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快糧食就已經籌備好了?”
皺緊眉梢,忽必烈看著王文統,卻是透著幾分困惑。
按照他的想法,若要備好三萬擔糧食,少說也得一個月才行,誰料不過是一旬之后,這三萬擔糧食就已然備好,這一點實在是讓人疑惑。
王文統不覺有詐,只為自己能夠逃脫罪責而慶幸。
他欠下身子,恭敬回道:“稟告殿下。小臣自從獲此任務,不敢推辭,夙興夜寐、焚膏繼晷,只求能夠盡早完成任務,好讓殿下能夠順利剿滅赤賊。幸虧得貴人襄助,這才湊足了這些糧食。”目中真切盡數展現,就差將膝蓋都跪在地上了。
“若是如此,那也算是大功一件。”忽必烈微微頜首,這才收起之前的困惑。
他對著身側侍從揮揮手,當即下令道:“左右。取我虎袍以及金銀五千兩,贈與王大人。”侍從立時退去,很快的就將一件虎袍,還有上千兩黃金取出,黃橙橙、銀亮無比,立時就將周圍眾人的目光集中起來,也讓王文統露出吃驚般的模樣來,眼神一動不動盯著這些東西。
如此慷慨大方,更不知曉忽必烈本人究竟積攢了多少的金錢財富。
見著王文統那目不轉睛的模樣,忽必烈嘆了聲氣,略有遺憾的說道:“以先生大才,我先前僅僅將你視為主事一流,實乃大罪。某家得可汗恩準,準備成立中書省,以轄制中原一帶,主陣者目前虛位以待,不知先生意下如何?”說到后面,盡顯真誠模樣,唯恐自己是否在什么地方做錯了什么。
“中書省?還請殿下抱歉,這中書省是什么?”王文統神色一愣,低聲問道。
他累任地方官員,對蒙古制度知之甚祥,并未聽聞過什么中書省。
忽必烈連連笑道:“說來也是抱歉。我朝可汗雖是入主中原,然而卻并未分置百官,安撫轄境百姓,方才導致如今赤賊一事。正是因此,可汗痛定思痛遂令我于麾下安置中書省,以求能夠分管中原,務令天下安康。不知先生可否屈就?”
忽必烈雖是疑心甚重,但是也是惜才愛才之人,更是知曉恩賞之責,故此見王文統立下這等功勛,便不吝自己欣賞,讓其能夠平步風云,直接成為自己治下核心之人。
王文統頓時大喜,旋即拜服下來:“殿下恩德,小臣莫敢推辭。”
“好!那從今日開始,你便是我麾下中書省的平章政事了。”忽必烈朗聲大笑,更顯歡喜。
王文統亦是面容燦爛,至于先前險些因為糧食之事而陷入危境的過去,他卻早已經丟之腦后,更是沒有絲毫在意。兩人取過旁邊侍從遞上的杯酒,一陣好飲之后已然是拋心置腹,渾然便是那上下一心的明君良臣的典范,就差就此締結秦晉之好。
等到王文統離去之后,忽必烈笑容宛如六月流火瞬間踏入臘月寒冬之內,透著一股冰冷之色,隨手將手中的杯子丟在地上,更是透著幾分不屑和冷淡。
王者終究還是王者,以忽必烈的驕傲,又豈會當真和漢人混作一團?
他不過是為了自己的天下,方才做出這等曲意奉承之事而以。
“粘合南合、張宏,你們兩人有什么意見?”
聲音驀然響起,透著幾分冰冷,旋即自帳營兩側就有兩人走進來,正是粘合南合和張宏。這兩人能夠在帳營之后藏起來,甚至將之前的場景一一聽了去,由此可見這兩人必是忽必烈心腹。
只見他們兩人彼此對視了一下,似是已經有了決定,旋即便對著忽必烈稽首回道:“果不其然,那李璮已然心存反意了!”
“哦?為何這般說?”忽必烈雙目微瞇,透著幾分了然。
以他這般表現,實在是和外人眼中蒙古人粗狂無知的不同,當然也是忽必烈能夠成長到如斯地步的原因之一了。
“原因很簡單。”
張宏緩緩解釋起來:“那三萬擔糧食何其龐大,若要將其積累起來也許月余時間,更勿論將其在短時間內送抵河間府。但是那李璮卻在如此斷的時日內將這么多的糧食送抵過來,很明顯便是他早有囤積糧食的心思。在這危難時候囤積糧食,除了叛亂外別無他想。”
忽必烈卻是搖搖頭,回道:“若是僅以囤積糧食來說,那未免太過武斷了吧。畢竟在這亂世之中,任誰都要囤積糧食。以這點而論,未免太過絕對了。”雙手背負在后,更是透著幾分皇者之氣。
“若僅僅如此,倒也罷了。”
粘合南合冷笑一聲,回道:“然而殿下,你應當知曉,為了能夠剿滅赤賊,當今大汗下令我等調集全部兵力,務求能夠一擊盡滅赤鳳軍。然而此人卻屢屢以防備南朝為借口拒絕出兵,如此行徑顯然是坐山觀虎斗。其心可恕,其行可誅。”
另一邊,張宏亦是回道:“而且據臣所知。李璮受任前后,其勢力尚局限于益都一路之地。十年之前,可汗滅金之后,金人以海、沂、萊、濰等州降,其統領卻并非李璮。然而,十年不到,那些統領或是身死、或是隱退,其麾下士兵亦是不見蹤影,似乎從未出現過。以此觀之,只怕那些人全被這人給暗殺了。”
粘合南合又道:“隱蓄死士,誅殺朝廷命官。如此行徑,根本就是等同背叛。”
“哦?沒想到那廝竟然做出這些事情!”忽必烈這才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臉色,眉宇間亦是皺起:“看來此人當真如你們兩位所想,早已經是暗中藏有背逆之心。既然如此,那以你們兩人所言,我應當如何?”
粘合南合和張宏彼此對視一眼,旋即回道:“啟稟殿下,依臣所言,應當向可汗進諫,加升其官、并贈予金銀之物。”
“哦?我以為凡有叛逆之舉,應當以刀兵伐之,如此方能夠平息禍患,震懾宵小。為何我卻要反其道而行?”頓感疑惑,忽必烈又是提出質疑。
張宏立時解釋起來:“啟稟殿下。那李璮終究疥癬之疾,如今赤賊方為大患。正是因此,我等應當全力以赴,徹底殲滅赤賊,而針對那李璮,自然需要需要以安撫為重,進而為我們爭取足夠的時間。”
“沒錯。這李璮十年經營,于朝中以及地方,可堪稱實力龐大。若是輕易觸動,只怕會傷到國本,更是會讓那赤賊窺見根本,反而露出我等脆弱之處。故此應對李璮,我等應當以安撫為重、打壓剿除為輔,先滅其枝杈、確保不傷到根本,待到萬事皆定之后,一句鏟除根本,方為上策。”粘合南合亦是朗聲回道。
事有輕重緩急!
治國之事,乃是大事,急躁不得、保守也不行,若要拿捏其中輕重,那邊非要有堪破虛妄的智慧,方才能夠解開其中的奧秘。
而在如今時候,蒙古外面面對著南宋抵御,內部也有為數眾多的軍閥恃武而驕,現在更有赤鳳軍刻意撩撥,其形勢完全是烈火烹油,隨時隨地都會徹底燃燒,化作一團燒毀一切的火災。
正是因此,如何衡量這其中的關鍵,更是治國者所需考慮到的。
如今時候,忽必烈自然知曉眼前局勢,立時便微微頜首,回答道:“既然如此,那便以你們兩位所言。至于那進諫函,我自然會令親筆書信,遞給當今大汗。”
“如此一來,殿下所謀之事,自當有成功之事。”
粘合南合和張宏兩人立時拜服,對眼前這位年輕的皇子更是贊許有佳。
能夠有這般胸襟以及韜略,日后便是南滅南朝,一統華夏也是可以的,到時候他們便都是從龍之臣,其后代亦可以享受無數榮華富貴了。
自離營之后,王文統回到自己營中,卻見營中早已立有一個年輕人。
他將眼一瞧,立時問道:“你是何人?”
“我乃是李璮之子李彥簡,聽聞家父和先生曾有些許恩情,便前來拜訪,不知先生可否賜教?”李彥簡朗聲訴道。
“哦,原來是李彥簡啊。”王文統這才恍然大悟,旋即撫須笑道:“我曾聽你父親提及你,曾說你勇武非凡、英姿勃發,如今一看當真是年輕俊杰。”
彼時中國流行的乃是一妻多妾制度,更因為置身亂世,多有橫死之人,所以李彥簡也未必就是和王文統之女所生的,兩者年齡相差懸殊,也是理所應當的。
“不敢當、不敢當!”李彥簡連連擺手,面有慚愧的回道:“有如同八思巴、蒙哥、忽必烈、蕭元鳳這等年輕俊杰珠玉在先,以我這等微末計量,實在是難以擔當這年輕俊杰的稱號。”
聽李彥簡提及此處,王文統不禁頜首回道:“的確。以他們來說,你的實力的確是等若星辰,玩玩比不上那日月之輝。然而天生有材必有用,你有此本事,只需要奮斗一番,縱使沒有王侯之身,至少也能夠博個官身,屆時封妻蔭子也不過是尋常之事。如此一來豈不是美事一樁?”
“先生所言,倒也有些道理。但是小子駑鈍,實在是難以窺破門徑,不知先生可否指點迷津?”李彥簡又道,臉色透著困惑。
王文統頓覺心中自有無數自信,立時回道:“昔日你父親曾經祝我一臂之力,我自然也會恩同再造,將你視為我的孫兒。只怕屆時你心有不滿,嫌棄我這么一點微末計量。”言辭之中笑聲郎朗,更是透著幾分快意。
“先生大才,小子豈有拒絕之理?”李彥簡立時拜服,朗聲回道:“即使如此,還請爺爺受我這一跪,謝謝爺爺傳授之恩。”語罷,雙膝已然落在地上,隨后腰背彎曲,頭顱已然叩在地上,盡顯虔誠之色。
“哈哈…”
王文統立時大笑起來,已是端坐在位子之上,神色莊嚴的受了這三拜:“你今日既然已經與我有拜師之恩,那從現在便入我麾下,先行做個后勤官,熟悉熟悉軍中情況。等到你學業有成之后,我自然會向當今殿下推薦你,讓你也能夠得蒙圣恩,博一個光宗耀祖的名頭。”
“那日后就多謝爺爺了。”
微瞇著雙眼,李彥簡更是透著歡喜,然后眼底深處卻藏著一股深深的詭計得逞的眼色,只是那王文統卻因為心中甚是歡喜,故此也沒有察覺到這一點,已然將李彥簡視為己出,就差將其稱作孫子了。
不說這一點,卻說李信那處。
自平丘一戰之后,他就仕途不順,已然從先前的千夫長被貶為百夫長,或是酗酒度日、或是胡言亂語,或是神神叨叨,在旁人看來,已然是鬼魅上身,唯恐避之不及。
今日時候,他又是拿著一壇酒,也不管別人想法,自顧自的自斟自飲。
待到酒壇一空,他便將這罐子朝著地上一丟,旋即高聲喝道:“去你媽的赤賊,老子和你勢不兩立。”雙目赤紅,更顯出嗔怒之色來。
然而正在此刻,他卻陡然感覺腦中涌出一股疼痛之感,便是身軀之內,亦是有莫名沖動冒出,立時讓他整個人跌倒在地,身軀蜷縮起來,口中更是連連哀嚎,似乎是陷入鬼魅之境之內,四周圍更是仿佛布滿可怖之物,讓李信連連哀嚎,不敢有絲毫抵抗之心。
許久之后,一人已然現身,正是主管情報部的冷鋒。
他看著那蜷縮在地面上的人,冷笑道:“你還是按照約定的時間來到這里了。我需要的情報呢?”
“在,在這里。”顫抖著手指,李信自懷中掏出一個木筒,然后丟給冷鋒,旋即有可憐兮兮的看著對方,哀求道:“對了。我要的東西呢?”
“東西?你說什么?”冷鋒接過木筒,輕笑一聲。
李信頓時愕然,手指連連比劃起來,沙啞聲音亦是不斷的說道:“就是那個東西!”如今時候,他的樣子當真是和野狗無虞,完全是透著一股子的可憐以及可悲來。
“哦?你是說這東西嗎?”
自懷中掏出一物,冷鋒笑道,然后將塞子取下,露出里面存著的黝黑色粘稠之物來。
這東西剛一出現,立時煥發出不遜色于金銀的誘惑力,令李信趕緊靠近來,可憐巴巴的說道:“是的,就是這個東西。”口中流著涎水、雙目更是無神,完全是透著一股癡狂之色,教人看了也感覺就和那失了心智的野狗一樣,更無半分的可憐。
“原來你是想要這個嗎?”
冷鋒這才露出幾分恍然,撇過手中的紙條,又道:“但是你不乖,又沒有將我需要的東西送過來。既然如此,那我可不能將這東西給你,知道了嗎?”
“可是,我要!”
李信卻是置若罔聞,只是直愣愣瞧著那東西。
這些日子,他早就被這東西給控制住,再無自己一星半點的神志了,只知道若是沒有這東西,那他便是置身于地獄之中,實在是痛苦難耐。
冷鋒這才笑道:“想要?當然可以。但是你必須要幫我做最后一件事。唯有如此,我才能將這東西送給你。”
“當然、當然可以。只要將這東西給我,我什么都可以做。”李信再無廉恥,立時回道。
“很好。那你就聽了。等到得了這東西之后,那就給我去做這件事情。知道了嗎?”冷鋒細細吩咐了起來,這才將手中之物丟給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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