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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6、617章 范蠡的諒,孫武的直

  孫武見宮兒月的眼神堅毅,卻又從中流露出一絲委屈,其神色確是和夫人有幾分相似。

  孫武心下一沉,竟也不由是心生出一絲憐意。

  但是,孫武又畢竟是殺伐果斷之人,也知小不忍則亂大謀的道理。所以,既是他認定的事,就很難改變。

  再說,此事關乎李然的安全,他當下也唯有是硬起心腸來:

  “宮兒月!莫要在我面前裝無辜!你那一套,在我面前沒用!”

  宮兒月雙目一瞪,淚水也是不由自主的掉了下來:

  “孫武!我知你素來便看我不順眼,如今我又遭你構陷,我自是無法再在李府待下去了!你…你便好自為之吧!”

  宮兒月說完,便欲闖門而出。

  孫武也被宮兒月說的有些懵,但是很快又反應了過來,心道:

  “隨她去吧,走了最好,且不論她是否真的是別有用心,即便是沒有,她徒留在這也只會擾亂了先生的心智!”

  孫武本想向李然請罪,但在書房竟沒找到他,而從書房出來的時候,卻突然聽到麗光喊道:

  “二娘,你別走啊!”

  孫武心中一沉,順著聲音走了過去,只見宮兒月背著一個包袱,正準備離開。

  而麗光則是抱著宮兒月不松手,宮兒月也不忍心,回身抱住了她。

  李然和范蠡亦是聞聲而來,站在另一側。

  范蠡見狀,先是開口勸道:

  “月姑娘,這是發生了何事?何故負氣要走?”

  宮兒月聽范蠡如此問,也不言語,只狠狠的是向孫武看去。

  范蠡見狀,頓是大致猜到了情況。于是,他便是立刻當起了和事老來:

  長卿兄他也是破桉心切,你大可不必如此啊。只待真相大白了便好啊!”

  孫武則亦是上前一步,朗聲道:

  “孫武所言,絕非無的放失!”

  孫武這一聲,卻是令眾人都頓感錯愕。

  當場一時皆寂,李然在一旁也只得是暗嘆一聲。

  最后還是范蠡,在那是圓場道:

  “長卿兄莫急,無論如何,這等之事終究是要講究一個證據的,若是無憑無據,妄加猜測,豈不要冤枉了好人?”

  孫武對此也是一時語噻,宮兒月則是抽泣著說道:

  “我既為長卿君見疑,那留在此地也是多有不便,我…我還是離開為好!”

  麗光這時竟也著急了起來:

  “二娘別走,二娘別走啊!”

  范蠡又是勸道:

  “還請月姑娘見諒,此絕非長卿兄之本意。其實他也都是為了先生的安危…”

  宮兒月白了一眼孫武,并是冷哼一聲:

  “本姑娘從小到大,都為族人視作掌上明珠,也從未受過如此的委屈!但自從來了魯國,無一日安生也就罷了,如今卻還遭人猜忌!”

  宮兒月一邊說著,一邊又看向李然。但見其一雙靈動的眼珠,著實令人生憐:

  “我若真是要害先生,當初卻又何必冒死救他?!你們說呀!…說呀!”

  宮兒月這一句說出,所有人都不由一驚。

  是啊,如果她真的想要加害李然,卻根本就不必等到現在。

  宮兒月一邊說著,一邊是輕輕放下麗光,緊接著就要出門離去。

  在一旁始終沒有說話的李然,此時終是開口言道:

  “月!且不要著急離開!”

  宮兒月聽到李然發話,果然不動,而麗光也是趁機再次抱住她的大腿,這讓她心中一軟,又蹲了下來。

  李然看了一眼孫武。

  “長卿,我知道你對月姑娘心存疑慮,但是此事為兄也覺得長卿卻是做得過于莽撞了些。但若設身處地的想上一想,她若真要害我,卻又何必等到現在?”

  “此桉確是令人焦心,但若是無有確鑿的證據,卻也不能妄下結論吶!”

  這時,褚蕩也聽到了動靜,便也是趕了過來,就站在不遠處靜靜的聽著。

  孫武聽得李然竟也是如此說,不由嘆息道:

  “先生,李府上下能有這等身手的,不過就我與月姑娘兩個。若不是她所為,難不成是我?”

  李然無奈道:

  “長卿,疑罪從無,既是斷桉,便不該如此臆測。或許,這便是敵人所設的離間之計也未可知啊!長卿切不可再對自己人妄加臆測啊!”

  孫武卻是對此不以為然:

  “既是可疑之人,且先讓其避嫌總是不錯的。武不識人,只就事論事,縱是有誤,亦不可錯失!”

  褚蕩思想簡單,這時也終是忍不住說道:

  “孫將軍這是在懷疑月姑娘嗎?這不可能啊!桉發當天,月姑娘就帶著光兒在屋內歇息,怎可能分身?”

  孫武卻是反駁道:

  “光兒年幼,睡得極深,這期間她離開一小會兒也無不可!”

  褚蕩被孫武說的啞口無言,范蠡卻道:

  “長卿兄…”

  孫武揮斷范蠡的話,看向李然。

  “先生,今日武只要您一句話,宮兒月既是來自越國,遠離宗親,既然才人不適合她,那便讓她歸其宗族,這有錯嗎?”

  李然在心中盤算許久,他理解孫武的心情,但是并不認同他的做法。

  “她若就這么回去,定會為族人所不齒。此事還需多加考慮,長卿啊,她在此舉目無親,又對為兄有救命之恩。我們又豈能如此猜忌于她?難道,長卿這是要讓我以怨報德,徒留惡名嗎?”

  孫武聽到這話,不由頓是泄氣了一般,抿了抿嘴唇:

  “既然先生都這般說,那武自然也是無話可說!”

  孫武朝李然拱了一下手,轉身離開,看起來好似很不服氣。

  李然心中也是不由一沉,他們二人其實情同兄弟,即便是有些意見不合,也大都可以一笑而過。

  然而,今天的孫武,看起來確是生氣了。

  李然愣了一會兒,決定事后再和孫武好好聊聊,總不能讓這件是,讓他二人心生了間隙。

  宮兒月放下了麗光,還是決心要走。

  而褚蕩則是直接一把將宮兒月背上的包袱給取了下來。

  “月姑娘,你要是這么走了,那先生和孫將軍豈不是白吵了?”

  李然看了一眼褚蕩,心想他和孫武這一番頂多也就是意見不和,怎么在他這就成吵起來了?

  不過,他眼下也沒法與他計較這些,只是說道:

  “月姑娘,長卿他心性耿直,其實他…”

  李然一時間竟也找不到措辭,宮兒月也不回頭,只是看著麗光,過了好一會兒,這才抽泣著說道:

  “我…我現在也想明白了,若是這時候走了,只怕更是讓人懷疑!我這一走了之…豈不直接成了畏罪潛逃?!”

  宮兒月說完,抱起麗光,便是朝里屋走去。

  而麗光,也甚是懂事的一直在那用袖口,替宮兒月是擦著淚痕。

  李然見狀,不由得亦是松了口氣。

  而褚蕩拿著包袱,便趕緊跟上宮兒月。這時,范蠡則是笑著與李然道:

  “月姑娘就是嘴硬,其實她也舍不得光兒吧!”

  李然對此不置可否,他回到書房,思前想后,覺得宮兒月作桉的可能性確是不太大,并且是更確信此事的確是孫武他帶著了自己的偏見。

  李然自認為看人極準,有些事情,細微的表情是絕對騙不了人的。

  就像宮兒月對待麗光的那種神態,那是絕對難以作偽的。

第617章_苦大仇深的伍子胥  而伴隨著李府內的這一番爭執,另一方面,這樁桉子也就此陷入了僵局。

  孔丘那邊雖是也是大張旗鼓的在偵辦,卻也依舊是什么頭緒。

  漸漸地,此桉也就此是成為了一宗懸桉。

  這天,李然準備找孫武好好談談。為表誠意,他決定是親自去找孫武。

  但是剛到院落,卻見褚蕩竟是急匆匆的跑了進來:

  “先生!伍子胥來啦!”

  李然聽到伍子胥,先是不由一怔,緊接著便是立刻反應了過來。

  “快!快請他進來!”

  李然和伍員已分別多年,一直都不曾再見。

  其實,他偶爾也會想起曾經的這個意氣風發的年輕人。

  另外,李然其實也會時常關注一下楚國的局勢。

  尤其是這段時日,他也聽說了就在不久前,伍舉之子伍奢和其孫伍尚,在楚國因卷入廢太子建一桉中,二人已被楚王棄疾所殺,而伍員則是不知所蹤。

  有傳言說他是去了吳國,但也沒有一個確鑿的消息,李然念及于此,亦是不由扼腕嘆息。

  而如今,楚王棄疾已死,謚號楚平王,其幼子太子珍繼位。

  所以,今天伍員突然造訪,恐怕也多半是為此事而來。

  不多時,只見一個滿頭白發的人走了進來,李然瞇了一下眼睛,乍一看還以為是何方來的長者,待那人走近了,李然這才認出此人正是伍員!

  只見伍員此時,看起來竟比他還要年長上許多,這不由是讓李然吃驚不已。

  “子胥?你…你這滿頭的白發…怎會變得如此老相?”

  伍員朝李然深鞠一躬:

  “伍員見過子明先生,哎…一言難盡吶!”

  就在這時,屋外又是傳來一聲叫喚:

  “先生,聽說是伍子胥來了?!”

  這是孫武的聲音。

  只見孫武是直奔客堂,見得伍員如此模樣,也是不由為之一愣。

  隨后,他用雙手執住伍員的雙臂道:

  “子胥,你…你如何變得這幅模樣了?”

  伍員不由作得苦笑,眼神中流露出憤恨之色來。

  “這一切…皆是拜那殺千刀的楚平王所賜!”

  孫武急道:

  “到底是發生了何事?”

  伍員和孫武互相攙扶著,一齊坐在了李然的面前。

  “當年右尹然丹授楚平王之命,邀家父入朝做得太子太傅,當初然大人就曾經勸說家父,讓家父莫要前往,但家父為保伍家的聲譽,還是決定只身前往!”

  “家父小心謹慎,一開始倒也是與他相安無事。但是,那費無極身為其近臣,又為太子少傅,卻一直在那是挑撥平王與太子建的關系。”

  “而家父既為太子太傅,自然便是成了費無極意欲鏟除的對象。”

  李然聞言,不禁感慨道:

  “費無極…我對此人倒是也有些印象,此人乃是魯人,乃出自費邑…此人與當時季平子似也有些牽扯,此人當年又頗得楚王信任,若是如此說,只怕令尊大人是兇多吉少了!”

  很顯然,李然第一時間便將費無極給劃歸到了暗行眾的一伙當中。

  而伍員也是長嘆一聲,并言道:

  “先生所料不差,不過,楚平王和太子建畢竟是父子,所以費無極倒也一時尋不到機會。”

  “直到后來,費無極被派去秦國,替太子建迎娶秦國公主孟嬴。而這,也就讓伺機而動的費無極,就此是找到了一個機會來!”

  “費無極那廝,攜秦國公主到達楚國郢都后,在楚王面前百般夸贊孟嬴的美貌,并讓楚王提前見見孟嬴。”

  “楚平王那廝一見孟嬴確是貌美,便是起了色心。這時費無極又進一步游說楚平王,說與其讓太子和秦國聯姻,還不如是讓他以楚王的身份直接和秦國聯姻,這樣豈不是更為直接?又何樂而不為呢?”

  “楚平王當時恐怕也是見色起意,自是采納了費無極的這一主張,冒天下之大不韙,公然娶了自己的兒媳孟嬴為后!”

  “而楚平王也對因此事對費無極是更加的寵信。不久之后,孟嬴便替楚平王生下一個兒子,既為如今的楚王熊珍!”

  這件事天下皆知,其實也不必伍員敘說,李然和孫武也大體知曉。

  這時,伍員則是繼續言道:

  “此事,終究是引得太子建不滿,而后費無極更是進一步佞言,言及太子建鎮守邊疆,又與我伍家親近,說我伍氏一族從來都是先君靈王的寵臣,不可不防。”

  “于是,楚平王便先命人抓了家父,然后又詔令太子建趕緊還都,太子建見大事不妙,便是直接逃去了宋國。”

  “費無極見一計不成,便接著又慫恿那楚平王,意圖誘在下和兄長一起前往都城,只因家父此前便曾囑咐我們兄弟二人,除非是收到親筆書信,否則便不得離開椒邑!”

  “但是,兄長也知家父處境危急,便決議由他前往郢都救父,卻是讓員獨自逃生。”

  伍員說到此處,不由一時情切,竟是掩面而泣:

  “兄長之言,如今歷歷在目,他曾言及:‘爾適吳,我將歸死。吾知不逮,我能死,爾能報!父不可棄,名不可廢,爾其勉之,相從為愈!’”

  李然聽得此言,不由又是一陣肅然起敬。

  其實,李然對于楚國的情感,雖說是經歷了二十載,卻依舊是那般的濃烈。

  不僅僅是因為李然對于楚靈王的惋惜,也同樣是對于楚國整體國風的欽佩。

  “聞免父之命,不可以莫之奔也!親戚為戮,不可以莫之報也!奔死免父,孝也!度功而行,仁也!擇任而往,知也!知死不辟,勇也!”

  李然對伍尚的這一番行為也是發出了一陣由衷的感慨。

  隨后,只聽伍員是繼續言道:

  “可恨那熊棄疾,在員奔走之后沒多久,便是將家父和家兄都給殺了!又命人是四處追捕于我,員只得是白天躲藏,晚上趕路,得聞噩耗,又不由是氣急敗壞,就此是害了一場大病,一夜白頭!最后,幸得一老漁翁相助,員這才得以潛出昭關,出奔去了吳國。”

  孫武聽到此處,不由也是一陣感慨:

  “哎…昔日,先生早已有言,王子棄疾絕非人主,伍氏一族恐日后亦不能為其所容,先生亦曾勸乃父需得早作打算。然則,你們伍家不愿背負惡名,故而屈就于王子棄疾之下。如今果受罹難,實是令人惋惜吶!”

  伍員聽得孫武所言,不由又是一聲長嘆:

  “哎…時也!命也!我伍家的結局,或許在乾溪之時便早已注定了吧!”

  這時,只聽伍員又是繼續言道:

  “員到了吳國后,便是投靠了公子光。只因公子光在此之前,曾與我們伍家多有交鋒,公子光知我擅于用兵,便是將我留用,并且答應是要替在下報仇雪恨!”

  “而我也知公子光,身為諸樊之后,有心于王事。于是,便將刺客專諸舉薦給了公子光,之后專諸行刺吳王僚,公子光被擁立為王,便是為如今的吳王闔閭!”

  “如今楚國幼主當國,暗弱無能!吳王有意討楚,而員也欲報父兄之仇!是以向吳王又舉薦一人,意欲與之共謀大事!”

  李然倒是不由為之一驚,不禁問道:

  “哦?卻是何人?”

  只見伍員這時突然起身,并是突然向著李然是行得稽首跪拜之禮言道:

  “正是子明先生您吶!”

  李然和孫武聽得這句話,不由是面面相覷。

  原本這些事,其實他們也不甚清楚。但現在得知之后,也都是對楚國伍氏一族的遭遇是惋惜不已。

  他們也并不覺得伍員此舉是有何不妥。畢竟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伍員意欲替父報仇,倒也是無可厚非的。

  只不過,吳王闔閭欲以吳國一國之力而滅楚國,這一戰略又不可謂不大膽。畢竟,不過也就二十年前,吳國還曾經一度要被楚國所滅!

  而如今,非但是攻守易位,而且吳國竟還有意吞楚!

  這等的豪邁氣概,在這一時代,卻已是不多見的了。

  “楚王無道,殺我父兄,此仇不報,非大丈夫也!今日來此,特請先生能夠念及昔日情誼,出山助在滅楚報仇!”

  李然又聽得此言,卻是一時有些猶豫。

  倒也并不是因為他覺得伍員此舉是有什么不對,只不過若是只這一個理由,卻也是難以服人的。

  更何況,吳人意欲興兵討楚,其于天下而言究竟如何,卻也并不好說。

  伍員見李然無動于衷,便是更進一步言道:

  “子明先生,員也知先生之志。員有一言,還請先生靜聽。”

  “話說今日之天下,各國皆是卿權當道,君權旁落,禮壞而樂崩,依員所見,此皆為楚國暗弱之由也!自楚靈王薨于乾溪,是以天下頓失其秩,以至于此!”

  “故而,倘若吳國崛起,那么吳國便當可取代昔日楚國之志,北臨中原而使其自正君臣之秩!不知先生以為如何?”

  李然聞言,對于伍員的這一番見解顯得極為驚訝。

  因為,伍員的這一番見解,也正是李然早年所糾結并思考過的。

  尤其是當李然從楚國離開之后,他便是一直在反思:是不是一個強大的楚國,對于天下的安定會更為有利呢?

  這個問題的答桉,李然雖然當時也一時答不上來,但是在見過其父親李耳之后,尤其是在他輔左了王子朝之后,卻也是得到了一個更為完整的認知:

  如今在他看來,無論是楚靈王,亦或是王子朝,其實他們這些人的失敗,都是歷史的必然,而絕非偶然。

  正所謂“多言數窮,不如守中”。

  很顯然,此時的李然,已經對于這一“伍員理論”有了更為深刻的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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