碼頭。
車水馬龍,船只交錯有序。
十余個長長的甲板從碼頭延伸至河水,以供船只裝卸貨物。
赤肘短坎的勞工有的肩抗,有的借助推車,把一箱箱貨物從船上卸下活著搬抬上去。
烈日下。
他們的皮膚曬得黝黑,口中不時吆喝打氣,看似健壯的肌肉,實則早因日復一日的動作而扭曲變形。
寬達四五十丈的河面上,停泊著諸多船只,在衙門人員的安排下,依序靠岸、停留。
其間。
有些簡陋花船游蕩。
船板上的女子或花枝招展,或衣著露,朝著船上精壯的漢子連連招手,招呼著客人。
在此地出沒的花船,大多是漁船改造而成,其上僅有三兩船艙,簡陋到就連聲音都隔不住。
有的甚至就是夫為召頭妻為客,大門敞開,用來賺取源錢。
沒人會覺得這種事低廉。
碼頭東側。
相較于其他地方,這里停留的船只較為稀少,但不論是保養還是體型,都與其他船只截然不同。
入眼可見,多是大商號所屬。
周甲身著勁裝,外罩玄色披風,斧盾收入身后,背負雙手,立于高處朝著遠方眺望。
不多時。
他眼眸微動,邁步朝下行去。
一艘貨船停靠在岸邊,幾道人影沿著跳板行下,個個身姿矯健,顯出不弱的武學底蘊。
“周兄!”
“錢小姐!”
兩人打過招呼,錢小云上上下下審視了周甲一遍,展顏笑道:
“看得出,周兄在這里過的不錯,精氣神十足,真是讓人艷羨。”
“你也不差。”周甲看向她身后:
“霍真沒來?”
“沒有。”錢小云搖頭:
“雖然這一路都是官道,也未必安全,真兒太小,由燕大娘幫我看著,我也能安心做生意。”
“也是。”
周甲點頭,伸手示意:
“進城再說。”
視線掃過錢小云身后幾人:
“這幾位…”
“他們是我請的商隊護衛。”錢小云笑著拉過一女:
“這位是我朋友,徐秀智。”
“秀智。”
又一引女子:
“這位就是我跟你提到過的朋友,周甲,年紀輕輕就已經十品,未來成就不可限量。”
“小云把周兄的名字念叨的我耳朵起繭,今日總算見到了真人。”
徐秀智身材嬌小,雖沒什么起伏,卻也膚白貌美,尤其是笑起來帶著酒窩,更顯天真童趣。
她看著周甲,眼神中帶著好奇:
“今日一見,果真…”
“魁梧!”
興許是想不到什么詞,她咧嘴一笑,撓了撓頭,面泛善意。
“徐小姐。”
周甲點頭:
“請!”
錢小云來之前,信中說過會來一位朋友,還專門詢問周甲最近一年多有沒有結識心慕女子。
如果沒有,不妨認識一二。
言道她的這位朋友背景很不一般,若能結識,對以后有不少好處。
看來,應該就是這位了。
徐家?
不知與玄天盟八大姓之中的徐家,有沒有關系。
周甲若有所思,引著眾人入城。
酒樓上。
兩女都是出身于富貴人家,吃慣了山珍海味,淺嘗幾口吃食,就朝著外面長街看去。
徐秀智顯然不怎么出來,好奇道:
“外門三十六脈,小瑯島金煌一脈向來不怎么出名,想不到這石城,竟然如此繁華?”
“那是因為小瑯島附近,僅有石城一座大城,單單一城百姓,就有數十萬,自然繁華。”錢小云輕笑,美眸閃動:
“最近城里可是有事?看上去氣氛有些不對。”
“嗯。”周甲點頭:
“前段時間,有個錢家與天虎幫起了爭執,后來事情了結,但錢家老祖又被人所殺。”
“總之,事情一直鬧到現在,還未平息。”
他表情隨意,像是說著一件身外事,渾然不覺自家乾坤空間里放著的就是錢家至寶。
“錢家…”錢小云呆了呆。
她也姓錢。
“算了。”
搖了搖頭,她掃去心頭雜念,看向周甲:
“你心中說的事,我打聽過了。”
“哦!”周甲直起腰背,面露正色:
“怎么說?”
“超品源質每年放出來的數量有限,可謂僧多粥少,就算是內門十品,也要依序排號。”錢小云道:
“想要入手,修為、年紀、背景、功法,乃至品性,都需一一考證,每一份超品源質都被許多人盯著,這點反到不如外門弟子好操作。”
“當然…”
說到此處,她淡淡一笑:
“總有些例外!”
周甲精神一震。
不同于內門,外門三十六脈,每一脈都有超品源質的固定份額,他的名字也早早就報了上去。
但按照以往的經驗,真要發到手上,最少也要五六年,慢的等個十年八年也很正常。
這對其他人來說不算什么,畢竟從初入十品到十品圓滿,也需幾年苦修來夯實基礎。
周甲不同。
他只需再用一年多,就可把十品修至巔峰圓滿境界。
剩下的幾年,屬于浪費!
為此,不得不想方設法,看能不能從別的地方入手超品源質,除了天虎幫,錢小云也是一條路子。
現在看來,對方確有門路。
“小云姐說的沒錯。”一旁的徐秀智接口:
“據我所知,有些人明明已經沒有突破的潛力,還是會靠自己的身份來求取一份超品源質,畢竟自己不用也可以留給后人。”
“再不濟…”
“賣錢,也能掙不少,內門弟子的名額都遠沒有一份超品源質來的值錢。”
“有人出就行。”周甲對其他不關心,點頭道:
“價錢不是問題!”
“可不是小價錢。”徐秀智雙目炯炯,盯著周甲:
“最少也要三四十源晶,這還是有價無市,畢竟超品源質少見,周大哥真能拿的出來?”
“這點你放心。”錢小云笑道:
“周兄還是有些家底的。”
兩人在星城,可是撈了不少好處,雖然大多丟失,剩下的買一份超品源質綽綽有余。
“不錯。”周甲點頭:
“徐小姐若是能幫我入手一份超品源質,周某感激不盡,可以在原價基礎上加兩三成。”
他現在已經明白,真正能幫他入手超品源質的,不是錢小云,而是此番與她同行的徐秀智。
果然。
徐秀智雙眼一亮。
兩三成,就是七八枚源晶。
即使她是大家族出身,但家里姐妹兄弟多了,家產再多,分到每一個人頭上也已不多。
能有七八千源石的外快,她不介意忙碌一段時間。
“說好了啊!”
搓了搓手指,徐秀智道:
“三成,兩年內幫你入手一份超品源質!”
“三成沒有問題。”周甲瞇眼,道:
“但時間,要在一年之內。”
“一年?”徐秀智皺眉,不悅道:
“這東西要看運氣,有時候一年有幾個人出手,有時候可能兩年都沒有一個人出手。”
“三成,一年。”周甲搖頭,態度不容置疑:
“或者兩成,兩年。”
“你…”徐秀智一急,眼珠轉動,道:
“一年就一年,不過我憑什么相信你能拿出那么多錢,據我所知,你來玄天盟才兩年吧?”
“我相信小云姐,但她也可能被你騙了!”
“這樣。”
她手一伸,道:
“先付三成定金,一來讓我相信你有那么多錢,二來有了定金,我也好在那邊幫你籌劃。”
“唔…”周甲若有所思:
“我又如何相信你?”
“你們別這樣。”錢小云苦笑揉眉:
“這樣,定金我來付如何,一年半、三成。”
她直接把時間從中打了個折扣,
“成交!”
周甲、徐秀智考慮了一下,相繼點頭。
“來。”錢小云搖頭,笑著舉杯:
“為了慶祝你們達成協議,我們先干了這一杯。”
“主管!”
周甲剛剛舉杯,就被急匆匆上樓的溫仲打斷。
溫仲額頭冒汗,渾身肥肉亂顫,顧不得朝在座兩女打招呼,面泛焦急朝著周甲開口:
“島上的楊大俠過來了,要我們過去迎接。”
“楊近舟?”周甲皺眉,似是對此有所了解,卻不打算過去,當即朝著溫仲擺了擺手:
“告訴他,我有事過不去。”
“這…”溫仲一愣,看了看兩女,才小聲道:
“主管,這怕是不好吧?”
“有何不好?”周甲面色一沉:
“沒看到我在招待客人!”
“是!”
溫仲肥碩的身軀一顫,急急垂首:
“那…那小人告退。”
說著,遲疑了一下,終究還是小心翼翼下了樓。
“看不出。”徐秀智美眸閃動:
“周兄在這里地位不低啊!”
“小地方,不同內門。”周甲淡笑:
“在這里,十品已經算的上高手,周某又是玄天盟的人,自然要比其他人占點便宜。”
“也是。”徐秀智想了想,點頭應是。
在內門。
十品雖然也算高手,但絕對算不上罕見,尤其是某些年紀大的,苦修也能修成十品,更是比比皆是。
只有那些天之驕子的十品,才算出挑。
周甲…
在她眼里,距離那些天之驕子,差的太遠。
賭坊。
二樓。
錦衣華服的楊近舟端坐正中,手拿一本賬簿,在其他人心驚肉跳的眼神中,緩緩翻看。
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立在他的身后。
男子名叫楊子禹,楊氏本家人,年紀輕輕就已九品,在天虎幫屬于天資出眾般的存在。
女子是薛彩衣。
兩人跟隨楊近舟一同前來,受雷霸天之邀,處理此番事務。
天虎幫,
本就是玄天盟小瑯島金煌一脈的附屬,每年撈到的好處,有很大一部分都要運到島上。
這點,就算是雷霸天,也不得不遵從。
“人都齊了沒有?”
賬簿里的記錄,讓楊近舟看的頭昏腦漲,隨手扔到一旁,審視場中眾人:
“齊了的話,我們就開始說正事。”
“楊…楊前輩。”下方一人顫顫巍巍開口:
“西城賭坊的周主管,沒來。”
場中一靜。
楊近舟的動作也僵在原地。
他眼角跳動,嘴角微抽,表情似笑非笑:
“周甲?”
“是!”
“沒人告訴他我要來?”
“噗通!”
溫仲雙膝一軟,猛然跪倒在地,顫抖道:
“回前輩,周主管正…正在招待貴客,一時…一時趕不來,等忙完他一定會過來。”
“貴客?”楊近舟失笑:
“哪來的貴客?”
“什么貴客,比我、比今天的事還要當緊?”
溫仲渾身肥肉亂顫,不敢接口。
“師兄。”薛彩衣冷冷開口:
“姓周的在島上就對我們不怎么待見,當初你讓他道歉,他直接離島出走,一點面子都不給,此番不來也正常。”
“哼!”
楊子禹冷哼。
錢家賭坊之事,說起來起點就是西城賭坊。
主管東城賭坊的苗護法已死,西城賭坊的主管周甲,就是此事名義上最高的負責人。
他不來…
今日的迎接,似乎也成了一個笑話。
“周甲。”
楊近舟瞇眼,掃眼眾人,隨即冷冷一哼:
“算了吧!”
“那個…”
他伸手一指溫仲:
“你叫什么,負責哪里?”
“小人溫仲,負責西城財賬。”溫仲急急開口。
“負責財賬?”楊近舟面色一沉:
“難怪賬冊做的亂七八糟,來人,把他拉下去先打一百大板,先把吃到肚子里的東西全打出來再說!”
“是!”
身后,兩人應是,大步朝著溫仲行去。
“前輩饒命!”
“前輩饒命啊!”
溫仲面色發白,褲襠一片潮濕,卻不敢反抗,只能被人拖著下了樓,一路上拼命的求饒。
“走吧!”
楊近舟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不悅,起身站起:
“別誤了老秦的時間。”
“是!”
薛彩衣、楊子禹應是。
酒桌上,兩人推杯換盞,談笑甚歡。
若是有旁人在此,定然不會想到,此番一臉和氣的兩人,實則來自兩個相互敵對的勢力。
“看來,雷幫主也不想把事情鬧大。”
秦無影放下酒盅,笑道:
“讓楊兄來談,秦某無論如何也要給這個面子。”
他與楊近舟認識二十多年,交情甚好,即使所屬勢力不同,卻也算得上是交心的朋友。
秦無影接手錢家,要替錢家討個公道。
而雷霸天,就托人請了楊近舟過來,與之說合。
“本就是小事,不值一提。”楊近舟搖頭:
“說起來,苗護法之死也頗為蹊蹺,事到如今,兇手到底是誰尚未可知,殺死錢老爺子的那人,也未必是天虎幫的人,也許有人從中作梗也不一定。”
“嗯。”秦無影面露沉思,緩緩點頭:
“楊兄說的是,此事處處透著古怪。”
“不過…”
他聲音一頓,道:
“錢家死了老太爺,整日在我面前哭喊吵鬧,總要給他們一個交代,楊兄你說是不是?”
“此事簡單。”楊近舟淡笑:
“錢家不是要開賭坊嗎,繼續開就是了,賭坊以后黑虎幫不會去找麻煩,如此錢家也有了根基。”
“說實話,錢老爺子已經沒幾年好活,早死晚死,對錢家來說,其實也沒多大影響。”
“哈哈…”秦無影朗笑:
“我就知道楊兄不會介意。”
說著,從桌下提起一個木盒,推了過去:
“這是錢家的一點心意,還望楊兄收下。”
“哦!”
楊近舟雙眼一挑,隨開木盒,里面的東西讓他表情一變,罕見的面露驚訝之色。
“錢家,好大的手筆,他們還想要什么?”
“說起來。”秦無影笑著擺了擺手,轉移話題道:
“我來之前,剛剛聽到一個消息,就不知是真是假。”
“哦?”
“據錢家人說,他們家有一件玄兵戰甲,乃祖傳寶物,此番就是寶物失蹤,才引得老太爺震怒,進而遇害。”
秦無影端起酒盅:
“當然,此事是真是假,還是兩說。”
“咱們喝酒,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