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持續不斷的虐待我,真的讓你感到有趣嗎?”
遠遠望著離去的李明昊,李元復不禁背過手撫摸著背后的傷勢。
這傷勢是半個月之前留下的,而直到現在也沒有痊愈,以至于他睡覺的時候只能匍匐著身子,以免擠壓傷口。
自出生時候,他就一直這樣的被虐待,鞭打、辱罵、唾棄甚至是遺棄,很多的事情都經歷過,也算是天見可憐倒是讓他這樣歷經坎坷一路活過來了。
他也不清楚、更不曉得、更不想弄明白,究竟是因為什么原因,以至于自己招惹這樣的浩劫,只知道卑顏屈膝去哭訴、去祈求、去哀嚎、甚至去諂媚,然而這一切也未曾停止父親的虐待,所以直到現在也只剩下應承了。
一個說,一個做。
一切就這么簡單。
日光漸斜,轉眼間已然是星辰漫天,銀光灑滿大地。
遠處,那李明昊似乎從之前的憤怒走出來,他已然將自己的部眾全都叫了過來,就和在大漠的時候一樣聚成一團,一邊呼喝著旁邊的士兵將烤好的羊肉、馬肉端上來,一邊大口大口喝著辛辣的烈酒,彼此之間更是大聲的叫嚷著,再加上那“噼啪”作響著的篝火聲響,渾然一副歡快的氣氛。
只是李元復卻悄然站在遠處,努力的將自己的身體藏在燭影之下,篝火照出的影子搖搖晃晃,卻始終未曾照出他的身形。
這歡慶的場景,他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路人,無論是付出什么樣的努力,都存在著一股無形的隔閡,總是無法融入進去。
既然你不喜歡我,那為何還留我在這里?
李元復這樣想著,立時轉過身子毫不猶豫離開這里,一深一淺直到納入黑暗之中。
“原來你來到這里了嗎?我可是找你找了好長時間,沒想到居然在這里找到你了。”正在這時,自遠處卻傳來張弘范的聲音。
李元復不禁皺眉,低聲問道:“你找我作甚?”話音冷淡,卻帶著戒備。
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里,這小子究竟打著什么主意?
“只是想要問你一些事情。關于你所俘虜的那些赤鳳軍使用的火器的事情。”張弘范并未察覺有異,繼續問道。
“噗哧”一聲,李元復笑了出來,本以為是存著什么企圖,沒想到就是這樣的問話?
“看來是我太緊張了,以為所有人都和父親一樣,都會對人如此嚴肅。”心中想著,李元復放松戒備,張口回道:“火器?你想要問什么?”
“你是從何處弄到那些火器的。”張弘范雙眉緊鎖,目光如星死死盯著眼前這人。
他們軍中雖然擁有火器,無奈這火器制作實在是太過粗糙,和赤鳳軍相比實在是云泥之別,故而想要詢問眼前這人究竟是如何弄到這火器的。
要知道那赤鳳軍對火器管理向來嚴格,遺留下來的火炮就算是銷毀,也絕不可能讓敵人俘獲的。
而且雙方雖然聯合起來,但是彼此之間卻形同陌路,除卻了交換軍事情報外,無論是俘虜的財物,又或者是消耗的錢糧,全都是各付給的,以免會產生糾紛,以至于聯盟破裂。
李元復搖搖頭,笑道:“你就這樣想知道?”
“當然!”點點頭,張弘范斬釘截鐵,一對銳目更是透著果決,一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樣子。
“原來如此。是因為你想要知道我在赤賊里面安插了奸細,又或者是赤賊為了拉攏我們,所以將這些火炮送過來嗎?”李元復正欲拒絕,卻瞧見對方那果決的樣子,心中頓起戲弄對方的想法。
張弘范一副了然:“難道真的是這樣子?”
“什么樣子?”李元復隨口辯駁。
張弘范歷史開口喝道:“你們和赤鳳軍勾結的事情!”
“哈哈。”豎起食指,李元復不斷的搖著手,滿是譏諷的回道:“別忘了,我父帥一半的兵力可全都折損在那赤賊手上。以他那‘愛民如子’的性情,如何可能和赤鳳軍勾連起來?”
張弘范恍然大悟,又是說道:“難道你們在赤賊之內擁有奸細?”只是他剛剛說出嘴,便見到對方還是那邊戲謔笑容,頓感氣餒不由得感到氣餒。
如此簡單的事情,他卻知道現在都弄不明白,這李元復還當真是狡猾如蛇。
“就算是奸細,也不可能白白的將那些火炮送給我們。”翻了翻白眼,李元復只感覺無聊至極:“而且你也不是不知道,那些火炮可全都是廢棄品,根本就派不上用場。沒有傷及無辜就算是不錯了,如何還能指望上陣殺敵呢?”
如果眼前的這家伙就這樣的水平,那他還不如找個地方休息呢。
但張弘范卻著急了,只見李元復正欲離開,他立時走上前去一把拉住對方衣袖,低聲喝道:“既然如此,那你如何弄到這些火炮的?”
“真的想知道?”
“當然!”
“對不起,這是我的秘密,我不想說。”
隨手揮開張弘范的手,李元復整了整衣袖,掉轉身便徑自離開。
深夜之中,終于是再也沒有他的身影了。
遠處,張弘范卻漲紅臉,更覺得惱羞成怒,低聲喝道:“這家伙,存心耍我嗎?”盤問了一晚上,他卻是分毫東西都沒有問出來,這樣的樣子當真是讓人氣餒。
他想要繼續去詢問,只可惜那李元復早就自周圍消失不見,更不知曉究竟應該如何去尋找。
無奈之下,張弘范只好回到營中。
至于那關于火炮的事情,還是以后再說吧。
等他回到營中之后,卻見那主帳大營尚且燈火通明,心中掛礙父親傷勢,更兼父親交代的事情尚未完成,心中愧疚之余便走入主帳之中。
掀開帷幕,張弘范便見到眼前燈火通明。
那是因為在這地面之上,正有數百只火燭正在燃燒,它們按照五行八卦的模樣排列在地面上,一個個全都正燃燒著熊熊之火,四溢的香氣彌漫在整個空間,更是讓人感覺全身通透,仿佛置身于仙海云端之上。
而在這香燭之中,那張柔正盤坐其中,雙手攤開放在膝蓋之上,鼻息之中不時將那燃燒的香氣納入身軀之內,雙目微闔應當是正在修行,于其身后更是浮現出一道若隱若現的身影,隨著呼吸這身影也是越發清晰,直到現在約莫已經開始瞧出一些清晰的痕跡了。
“父親!”
進入其中,張弘范腳步立刻便放緩下來,便是聲音也下降了許多,唯恐一個不小心就將這香燭吹滅。
他知道,自前些日子父親和那赤賊首領蕭鳳戰斗之后,就因為身體舊傷引爆,不得不始終設下這五行八卦鎖命陣,以這每一根屆時價值十兩銀子的西海龍涎香來續命,并且每天都待在這軍帳之內調養生息,好維持身體不至于崩潰。
如蕭鳳這般能夠恢復青春、長生永駐的玄通,終究還是屬于少數的。
聽到張弘范的聲音,張柔這才緩緩睜開眼睛,問道:“關于火炮的事情,你可有情況了?”
“稟告父親,孩兒無能,未曾探得對方消息。”張弘范頓時跪在地上,一臉難過。
在父親身負重傷的時候,他卻不能幫到父親并且解決吩咐的事情,這實在是他一生的不堪。
張柔卻搖搖頭,一臉和藹的回道:“無妨!你只需要繼續派人盯住對方,總是能夠找到一些蛛絲馬跡的。”細想一下,他忽的問道:“對了,你可知曉那李明昊近些日子有些什么舉動?”
“舉動?”張弘范頓覺困惑,仔細想了一下便道:“每日里一直和軍中將領吃喝玩樂算不?”
張柔無奈看著張弘范:“你覺得這算嗎?”
“不算。”張弘范只覺羞赧,不禁低下了頭:“那廝最近除了在攻城時候出現,并且遙遙射擊之外,就沒干別的事情,就始終和他的那些將領們聚在一起。”
張柔雙目不禁皺起,卻道:“若是這般,那只怕危險了。”
“危險了?這是怎么回事?”張弘范只覺困惑,更不知曉這其中有何聯系。
張柔解釋起來:“你要知道,這李明昊乃是西夏皇族后裔,當年蒙古大汗成吉思汗進攻西夏時候,因為貪戀那西夏王妃的美色,就將此女帶入宮中企圖奸污。卻沒料到那西夏王妃甚是剛烈,一時不慎被咬斷了命根子,以至于一命嗚呼。故而讓繼承大位的窩闊臺大怒,下令將西夏黨項一族盡數誅殺。而那李明昊之前因為投降蒙古,故而僥幸得存性命。然而滅族一仇,豈是能夠輕易消除?當今大汗也知曉此事,故此一直壓著此人,防著此人因族仇而反叛。”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父親為何總是提防李明昊,原來有這般原因。”聽到這時,張弘范方才恍然大悟,明白過來為何他父親、史天澤兩人總是對這李明昊顧慮重重,原來是有這般原因啊。
“沒錯。”
點點頭,張柔卻覺得胸中有些沉悶,不禁咳嗽了一下,方才吐出一口濃痰。
只見濃痰之中獻血點點,更彰顯他此刻身體傷勢之重。
張弘范見此模樣,頓時緊張跨過火燭,來到了張柔旁邊將其攙扶起來,緊張問道:“父親,你還好嗎?”
卻見這時,張柔卻一揮手,衣袖卷起陣陣勁風,登時將滿地火燭盡數吹滅,緩聲說道:“放心吧,我還死不了。”
“可是父親。你為何——”張弘范卻覺奇怪,又是問道。
“過猶不及。我這傷勢并非一朝一夕,早在幼年時候便因為爭強逞能留下的,只不過被那孟珙窺中以至于一刀得手,而那蕭鳳的神通雖是了得,卻也撼不得我這金剛法身。只需要稍微調養一下,自然可以恢復。”
連連擺手,張柔又是重新挺直身子,繼續說道:“只是沒想到那赤鳳軍卻突然冒出,竟趁著我大汗麾下軍隊分布四方,中央空虛時候驟然起兵,打得咱們都是徹底懵了。若要讓遠征西方的軍隊回援那是斷然不可能的,就連我也被南朝牽制,短時間內無法回訪,被逼無奈之下只好讓這李明昊出征。”
張弘范不覺罵道:“那赤賊首領倒是陰險,貫會找準時刻。至于那孟珙,也是一般險惡。若是正面對決,他豈是父親對手?”
若非蒙古頻頻用兵,主力軍隊全都正和別人戰斗,如何會讓赤鳳軍發展到如今階段?
至于那孟珙?
若非此人利用父親沉疴舊傷,如何能夠一擊得手,挫敗整個蒙古侵宋的大計?
“兵者,詭道也,武學一道,也是如此。這也怪不了那人,若是我也會選中這個時候,只能說因為我等連連大捷,以至于迷了眼睛,以為這天下無人能夠和我大軍對抗。正如我也以為自己金剛法身渾圓如一、絕無破綻一樣,結果也被那孟珙和破了。這般道理,你須得謹記。”
張柔卻不以為意,反而解釋起來:“當然,如今時候也并非沒有補救之法。若是大汗肯就此停止用兵,固本培元、休養生息,日后自然不會有這般處境,就算是護得江山百年也是可以的。但若是還執意用兵,只怕大廈傾覆,頃刻在即。”
“父親教誨,孩兒謹記于心。”張弘范當機回道。
張柔這話里面雖是解釋其中緣由,但也未嘗沒有教導他以后應當如何行事的意思。
滿是寬慰,張柔這才放下心來:“至于那李明昊?陛下當然也是存著驅狼吞虎的心思,想要利用這李明昊打擊赤賊,更是存著以赤賊的力量削弱李明昊的力量。這其中緣由,那廝自然也是明白,為了擺脫困局,此人定會暗中行動,以求東山再起。這也是我讓你監視他們的目的。”
“原來是這樣!”
張弘范頓時恍悟,已然曉得父親為何讓自己這般做的原因。
“沒錯。而且你也知曉,在近些日子對方軍中憑空中多出了那么多屬于赤鳳軍的火炮。而我們和赤鳳軍激戰也有月余時間了,卻一門火器都沒有得到,其困難程度可見一斑。既然如此,那他們又是如何得到這些火炮的呢?這其中的緣由,你務必要弄清楚,知道了嗎?”提及這些,他已然是困惑重重,更為旗忠村藏著的東西感到害怕。
張弘范立時回道:“孩兒謹記,定然不負父親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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