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雷鳴般的巨響轟然在意識深處炸裂,莫里斯幾乎在瞬間便失去了對自身狀態的掌控——即便是在將主意識隔離、心智固化的庇護狀態下,他仍被那股蔓延而至的沖擊席卷了心靈,并在緊隨其后的、驚濤駭浪般的信息沖擊中搖搖欲墜!
剎那間,他那站立在自己身體側后方的“心理學視角”便旋轉起來,視野中再看不到自己頭腦中的文字,只感覺無窮無盡的迷霧在盤旋升騰,而自己剛才所閱讀的那些字句則仿佛失控的蜂群般在他的記憶中四處沖擊、啃噬,撕扯著他的人格部分,他一時間甚至遺忘了自己的名字,腦海中所剩下的,唯有自己在最后一秒種所見的那個名號——幽邃圣主。
然而就在下一刻,這股天旋地轉的感覺便猛然被什么東西遏止了,莫里斯覺得自己的意識被一股無比強大的力量硬生生拽回到了現實世界,而在這個“拽回”的過程中,他看到濃霧中出現了許多陣列狀的、閃爍的燈光,那許多燈光中間,又圍繞著一個最大的紅色光源。
這一幕仿佛是智慧之神拉赫姆向他投來的一瞥,但下一秒,那些陣列燈光又飛快消散,化作洶涌拍來的巨浪;
緊接著,巨浪又在他眼前化作了一片轟然崩解的蒼白塵煙,細膩蒼白的灰燼宛若圣徒的骨灰,向他洋洋灑灑落下;
隨后,那些蒼白塵煙又在半空中燃燒起來,化作一片墜落的火雨,其中凝聚出無數刺目而赤紅的焰流,仿佛要將他焚盡般洶涌而至!
但就在赤紅火焰落到身上的前一刻,莫里斯看到那所有的火突然又染上了一層幽綠——洶涌爆裂的火轉瞬間變得溫和下來,并一點點落在身旁,其中一片火焰觸碰了自己的肩膀,他立刻感覺到有誰重重地拍了自己一下,下一秒,他便猛然睜開眼睛,并意識到自己已經回到自己的軀體內。
意識隔離和心智固化的效果被強行結束了,自己再一次從瘋狂臨界狀態返回了這個世界。
而在意識恢復的一瞬間,莫里斯便抵抗著“再看一眼”的沖動,用力將手中那本黑皮大書合攏。
他的動作很快,但即便如此,這本書在合攏之前仍劇烈翻動了幾頁,在一閃而過的眼角余光中,一些抖動的文字以極其強烈的印象映入莫里斯的視野一一那是一句話,帶著仿佛臨終時的強烈執念般的一句話:“我們終將回歸那至純至圣的起源。”
黑皮大書完全被合起來了,莫里斯腦海中盤踞著最后時刻所看到的文字,劇烈喘著粗氣。
凡娜立刻察覺了這邊的異樣,兩步便靠攏過來:“您怎么樣?”
“······學者的日常,與致命的知識打交道,然后幸存,”莫里斯把氣喘勻,向凡娜伸出手,“沒事,我還是我—扶我起來。”
剛一起身,他便又問道:“時間過去多久?”
“幾秒鐘,”凡娜點頭回答,“我剛看到您把書翻開看了幾眼,您就猛然 把它合上了,同時您的靈性動蕩不休,周圍的霧中也開始浮現出無法辨別的陰影。”
“幾秒鐘······”莫里斯扯了扯嘴角,腦海中卻回憶起自己從失控邊緣被 拽回來時所見的那一幕幕奇景。
就在下一秒,他腦海中便浮現出一個低沉威嚴的聲音:“莫里斯,你那邊遇上什么情況?”
莫里斯一怔,趕緊整頓表情,在心中回應:“我剛才在閱讀一本從湮滅教徒手中繳獲的褻瀆之書,不小心受到污染—一船長,是您最后把我拉回來的?”
“嗯,”鄧肯回應道,“剛才我突然察覺你的心智受到攻擊,就借助留在你身上的‘印記,查看了一下情況。你剛才說你繳獲了一本褻瀆之書?具體怎么回事?你還跟凡娜在一起么?你們現在在什么位置?”
“凡娜和我在一起,我們仍在上城區活動,我們發現有湮滅教徒借助迷霧掩護進入現實世界,并在操控一部分贗品,襲擊城邦——剛才我們找到并消滅了其中一個操控者,”莫里斯立刻回應著,隨后又整理了一下思路,繼續說道,“情況很古怪,那邪教徒死亡之后尸體呈現出和原素物質融合的現象,似乎是某種極端的‘改造,結果,他隨身則攜帶者一本黑色的無名之書,書上的內容…”
莫里斯突然停了下來,語氣變得格外謹慎,同時小心控制著自己的思維:“書上的內容令人不安,是之前‘烏鴉,抄錄的那些圣書體記敘的原文,我只來得及看完其中一小部分,便遭到了污染。抱歉,現在只能匯報這么多——我現在不能回憶里面的細節。”
鄧肯的聲音沉默了兩秒鐘,隨后再度響起:“可以了,安全第一,不要繼續回憶你看到的東西。把書帶上,之后當面向我匯報。”
莫里斯微微松了口氣:“是,船長。”
就在這時,一旁的凡娜突然“開口”:“船長,您那邊情況怎樣?”
“我和愛麗絲在第二水路——這里倒是很安靜。”
靠近中心城區的地下深處,第二水路的某處交叉路口中,鄧肯抬起頭,看向遠方空曠的走廊。
有一層稀薄的霧氣正漂浮在走廊上空,緊貼著那暗沉的穹頂,那霧仿佛是憑空出現在這空間里面,而且隨著時間推移正變得越來越濃重——但和已經被濃霧完全籠罩的城邦地表比起來,這里的些許霧氣并不嚴重。
“我在等著火種就位。”
借助“印記”的聯系,他在心中對凡娜說道。
“火種?”凡娜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疑惑。
“那些湮滅教徒的巢穴不在現實世界——鏡像寒霜才是他們的大本營,”鄧肯慢慢說道,“海霧艦隊也好,寒霜海軍也罷,包括城邦衛隊和教會的守衛者們,他們在現實世界消滅的‘入侵,都只是在減緩鏡像上浮的過程,只有從鏡像那一側動手,才能真正解決這次的問題。
“阿加莎已經帶著火種去了——她會找到那些異端的巢穴,然后我會幫助她點燃那個地方。”
凡娜那邊的回應明顯遲疑了幾秒鐘:“那······有什么我們能做的?”
“繼續在霧中狩獵即可,消滅你們見到的所有贗品,找出他們背后所有的控制者,能獵殺多少就獵殺多少,”鄧肯說道,“減緩入侵是有意義的,你們在為阿加莎爭取時間,也是在減輕她面對的壓力。”
凡娜立刻回應:“是,我明白了!”
緊接著又過了幾秒鐘,她的聲音再次傳來:“另外·····…現在城邦中可能還有一個贗品‘守門人,在行動,而教會這邊似乎沒有任何反應,您認為…”
她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猶豫。
鄧肯則早已知曉那贗品的事情,甚至比凡娜知道的還要清楚。
畢竟,他已經與真正的阿加莎建立過聯絡。
“不必擔心那個‘阿加莎,,”片刻沉吟之后,他回應道,“也不用去對付她——但如果你們遇到她,視情況需要,可以提供幫助。”
凡娜那邊明顯愣了幾秒鐘,隨后的語氣中帶著驚愕:“提供幫助?!幫助那個‘贗品,?”
“別忘了,并不是所有的贗品都受湮滅教徒的控制,其中最杰出的那些,有著自己的意志,”鄧肯的語氣仍舊平靜,“守門人不會輕易成為異端的傀儡,當然,具體情況還需要你們到時候自行判斷。”
“是,我明白了,船長。”
這一次,凡娜的回應中帶著一種異樣的鄭重。
仿佛是她作為審判官的使命感,在這一刻與那位“守門人”產生了微妙的共鳴。
與追隨者們之間的聯絡結束了。
鄧肯輕輕呼了口氣,隨后抬起手,指尖燃起了一簇小小的火苗。
他凝視著那火苗,片刻之后輕聲開口:“阿加莎,你認為‘她,真的會如你所想的那樣嗎?”
一個清冷而沙啞的聲音從火焰中響起:“會。”
“你為何如此肯定?”
“因為我相信自己。”
“但那只是你的復制品,”鄧肯平靜說道,“你們之間會存在微小的差異,這差異可能導致她做出和你不一樣的決定。”
“但您并沒有因此命令您的追隨者去消滅那個‘隱患,,”阿加莎說道,“您也相信我的判斷。”
鄧肯沉默了幾秒鐘,之后才輕輕嘆了口氣。
“曾有一個叫做布朗·斯科特的人類,向我證明了他的人性,這份人性在‘贗品,身上仍舊生效——所以這一次,我倒是不介意再相信一次。”
“如果······我是說萬一,萬一我的判斷也錯了呢?您的信任會錯付·····”
“沒關系,都是小事。”
小事嗎…
陰冷潮濕的下水道走廊中,阿加莎低下頭,看了一眼手心那團仍在靜靜燃燒的小火苗。
那火苗中逸散出的微弱熱量,似乎已經成了她在這世界上所能感受到的唯一溫度——在火光之外,她感覺整個世界都如墳墓般冰冷。
那位“船長”的聲音再度傳來:“阿加莎,你那邊情況怎樣?”
“我還在前進,就快到了,我能感覺到,在很近的地方。”
“我是說你的情況,你的聲音聽上去跟之前不太一樣。”
阿加莎停下了腳步。
她低下頭,目光所見的,是自己傷痕累累的軀體,以及已經不再流血的傷口。
“沒關系,”她輕聲說道,嗓音中帶著墳墓般的冰冷,“都是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