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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白骨連綿煉獄谷,生死掙扎存亡路

  腐敗的尸體,還沒有結束,隨著路途還在繼續被發現。

  有的尸體骨頭都被打斷了,有的尸體尚且還保留著原來相貌,但是更多的尸體卻都存在著刀割火烤的痕跡,這些痕跡似乎預示著他們最終的結局,一個無法想象的結局。

  當然,光禿禿的樹木依舊屹立在兩側,它們的樹葉也早已經被摞下來吃掉,就連上面的樹皮也被拔下來塞入了胃中。

  在這逃亡的過程中,凡是能填飽肚子的,全都會被利用起來。

  “咔嚓咔嚓”,這是骨頭崩碎的時候響起清脆的聲音。

  這聲音也似那小錘一樣,一次又一次打在每個人的心臟之上,讓每一個人都沉默不語。

  他們并非鐵石心腸,自然知曉之前的那條路究竟代表著什么,而在前方等待的自己又會是什么,但是僅僅是出于心頭的一點念想,他們還是想要知曉,這條路的盡頭究竟會有什么樣的存在。

  果不其然,待到眾人自略顯狹窄的山道走出之后,便見到在山腳之下的河道兩側上面的場景。

  “天啊,這里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

  滿是不可思議,在這一刻袁曄幾乎感覺自己似乎置身于地獄之中,只因為眼前一幕實在是太過驚人。

  在那寬闊的河道邊上,一排排的全都是骨頭,腿骨和腿骨排列在一起,足足將整個河岸都排滿了;胸骨被胡亂的堆在一起,足夠數丈之高,不知道是有多少人;至于那頭骨也被仍的到處都是,或是堆起來或是被丟到一邊,空洞著的眼眶之內啥都沒有,就這么直愣愣的看著天空;而在邊上的大樹上面,一具又一具的白骨被繩子拴著,將整個樹枝都掛滿,不知道掛了多少人的。

  一陣狂風吹過,似乎傳來鬼哭狼嚎的聲音。

  這里,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

  沒有人敢去猜想,也沒有人敢去詢問,因為他們全都知道,眼前這一切代表著人類沉淪之后,究竟會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來。

  人間煉獄,名副其實!

  看著遠處那煉獄,莫說是曾經直面死神的赤鳳軍戰士,便是他們身下的戰馬也似乎感受到了他們的恐懼,始終在原地逡巡著,不敢繼續前進。

  他們皆是看著袁曄,想要征求他的意見:“我們還去嗎?”

  “去!為何不去?”

  和煦陽光落在身上,袁曄卻覺得自己似乎置身于寒冬之中,從骨頭一直到腦海之內,每一處莫不是感受到了那股至極的寒冷。

  他開始感覺恐懼,并非是面對那無法抵抗的敵人時候的恐懼,而是對于腳下那無底深淵的恐懼,也是對擋在狂風暴雨之前纖薄如蟬的雨傘的恐懼,感覺自己只需要踏出這一步,那么自己的世界便會在一瞬間徹底崩潰!

  這是害怕?

  亦或者是畏懼?

  袁曄不清楚自己怎么了,但是他感覺自己似乎即將戳破什么東西,進而見識到這世間徹底沉淪之后,都會展現出來的場景。

  “吁!”

  將手中馬鞭猛地一揮,袁曄雙目緊閉,只是握著手中韁繩,任由身下戰馬帶著自己闖入這片禁忌之地。

  待到戰馬停下之后,袁曄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方才睜開了眼睛,天空中陽光和煦,讓他稍稍感覺身體有些暖意,驅散了身體之上的寒意,當然刺目的陽光似乎也模糊了遠處的場景,然而等到凝神望去之后,所見到的便只剩下了一個東西。

  白骨!

  白骨!

  白骨!

  白骨!

  白骨!

  白骨!

  白骨!

  一眼望去,所見到的,都是白骨。

  一排排的白骨被胡亂的丟棄在河岸邊上,任由著山中溪水沖刷,白茫茫的一片,刺的人一片恍惚。

  擰過頭不想看這場景,卻見旁邊那一具具的尸體一搖一晃,空洞的眼眶直愣愣的瞧著自己,隨著風聲吹動,更是發出一陣陣凄厲的凄慘聲音,似乎實在訴說著什么。

  俯下頭,更是看見那一個個頭顱被丟在上面,一個接著一個,就像是那鋪路用的石板一樣,延綿無盡直到遠處。

  它們也是一樣,用著那對空洞的眼眶對準自己,無論自己如何掙扎躲避,都無法擺脫眼前這白茫茫的一片,一片會讓人徹底瘋狂的白骨締造的煉獄。

  置身此地,眾人方知此地乃是煉獄,一個名副其實的煉獄。

  “這究竟是誰造成的?”

  滿心困惑,更是害怕,被四周圍這些白骨所環繞,每一個人莫不是感覺自己似乎被無盡的長槍對準,幾乎想要現在就逃離此地。

  他們拼命的揮動著手中的馬鞭,拍打著身下戰馬想要逃離此地,孰料戰馬剛一動彈,便將一個鐵鍋給踢翻。

  鐵鍋之中的臟水盡數潑出,卻將里面那堆滿著的白骨也一并豁出來,滿滿當當的灑落了一地,和著褐色的石子,特別的顯眼。不用說,這些白骨也知道究竟是從哪里來的,而它們又究竟是因為什么原因,而被丟入這鐵鍋之內。

  “這!這里,到底發生了什么了?”

  一切的一切都在刺激著腦中的神經,袁曄忽的感覺身體一陣暈眩,扭過頭不去看那只好重新閉上眼睛,然而耳邊之處,那山風所帶來的呼嘯之聲還在繼續。

  這仿佛鬼哭狼嚎一般的聲音響徹天邊,立時便讓袁曄眼前,似乎浮現出一副血色之圖。

  跪倒在地上的婦人還在哀求,然而那手中握著刀斧的漢人卻已然拋棄了憐憫,只剩下最后一絲的貪婪揮下斧子,然后在對方那有氣無力的掙扎下砍掉大腿,丟入旁邊的鐵鍋之中。

  等到里面的肉湯被煮熟之后,那些聚集在鐵鍋旁邊的人紛紛歡呼一聲,便迫不及待的將手伸入其中,唯恐落后一步。

  若是搶到了,那就會發出一陣歡呼之聲,若是沒搶到,便會徹底絕望,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別人一臉猙獰,手拿刀斧朝著自己走來,手起刀落再無任何生息。

  而這樣的場景,持續不斷的發生,并且似乎沒有個盡頭。

  直到最后,血色遮掩了一切,以至于將整個泥土都染紅了。

  當然,這里的一切早被山上流下的汦水沖刷干盡,然而那白森森的一切卻還未被遮掩,它還留在這里,向著眾人宣告著這里曾經發生的一切。

  “是旱災!”

  這一聲訴說,立時便讓袁曄想起了之前發生的事情。

  在去年時候,在這中原之地,便發生了一起覆蓋包括河東南路、河北西路等地的旱災。

  而就因為這一場旱災,整個地區的莊稼全都因為沒有降水而徹底絕收,當時候若非他們赤鳳軍絞盡一切力量,調集民力挖掘溝渠,并且提前筑造潞州漳河水庫,否則是決計無法度過這一次旱災的。

  但是這里就沒有這么幸運了。

  蒙古人不善生產,更不知曉如何治理生產,降低旱災的影響,至于賑濟災民更是沒有可能。

  更何況他們還在這個關鍵時候和赤鳳軍開戰,為了滿足糧食所需,自然要強迫之下農民繳出最后剩下的糧食,只是為了能夠讓他們戰勝赤鳳軍。

  用來養活自己的糧食被收去,種下的莊稼也因為旱災而絕收,歷代久居此地的百姓終于無法忍受饑餓,于是只有拋棄多年耕種的田地,帶著最后的絕望朝著遠方奔去,想要尋找一個能夠讓自己活下去的地方。

  但是糧食本就不多,更兼路途遙遠,又如何能夠支撐所有人呢?

  于是,在這浩浩蕩蕩的大軍之中,首先被淘汰的,便是那些年老體弱的老人。

  相較于那些年輕男子來說,他們太弱了,弱到根本無法保護自己所攜帶的糧食,所以在被搶走糧食之后,他們雖然竭力想要繼續跟著大部隊,但是體力終究還是不止,倒在了地上,最終變成袁曄初期所遇到的那些零散尸體。

  但是騷亂還在繼續,糧食的消耗也隨著日程,越來越長,終究還是消耗干盡了。

  沒有了糧食的話,終究還是要填飽肚子,所以他們便一路上采摘食物,從路邊樹葉再到樹皮,甚至是碎石之類的東西,總之能夠讓肚子填飽的全都往嘴里面賽,直到塞得滿滿的再也塞不下去,塞到整個人再也撐不下去,最終成為河中的那具腹中塞滿各種東西的腐尸。

  等到能搜集的食物也吃光了,那就只有另外尋求下一個充饑的食物來源。

  因為只要能活下去,那就有希望,若是沒有了希望,那就真的是一片黑暗了。

  置身于黑暗之中,這些災民終于就連最后的底限也被打破,那些年幼稚童終于也被盯上了。

  人食人肉、易子而食,也終于變成了現實。

  于是,那些年幼的稚童被丟入了山溝之中,他們根本無力抵御男子的侵害,只能躺在山溝之中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氣,然后其瘦小的身軀最終被刀割下身上那僅有的一點肉,塞入腹中充饑,也吞掉了最后的一點人性。

  也許在這過程中,有過掙扎,也有過反抗,但是等到死亡,這些所謂的反抗也沒有了任何的意義。

  那些反抗者終究徹底消失,成為了那沿途之上的白骨,其身上的血肉也成為剩余之人繼續活下去的動力。

  等到到了河谷時候,最后的瘋狂終于開始了。

  在這一刻,那些人再也沒有了最后的限制,開始了一場狂歡,一場本應該只存在于地獄之中的狂歡,但是卻最終因為生存的壓力,而徹頭徹尾的展現在所有人的面前。

  死亡、生存。

  兩者向來對立的存在,如今卻如同太極圖一樣,是如此的和諧而又充滿諷刺。

  大批大批的老弱病殘被殺死,不管是被砍死,又或者是被吊死,甚至是被砸死,僅僅是為了他們身上那最后的一些東西,等到所有能夠被殺死的人死亡之后,他們的尸體被一個個肢解開來,并且被切下身上的肉丟入鍋中,然后成為最后的勝利者碗中的食物。

  就著人肉,喝著人血,這群最后的勝利者終于拋棄了一切,進行了最后的“盛宴”。

  等到盛宴結束之后,他們走出了那個山谷,最終投向遠處,去尋求最后的生存之地!

  風聲還在咆哮,那是死亡者最后的哀嚎?亦或是喪失人性之后的瘋狂?

  無人知曉!

  但是所有人都明白,在這天災之前,人的力量竟是如此渺小,根本就對抗不了這近乎冷漠的亂世。

  光禿禿的樹木依舊屹立在兩側,當然它們的樹葉也早已經被摞下來吃掉,就連上面的樹皮也被拔下來塞入了胃中,只是為了能夠暫時填飽肚子。

  白森森、血茫茫,兩處場景交匯一處,盡數形成眼前這人間煉獄。

  “我們回去吧!”

  待到這一切終于呈現在眾人眼中,他們只剩下最后的畏懼。

  身子一晃一晃,他已然沒有興趣去駕馭身下戰馬,只想要逃離身后的那個煉獄之地,那種環境只要進入其中,便會立刻讓他感覺特別的不舒服,只想要從里面逃出來。

  也不知曉究竟跑了多久,等到戰馬停住之后,袁曄方才顫顫巍巍的睜開眼睛,唯恐在看到那些白森森的白骨。

  卻在這時,自遠方忽的吹起一陣狂風,雖是晴空萬里,然而在眼前卻被一團團黑色東西所遮住,望起來就像是下著黑雨一樣。袁曄伸手一抓,方才感覺握起來有些綿軟,低下頭一看,方才知曉自己手中那團黑色東西是由無數頭發纏繞而成的,嚇得他趕緊丟了,不敢去探尋這些頭發究竟是從何而來。

  而在天空,這一團團黑發糾纏在一起,隨著狂風越飄越遠,就似那一條條冤魂一樣,死死地盤踞在天空之中,讓人倍感絕望。

  “喂,長官。你看遠方——”

  有幾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指了指遠方大道。

  袁曄這才注意到,在那通往遠方的大道兩側,如之前河谷之中的那些白骨,更不知曉究竟存在多少。

  它們全都是趴在地上,頭朝著南方之地,即使是在臨死之前,四肢還在挪動著,想要逃避自身后緊追不舍的死神,但是這死神已然將整個天空都籠罩住,又如何能夠逃走呢?

  赤地千里、伏尸萬里,白骨盈野、生靈涂炭。

  這,便是亂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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