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過前院,在書屋窗前止步。
周甲背負雙手,隔窗看著屋內手拿書卷、搖頭晃腦誦讀文章的孩童,心情悄然放松。
這種景象,讓他自然而然想起自己年幼的時候。
那時候的他,也是如此聽話、純粹。
天真無邪。
“好了。”
羅秀英輕拍雙手,止住屋內孩童的誦讀:
“休息一會,等下去后院演武場,今天我們來檢查昨天學的基礎步法,沒學好的可是要罰的哦!”
“是!”
一眾孩童齊齊應是,隨即蜂擁沖出門外,嘻嘻哈哈鬧在一起。
羅秀英搖著頭,收起書卷,抬起頭才發現窗外的周甲,面上不由一喜:
“周叔!”
“嗯。”
周甲點頭:
“看來你這個老師做的不錯。”
“嘻嘻…”羅秀英笑著撓頭。
她終究還是個不足二十歲的少女,雖然已為人師,在孩子面前有著威嚴,實則內心稚氣未消。
“我也是閑著沒事,給自己找點事做。”
放下手中的東西,她輕拍衣袖上的灰塵,靠近道:
“有兩個學生,天賦不錯,不僅識文認字比其他人快,練武也是一點就通,是好苗子。”
說著,指向人群:
“就是他們兩個。”
“嗯。”
周甲緩緩點頭:
“你打算正式收他們為徒?”
“有這個想法。”羅秀英點頭,引著周甲來到客房,熱情的端茶倒水:
“鐵元派不能在我身上失傳,雖然功法傳給了不少人,但總要有人來當門派的傳人。”
說著,搖頭輕笑。
現如今,因為有著玄天盟在,大林王朝的人對于所謂的門派傳承,已經看的不太重要。
畢竟就連功法,都可隨便修煉。
不說其他。
就連羅秀英自己,都曾把鐵元派的功法教予不少人,只保留了較為核心的秘藥傳承。
收徒,也變的不那么鄭重。
“你自己決定就好。”
周甲神情淡然,接過茶水坐下:
“你這里,最近是不是有個叫商駱的人經常過來?”
“沒錯。”
羅秀英點頭,面露肅容:
“周叔,可是此人有什么不對?”
“你們熟不熟?”周甲不答反問。
“倒也…不算太熟。”羅秀英遲疑了一下,道:
“周叔應該也知道,最近城里有些亂,附近這兩條街出現了一個叫做草頭幫的小幫派。”
“靠從各家各戶收取保護費為生。”
“當時草頭幫找上門來,尋釁滋事,是商洛幾人幫我解決的,也算欠他們一個人情。”
“嗯。”周甲點頭:
“那人可能是正氣堂的人,你以后不要再與他們有聯系,不然的話,怕是會招惹麻煩。”
“有什么事,讓人通知我即可。”
“是。”
羅秀英垂首應是。
抬起頭,卻見周甲眉頭皺起,若有所思。
“周叔,怎么了?”
“嘩…”
周甲抬手,窗扇隨之敞開,他朝著前院那正自清掃落葉的老者看去,眼神微微閃動:
“他是誰?”
“你是說苦伯。”羅秀英開口:
“上個月秦姨家出了事,院內少一位仆從,秦姨就介紹了苦伯過來,是城外村里的農夫。”
“苦伯平時沒什么話,不過做事很認真…”
她話音未落,就見周甲突然暴起,一股凌厲之氣透體而出,刺骨殺機讓羅秀英下意識繃緊身軀。
“唰!”
人影閃爍,猛撲前院苦伯。
人未至,勁氣已經呼嘯撲面,絲絲勁氣好似鋼絲,朝對方箍去。
苦伯衣衫破爛,雙眼渾濁,滿臉皺紋,皺紋中還有著常年沒有清洗導致難以褪去的污垢。
粗大手掌、破布爛鞋,一如田間老農。
面對來襲的周甲,苦伯眼露驚慌,踉蹌后退,根本來不及做出絲毫閃避,就被一掌轟中。
“啊!”
他慘叫一聲,打著滾滾入落葉之中,渾身發抖。
“嗯?”
周甲眉頭一皺。
“周叔!”
徐秀英匆匆躍至近前:
“怎么了?”
“沒事…”周甲緩緩搖頭:
“剛才我在說起正氣堂的時候,他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同時看向我們談話的房間。”
“我本以為…,看來是我錯怪人了。”
他剛才突然爆發,殺機凌厲,若對方真的有修為在身,體內源力定然會有自發的反應。
但并沒有。
除非對方確信自己不會真的下手,壓制住源力,不過冒著必死的風險,想來不會有那么蠢的人。
或者在自己收力的一剎那,同時讓自己體內的源力做出改變,乃至讓皮肉也隨之松弛。
但這種可能,幾乎沒有。
就算是周甲自己,都做不到這一點。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苦伯面露驚恐,躺在地上不停的朝后縮:
“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啊!”
“周叔。”徐秀英小聲開口:
“可能是誤會。”
“嗯。”周甲若有所思,從身上摸出兩枚源石遞了過去:
“抱歉,老人家,是我錯怪你了,小小心意、還望不要見外。”
看著面前的源石,苦伯雙眼一亮,一抹貪戀浮現臉上,不過看著兩人,還是連連擺手:
“沒關系,沒關系的。”
“我不能要!”
對方的表現,讓周甲再次皺眉:
‘難道,真是自己想多了?’
想了想,他把源石放在對方身旁:
“抱拳,今日老人家受驚了,先回去休息吧,是周某的錯。”
“苦伯。”
羅秀英也道:
“你收下吧,今天先回去休息,待身上的傷養好了再來。”
“我沒事,沒事的。”
苦伯撐起身體,再三確定源石歸自己所有,才急忙撿起揣進懷里,捂緊衣服匆匆離開。
“周叔…”
“可能是這段日子心情崩的太緊,有些敏感。”
周甲搖頭,再次返回客房。
“你的修為最近可以長進?”
“托周叔的福。”羅秀英面露喜色:
“修為已經七品合力大成,可惜三元正法進展遲緩,也不知道,何時才能進階八品。”
說著,輕輕一嘆。
她口中所言并非是客氣話。
因為某些原因,她手上有不少周甲煉制的靈藥,這才能短短數年,修為就突飛猛進。
“正好。”
周甲手一翻,掌心出現一枚色澤鮮紅的果子:
“我恰巧入手了一枚靈果,據說有增悟性的能力,服之功法感悟加深,你服下試試。”
“呃…”
羅秀英看了看他掌心的果子,遲疑道:
“周叔,這好像就是柿果,很便宜的那種,城中的大人物興許沒見過,但野外常有。”
“是嗎。”周甲不置可否:
“你嘗嘗再說。”
羅秀英抿嘴。
若不是相信周甲,她怕是都要認為這果子里面摻雜了毒藥,對方是為殺人滅口而來。
當下輕輕點頭,捻起果子隨手在身上擦了擦,放入口中。
“呲…”
牙齒咬動,果汁四濺。
酸澀中帶著些許甜膩的味道,涌上味蕾。
味道并不好吃,甚至還經常引起腸胃不適,這也是為何沒在市場流通,確實是柿果。
羅秀英點了點頭,確認味道沒錯,正要開口說些什么的時候,表情突然一呆,面泛茫然。
無數不知從何而來的感悟,突然自腦海浮現。
鐵元身!
三元正法!
驚雷掌!
諸多所學功法,往日困惑不解之處,乃至從未想過的地方,竟是自然而然浮上腦海。
“嘩啦啦…”
體內源力如潮,奔涌不休。
羅秀英雙眼一凝,手臂輕輕一顫,整個人突然挺直,頸背微晃,渾身勁力有序運轉。
某個困住她許久的點,轟然破開。
八品!
龍虎!
身上的源力氣息,隨之暴漲。
道果!
周甲目視此景,眼神來回閃爍。
他把鐵元派的傳承功法感悟,化為道果,融入柿果之中,羅秀英服下后,效果果然驚人。
以他的修為境界,對于三元正法的感悟,自然不會差。
不過道果只是讓人多出些感悟,并不會增加修為。
修為的提升,應該是原本潛藏在體內的源力,因為不懂得蘊養,所以只是存儲在皮肉內。
而今三元正法圓滿,源力得到開發,原有的窒礙被一沖破開。
修為,也自然而然晉升八品。
不知過了多久,羅秀英迷茫的雙眼才漸漸浮現神采,一股難以遏制的激動讓她淚流滿面。
“周叔…”
她聲音更咽,身軀搖搖欲墜。
“是你運氣好。”周甲淡笑:
“看來效果不錯。”
“確實驚人,簡直就是…不可思議!”羅秀英顫顫巍巍抬手,感受著體內泊泊流轉的源力:
“我能感覺,自己對于功法的感悟,怕是已經比爹還要強,只需要一定時間的適應。”
“就,就能徹底掌握。”
“唔…”周甲瞇眼:
“你的意思是,感悟是感悟,并不能直接掌握?”
“是啊。”羅秀英一臉的理所當然:
“我現在雖然對功法感悟很深,但身體還不能完全跟上感悟,需要先適應一段時間。”
這倒是之前未曾想過的。
周甲默默點頭。
“可惜。”
羅秀英又是一嘆:
“若是能增加靈雨術的感悟就好了。”
“那門源術,有些特殊。”周甲輕輕搖頭:
“這次的東西準備好了沒有?”
“好了!”
羅秀英面色一正:
“周叔放心,就算我丟了自己的命,也不會出事!”
今日之恩,對她而言如同再造。
雖然不知道那柿果為何有此功效,但肯定是周甲做的手腳,相當于節省了她幾十年的感悟。
幾十年。
不只是時間,還是青春,是未來的前途。
莫說八品。
以后的她,就算是成就九品、十品,乃至黑鐵,羅秀英也信心十足。
更何況。
自前年習得靈雨術,她就從未缺過上等寶藥,這才能讓自己的修為,一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長。
這些。
都是對方給的。
周甲輕輕擺手,心中則在想另外一件事。
道果特質,可以把所需功法的感悟化作道果,但其中,并不包涵御水天賦傳來的靈雨術。
很明顯。
源星彼此之間,并不契合。
蘇府。
每次征兵,都會有軍方之人入駐。
為了方便,蘇府專門蓋了一處庭院,用來招待來自軍方的人,庭院之大甚至超過蘇府。
現今。
紀顯就入住了此院。
大廳。
數位費穆世界的法師盤膝跌坐,身前各自懸浮一物,正中則是那枚從小瑯島借來的舍利子。
幽幽光暈,圍繞著圣佛舍利,似乎再探尋著什么。
不知過了多久。
其中一人才睜開雙眼,一臉的緊張。
“如何?”
紀顯端坐上首,悶聲問道:
“可能尋到大道寶卷所在位置?”
“回公子。”法師身體一顫,急忙回了一禮,道:
“據聞這圣佛舍利被尋到的時候,藏在一枚玉牌之中,那玉牌當有遮蔽氣息感應之能。”
“圣佛舍利有,大道寶卷應該也有。”
“你什么意思?”紀顯面色一沉:
“找不到?”
“不是。”法師面色一白,音帶顫抖:
“能找到,但需要時間。”
“時間。”紀顯緩緩坐直身軀:
“多久?”
“這…”法師眼神閃爍,吞吞吐吐道:
“短則數月,慢…則數年。”
“彭!”
紀顯身下的大椅轟然碎裂,腳下堅硬的地板也化作粉塵,他緩緩站起,冷眼直視看來:
“你再說一遍!”
“公子饒命!”
法師身體顫抖,跪地連連叩首:
“我等已經盡力,就算拿回赤霄軍讓大法師出手,時間也不會快多少,除非是傳奇法師。”
費穆世界的傳奇,就是白銀強者。
“是嗎?”
紀顯冷笑,單手虛握,正要有所動作的時候,眼眉突然一挑,抬頭隔著屋脊看向遠方。
無念法運轉,高空中一抹橫飛數里的流光,已然被念力鎖定,拉扯入大廳。
“咄!”
一根帶有信箋的箭矢,深深扎入地面。
“公子!”
“小心!”
周遭一干兵丁齊齊變色,一窩蜂涌來,同時一人小心翼翼靠近箭矢,解開上面的信箋。
里面的內容,讓他眼泛詫異。
“公子?”
“唰!”
紀顯抬手,信箋就落在他的面前,憑空展開。
“唔…”
他眼眉微挑:
“有意思。”
“張秉忠竟然沒有逃走,反而要約我一戰,以圣佛舍利、大道寶卷作為比斗的籌碼。”
“如此說來的話…”
他看向場中的幾位法師,眼神漸漸變冷:
“你們,豈不是沒用了?”
“公子!”
“饒…”
“噗!”
一股無形之力落下,幾位法師當場被碾成肉泥。
“牛巖!”
“在。”
紀顯深吸一口氣,陡然悶喝一聲,手臂各種冒出一截白骨,白骨自皮肉內緩緩拔出。
眨眼功夫,白骨成劍,放于面前。
“拿著它們,去殺人!”
紀顯音帶疲憊,慢聲道:
“待到骨劍被鮮血浸滿,再來見我。”
“是!”
牛巖應是,恭恭敬敬接過骨劍,心頭不由一寒。
白骨殺劍!
以自身白骨鍛造而成,浸染鮮血之后,威能恐怖至極點,也是紀顯紀公子的殺手锏。
殺人…
正好,石城在搜查正氣堂的人。
有的好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