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已經是凌晨了。
距離上一餐早就過了五六個小時,而整個五星酒店也在軍區的封鎖下度過了差不多九個小時,還活著的客人們狀態要多萎靡就有多萎靡。
恐懼、折磨、死亡,各種挑戰理智底線的情緒充斥著他們的身心,能堅持到現在還沒倒下的都是毅力不錯的了。
同樣的,該餓也都餓了。
許朔是不會虧待自己的肚子的,所以在它響起后,適時的提出去廚房吃點東西。
特使現在是佛系心態,閑著也是閑著,干脆也跟著下去吃點。
至于都尉,他純粹是要去外面處理些事情,所以順路一同下來了。
秘書正在處理整個酒店的事務,不慎在之前的混亂中死去的客人就直接送了出去,然后指揮著清掃血跡,繼續排查可疑之處。
但是,那濃郁的血腥和死亡味道,仿佛都已經將這間酒店腌入味了。
黎明之后,這間酒店還開不開得下去都是個問題。
沒有發生停電和槍戰變故的時候,酒店負責人還敢在軍區面前抱怨兩句,但現在,讓他蹦出一個字都不敢了。
政界名流都能死,何況他一個平民?
敬畏的目送都尉從正門離開后,酒店負責人看向廚房里的兩個客人,苦笑道:“發生這種事,我們之前準備好的晚餐現在都已經過期了。”
許朔擺了擺手,溫聲道:“沒事,能吃就行,還有材料的話我就自己做些。”
“好的好的!”
這可是之前就一直跟在都尉身邊的人,酒店負責人哪敢拒絕,直接把整個廚房都交給了他。
特使手上正拿著一塊甜點,嘗了一口后沒有感覺變味,就直接吃了起來。
酒店負責人所說的過期,估計也只是過了食物的最佳賞味期,這種面向高端人士的大酒店就是喜歡計較這些東西。
她邊吃著看向孔醫生,見對方擼起了袖子洗菜,倒是有些意外:“你一個醫生還會做廚師的活嗎?”
“多新鮮吶。”許朔說道:“我一個醫生居然還會生病呢。”
特使聳了聳肩,在廚房里隨便走動隨便找吃的。
等吃的差不多了后,就百般聊賴的逛去了哀鴻遍野的大廳,圍觀那些正在被酒店服侍生幫忙處理傷勢的客人。
這時,許朔忽然對旁邊的酒店負責人說道:“我看你們之前準備的那些食物都還能吃,不如直接熱一熱,讓外面那些軍官和客人們都吃個晚飯吧。他們到現在應該也什么都沒吃。”
酒店負責人聞言一怔,他肯定是無法做主的,所以表示出去詢問了一下軍區的秘書。
之前一直忙著封鎖酒店的事務,實際上從中午到凌晨,秘書也差不多快有十幾個小時沒吃東西了,當然那些看守酒店的士兵們也一樣。
那肚子,真的是空的不能再空了。
要是真的出現敵人估計都沒力氣打。
所以思索過后,秘書做主安排士兵輪流換崗值守,給五分鐘讓大家去填一下肚子。
酒店負責人也趕忙把之前準備好的晚餐都擺出來,一群人就著微弱的手電筒光芒,在酒店大廳輪流用餐。
這副場景倒是沖淡了不少壓抑的氛圍。
也是在這個時候,一個身影悄無聲息的轉進了廚房里。
但是待他迅速環視完整個廚房后,卻沒見到這里有某人的身影,就在他感到疑惑的時候,孔醫生從偏門的冷凍庫里走了出來。
手上還端著一盤青菜炒雞蛋。
從冷凍庫里,端著盤炒菜出來…好像有哪里不太對勁的樣子?
“你來了。”
許朔看到穿著一身軍裝的人出現時,對此沒有絲毫的意外,只是目光在對方臉上打量了一會。
男侍應生看了看大廳,警惕問道:“你知道我會來?”
“你剛幫我辦完事,那不肯定得找過來要情報嗎?”許朔挑了挑眉。
“…”好像是這樣。
“那答應給我的情報呢?”男侍應生板著臉問道。
“別急,要不你先幫我嘗嘗這份炒蛋味道怎么樣,我再告訴你?”許朔指了指自己手里的盤子,目光灼灼的看著他。
“不吃!”
男侍應生秒拒。
鬼知道這盤東西有沒有毒?
許朔有些遺憾的將炒蛋放到一邊,接著說道:“行吧告訴你,你的接頭人就是騰興商行的張經理,現在應該在新業中街三十六號巷三號房的地下室里。”
男侍應生心里細細記下,但是面上仍舊有些懷疑:“真的在那里?”
不會是在誆騙他吧?
該不會又是哪個組織的大本營吧?
“愛信不信。”
許朔說著下意識夾起一筷子炒雞蛋,不過在要吃下去之前又不動聲色的放下了。
男侍應生看起來仍然猶豫的樣子。
想了想,許朔又好心說道:“那個地方是輝色兵團的臨時據點,保密性和隱蔽性都非常高,你過去后還可以藏一段時間,等到這次的事情結束。我說這么多,其實也不過是感謝你幫我傳信。”
男侍應生面色古怪的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沒有說。
在拿到了開啟密室的方法后,他就轉身離開了廚房,外面有士兵看到他出來,就借口是去廚房找點其它好吃的。
雖然軍區的紀律性很高,但偶爾出現一兩個性格跳脫的也沒什么特別的。
甚至,秘書都趁機進來廚房逛了一圈,拿起餐車上的甜點吃著,沒有去跟大廳里的士兵們共用餐飲。
“孔醫生,你今晚這段時間似乎一直跟在大都尉身邊?”秘書仿若隨意的說道。
“畢竟我是個醫生,都尉總有需要的地方。”許朔說著看了他一眼,然后端起盤子:“大人,您要嘗一下我剛剛做的新菜式嗎?”
“哦?是什么?”秘書湊過來觀察。
許朔將炒蛋端了過去,盯著他殷切的說道:“是我配合古藥學做出來的藥膳,對改善體質有很大的好處。”
秘書聞言,略微意動。
畢竟他從之前調查的資料中就已經知道了,孔醫生確實是個有真才實學的大醫,能留在都尉身邊或許也正是因為對方的醫術吧?
只是因為副官的關系,秘書總覺得自己的地位好像有點不妙,因此難免對新出現的同事多了些敵意。
現在仔細想想,他和孔醫生的職業也根本不搭邊啊!
于是秘書矜持的點了點頭,拿起旁邊的筷子夾起一塊炒雞蛋,打算嘗嘗味道。
但就在他剛張開嘴巴的時候,外面的大廳突然傳來都尉問詢的聲音,驚得他迅速放下筷子轉身就趕了回去。
許朔:“…”
大廳里,秘書連忙對都尉解釋了一番這有些亂糟糟的場景。
好在士兵們輪流用餐的也已經差不多了,都尉似乎也沒有介意給士兵抽時間吃飯這種問題,而是直接對秘書交代了一些指令。
隨后,原本死守酒店大門的士兵們就有序退開了,酒店周圍的防守徹底松懈。
為了不讓議員會那邊起疑戒備,酒店也不需要繼續被封鎖了,因此,除了一些實在可疑的人員依舊不能放行之外,其他客人皆可以自行離開。
某種程度上,這也算是個好消息了。
對困在這里的客人們來說是好消息。
剛剛還死氣沉沉的酒店瞬間煥發出了活力,原本都精神萎靡了的人們都強行打起精神,飯也不吃了,頭也不回的沖出酒店,宛獲新生!
甚至都在外面迎著雨風嚎起來了,可見他們之前究竟有多壓抑!
只是,他們不知道,待會兒外面的混亂不會比酒店好多少。
許朔沒打算離開,興致缺缺的吃了口餐車上的甜點。
廚房門口忽然出現都尉的身影,對方面無表情的看著他說道:“待會兒和我去一趟軍區,帶上你的藥箱。”
許朔微愣,應了一聲,接著想到什么而端起自己的炒蛋問道:“都尉,您不餓嗎?”
都尉頭也沒回的轉身離開了。
“說起來,我有件事要向您報告。”
許朔攜步跟上,語氣猶豫說道:“剛剛我在酒店里好像看到了那個服侍生,就是我之前跟您說過的那個人,他穿著軍裝到廚房里晃了一圈,好像是在找什么東西。”
都尉腳步一頓,氣氛陡然凝滯。
剛才都尉之所以離開,是因為議員會抗議的聲音早就已經傳到了軍區。
然而將軍那邊依舊是不溫不火的對付幾句,拿財政來做威脅時,也只是表面應下。
如果說大將軍之前還有些忌憚,不想和議員會鬧得太僵硬,但現在,他也只想快點鏟除這堆被錢財權利腐朽了的老東西。
議員會政廳大樓由另一支軍隊把守著,如果議員會出現變故,那些老東西絕對會立馬轉移自己手下的東西,因此須得以最快的速度控制議員會,還得確保沒有人趁機離開十三區傳信。
權衡過后,將軍決定開放五星酒店以此放松他們的警惕。
反正,現在酒店里也沒有什么東西需要調查了,地圖已經被搶走了,間諜也已經全身而退了,還能有什么?
只不過剩個空殼罷了。
如今要緊的是與北方的戰爭,以及在周邊虎視眈眈的其它區軍隊。
但是吧,都尉這人的思維方式有時候會很神經質,對待某一件未完事相當的偏執。
所以他暫時放棄了趕往北方支援將軍,以盡快結束那邊的戰斗的想法,而是直勾勾的盯著許朔,語氣意味不明:“你又遇到了?”
許朔撓頭:“不止我啊,您的書官也遇到了,外面的士兵都遇到了。”
都尉:“…”
稍微問了下門口的士兵后,都尉大致懂了——對方大搖大擺的在他們面前晃了一圈,還吃了頓飯!然而就因為穿著軍裝,所以沒有一個人覺得有異常!
這么明顯的眼生你們都是瞎了嗎?!
而現在,那個士兵早就不知道晃去哪里了,見到他的軍士說對方自稱是后院值守的士兵,但是現在后院找卻怎么也找不到那個人了。
說到這里,意識到了什么的士兵倏地噤聲,心驚膽戰的面對冷著張臉,看不出絲毫的情緒但卻殺意凜然的都尉。
他嚇得瑟瑟發抖起來,生怕自己被一槍崩了。
許朔也感覺都尉的怒氣值已經快刷滿了,于是他默默放下了那盤青菜炒蛋。
秘書遣散完酒店里的客人后,過來想看看長官還有沒有什么吩咐,結果遭受到了都尉涼涼的眼刀子注視,霎時間迷惑又膽顫。
難道…他剛才不應該給士兵吃飯?
都尉意味深長的看了眼他,接著道:“安排人手,在酒店附近三里內展開全面搜查。”
之前都尉去追擊張經理的時候,發現對方的路線似乎在接近五星酒店——沒有往更遠處撤離,反而還在附近徘徊。
這意味酒店附近或許還有對方的目標。
而現在,疑似與張經理有關系的酒店服侍生也再次返回了酒店,不論原因何以,這周圍肯定是有吸引他們的東西!
如果拿到了那么可能已經撤離,如果沒拿到,那么必然還會待在附近!
不管這事是不是真的,先做準備!
安排完之后,都尉陰惻惻的看向孔醫生,語氣森然:“你當時既然認出了那個人,為什么不早點報告出去?!”
許朔無奈嘆氣:“我怕說出去后他直接把我殺了啊,我又沒有什么反抗能力,等有了機會時,那人卻已經不見了。我擔心是自己認錯人,畢竟他的臉和之前看起來好像有點不同。”
對方會易容?
都尉微微瞇眼,危險的目光上下掃視孔醫生,那懷疑與不信任的想法都已經沁出表面了。
但即使這樣,他還是安排了搜查行動。
許朔不為所動的吃著甜點,默默祈禱某人快點被找到,然后迎接都尉的撲殺!
某個被惦記上的人來到臨時據點后,就打了個寒顫。
頓時,男侍應生深度懷疑這里有陷阱!
畢竟巷子對面那間屋子,簡直就像是被坦克碾壓過去似的,墻磚被轟出豁口、地板四分五裂,院子里似乎還被炸彈轟炸過,一片狼藉滿目硝煙!
手擲彈藥是炸不死都尉的,但能炸毀一棟屋子。
男侍應生輕手輕腳翻身進屋,沒有急著去尋找打開地下室的機關,而是隱藏在角落里靜待了好半晌。
時間緩慢淌過,這里依舊寂靜。
沒有異常,也沒有突然沖出一個軍隊。
難道,那家伙這次是真的好心的,沒有埋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