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墻灰瓦,對開的朱紅大門,上面鑲滿了銅釘。門口一對丈許高的銅獅子,異常的威風氣派。
高賢看到這對銅獅子,也有些驚訝,白玉生的老丈人不但有錢,這副做派也異常豪闊。
要知道鑄錢需要大量的銅,這一對銅獅子,至少有上萬斤。說是金山有些夸張,這對銅獅子能換幾百萬銅錢是沒問題。能把銅獅子擺在門口,不止是有錢,更代表著有勢力。
高謙有些同情的看了眼白玉生,他在半路上賺了不少。可和周家相比,那就差的太多了。
周家大門口自然是有門房的,一個中年人遠遠就迎過來施禮,「不知兩位尊姓大名,來此有何貴干?」
今天的白玉生換了一身錦袍,腰間佩劍,騎著神駿白馬,一副風流個儻翩翩公子形象。
門房也不敢輕忽,非常客氣的詢問情況。
白玉生取出拜帖遞給門房,「麻煩和主人通稟一聲,蒼云城白家白玉生前來拜訪。」
門房不知道蒼云城白家,可看白玉生這副做派,卻也不敢怠慢。他施禮后匆匆從側門進入大院。另有一位門房站在一旁賠笑。白玉生從馬上下來,在一側拴馬柱上把馬拴好。
他又請高謙從驢上下來,把白驢也拴好。
高謙其實可以收起白驢,只是在這里也沒必要刻意展示法術。
沒過一會的功夫,門房匆匆回來,他恭敬對白玉生施禮:「原來是白家公子,老爺有請。」
請是請了,門房卻是帶著白玉生、高謙從側門進了院子。白玉生臉上沒什么不滿表情,心里卻有些不快。
他不遠萬里來相親,作為準姑爺,周家真要有心肯定要開正門迎接。
現在卻讓他從側門進來,還沒有一個有分量的人來迎接,可見周家的態度。高謙倒是無所謂,他跟著白玉生主要是為了那一點微妙聯系。
至于白玉生會怎么樣,他不太關心,也不需要他關心。堂堂天命之子,就憑周家這種層次豪門,也很難容得下。此次白玉生登門拜訪,不論成敗,對白玉生都沒影響。
反倒是周家,這是一次巨大考驗。一個處理不好,很可能就此家滅人亡。門房帶著白玉生、高謙過了兩重院子,在第三進正房門前停下。
這座正房有八扇對開房門,福字窗欞,看著就異常氣派。
一個年紀比較大的老者躬身站在臺階下方,「白公子,老爺在等你,請跟我來。
老者衣著干凈整潔,甚至還頗為氣派,只是舉止很恭謹,看著應該是位管家。白玉生也是大家出身,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到了這里,才有管家出迎。其實也代表了周家的態度。不管怎么樣,總要見見便宜岳丈,聽聽他怎么說。
白玉生對高謙說:「老師,跟我一起去吧。」管家微微皺眉:「白公子,老爺不想見外人。」
白玉生有些不高興了,他長眉一揚:「這是我老師,我父親病逝,老師是我惟一的長輩。
「這等人生大事,我老師怎么能不在場!」
管家被懟的有些愕然,白玉生這段時間順風順水,英氣勃發。此刻發怒,自然有股凜然英武之氣。
垂垂老矣的管家,雖然老成持重,被白玉生當面硬頂,也不知該如何應對。他猶豫了下說道:「白公子稍安勿躁,我不過是一個下人,沒資格替老爺做主。還請白公子見諒。」
管家說道:「請白公子和尊師稍待片刻。」
白玉生大家出身,自然不會和一個管家為難。他擺擺手,示意管家快點去。
等到管家離開,白玉生有些歉意低聲對高謙說道:「道長,恕我冒昧,畢竟對方是豪門大族,只能請道長幫我撐腰。
他一直要拜師,高謙堅決不同意。所以他都稱高謙為道長。
剛才叫老師,一是的確需要找個人撐腰,二也是是借機套關系。
白玉生覺得高謙神通無盡,是當世絕頂高人,甚至是仙人也說不定。這樣的人物,不論如何都抓住了。
高謙明白白玉生的小心思,他微微一笑:「你高興就好。這本就是小事。」
對于高謙輕描淡寫的回答,白玉生略微有點失望,他費盡心思套關系,這位仙師似乎并不在意。
管家很快回來了,「老爺請兩位進去。」
進了正廳,高謙迎面就看到一個富態中年男人坐在主位上。
這人面如滿月,細眉長眸,膚色白皙,坐在那面帶微笑,和氣中又帶著幾分富貴之氣。
「白玉生拜見伯父。」
當著中年人的面,白玉生可不敢失禮,他恭恭敬敬鞠躬長揖。高謙也稽首施禮,卻沒說話。
中年人哈哈一笑伸手虛扶:「我和義安是結拜兄弟,你就是我親侄子一般,不必這般客氣。賢侄請坐。」
他又對高謙說道:「道長既然是玉生的老師,也請入座。中年人略帶歉意的說道:「還沒請教道長法號高名?」「貧道高謙,世間一散人。主人家不必在意。」
高謙客氣了一句,在白玉生上首落座。
既然白玉生叫他老師,他總不能坐在白玉生下首。
中年人對高謙還是很客氣,他說道:「我叫周青,在此地做些買賣生意。以前在蒼云城和義安結識,一見投緣.....」
周青簡單把他和白玉生父親關系介紹了一下,也是怕高謙不知其中情況,胡亂摻和壞了他好事。
高謙微微點頭,白玉生早把他家事情說了,看周青的態度,對白玉生也還算不錯。
至少還態度溫和,給了白玉生見面的機會。沒有直接讓人轟走。這在高謙看來,已經是非常難得。
商人么,講究的就是重利輕義。白玉生父親死了,家業也敗了。
以前留下的婚約,就沒了價值。這時候想悔婚,是非常自然的事情。
周青不知道高謙深淺,只是看這位器宇不凡氣度高華,真有幾分仙風道骨。這才破例解釋了很多。
他就高謙態度平和,似乎并沒有為白玉生出頭做主的意思,他心里也松口氣。周青對白玉生說道:「賢侄,我知道你的來意。二十年前,我和義安酒后戲言,結了兒女親家。」
他說著嘆口氣:「那時候我和你父親都比較年輕,說話很隨意。完全沒想過這件事有多重要。
「二十年過去了,你也長大了,我家女兒也大了,要說就這么結親,卻有點太草率。」
白玉生站起身鞠躬施禮:「伯父,我父親遺愿就是讓我完成婚約。
他一臉鄭重說道:「時隔二十年,舊事重提,我也覺得這件事有些過于草率。只是父親遺愿,我也不能違背。
「此來拜會伯父,該如何處置此事,我是小輩,還請伯父做主。」白玉生心里有傲氣,在高謙那學了斬龍劍訣,更是打開了眼界。周家雖然有錢,他也不是很在意。因此表現的很灑脫大氣。
這讓周青有點意外,這個白家的晚輩,居然頗有豪氣。看起來還真有幾分氣度!也不能太過小覷。
周青沉吟了下說道:「雖然當時只是戲言,可人不能無信。
「但是,婚姻大事,也不能如此草率決定。我家玉華也不小了,我需要問問她的意見。」
周青說著笑了笑:「賢侄,你一路上也辛苦了,先暫時在這休息幾天。「這件事我總會給你個交代。你也不用著急。」
周青把管家叫來,讓管家帶著白玉生、高謙去休息。
等到兩人離開,屏風后走出來一位妙齡女子,她一身素雅長裙,手握團扇,眉眼如畫,水盈盈明眸滿是風情,異常的美艷。
周青對妙齡女子招招手:「玉華,你覺得白玉生此人如何?」
這女子正是他大女兒周玉華,號稱獨秀碧玉城,是全城聞名的大美女。碧玉城的豪門大族,都和周青提過親,只是被他婉言拒絕。
周青倒不是在意他當年許下的婚約,他只是覺得這些提親的公子名士,都是中人之才,配不上他女兒。
白玉生大老遠跑來,一路上揚名四方,周青其實也有所耳聞。正因為如此,周青才給了白玉生機會,讓他進門說話。
當面看到白玉生本人,周青也略微有點意外,白玉生相貌俊秀,眉宇間卻有股縱橫不羈的豪氣。
若說氣度風姿,卻是遠勝碧玉城那些公子名士。
周青很清楚,這些公子名士也就是吹牛逼厲害。真要做事,只怕十個捆在一起也不如一個小吏能干。
當然,這些公子名士的家世強大,他們也不需要太會做事。只要不太傻,把持住家中資源人脈,就能輕易成功。
底層的人再如何能干,也沒機會躍升階層。
周青有點拿不定主意,要說白玉生當女婿也很不錯。
他家里并不缺錢,白玉生要是真有本事,能幫他守住這份家業,讓他女兒過上舒心安穩日子,也不是不行。
周青知道女兒很有才智,這又是和她緊密相關的終身大事,當然要問問周玉華的意見。
周玉華想了下說道:「白家公子的確是一表人才。」就她所見,碧玉城還真沒有年輕人能勝過白玉生。不過,她不太喜歡白玉生。
也沒什么具體理由,就是相性不太合吧。她能欣賞對方的優秀,卻并不想和對方待在一起。
這種復雜的小兒女心思,她自己都弄不太明白,更沒辦法和父親直說。她轉又說道:「我看那位道長才是高人。「
周青很是愕然,「玉華,你這是何意?難道你看上了那個道人?!」他話沒說完,臉色都變得有些難看了。
出家的道人、和尚,是有能娶妻生子的。只是那種出家人,都是一聽就不正經。
他女兒獨秀碧玉城也許有點夸張,卻也是出了名的才貌雙全美女。
要是嫁給一個道士,那真會成為碧玉城全城的笑柄。他都沒辦法抬頭做人。周玉華白了眼父親,「我只說此人不凡,什么時候說要嫁給他了!」
周青松了口氣,他快要被嚇死了。「出家人有些神異之處,也很正常。」
別人拋家舍業去修行,總要學會一些本事。若非如此,哪有那么多人去出家。周青對此不以為意,只要有錢,有本事的方士道人很容易就能找到。
他問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周玉華搖頭:「女兒也不知道。」
要說白玉生是很不錯,但她總覺得不太投緣。
這種事情很難說的清楚。她一時也有些茫然,不知該如何選擇。
周青看女兒也沒主意,他說道:「不如這樣,西面的紫氣峰出現一顆天珠,據說是某位真龍留下的龍珠,每到子時就浮現出來吞吐靈氣。
「你既然做不了決定,就用此珠為媒。不論誰取了此珠,你就嫁給他....」周玉華很是不安:「父親,要是被乞丐拿到此珠,我該如何?」
「這等異寶關系到天命,豈能落在凡人手里。就是真有普通人能拿到此寶,也會被人強行奪走。」
周青淡然說道:「真要有乞丐有此逆天氣運,那他注定不凡。這就是天賜的緣分!
周玉華覺得此舉有些兒戲,只是她知道周青最信命,她想了下又覺得此事也不是不行。
反正誰都看不上,碰碰運氣也好....
高謙和白玉生被引到一個跨院,院子不大,天井里栽了幾根翠竹,頗為清幽干凈。
白玉生請高謙住進主房,他在偏房找了間臥室。
白馬、白驢,自然有下人送到馬廄,有人專門伺候。「老師,你覺得我這位伯父是什么意思?」
白玉生有點看不懂周青,他覺得高謙是絕世高人,肯定能看懂其中關節。「沒有一口否決,就是對你的認可。」
高謙安慰道:「至少你還有機會,不要氣餒。」「這樣也太憋悶了,只能聽著對方安排。」
白玉生眼珠一轉舊事重提,「老師,我不想娶這個老婆了。您帶著我出家修道吧!」
「要出家修道,得明白什么是家,什么是人,什么是己,什么是天地....」高謙看了眼白玉生,「你還什么都不懂,你出什么?修什么?」
白玉生有點不服氣,他是什么都不太懂,可出家哪有這么麻煩。有些和尚道士自幼就出家,那怎么說。
只是他不敢直接反駁高謙,只能尷尬干笑。「你先別急。」
高謙說道:「等你把塵緣都斷了,再來找我說出家修道。」
不等白玉生說話,高謙又說:「其實你出家修道求的是逍遙自在。你把斬龍劍訣好好修煉,一樣能縱橫天下逍遙自在。」
這話可說到白玉生心坎了,他要出家修道,追求的就是逍遙自在。的確,把斬龍劍訣煉好了,天下還不是任由他縱橫。
白玉生又不好意思就這么承認,他干巴巴說道:「弟子向道之心很誠。高謙微笑:「我明白。」
高謙了然一切的微笑,讓白玉生不好意思再說什么。晚上的時候,周青設宴款待白玉生和高謙。
一桌子酒菜,卻沒有外人。
喝了幾杯酒,白玉生、周青也都放松下來。
周青趁機說道:「我家玉華說了,她和紫氣峰天珠有緣。「誰能取的天珠,誰就是她天賜的丈夫.....」
白玉生當即拍著胸口說道:「我必定取的天珠,博取玉華的歡心。」酒宴結束,回到借宿的跨院,白玉生被夜風一吹,人也清醒了許多。他有些不安問高謙:「老師,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高謙搖頭:「周家執意要設立考驗,你沒得選。「這樣啊....」.
白玉生還是有點失望,他自覺條件優秀,周青卻還是不愿意直接把女兒許配給他。
非要弄什么天珠為媒,說起來就像鬧劇一般,頗為可笑。可想而知,必然有很多人參加競爭。
娶個老婆,卻要去爭去搶,這讓白玉生覺得很沒意思。
高謙隨口安慰道:「這其實很公平。你盡可以拿到天珠,卻不娶他女兒。「既展現能力,又展現骨氣。」
白玉生擊掌稱贊:「妙,老師果然高明!」第二天,白玉生就動身去了紫氣山。
周家以天珠為媒的消息,也轟動了碧玉城。
上至豪門大族,下至寒門書生、武士勇夫,都一窩蜂的沖向紫氣峰。既然是以天珠為媒,就是大家都有機會。
萬一走運拿到天珠,立即就能一步登天!這個機會,誰也不愿意錯過。高謙沒跟著去,他又不想娶媳婦,對所謂天珠也沒什么興趣。
對他有用的異寶,他遠遠就能感應到氣息。至于白玉生,不論成敗,其實都無關緊要。他在意是白玉生帶給他那一絲聯系。
到了周家,高謙基本可以確定這一絲聯系就在周家。
至于這一 絲聯系是什么,他還不太確定。反正不是周青,也不是周玉華。周家這等豪門大族,規矩森嚴。
高謙雖然住在周家,卻不可能隨意游逛。在這個跨院里,除了仆人之外再看不到別人。
在跨院住了幾天,高謙突然心有所感,他從房間里出來,沿著磚石鋪著的小路到了周家后院花園。
此時正是夏初,上午陽光明媚,風清氣爽。
花園里枝葉繁茂,不少花含苞待放,一副生機勃勃的樣子。
一座涼亭前方有個小小秋干,一個中年婦女正推著一個三四歲大小女孩蕩秋干。
女孩有點太小了,中年婦女只是輕輕搖蕩。
也不知為什么,小女孩表情平靜,似乎對蕩秋千并沒有什么興趣。烏溜溜的大眼睛里,居然有幾分沉靜之氣。
高謙和小女孩眼神一對,他就知道這份聯系就在小女孩身上。
小女孩也呆呆看著高謙,她覺得高謙看著很舒服很親近,卻并不認識高謙。她眼神里也露出了幾分疑惑,她問旁邊奶娘:「九娘,他是誰?」
奶娘這才發現花園里居然來了外人,還是個男人。她微微皺眉說道:「這里是后花園,外人速速離開。
高謙沒理會奶娘,他深深看著小女孩黑亮眼眸,心情頗為復雜。
隔了不知多少年,她居然還沒能覺醒前世記憶,一副如此懵懂弱小的樣子。
他想起了兩人第一次見面,那時候她雖然青澀,卻非常謹慎非常聰明,又充滿了靈性,就像一只可愛的小貓,
現在的她,卻真正成了一個小孩子。
高謙不由深深嘆息,人的命運是如此奇妙,他甚至不該如何面對這個大弟子。當一個人失去了以前的全部記憶,那她作為人的烙印就都沒了。看成是另外一個人也沒問題。
這其中就涉及到一個非常復雜的自我認定。
高謙當然清楚,一個真正的自我包含先天神魂、后天記憶、情感。
現在的周毓秀,就只剩下先天神魂本源。她所經歷的一切,她曾經的情感、意識,已經全部在時空天輪中潰滅。
在這個世界中,她又不知轉生了多少次,先天神魂本源始終都沒能真正覺醒。讓周毓秀在此界中不斷輪回,對她來說其實也未必是壞事。
這是一種歷練,一種修行。
在這種沉淪中覺醒,周毓秀就能突破以往限制,成為此界巔峰,甚至更上一層。
當然,這樣的不斷輪回也會消磨先天神魂本源,最終把先天神魂本源消磨成空白。
從那以后,周毓秀這個生靈就從諸天萬界中徹底消失。
高謙找到了周毓秀,但他也沒辦法喚醒周毓秀先天神魂本源。一切的根本,還要周毓秀自我覺醒。
高謙走到小女孩身邊,他柔聲問道:「毓秀,你讓我怎么選?」小女孩直直看了高謙一會,她突然向高謙伸出了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