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不過一盞茶功夫,兩人就來到一處府宅。
望見這府宅,蕭月不免有些詫異:“這里會有人居住嗎?”
也不怪她會如此質疑,畢竟眼前這府宅之中,紛亂的雜草早將整個府宅占滿;旁邊的桃樹也沒曾打理,伸長的枝杈將墻壁都拱壞了;而那貫穿宅院的小溪之中,也被泥土阻塞,以至于在地面匯聚成一片湖泊,毫無半分下腳之地。
“若是別人的話,或許早走了。但若是他的話,不會!”水川先生卻分毫不管地上橫流的污水,只將褲腳挽起,就朝著里面走去。
蕭月瞧著這似乎摻雜黃白物事的污水,不免有些厭惡。
她低聲對著水川先生說道:“得罪了,先生!”手臂一揮,早將長袖輕輕一揮,就將水川先生攔腰卷起,足尖在地上一點就橫空越過數丈,帶著水川先生落在了那房屋之上。
待到兩人落定之后,掃了一下內堂院中,蕭月不免有些失望:“這般狀況,縱然那人還在這里,只怕也已經死了。”
畢竟這內堂之中,也未曾逃過野草的毒手,早就被摧殘的不成樣子。
正在此刻,卻自旁邊一間房間之內傳出一陣聲音來。
“吾年如此,更夢里、猶做狼居胥意。千首新詩千斛酒,管甚候何齒。員嶠波翻,瀛洲塵敗,吾屐能銷幾。經丘尋壑,是他早計遲計。”
聽見這聲,水川先生當即大喜,說道:“果然,他還活著!”
“真的活著?”初聽這聲音,蕭月也嚇了一跳,險些以為是鬧鬼了,只是見到旁邊水川先生欣喜若狂的笑聲之后,方才安心下來。順著那聲音,她早就估摸出對方所在位置,當即一腳踩破磚瓦,躍入房間之內。
只是剛一進屋,她就不免捏住鼻子來。
畢竟在這狹窄房間之中,遍布著酸腐的酒臭味道,若非水川先生一力要求,似她這般好潔女子,根本不會踏入這里。而在這房間之中,一人著上身,身下僅穿一件犢鼻褲,臉上滿是胡子,一頭長發散落起來,手中正拿著一罐酒,朝著嘴中灌去。
而從那滿是酒氣的嘴中,也不是冒出一陣陣近似瘋狂的怪笑。
艱澀沙啞,簡直和那報喪的烏鴉一樣,帶著不詳。
面對如此情形,蕭月也禁受不住,低聲說道:“我出去透透氣。”隨后就跳出房間,儼然將那里當做茅坑一般的存在。
“會孟!真的是你?”水川先生卻分毫不顧周圍骯臟環境,趕緊走上將對方抱在懷中。
然而這喚作會孟的人,卻扭過頭上下瞧了一下,然后就口中呢喃道:“會孟?你是誰?”視若無睹,他將那罐中黃酒朝著最后一傾,任由那濁黃的酒液灌入口中,甚至自面頰留下,滴落在地上。
“猶記辰已嗟嗟,故人賀我,且勉呼君起。五十不來來過二,方悟人言都戲。以我情懷,借公篇韻,恨不天為紙。余生一笑,不須邴曼容例。”
言罷,他頭一歪,整個人旋即倒地。
見此狀況,水川先生趕忙靠近,將手一摸見其心臟猶自跳躍不止,方知其不過是喝酒過多,睡過去了。
無奈之下,他只好將其攙扶起來,安放在一邊的茅草之上。沒辦法,那木床早己經朽爛,能夠讓人勉強睡得舒坦的地方,也就眼前的這片區域了。隨后又將周圍房間門窗打開,令房間之內渾濁空氣流通出去,也好讓那陽光射入其中,驅走里面的潮濕水汽。
而在外面,蕭月也未曾停留,施展出玄功手段,將滿堂雜草全都絞碎,整出了一個稍微干凈的歇息地方。
天空之中,太陽西沉,轉瞬間已然是滿布星辰。
地面上,一個火堆早已堆起。
幾只野兔、野雞被剝光毛皮洗盡之后,用木棍插著,就放在火堆上面炙烤。
坐在旁邊,蕭月目光掃過旁邊房間,依舊帶著詫異,低聲問道:“水川先生!他就是你要找的人?”若是那詠誦之詩也算不錯,但是卻自這宛如野人一樣的人口中冒出,卻不禁讓人感到怪異了。
“沒錯。”
水川先生長嘆一聲,回道:“他性宇名文威,自會孟。昔年本是翰林學士,也曾金榜提名,也曾跨馬游街,算得上是一代人杰。只是后來因為一力主張聯金抗蒙,故而和政敵接下怨細。結果那金朝卻不思仁德,反而掉轉兵鋒意欲奪取我大宋四川一地。正是因此,他受到了牽連被貶低到這里。只是沒想到,他今日里居然會變成這般樣子?”
瞳孔之中透著無奈,水川先生神色暗淡下來。
似宇文威這般人杰也淪落如此境地,難道那廟堂之上,真的已經發展到如今程度了嗎?
“既然如此,那我們不如離開這里?畢竟他…”
蕭月卻感覺有些不耐,畢竟她此行帶著相當的任務,可沒興趣在這里浪費時間。
水川先生也是嘆聲說道:“先看看吧。若是他當真就變成了這般樣子,那我們到時候再走也不遲。”
“那好吧。希望這人,可不要就此睡死了。”蕭月回道,清冷目光掃過那正躺在茅草堆上的宇文威,不免有些惱恨。
正在這時,那宇文威卻一個骨碌翻身起來,他鼻子嗅了一嗅當即站了起來,渾然忘卻了旁邊坐著的幾人,直接從那火堆之上拿過一只烤雞,也不管有沒有烤熟就朝著嘴中胡亂的塞著。
“哼!好個粗俗之人,竟然就連待客之道也不知道嗎?”
蕭月瞧著這人如此行徑,越發惱怒起來,若非是旁邊水川先生阻止,只怕她早就一劍揮出了。
“哪來的女娃娃?快些走吧。省的在這礙手礙腳。”這宇文威卻揮著手,極其不耐煩。
見到這人如此德行,蕭月不免有些嗔怒,險些就要暴走。只是那水川先生卻一臉激動,趕緊問道:“會孟?你記起了我了嗎?”灼灼目光透著擔憂,他顯然想要知道在這段時間之內,在眼前的這位友人身上,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來,變成這般德行。
“你?不記得!”
但是那宇文威卻連連搖頭,依舊沉浸在手中烤雞之中。
仿佛在他的世界里,只有這烤雞是唯一真實的存在,其他的不過是一場幻夢罷了。
只消醒轉過來,就會徹底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