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廈之巔。
一老一少并肩而立。
陰沉沉的天際,厚重的云層漆黑如墨,沉甸甸的壓在心頭,立于高處似乎伸手可觸。
老者收回仰望天空的眼睛,幽幽一嘆:
“這是一個受到深淵意志影響的世界。”
“深淵意志?”
少年不過十歲出頭,身著潔白衣袍,似乎是某個宗教的制服,帶著股神秘、圣潔之感。
他眉頭微皺,問道:
“什么是深淵意志?”
“深淵的存在,很難用語言解釋。”老者鷹眼勾鼻、金發及腰,手持一個法杖,赫然是一位來自費穆世界的黑鐵強者:
“它似乎是某種活物,有著自己的意志,只不過這個意志充斥著瘋狂、混亂,難以理解、難以接觸。”
“深淵碎片實則基本上沒有生靈,甚至沒有實體!”
“但當它與其他世界碎片融為一體的時候,會與這個世界碎片相融,進而讓世界碎片異變,演化出諸多有著深淵特質的存在。”
“比如?”少年挑眉。
“比如。”老者伸手一指下方街道上游走的一頭石獅子:
“讓原有世界的某種死物,化為活物;某些存在,發生異變;某樣東西,有了特殊之處。”
下方的石獅子本是宅院門口的鎮宅死物,現今卻能走能動,且口銜一具尸體,漫不經心咀嚼、吞咽著血肉。
沉重的身體,讓它每走一步,地面都發出沉悶聲響。
“原來是這樣!”少年恍然:
“就像我們一開始出現的那個地方,長達數百里的隧道,肯定不是這個世界生靈的產物。”
“不錯。”老者點頭:
“那隧道也許原本僅有幾十里,但因為深淵意志的影響,變的數百里之長,更滋生出某些詭異存在。”
說到此處,老者眼神也不由浮現些許懼意。
很顯然。
即使以他們的實力,從隧道走出,也并不容易。
“你懂得真多。”白衣少年側首看向老者,眼帶驚嘆:
“看來,我跟著你算是選對了。”
“哈哈…”老者朗笑:
“本就如此,洪澤域六族中,費穆世界的人也許天賦不算最佳,但定然最為了解其他世界。”
“就如深淵位面,其他種族怕是極少有人知曉。”
“哦!”少年好奇追問:
“這是為何?”
“因為…”老者收斂笑意,眼露深邃:
“費穆世界有神!”
“是有著逆轉生老病死、橫跨虛空次元,乃至開辟一方空間的神靈,真正的…神靈。”
“它們傳授給人族的知識,是其他族群遠遠比不上的。”
費穆世界不止有神,還不止一位。
有專屬探險的神,有崇尚智慧的神,它們有的曾游走諸多世界,有的不吝傳授知識。
它們謂之神族!
某些知識。
是普通人,乃至白銀強者,都不夠資格了解的存在,唯有神靈可以接觸。
“這是好事啊!”白衣少年來自帝利族,有著通達的智慧,敏銳的感知,準確把握到老者臉上那一瞬間閃過的陰霾:
“你為何不高興?”
有神靈庇佑,就算是在這墟界,想來也能生活的更加輕松。
“不高興。”老者搖頭:
“因為神也有欲望,人更有貪念,當有人窺探神的權柄之時,往往會被神降下災難。”
“對于神來說,人只是它們圈養的玩物,不能逾越。”
頓了頓,又道:
“你可知,為何費穆世界有那么多有智慧的種族?”
“為何?”少年開口。
“因為神罰!”老者垂首,道:
“每次神罰,都會摧毀原有族群創造的智慧,新生的族群再次成為神的玩物,如此往復,自創世之初一直如此。”
“所以費穆世界的族群,也就越來越多。”
總會有存在窺探神的權柄。
也總會有神罰落下。
神罰并不會徹底毀滅一切,也就難免有漏網之魚,久而久之,就有了諸多族群混雜的世界。
這等事,定然屬于費穆世界最為隱秘的秘密。
他竟然一清二楚。
身份定然非同一般。
“走吧!”
老者活動了一下筋骨:
“有人過來了,他們可不好招惹。”
說話間,老者的身體漸漸變形,竟化作一頭身高足有丈許、背生雙翅、滿嘴獠牙的怪物。
若是費穆世界的人見到,定會認的怪物身份。
食尸鬼!
有著堪比黑鐵巔峰力量和速度的強大存在。
而老者施展的,則是有著森林之子血脈的專屬高階源術:變形術。
“嘩…”
食尸鬼煽動翅膀,伸爪扣住白衣少年肩頭,兩人一飛沖天,破開厚重云層朝著遠處飛去。
地面上。
重達數十噸的石獅子像是發現了什么,突然發力狂奔,帶著劇烈的震動、裹挾颶風,朝著街道盡頭行來的一人猛撲而去。
獅子雙目血紅,獠牙猙獰,威勢之盛,絕對不亞于黑鐵中期的高手,甚至猶有過之。
“彭!”
人影揮袖。
巨大的石獅子竟是吃力不住,高高飛起。
“百裂!”
人影舉步上前,伸手在石獅子腹部輕輕一按。
恐怖的勁力如同千百道利刃狂卷而出,那巨大的石獅子竟是被當場撕裂,崩碎成漫天石子。
“嘩啦啦…”
塵土飛揚,一個巴掌大小、晶瑩剔透的石塊,出現在人影掌中。
“師兄。”
獨孤藏出現在一旁,看到石塊后雙眼一亮:
“超品源質!”
這等品階的東西,落在玄天盟手里,定然可以造就一位黑鐵高手。
“嗯。”
吳師道顛了顛手上的東西,手一晃,石塊消失不見,抬頭看了眼上空消失不見的食尸鬼,面無表情朝前行去:
“走,先找活著的土著打聽一下這里的情況。”
“是!”
在他身后,一個個人影接連出現。
一共十余人,
無一例外,全都是黑鐵高手。
甚至就連黑鐵后期,都有著三位。
在這個理論上不存在白銀生靈的世界碎片內,他們一群人的存在,幾乎可以橫著走。
芙蓉街!
周甲收回視線,踱步走在泉城路上。
這里本是濟城最為繁華的一條街,現今入眼處,卻盡是斷壁殘垣,萬物枯敗,一座座商廈坍塌。
殘尸、碎肉、污血,混合著落葉,遍鋪坑坑洼洼的地面。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盡是蕭索。
“咣當…咣當…”
一輛擱淺在路邊的面包車,不停的晃動,像是內里有什么東西在拼命撞擊車廂一般。
走到近前,透過玻璃可以看到一頭異變的尸體正在抽搐。
看情況。
尸體異變時間不長,甚至撞不開車門,更不懂得擊打較為脆弱的玻璃,只是反復撞擊。
運動裝、跑步鞋,特殊的腰帶…
看得出。
這具尸體生前有著一定的準備,甚至可能是主動把自己關在車里,身上的東西則都取了下來。
想了想,周甲伸手輕拍車門,一股暗勁透過車門轟碎尸體頭顱,也讓撞擊停了下來。
不久之后。
周甲手中多了一份地圖,幾張還算完好的報紙。
他不時低頭對照一下附近的地形,同時翻看一下報紙,面上若有所思。
從周圍的環境看,濟城的破敗最少也要數月以上,報紙上的消息更不知相隔了多久。
其上最新的消息,是濟城被霧氣包裹,有人發生異變,醫院出現擠兌,市民開始恐慌。
濟城不能進出、全城開始斷電、科技設備逐漸失效,一輪詭異的紅月,出現在高空,異變開始從醫院停尸房蔓延。
單單看報紙上的描述,都能感受到那種普通人面對天災,茫然而又無助的驚恐。
不過這些情況,只是世界碎片被墟界納入最普遍的征兆。
并不算出奇。
但濟城的異變,顯然不止如此。
詭異變長的芙蓉街,消失不見的市民,還有造成眼前這斷壁殘垣的罪魁禍首,都不清楚。
異變!
“周甲!”
熟悉的聲音,讓他止步回頭。
“薛前輩。”周甲收起手上的東西,朝著來人點頭示意:
“真巧。”
“是啊。”薛霄手持棍棒,與另外兩位小瑯島上的黑鐵踏步行來:
“這個世界碎片不小,我們能這么快碰上,確實運氣不錯,一起走吧,找脈主匯合。”
“也好。”周甲無可無不可:
“前輩可知,這次進入世界碎片,為何與藏書苑的描述有那么大的不同?”
“莫前輩所說的異變,指的是什么?”
“我也不清楚。”薛霄面色一沉:
“吳師道、張九成應該知道,他們藏著掖著不說,害死那么多人,出去后定要朝內門告上一狀。”
她雖是女子,卻自幼性格剛強,再加上武技剛猛影響心智,性格倒是像男人比較多。
說話間。
薛霄擺了擺手,示意后面兩人跟上,三人狀似隨意把周甲圍在一起,熱情相邀同行。
“這樣啊…”
周甲也只是隨口一問,對答案本就不抱希望,聞言點頭,探手扣住身后一人的咽喉。
“那你們就去死吧!”
“咔嚓!”
手掌發力,猛的捏碎那人咽喉。
他的動作輕松隨意,表情淡然悠閑,卻舉手抬足取人性命,就像是端茶喝水一般自然。
待到松手。
一位同行的黑鐵就已命喪當場,
就連薛霄,在他出手之際,都未能察覺不對。
突兀!
毫無預料,突下殺手!
根本不給人絲毫準備的時間。
“你干什么?”
薛霄怒目圓睜,絲毫不覺著自己也打算出手偷襲,大聲吼叫:
“姓周的…”
“轟!”
她話音未落,呼吸突然一滯,感知中好似天塌地陷,唯有一個拳鋒裹挾勁氣狠狠轟來。
來不及過多考慮,手中齊眉棍一顫,渾身勁力凝于一點,急速點出。
崩山!
源力匯聚于棍棒前端,好似一抹亮光浮現,當空炸裂,與那來襲的拳鋒直直撞在一起。
“噗!”
薛霄身軀一顫,感覺整個人就像是被大山從身體上碾壓過去一般,四肢百骸盡皆寸斷。
手上一松,棍棒不知崩飛何處。
整個人輕飄飄離地飛起,跌出百米開外。
一拳轟飛薛霄,周甲側身看向剩下的一人,那人目露驚恐,看著自己手中缺刃的短刀。
他一刀砍在周甲后頸。
周甲毫發無傷,削鐵如泥的短刀卻生生被反震之力破開一個缺口。
這可是黑鐵玄兵!
他可是黑鐵強者!
怎么可能?
“噗!”
一個大手落下,那人還未回神,脖子上的腦袋就已整個爆開,紅的、白的朝后噴濺。
周甲面色陰沉,似乎心頭藏有無窮怒火無處發泄,一步步朝著在地上掙扎的薛霄行去。
“你不能殺我!”
薛霄身軀顫抖,托著噴血的雙臂朝后挪動,面帶驚恐:
“殺了我,脈主不會放過你的!”
“別殺我!”
眼見威脅沒用,她急急轉變話鋒,即使性格強硬,面對死亡,求生的本能依舊讓薛霄放棄了一切:
“我…我還有用,我知道誰要殺你,脈主已經把你的消息給了戮天閣的許定,他肯定不會放過你的,我可以幫你。”
“周甲!”
“我們也算有交情,你還記得嗎,我請你喝過酒,還有雷眉雷幫主,她…她很器重我。”
“求你…”
“不要殺我!”
“你讓我做什么都行!”
為了活命,她已是不顧一切。
奈何。
“彭!”
地面輕震,討饒聲也戛然而止。
周甲默默收回拳鋒,任由血液從拳頭上滑落,陰沉的表情未有絲毫變化,殺機反到更盛。
“九品!”
楊幡眼角跳動,面泛猙獰:
“賤人!”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原本柔弱如羔羊的羅秀英,竟突然顯露獠牙,一劍擊殺五人。
隱藏的修為也顯露出來。
非是八品,
而是九品!
“哼!”
羅秀英冷哼:
“難怪周叔說小瑯島上的人一個個都是廢物,那么多人,竟然沒有一個防備被我反殺。”
“錦衣玉食、安穩日子,把你們都給養廢了!”
“九品?十品?”
“空有修為,什么都不是!”
五個人,只要一個人有所準備,或者小心些拉開距離,也絕不可能被她一劍盡數斬殺。
但偏偏。
五人一起圍上來,還在一條弧線上,更無提防,幾乎是明擺著告訴羅秀英趕緊出劍,機會難得。
“好!”楊幡氣的渾身打顫:
“好!”
“賤人,受死!”
勁氣奔涌,掌勁滔滔,金玉功、裂天手兩大小瑯島頂尖玄功,齊齊施展,直功而來。
面對來襲攻勢,羅秀英美眸閃動,竟是不驚反喜。
這位黑鐵,竟然這么弱?
在她的印象里,黑鐵高手當如周甲一般,氣息恐怖、心思深沉,一舉一動都給人無盡威壓。
兩人交手,即使周甲把修為壓制在同樣的凡階,也給她一種不可戰勝的感覺。
那種感覺,讓人絕望。
即使再次服用了道果,領悟了陰殺奪命劍,面對周甲,羅秀英依舊心中打顫,如望巍峨高山。
而今。
楊幡給她的感覺,絲毫沒有那種威壓,甚至不像是黑鐵,隨意一掃,掌法中就有數個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