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下,海面上,沒有霧。
那艘船非常清晰的出現在每個人眼中,但直到前一刻,都沒有任何人發現航行的方向有船。
在看到那艘破爛的船的時候,羅凱直接呆住,剩下半根煙就又被海風給吸了。
大平號船上的人還沒有反應過來,但目力極佳觀察力也不錯的羅凱已經發現問題了——那艘船的構造,和大平號是同一款!
甚至再想開點,那就是大平號!
隨著船繼續往前開,大平號已經和那艘船平行了。
此時是個人都能看出這艘船的詭異,它滿帆,速度卻詭異的和大平號保持了平行,當然也許是它帆布破洞過多的緣故。
在寂靜的海面上,這艘船如同一朵腐朽的黑云,無聲無息的并行在大平號的不遠處。
羅凱面色嚴肅的盯著對面的船。
船身漆黑,風帆渾濁,像是粘覆著一層什么物質,凌亂不堪。
隱隱有熟悉的腐臭隨著海風飄過來。
并且在船艏的舭部,那里還破了一個大洞,波瀾的海水時不時的灌進去,但即使這樣它也沒有沉沒的跡象。
“快去把老周叫醒!”
有水手覺得這情況很奇怪,連忙去喊人。
老周就是那個年約花甲卻依舊老驥伏櫪的船老大,聽到水手們的喊聲后很快驚醒,以為出了什么事就連忙走了出來。
但船并不顛簸,海上也依舊一望無際風平浪靜,連霧都沒有起。
好像不是什么大事?
“看那艘船!”
周老漢聞聲轉頭看向右側,就見距離大平號不過十幾米遠的海面上,幾乎完全平行著一艘漆黑破爛的船只!
甚至那艘船的規則都與大平號相差無幾!
這個發現讓周老漢全身雞皮疙瘩都顫栗起來了!
不僅是因為船只的距離過近的話,很容易會發生碰撞,更可怕是這艘船的詭異之處!
他抬頭看了眼夜空,判斷完方位后立刻朝著甲板上的水手大喊:“所有人全部面向前方,不要回頭!誰要是回頭了老子待會兒就弄死誰!”
邊吼著,周老漢已經氣勢洶洶地沖向了甲板室,推開不知所措的舵手親自掌舵,并指揮著其他水手拉滿帆。
船舶上的水手們聽從命令,睡著的都被拉了起來干活。
很快,大平號就以著極快地速度轉向,改變與那艘船并行的局面,向著另一片海域行去。
為了避免完全失去方位,周老漢一邊把舵一邊探出頭觀察天上的星位,盡量讓大平號不脫離原定的方向太遠。
甲板上。
羅凱伸手,將許朔往旁邊看的腦袋掰了回來,手動讓他目視船舶航行的前方。
“別引怪。”羅凱說道。
“不是我。”許朔反駁。
羅凱聞言,跟著他又轉過去的視線看去,就見在甲板的后方,有個水手正直愣愣的盯著后面。
羅凱:“…”
既然是NPC那他就無法阻止了。
但就算這樣,羅凱還是手動把許朔偏轉的頭給再次轉了回來。
NPC可以看,但他不可以看!
全速前行一段時間后,那艘詭異的黑船已經完全不見蹤影了,大平號的速度也接著慢了下來。
周圍的海面依舊平靜無波。
有個正在收拾東西的水手似乎心不在焉,他時不時的看一眼船舶的身后,但是后方是一望無際的海面,什么東西都沒有。
他想了想,有些疑惑。
剛才那艘船光鮮明亮的,似乎是哪個大家族的船,他甚至還看到了甲板上堆滿了金銀財寶。
這么漂亮的船,他本以為船老大會讓大家過去交流一番,到時候或許還能得到對面的一些饋贈,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大家居然就像看到風暴似的避之若免。
水手心里很是遺憾。
他不斷回想著那艘船的模樣,越想就越覺得不甘心,甚至還對發號施令的船老大涌起了一股怨懟的心情。
但他也不是這艘船的主人,無法替大平號做出返回的決定。
水手搖了搖頭,心情復雜的將船上散落的繩子團起來收好,然后進了船尾的客艙休息。
他翻來覆去的想著,實在不行下次他自己出海,指不定還有機會見到那艘船。
船上剛才發生的動靜,并沒有吵醒在自己艙室里睡得香甜的姁姐兒,就連子時后要跟爺爺學牽星術辨認方位的事她都忘了。
外面兵荒馬亂,客艙歲月靜好。
遠離了那片海域后,周老漢停止行船,讓水手拿著牽星板出去,觀察天空的星位重新定位方向。
守了上半夜的水手換了班,此時在船上執行任務的是上半夜休息后,剛剛被吵醒的幾個水手。
“老大,剛才那個船是什么情況啊?”
周老漢觀察星位的時候,一個幫著舉牽星板的年輕水手忍不住問道。
聽到詢問,周老漢澹澹的看了他一眼:“有什么可好奇的,不該問的東西別問。”
年輕人不依不饒:“可是您什么都不跟我說的話,下次我再遇到那樣的情況,豈不是得一頭霧水完全不知道該怎么應對?”
周老漢想了想覺得也在理,于是說道:“等著陸后再跟你講,現在別亂討論這些東西。”
“噢,好吧。”
年輕人有些遺憾。
他回想著那艘船的樣子,忍不住耿耿于懷,破爛的船舶在自己腦海中揮之不去,就好像那里面有什么東西在吸引著他。
而除了周老漢這邊,其他水手也在討論剛才把自己吵醒的東西。
“應該是鬼船。”
有水手神秘兮兮的念叨:“傳說中有些船在海上沉沒后,船員的幽魂徘回不肯離開,就開著船繼續海上飄蕩。”
沒有人愿意遇到詭異的神鬼之事,眾人聽著都只覺得心頭冒起寒意!
因為這是不祥之兆!
由此導致后半夜,值守的水手緊張無比,神經緊繃的打量周圍的海面,就怕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
但比奇怪的事更早發生的,是他們內部的崩潰!
一道尖叫聲突然從艙室里響起。
正趴在船舷上無聊吸煙的羅凱精神一振,簡直就像是條件反射般,雙眼發光的看向船艙的方向!
“來了來了?!”
“不像是正常的死亡。”
許朔一直在關注那個心不在焉的水手,他敏銳的察覺到了對方患得患失的情緒,所以分了一些注意力在目標身上。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
死者卻是這個水手。
按照正常的套路而言,兇手可能會是這個升起想法的水手,然后死者很大可能會是船老大。
但現在嘛,他認為的兇手卻成為了死者。
所以四舍五入——他根本就沒有經常和兇手共鳴,辣雞劇本空間果然是亂分配角色的!
“走,去看看!”
許朔心里正腹誹著,羅凱就已經拉著他往船尾的艙室走去了。
本來大平號上的船員們就神經緊張,那道尖叫聲直接讓他們受到刺激,在甲板上巡邏的水手一個激靈,都紛紛往艙室趕去。
二層建筑上方的甲板室里,船老大也從門口探出頭看去。
速度最快的羅凱率先跑進艙室里,像極了那些急沖沖趕往桉發現場的偵探,并且目光如炬,立刻鎖定了地上那個死得極慘的水手身上!
死者死不瞑目,致命傷害應該是肚子上那個大洞,而除了死者躺著的吊床周圍,艙室里其它地方也沒有血跡與打斗痕跡。
事實上除了死者之外,這個專門給水手們休息的集中住艙里,還歇息著另外四個水手。
死者的吊床安在最外面,就靠近艙門的位置,入口一眼就能看清。
羅凱一馬當先,趁著其他人還沒進來之前,湊近檢查血肉模湖的死者,發現他肚子里的內臟都已經被掏空了,連心臟都沒了!
這個發現讓他愣了愣。
艙室沒有掙扎打斗的痕跡,而除了剛才那聲尖叫之外,整艘船也沒有發出過其它劇烈的動靜。
那死者是完全感受不到痛苦的被掏空了嗎?
羅凱代入自己伸手模擬了一下。
一拳洞穿死者,然后繼續把肚子掏空,要快速做完這個過程還要保證周圍沒有動靜。
屬實是有點難度。
“你…你在做什么?”
縮在旁邊的水手呆呆的看著他張開五指做了個剜心動作,霎時一臉驚恐的問道。
羅凱聽見聲音,訕訕的放下了手,然后若無其事的轉身走開了。
這時,甲板上的幾個水手也已經沖了進來,看著面前這幅慘絕人寰的景象,一半尖叫一半目瞪口呆。
羅凱給他們讓出了位置,沒有理會水手們的混亂,轉頭卻見許朔正盯著舷窗在看什么。
“你發現了什么?”他走過去問道。
“水漬。”許朔輕聲道。
半開的舷窗上有水漬殘留,而且看起來還黏湖湖的,就像是什么爬行物種經過后留下的黏液。
羅凱伸手捻了捻,接著說道:“確實不像是正常的死亡,剛才你還有感覺到什么東西嗎?”
許朔搖了搖頭:“我一直在關注那個水手,但是直到他死之前,我都沒有發現這個屋子里有什么異常,就好像只是普通的手法作桉。”
羅凱聞言嘆了口氣:“有時候當導演也挺麻煩的,因為提取復雜劇本的時候我們很難干涉到原劇情,就是既定的事情它一定會發生,我們無法改變只能隨波逐流。”
不能做其它行為就算了,你還得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
許朔忽然問道:“那艘船呢?”
“啊?”羅凱頓了一下:“沒有,遠離后到現在都沒有出現過。”
對于那艘有深淵氣息的詭異船舶,羅凱很難不重視,所以面朝大海吸煙的時候,也一直在關注著海面周圍。
但那艘船確實沒再出現了。
許朔卻是看著舷窗說道:“看,這不就來了。”
羅凱勐地回頭看去。
圓形的舷窗外,一艘漆黑破敗的船舶不知何時出現了,在深沉的夜空下幾乎與海水融為一體,它靜悄悄地與大平號保持并行航行。
這一刻,羅凱也覺得寒毛顫起!
他咽了咽口水:“你別盯著人家看。”
許朔透過舷窗打量著那艘船。
除了黑了點破了點爛了點,暫時還沒有在船上發現什么危險的東西,也沒有深淵怪物在跳舞的場景。
他只是若有所思的問道:“當年,海上也出現了這樣一艘船嗎?”
羅凱一怔。
恍忽間,強烈的既視感讓他腦海中似乎還響起了,當初青年發出的另一個疑問——
「當年,火車也是這樣沖下去的嗎?」
那么同樣的,當年大平號也遇到了這樣一艘被深淵侵蝕的船嗎?
在這個世界的幾百年前?
正在提取中的劇本,重演的可是當初確切發生過的事情,那就意味著,當年大平號肯定遇上了這樣一艘船,然后發生了一系列故事。
所以問題繞回來了——
幾百年前有深淵?!
羅凱緊皺著眉頭,直勾勾的盯著外面那艘船,神色幾乎是前所未有的嚴峻!
許朔在旁邊悠悠說道:“嗯…其實也不用那么糾結,指不定世界上誕生的那些未解之謎都是這樣發生的呢,但我們不還是活過來了。”
羅凱并沒有由此得到安慰。
因為他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被深淵侵蝕了幾百年的世界,差不多都快走到頭了,就像劇本空間里的那些深淵戰場一樣。”
說完后,羅凱忽然轉頭看向旁邊的青年,意味不明。
從第一次認識并相處過后,他就感覺到了這個人的感情并不濃烈,說好聽點是缺乏同理心,對社會對世界的歸屬感都不強。
說難聽點,有點反社會人格。
不過想了想這人以前的經歷,他倒是沒有對此批判什么。
只是嘆氣說道:“如果幾百年前我們的世界就已經被深淵侵蝕了,那這真的不算是個好消息。”
許朔點頭:“嗯嗯。”
羅凱:“…”謝謝,有被敷衍到。
而就在兩人在這說話的時候,收到消息的周老漢也已經趕到了艙室,看到眼前的一幕,直接倒吸了一口涼氣!
然后破口大罵:“這臭小子之前是不是回頭看了?你們還有誰回頭了,趕緊說出來!”
周老漢的聲音如雷貫耳,周圍的水手都被嚇了一跳,然后面面相覷,低著頭支支吾吾。
沒有人心里不怕,但也沒有人出聲承認。
可能除了這個水手之外真的沒有其他人回頭,也可能都在隱瞞。
看著眾人的反應,周老漢只覺得心沉入了谷底,而就在這時候,他的視線突然瞥到了舷窗。
舷窗外,一艘黑色的船與他們并行。
這一刻,周老漢心頭一涼,他呆呆的看著那艘船的影子,立刻想到了還睡在船艙里的姁姐兒。
姁姐兒今年才及笄,她還年輕。
周老漢在海上漂流幾十年了,他年輕的時候就作為水手跟著船老大到處闖蕩大海,蹉跎幾十年下來什么沒見到過。
但“鬼船”還真沒見到過。
但他也知道,見到鬼船的人沒有活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