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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天欲取之,必先予之

  未過許久,羊舌肸便也趕到了趙武府上。

  “見過趙中軍,肸剛從師父家中出來,便見得將軍派人來喚,來遲了一步,還請將軍恕罪。”

  羊舌肸進得堂內,當先朝著趙武躬身見禮。

  “無妨,

  叔向大夫這陣子也甚是辛苦,來,請坐。”

  趙武面色柔和道。

  接著,羊舌肸便再度與子產,李然兩人見禮,而后方才落了座。

  待得三人各自坐定,趙武便是揮手示意,

  屏退了左右仆人,

  看著羊舌肸問道:

  “據說今日朝議,

  叔齊大夫在殿上力諫我主應該參與此次虢地之會,武實難理解其意,未知叔向可曾從尊師處獲悉一二內情?”

  羊舌肸忙道:

  “回將軍,家師力主與會,實則確有一番隱情。只是于大殿之上不可明說罷了。”

  “古人云‘天欲取之,必先予之’,如今王子圍于楚,大有取楚王而代之之勢,楚國上下于此也早有議論。”

  “而此次虢地之會,王子圍又是以楚國令尹的身份號令諸國,其僭越之心,可謂已是路人皆知。”

  “以老師之見,王子圍弒君既已幾成定局,那我晉國又何不順水推舟,助他一臂之力呢?屆時王子圍篡權奪位,楚國上下必然生亂,于我中原諸國可謂有著無盡妙處。”

  “待天下有變,我晉進則可繼而號令諸國,

  以伐楚逆;退亦可自守其勢,以為福佑。”

  想當初在靈臺宮上,女叔齊當著一眾文武的面,那話說得可謂是相當好聽,什么修身仁德以治國,什么居安思危等等,堂而皇之而又光明正大,直把晉侯與一眾晉國朝臣唬得是一愣一愣的。

  可實際上呢?

  “趁你病,要你命”這句話在任何時代都適用。

  你王子圍既然早已心生僭越,此番召集會盟不過是為了造勢,那我就順勢而為,推你一把又何妨?你楚國早些生亂,早日自取其禍,我晉國以后可不就能高枕無憂了?

  女叔齊那些冠冕堂皇的說辭背后,所隱藏的,不外都是爾虞我詐的算計。

  這與后世歷朝歷代的詭詐之術是有著頗多相似之處,而其中的佼佼者,

  當屬朱元璋。

  如果將朱元璋后期的治國手段與這時的女叔齊之言相聯系,

  足以斷定朱元璋年輕打仗時,肯定是沒少讀過這些的。

  李然聞聲,

  差點忍不住就要給女叔齊豎起大拇指了。

  姜還是老的辣,狠還是你狠,這種以退為進的損招,恐怕也只有像女叔齊這樣的老陰人才能想得出來了。

  而這可不就是經典的:上帝欲使其消亡,必先使其瘋狂么?

  古希臘的歷史學家希羅多德,若是知道在遙遠的東方,比他還早了百年就已經有人說了跟他一樣的話,估計他也會忍不住開啟人類歷史上第一次歐亞之旅吧。

  “嗯,叔齊大夫一語中的,老夫亦是由衷欽佩。”

  饒是趙武,也不由為女叔齊的“大智慧”而感慨。

  言罷,他又捋了捋已是雪白了的胡須,又細細思索了一番,最后看著眾人言道:

  “既如此,那諸位以為,接下來我等該當如何?”

  虢地之會既然已經定了下來,接下來要做什么樣的準備,又該如何提前籌謀,這些可都是大問題。

  就在此時,李然立刻是拱手言道:

  “然以為,王子圍今次以楚國令尹的身份召集會盟,正可以如同叔齊大夫所言一般,便賣他一個面子。我等只需是靜觀其變,倒也并無不可。”

  “只是,這面子雖然要給,但也不能給得太過。終究還是守得些本分為好。”

  此言一出,堂內幾人皆是微微點頭。

  趙武聽罷,不禁是又拱手道:

  “哦?愿聞其詳。”

  于是,李然又繼續是點頭道:

  “王子圍說到底,如今也不過就是楚國的令尹,雖早有僭越之心,可我等卻不可順其道而行。然以為,此次虢之會盟,各諸侯國國君大可不必親往,晉侯亦可只以盟主之令傳召各國,讓諸國國君只遣一名上卿列席即可。”

  “一來,如此可向天下人昭示晉國上下,絕無半點僭越君臣之意。二來,也可與王子圍其令尹的身份對等,使其不敢在盟會上太過造次。”

  趙武聽罷,當即點頭道:

  “嗯,子明所言甚為有理。”

  “那…想必鄭國此次參與虢地之會的上卿,便當屬子產大夫了吧?”

  鄭國列席此次盟會之人,自然非子產莫屬,他既已經來到這里,還能有什么變數呢?

  其實,這也是罕虎的另外一層意思。

  罕虎讓子產出使晉國,雖然有著游說晉侯拒絕參加此次盟會的意思,但實際上罕虎心里也很明白,楚國如今是打著宋盟之約的名號號令著各國,而晉國其實也很難名正言順的拒絕他。

  一旦晉國拒絕不了,那晉鄭兩國便必定要去參與會盟。

  而晉國這邊會派什么人去,他罕虎確實管不了。但是對于他鄭國而言,豐段,駟黑這些人是絕對不能去的。

  于是他這才派子產來到晉國,屆時就算是游說不成,也該是子產直接前去參與會盟。

  “將軍明鑒,我鄭之當國罕虎罕子皮,此前便早已言明,若此次虢地之會若實不能拒,那便由僑代勞跑這一趟。”

  子產拱手而言,算是承允了趙武方才的猜測。

  “嗯,如此甚好。本卿此番也是心意已決,此番會盟,本卿定要親臨。”

  “老夫雖是不問政事多年,但如今倒也想看看,楚國的這些個后生,到底是有多大的能耐,膽敢在我晉國眼前端的放肆?”

  趙武此言,雖是明面上是說自己此番要振奮精神,但其中卻也有著保全韓起的意思。

  韓起作為下一屆的中軍帥,且又年富力強,正值壯年。按理,此次虢地之會韓起才是最佳的人選。就猶如此前的平丘之會那般。

  但趙武此番卻偏偏執意要親自去,美其名曰是想要會一會王子圍,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這是嫌棄韓起處事過于圓滑,不夠中正。

  用后世的話說,韓起就是一個精致的利己主義者。所以,讓他去的話,恐怕是難以樹立起一個大國形象。

  而次會盟之事,又畢竟事關各國與晉國之間的關系,所以,一旦處理失當。那就無異于是砸了晉國的百年招牌。

  所以,這種場合下,如今也唯有像趙武這樣的老將,才能鎮得住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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