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牛娃。你聽到了嗎?那太原府今日里被人給占了,聽說叫什么赤鳳軍。不過你知道更稀奇的事情嗎?”
蹦蹦跳跳,一位少年赤著腳踩著泥水,來到了正在趕著牛的牛娃面前。黝黑的臉蛋之上通紅無比,不知道是興奮還是凍得,他張牙舞爪的對著那牛娃喊道。
“狗娃,那又咋的?那太原府就算是換了一人,難道就能夠讓咱吃飽喝暖?”
只是這牛娃卻一臉平靜,神色依舊專注的盯著眼前的牛,見到他們準備偏離方向的時候,就輕輕拉了一下韁繩,手中鞭子亦是“啪”的一聲落在牛背之上,令其重新回歸道路。
一直到現在,他始終認為自己的人生,就像眼前的這頭牛一樣,波瀾不驚、平淡至極。
“哈切”一聲,那狗娃卻哆嗦了一下。此刻已經是秋天了,雖然白天時候溫度尚可,但是一到早晨又或者傍晚的時候,那就冷的可怕、凍得嚇人。
他縮了縮脖頸,又將身上穿著的粗布短衫緊了緊,而自那破洞之中幾根稻草漏了出來。
作為一位孤兒,狗娃可沒有那么好的條件,能夠穿上驅寒的厚厚棉衣,往衣服里面塞稻草是最簡單的方式。擤了擤鼻涕,狗娃感覺自己的鼻子都快被凍掉了,然后又摸了一下空蕩蕩的肚子,哀嚎了起來:“這倒也是。只可惜咱們今天晚上的稀粥估計也沒了。唉,你說這晚上咱們該如何度過去啊。”
牛娃立刻皺起眉梢,低聲問道:“稀粥也沒了?”
“沒錯啊。沒了。”攤開雙手,狗娃無奈的搖了搖頭。
牛娃疑惑問道:“你為啥這么確定啊?”
“很簡單啊。我曾見劉管事讓六子、石頭去幫忙,將本來送給咱的粟米換了糠,說是要將那袋粟米送給什么英雄。唉,你說那些個英雄啊,他們既然說是要拯救我們,為啥卻將屬于我們的粟米給要去了呢?說真的,我真的想不明白。”粗粗的眉毛擰在一起,狗娃一屁股坐在了土塊之上,愁眉苦思了起來。
“想不明白就別想。你還是好好的干你的活吧,不然讓那劉管事發現的話,我估計你今晚又要挨餓了。”
“餓就餓唄。反正我是不打算吃那給豬吃的糠稻。吃了會肚子漲的,很不好受,而且還會死的。”
“那你打算咋辦?不吃的話可是會餓死的。你一個人無牽無掛,死了也是一了百了。我可是還有病重的母親呢!”牛娃見到狗娃還是這般懈怠樣子,張口說道:“到時候,你可別想著我能夠分你些吃的。”
摸著肚子,狗娃呢喃了起來:“吃的、吃的。要填飽肚子咋就這么難呢?”
“還不是你工作不認真,老是偷跑?不然的話,早就能喝上稀粥了。”趕著老牛,牛娃對此嗤之以鼻。
“可是我每次都吃不飽,怎么可能有體力干活?”雙目之中閃過一絲決心,狗娃忽的調過頭,盯著牛娃說道:“老這樣也不是辦法。要不然,咱們逃離這里?”
“逃?被劉管事發現,非得將我們打死不成。”聽到那“逃”詞,牛娃連連搖頭,四下瞅了瞅周圍發現沒有劉管事的身影,他方才放下心思,低聲喝道:“而且就算逃出去,就憑咱兩個你以為還能活著離開這劉家堡嗎?”
“嘿嘿。”狗娃當即笑了起來,搖頭晃腦渾似那書生一樣說道:“這你就不知到了吧。那劉管事今天可是被調到大門口去了,而且不僅僅是他,就連那大管家、二管家、全都到那里去了。”
“所以你就跑到這里來?”
“沒錯啊。要知道平日里這劉家堡可謂是守備森嚴,如今時候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而空門大開,但這的確是最好的逃走時機。所以說,你還是和我一起離開這里,也免得遭那些罪。”
牛娃猛烈搖頭:“不要!”他可和狗娃不一樣,還有病重母親需要養呢。
“好吧,就算你不敢逃,不如和我一起去看看如何?反正也就是在遠處看看,應該沒有什么問題吧。”見到牛娃百般拒絕,狗娃連連勸著,畢竟若他獨自一人逃走,可是無法支撐多長時間的。
眨了眨眼睛,牛娃當即就將那韁繩拴在旁邊樹墩子之上,一臉無奈的回道:“好吧。那我就隨你看一下吧。”言罷,兩人一起離開這農田,朝著他們所渴望的外面走去。
“昭昭天理、日月無垠。這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何時乃是那昏聵皇帝、庸碌官員之天下?要知道若非這佝僂腰背,匍匐于農田之中的農夫,爾等口中之糧又是誰提供的?若非那操勞紡織機的巧婦,爾等身上的衣衫又是誰織就的?若非他們辛苦勞作,那傲然屹立于群山之中的太原城,又該是誰建造起來的?這世間的一切,又究竟是誰所支撐起來的?正是因此,我向來相信這世間應當存在一個真理。”
張開口,蕭月那凌厲目光早已經越過宇文威,落在了那些聽聞話語跑來的列位農夫,而她的口中亦是轟鳴不斷,將那宣言響亮的傳遞于荒野之中:“人生而自由、且眾生平等。”
“生而自由,眾生平等?”
渾身顫抖,宇文威瞠目結舌的看著蕭鳳,忽然間感覺眼前的這個女子簡直就是一團烈焰,一團熊熊的烈焰,不僅僅是在燃燒著自己,也在燃燒著別人,而那潛藏的力量甚至于讓他感覺害怕。
遠處,那狗娃被這聲音一掃,心中似有什么東西覺醒過來。
他拉了一下牛娃,聲音稍微激動了起來:“牛娃,你聽到了嗎?”
“嗯,我聽到了。”木木的,牛娃卻沒注意到那正在眾人之中的赤紅仙子,反而在他的目光之中,昔日里高踞在上的劉家堡族長還有那劉管事全都匍匐在地,僅僅是因為那個仙子就在這里。
無法掩飾自己的激動,狗娃當即低聲說道:“我決定了。我要逃離劉家堡,加入到她的麾下。”目光灼灼望著遠處一身鮮紅的蕭鳳,他已經將其當做了拯救自己的仙子,炸裂的胸膛壓抑不住,就要投奔其麾下軍中。
一臉茫然,牛娃卻是不解:“為了什么?”
“因為人生而自由,且眾生平等。”低聲回道,狗娃已然立起身子,朝著那精甲士兵走去。無論對方究竟有著怎樣嚴苛的要求,他都已經作出了自己的決定。
“沒錯。人生而自由,且眾生平等。”
蕭鳳的聲音越發高亢,她的話就似那轟天的炸雷一樣,在眾人的耳邊響徹起來,說道:“縱然我們性別不一樣、年歲不一樣、甚至是職業也不一樣,但是這一點毋庸置疑。無論我們是誰,無論我們之前究竟在做什么,任何人都可以堂堂正正,不用受到別人束縛,享受那自由的生存。無論那人是高高在上的皇上,還是凌然不可侵犯的官員,又或者手掌乾坤的豪紳貴族,甚至是那些前來侵犯的韃子、女真,都無法破壞這天理。”
“放肆!放肆!”
那老者終于還是忍不住了,高聲喝道:“你這妖女,當真是狂妄至極。竟然再次妖言惑眾,意圖煽動百姓?”
宇文威亦是感覺可怕至極,腦海里面控制不住遐想,竟然在這時候想起昔日里朝堂之上的事情,不由自主的念叨了起來:“為何我居然感覺這話也有些道理?難道說,她比我還看的更為透徹?”若是那朝堂之上,每個人也曉得這個道理,那所謂的元祐黨禁又怎么可能會出現呢?
四周圍,清凈琉璃焰越發濃烈,它就像是云霞、又似是火焰,風云因它而凝滯了腳步,天地因它而失去了顏色,仿佛整個天地都化作丹爐,要被這濃烈火焰鍛成一塊。
位居其中,蕭鳳凌然不動俯瞰著眾人,又是喝道:“而你們無可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