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陽西去,寒鴉歸啼,蕭瑟的秋風帶著最后一縷溫熱的倔強緩緩散去,只留下遍體涼意侵襲。
祭樂奔跑的身影在地上被拉得老長,當李然出來看見她的時候,她已經累得趴坐在地上,一副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
只見一輛車輿之上,竟是置了兩大口箱子看上去極重。嬌小如她,竟是跟著幾個女婢一起,手推著,馬拉著,一路小跑至此,那自是疲累已極。
車停在了祭氏別院門口,李然見了,趕緊是命人接了過去,并是極為詫然的問道:
“這么多東西!你該不會又想要周游去吧?祭姑娘,這可不成啊!眼下你們祭家這狀況,你可不能…”
他以為祭樂這是回去祭家后,跟祭先又鬧了,負氣之下便任性起來,想著再次離家出走。
誰知祭樂白了他一眼,沒好氣的道:
“打住打住!什么亂七八糟的,本姑娘這是在幫忙好吧?”
祭樂甚沒好氣的立即將李然的“苦口婆心”給一語打斷。并一邊說著,一起走進了院內,交給了李然一個包袱。
李然打開了其中一看,蜀錦,玉器,甚至還有一具精美的象牙雕品!而其他各種小物件也是應用盡有!李然知道這絕不是全部,轉而再望向屋外忙忙碌碌的眾人,盡皆在那搬進搬出的。不禁愕然:
“這么多…”
但還來不及他驚訝,祭樂便已跟他說道:
“把這些東西都拿去變賣了,應該是能買到不少糧食吧?”
“啊?這….你是打算用這些東西去換糧食,然后給你兩位兄長送去?”
李然瞬間反應了過來,臉上盡是詫異。
他當然知道祭樂的聰明,但是他沒想到祭樂竟能夠在這么短的時間內,想到這樣的法子。
如今祭氏的商隊已經出發,祭先既然不相信她,那自然也不會派人去追。
屆時祭罔與祭詢若當真押著數十輛有問題的馬車去到了衛國,那祭氏這回臉可就真丟大了,搞不好甚至還會鬧出國際糾紛來。
畢竟,這里面可還有不少是官家的賑災糧。
祭樂用自己的細軟首飾換取糧食給祭罔與祭詢送去,顯然是眼下最合適的辦法,也是最穩妥的辦法。
“只不過…這么多的奇珍異寶…若是就這樣折了錢,可真是有些浪費了啊。”
其實,要說魂穿前的李然,好歹也是個富家公子,但是像這樣的派頭,在他那時代,也是不怎么敢想象的。
就這些個東西,即便是將以前他所住的莊園給兜個底朝天,也數不出這許多東西來。
“哎呀!子明哥哥,你還在想什么呢?都什么時候了,哪還管得了這些!”
李然被祭樂的這一句話給立刻拉回了正題。
今日在祭家,祭樂已經將算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跟她父親說了。奈何祭先偏就不信,她一個女孩子,也沒其他的辦法可想。除此之外,她當真是想不到任何其他的辦法了。
李然點了點頭道:
“嗯,情況緊急,看來也只有如此了。”
搞清楚了祭樂的想法,李然不敢遲疑,當即讓孫武與鸮翼拿著這些細軟首飾前去城中四處變賣,再全部拿來購買糧食,一時間,市面上的糧食竟都被他們給包了下來。
也虧得祭氏別院是真的夠大,竟是硬生生的給塞下了。
“務必在今晚裝車準備好,明日一早我便出發送往衛國,如此方能趕得上祭罔與祭詢一行…”
李然又與鸮翼是如此這般的一通交代,而祭樂因為是忙活了整整一天,早已累得不行,當即就在別院內的臺階上閉著眼睡著了。
而當她再醒來的時候,卻發現別院內竟只剩下鸮翼一個人了。
“咦?子明哥哥呢?”
“回祭姑娘,我家主人已經按照您的吩咐,押送糧食去往衛國了。”
原來,就在祭樂熟睡之際,孫武與鸮翼已經于城中購得了足夠的糧食,車具,馬匹。然后再由李然與孫武看護著,臨時找了一批人,押送著前往了衛國。
“這怎么行!萬一路上再遇到魯國季氏的刺殺,就子明哥哥身邊那么幾個人,怎可抵擋得了?”
“快!快去將他追回來!”
祭樂聽到李然已經離開鄭邑,當即急得跺腳。
可誰知鸮翼只是搖頭,并告訴她道:
“祭姑娘放心,家主離開前便特地交代過,并要小仆轉告祭姑娘,家主他此去衛國絕無半分危險,還請姑娘就在城中靜候即可。”
李然坐在車頭,望著天上已經升至半空的銀月。
顯而易見,為了能夠及時追上祭罔與祭詢,他必須日夜兼程。
好在今夜月色甚好,且孫武是行伍出身,夜間行路對他們而言自是再熟悉不過,所以出城以后一路上也并未出現任何意外。
“先生,還是由我跟褚蕩去吧,現在伱若是離開鄭邑,萬一被季氏的人知道了,只怕會…”
孫武與祭樂的想法一致,也有些擔心季氏的追殺,畢竟當初他們前來鄭國時,追殺就一路沒停過,而且還一次比一次兇險。
這些日子李然身在鄭邑,足不出戶,想來季氏之人自然是無計可施。
但如今李然押送糧食前去衛國,對那些人而言,豈不是天賜良機?
“不行,你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所以此次只能由我來押送。”
“先生…”
孫武一時怔色,他沒想到自己的任務居然不是押送糧食。
只聽李然繼續言道:
“我雖懷疑祭家的糧車內裝的必然不是糧食,但畢竟未曾親眼看見。你可單獨一騎,離了車隊趕緊追上前去,一來,給我們留下記號,好讓我知道該如何跟來。二來,你找機會親自去探一眼那些糧車,看看里面究竟是壓了些什么東西。”
“我再與你約定幾個記號,若是糧食你便留下…”
李然的謹慎是毋庸置疑的。但他不知道的是,他此番教給孫武的這些個記號,日后竟會成為孫武得以大展宏圖的秘密武器。
孫武得到李然的指令后,雖還是有些擔心李然的安危,但也知道此事重要,且非他不可,便還是立馬去了。
“先生,這種事俺去就行了,何勞大將軍親去啊?”
褚蕩想與孫武做個替換,誰知李然卻是搖頭。
“你的任務也不輕啊,此次我李然這條命,能不能活著去到衛國,可就全都交托在你手上了。”
李然這般與他笑著言道。褚蕩本就是個莽撞人,一聽李然這半開玩笑的話,當即拍著胸脯信誓旦旦道:
“先生放心,有俺在,甭管是誰,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誰也傷不了先生半根毫毛!”
對于褚蕩的武力,李然也是信心十足。
之前面對季氏的追殺,褚蕩以一人之力殺敗了一隊人馬。此等天生神力,自是不必說。
但他眼下最為擔心的,還不是季氏的追殺,而是如今仍然在鄭邑城中的豎牛。
今天他們在城內這么一通折騰搗鼓,不可能瞞得過祭氏。而豎牛一旦是知道了他的舉動,那么此次必然會有所動作。
而李然明知道如此,卻還是要親自押送糧食,其實也有引蛇出洞之意。
他這是是把自個兒給當成那個誘餌了。
既然躲不過,那便明著來吧。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總有現出原形的時候。
一夜無話,李然率領一眾役民匆匆趕路,與前方祭罔與祭詢車隊的距離是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