。

  沒了節度使的督促和賞賜,駐守乾州的晉昌軍幾百士卒,干脆在叛軍攻城之前,自己先洗劫了乾州城。

  然后押著大量的金銀財貨,往京兆府敗退而去,叛軍因此輕易占領了京兆府長安的西北大門,這座漢唐故都,陷入了極大的危險中。

  不過也算長安命不該絕,叛軍剛進乾州,他們也收到了一個極為不利的消息。

  早已消失的河西節度使竟突然出現,有人自稱檢校司空、河西節度使張,率萬余歸義軍,正在勐攻渭州城。

  呃!這個快馬,是張昭與王鎮將約定十日為期的時候出城的,他得了王振江和孫十將的吩咐,當然要把張昭的靜坐,描述成正在勐攻。

  乾州州衙中,正在議事的叛軍首領們,特別是原彰義軍衙前兵馬使賀川的臉,都扭成麻花狀了。

  他之所以敢有恃無恐的發動叛亂,就是看中了渭州的地理優勢。

  此時渭州位于中原朝廷的最西邊,三關口外是已經虛弱到連渭州團結兵都打不過的原州黨項,因此沒有后顧之憂。

  有了這樣穩當的后勤基地,他也才敢孤軍一路東進直取長安。

  可是現在,三關口外竟然來了河西軍,還有萬人之多,那就麻煩了。

  若是不救渭州的話,渭州定然是頂不住,但要現在回師去救,那等安審琦一來,調動晉昌軍屯于醴泉甚至復奪乾州,就可以把他們堵在邠寧一帶,關門打狗了。

  如果走到那一步,這次叛亂就必敗無疑,因為賀川如果不能拿下京兆府長安,響應在西京河南府(洛陽)的張從賓,以關中的人口,是不可能支撐下去的。

  而且,賀川看了一眼屋內眾將,他很清楚,如果此刻不打京兆府長安,那軍心士氣恐怕立刻就要潰散。

  因為他們能聚合在一起,就是被賀川打破京兆府計劃所吸引。

  作為叛軍,自然也不會有什么共同理想和信念,沒有長安的財貨,誰還跟著他賀川賣命?

  孫十將派來的快馬,完全沒注意到賀川神色的變化,還在一邊添油加醋的勸說。

  “河西歸義軍有萬余兵馬,原州的黨項也投靠了他們,城中只有數百鎮軍和不到兩千人的團結兵,兵馬使不趕緊回援的話,渭州城,恐怕就要失守了。”

  賀川裝模作樣的思考了片刻,隨后點了點頭,好像是決定要回援了。

  快馬頓時大喜,孫十將承諾過,誰能將援軍帶回去,賞錢五十貫。

  “你一路過來,可曾泄露軍情?孫都派了多少快馬出來,為何只有你一人趕到?”賀川瞇著眼睛問道。

  “回兵馬使,孫十將派了十數人出城,可那河西軍也在城外有游騎,他們胯下戰馬雄健,速度甚快,出城的快馬大多被擒住或者斬殺。

  只有某等兩人沖了出來,馬火長過邠州時被賊匪所殺,所以只有仆到了乾州。

  仆更是不敢泄露軍情,是以一進城,就來求見兵馬使了。”

  快馬還有些自得,十幾人出城,只要他完成任務,想來應該是立下大功。

  賀兵馬使他們掠了邠州、寧州和乾州,定然存了不少財貨,說不得也要賞他一些。

  賀川滿意的點了點頭,“你做的不錯!下去....。”

  話音未落,快馬只覺得腦后一陣冷風吹來,沒等反應過來,就覺得眼前一黑,緊接著后背和胸腹間,傳來了一陣劇痛。

  快馬難以置信的看著胸口穿出來的尖刃,嘴巴一張,幾縷鮮血就溢了出來,想要說幾句話,但張了張嘴吧,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孫驍果,你親自帶人去,攔截任何從渭州來的快馬。”

  賀川沖著看看捅殺了快馬的孫驍果說道,孫驍果點了點頭,擦干橫刀就帶著人出去。

  “吳防御使,還請回去匯集大兵,我等修整幾日,直撲京兆府!”安排完了孫驍果,賀川又對著吳防御使說道。

  這位吳防御使乃是邠州防御使,原本是邠寧靜難軍節度使安叔千的左膀右臂,這次也參與到了賀川的叛亂中。

  他是媯(gui)州人,也即是后世的張家口一帶,石敬瑭做兒皇帝獻燕云十六州,媯州就是這十六州之一。

  所以吳防御使現在已經成了契丹人了,家人在媯州生死不知,早已恨死了石敬瑭。

  他巴不得現在立刻去打京兆府,反正關中沒有他親族,丟了渭州也與他無關。

  當下吳防御使對著賀川拱了拱手,“軍使放心,我靜難軍上下,早就羨慕京兆府繁華了,只等軍使一聲令下,我等就可以拿下長安!”

  賀川大笑了幾聲,他現在已經自稱軍使,是彰義軍和靜難軍兩支亂兵的首領。

  如今晉昌軍守著長安卻連節度使都沒有,猶如一座不設防的城市。

  只要他拿下長安,再奪取鎮國節度使所在華州,把潼關一鎖,不論張從賓成與不成,他都可以據關中,做一做秦王了。

  就在賀川等人決定不管渭州,先下長安,打敗晉昌軍飽掠一番,再對付河西歸義軍的時候。

  張昭也從渭州出兵,沿涇河東進,準備先取邠州,再順河而下與叛軍決戰。

  而拿到朝廷河西節度使兼鄯蘭河廓四州觀察處置等使的官職后,張昭又給自己升了半級,把四州觀察處置等使,自稱為鄯蘭河廓四州節度使。

小書亭  他在渭州出發前,先大封各官,以郭天策為心腹掌書記兼戶、兵二曹參軍。

  留守涼州的陰鷂子為河西節度副使兼蘭州刺史。

  大舅宋善通為河西節度推官兼涼州刺史。

  閻晉為河西節度衙前兵馬使兼歸義軍副使。

  曹延明為河西節度衙門長史兼工曹參軍。

  馬殺才為河州刺史,劉再升為甘州刺史,白從信為鄯州防御使。

  其余各軍官也有封賞,基本上人人都當上了中原朝廷的官。

  但同時,張昭對于各將在歸義軍中的職務卻沒有任何變動,武官兼任的各州刺史、防御使也只是虛銜,并不是要他們去上任。

  張昭這是準備了兩套班子,在行政上,以朝廷官職為準,而在軍事上,以歸義軍具體職務為準。

  封賞完畢之后,張昭留李若愚為充渭州刺史,率軍一千留守渭州。

  這位是仲云國小姨媽李若柳的長兄,長于內政,兵事反而不是其所長。

  如果這位大舅哥信得過的話,張昭準備把他留下,以后用來控制不在他官職范圍的會州和原州。

  此外,張昭從渭州各大族和團結兵中,征召了五百人為軍,并抽調了兩千民夫隨行。

  武鷹兒的弟弟武果兒等一批渭州大族子弟,被他抽調到了軍中,形同人質。

  同時渭州大族為他提供了四萬石以上的糧草,抄了王家約得三萬多石,足以支撐軍隊兩個多月的用量。

  歸義軍自己還帶(搶)了一萬多石的軍糧和形同軍糧的牛羊,所以糧草方面準備充足,基本不會有什么問題。

  更秒的是,從渭州到邠州,是可以走水路的,涇河貫通全境,加上大唐時期的修整,運糧非常方便。

  張昭也終于清楚,為什么古代打仗,要跟著河流走,某些臨河關卡也不能繞過只能強攻了。

  因為光是運糧這一項,河流就比純人工和騾馬運輸快兩倍以上,節約糧食和人力成本五倍以上。

  大軍一路隨涇河往東南而行,到達的第一個城鎮就是涇州,也就是后世的甘肅涇川縣。

  涇州也算是華夏文明的腹地了,不過等張昭到達涇州,他看到的卻是滿目瘡痍。

  賀川等彰義軍牙兵作亂之后,靜難軍涇原節度使安叔千率軍平亂,就是在涇州城外被靜難軍牙兵裹挾的。

  兩伙亂兵挾裹安叔千后,就洗劫了涇州城,隨后南下去洗劫邠州。

  張昭站在涇州西門,城墻上和地上,還留存著黑褐色已經干涸的血液,隨風吹來的,是濃重血腥味和尸臭味。

  滿地可見已經開始腐爛的尸身,男女老少都有,實際上大部分還是女兒和小孩的,因為男人們對亂軍來說還有用,搬運糧草、安營下寨做苦力、戰前充當炮灰死溝壑等。

  “閻晉去安排警戒,白從信你抽調幾百輕騎,到四周看看有沒有活著的,最好能找到熟悉地理的本地人。

  其余人與某一起,用白布蒙住口鼻,將尸身都集中起來燒了,不然會有疫病。”

  歸義軍眾人都知道張昭的作風,聞言紛紛開始準備。

  隨軍醫士立刻起鍋煮藥,等到藥水煮好后,將白棉布放到其中燙煮一會,再讓軍士們系在口鼻上。

  搬用尸身的兵士,也用獸皮手套或者白棉布纏手,以此防止染疫。

  武果兒愣在后面,有些詫異的摸了摸頭上的幞頭,直到看見張昭親自給臉上蒙上白棉布,也要去搬運尸體之后,他心里升起一股不知道是何滋味的感覺。

  這樣的檢校司空和節帥,還真是他平生僅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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