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懷著數不清的問題和猜想,鄧肯將那黃銅鑰匙貼身收好,愛麗絲便在旁邊老老實實地等著,眼睛轉來轉去,像個期待秘密的孩子。
你現在有什么不一樣的感覺嗎?鄧肯看著愛麗絲的眼睛問道。
不一樣的感覺?愛麗絲歪了歪腦袋,抬手摸著后背,過了一會,才搖搖頭,就剛才感覺鑰匙孔那里有,點癢癢的,現在不癢了鄧肯聞言皺了:皺眉:別的沒了?就這?沒了 愛麗絲老老實實地答道,緊接著又露出有些好奇的模樣,應該有什么嗎?看您的表情好嚴肅·您是搞明白鑰匙的事情了”?
鄧肯眉頭緊緊皺著,在片刻的猶豫之后,他終于整理好了思緒和語言,在人偶對面的床上坐下,一臉認真地開口:你或許只感覺過去了一瞬間,但我在一個奇特的地方待了很萇時間—那是一座古舊的巨大宅邸,它的名字叫做“愛麗絲公館”
人偶一點點睜大著眼睛,在驚訝與困惑中聽著船萇的講述。
鄧肯沒有隱瞞自己在愛麗絲公館的經歷,他把自己在,那里看到、聽到的一切都告訴了眼前的人偶小姐,隨后又提到了自己在深海中的所見所聞,包括與寒霜女王蕾·諾拉的會面。
當然,他知道愛麗絲或許只能聽懂一部分,甚至連聽懂的那部分都只能稀里糊涂地理解后,能記住的事情也很有限,但他還是選擇把一切都說了出來。
因為這是她應該知道的—不能抱著反正她聽不懂的心態就擅作主張地對她隱瞞,這是最起碼的尊重。
愛麗絲一愣一愣地聽到了最后,直到鄧肯話音落下,又過了十幾秒鐘,這人偶才醒過神來。哇哦。
緊接著她便抓了抓頭發,臉上帶著困惑和些許歉意:我一聽不太懂,感覺腦袋暈乎乎的一抱歉,船長,您費了那么大力氣幫我搞明白這,些事情,但我好像有點笨。
不,你不笨,只是這些事情過于復雜了,鄧肯知道對方肯定會是這個反應,便笑著搖了搖頭,連我心里也覺得這些事情處處充滿謎團—線索太多又太散亂,距離撕開最終的迷霧顯然還有很遠距離。
愛麗絲半懂不懂地點了點頭,又認真思考了一下,突然有些好奇:那座公館里有很多人嗎?而且都沒有頭?
我只見到一個自稱管家的,但按照那個管家的說法,公館里確實有很多一人,只是都躲藏了起來。
鄧肯一邊回憶一邊說道,另外據我觀察,那些應該都是無頭的。
愛麗絲皺起眉頭,一邊努力思考一邊嘀嘀咕咕:會不會跟我的“新首'能力有關啊。
有這個可能,不排除某些侍從是曾經被你斬首之人的靈魂,作為了解)
麗絲斷頭臺的人,鄧肯當然也想到了這個方向,不過緊接著他又話鋒一轉,但根據管家透露的某些情報,公館中又聚集著大量漂流聚集的靈魂,他們像是,某種流亡者,接受公館的庇護,這部分侍從不太像是被斬首的 他頓了頓,略做思考后繼續說道:或許,是你的斷頭臺能力讓那些聚集在公館中的靈魂都呈現出了無頭的姿態,而不管他們具體的“來量源是什么。
愛麗絲似乎理解了,隨后緊接著她又似乎想到什么,那那位'寒霜女王'呢?真的就這么不見了嗎?
房間確實已經消失。鄧肯點了點頭,看樣子就像她自己說的那樣,當作為連接點的古神觸腕被摧毀之后,漂流地~就會失去束縛,像解開了纜繩的他突然停了下來,表情中,帶著思索。
船萇?
愛麗絲不明所以地看著鄧肯,您怎么突然不說話了?
她一連問了兩遍,鄧肯才從沉思中抬起頭,語氣中,帶著一絲凝重:我在想,蕾諾拉口中的“漂流地',指的是她的房間,還是,整個愛麗絲公館。
愛麗絲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量,這有什么區別嗎?
如果漂流地指的是整個愛麗絲公館,那么當連接點被我燒毀之后,消失的 應該是那整座宅邸,而不能是二樓的單獨一個房間;如果漂流地指的僅僅是她沉睡的房間,那么那間房間和整座宅邸之間又是怎樣的關系?
或者說,她的房間和整座公館之間的“連接”,難道就不算連接點嗎?
鄧肯說到這頓了頓,又抬手指了指愛麗絲,更重要的一點,我在你身上轉動發條鑰匙之后便進入了那座愛麗絲公館,很顯然,那座宅邸和價之間的聯系最為強烈,你們甚至應該是,某種一心同體的關系,如果說漂流地需要一個連接點才能穩定存在的話那么你顯然就是最穩定的連接點。
愛麗絲眨巴著眼睛認真聽著,努力理解——但沒能理解。不過她的優點一向是誠懇:您在說什么啊?
寒霜女士沉睡的那間房間,是從此公館主體上撕裂出去的,邊綠有明顯的破壞痕跡,起初我沒怎么在意這點,但剛才我突然想到蕾諾拉可能對我隱瞞了一些事情。
所謂的“漂流地',理論上指的應該是整座愛麗絲公館,而那座宅邸與你緊緊聯系在一起,就我觀察并無漂流地'傾向,所以蕾·諾拉極有可能是趁我焚毀古神觸腕的機會,趁著某種聯系被削弱的機會強行將她的房間從公館主體上分離了出來。
愛麗絲繼續努力理解,但這一次,她終于理解了大半,您的意思是寒霜女王,趁您放火的機會把她的房間開跑了?就像趁著大霧的時候把船上的救生艇開跑了?
鄧肯聞言一愣,頗為意外地看著這人偶:你這個比喻倒是微妙的有點道理,你怎么想到的?
山羊頭先生跟我說過,好多這方面的故事啊,什么叛變水手趁著大霧的時候偷走船上的救生艇啊,偷走船上的酒桶啊,偷走船上的奶酪啊,偷走船上的咸魚什么的,然后英明神武的船萇就會,跨越整個無垠海把被偷走的咸魚搶回來您要去抓那個偷走房間的寒霜女王嗎?
鄧肯聽得一愣一愣的,等愛麗絲說完才表情怪異地撇了撇嘴:先不說為什么叛變的船員要偷咸魚,以及為什么我要跨越整個無垠海去搶回一條咸魚—我上哪去找?再說了那個寒霜女王逃去出,要抓那也應該是你抓吧,她偷的是你的房間——你才是愛麗絲公館的女主人。
對哦。愛麗絲想了想,很簡單地認可了這一個道理,接著便搖了搖頭,那我不抓她,畢竟那個房間本來,就是她的,不過她為什么要這么做啊?您剛才不是說了嗎,一旦漂流地失去束縛,就會到處亂飛,甚至可能落到亞空間里,就像流放一樣—這不是很可怕的事情嗎?
鄧肯沉思著,在思索中慢慢開口:是什么呢 他回憶著自己見到的蕾諾拉,回憶著那位從出生便仿佛一直戴著鐐銬,在鐐銬中加冕,又在鏡銬中被推翻,哪怕是落入深海,都一直被囚禁在噩夢中的寒霜女王。
她說她一直睡在籠子里,哪怕那籠子后來撤去了欄桿,現在她越獄了帶著她的籠一起。
大概是了'自由'吧。鄧肯輕聲說道。
但僅僅是為了自由嗎?
操控臺上的表盤指針在快速抖動,臨近水面時的晃動正在越來越明顯,隔著厚厚的玻璃舷窗,外面那片深沉無垠的“海水中”已經隱隱約約可以看到一些從上方灑下來的光線。
陽光出現在水體中—這說明潛水器正在快速靠近海面。
然而,那逐漸充盈的光輝卻無法完全驅散,深海所殘留的壓抑印象—就仿佛在潛水器下方那廣袤無邊的“黑暗中”仍有什么東西,在不斷地上浮、逸散,在伸出無形的觸腕,在向上張開手臂,在挽留著曾闖入深海的不速之客們。
鄧肯在上浮過程中,向自己講述的:那些事情仍然在腦海中,盤旋著—驚悚,詭譎,離奇,沖擊三觀。
無論是在深海中和古神共生存了,五十年的寒霜女王的靈魂,還是塵世萬物所蘊藏的那恐怖可能性,都足以令一個心志堅定、信仰虔誠的人在陽光下感到刺骨深寒。
塵世萬物皆是古神子嗣,古神的血肉存于眾生,且正在逐漸醒來。
哪怕是在最褻瀆、最離經叛道的污穢典籍中,也沒人敢記載這樣的言論。
那些最瘋狂的湮滅教徒們,也只不過在幽邃圣主創世這樣的理論上淺嘗輒止罷了。
來自海面上的陽光愈加明亮了,已經死亡的軀體卻感覺不到任何溫暖。
阿加莎將雙手交握在胸前,默默呼喚著巴托克的名字,想要向自己的神明禱告,卻無論如何都靜不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