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沉。
內河河畔。
天香閣門口,幾個武將后人死死地盯著河面,眼神又是驚怒,又是憤恨。
怒,此等歹人,竟能在荒國京都為非作歹。
恨,自己實力低微,非但不能幫忙,反而成了拖累,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趙昊被劫掠而去。
地上,剛從河里被救出來的姑娘衣衫襤褸,蜷縮在一起瑟瑟發抖。
而天香閣里面的姑娘和尋歡客也早早被驚醒,離岸邊老遠,小心翼翼地打聽發生了什么事情。
“嗒!”
老楊翻過石雕護欄,濕漉漉的雙腳無力地踩到地面上。
他與這些武將后人對視,想說什么,卻如鯁在喉。
喉結動了動,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只能頹然低下頭。
孟勝男扶著軟軟垂下的手臂:“前輩不必自責,遇到宗師是我們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事情,馮千鈞已經報信了,用不了多久京都就會全面戒嚴,有府兵和飛魚衛在,那些歹人逃不遠!”
剛才的戰斗他們都看在眼里,那些蛙人究竟有多強,他們可是親身體驗過的。
兩個一品高手,十幾個二品三品的高手,這一股力量,哪怕放在戰場上面,都是極其恐怖的存在。
但就是這么一群人,在老楊手底下落盡下風。
如此恐怖的力量,將老楊稱作宗師之下第一人都不為過。
可老楊再強,比起真正的的宗師,差距也猶如天淵。
剛才那黑衣人,輕描淡寫一拍,就能在不傷人的前提下拍散老楊全身的真氣,此等驚世駭俗的手段,他們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即便是鎮國公趙定邊,也未必能如此收放自如。
老楊深吸一口氣:“你們可否看出,此人是何身份?”
這個問題孟勝男也想知道。
要知道整個荒國,明面上只有鎮國公一個宗師。
而這次這些人為了擄走趙昊,竟然直接出動了一個宗師,而且這宗師的舉動十分詭異,貌似眼中只有阻撓老楊這一件事。
所有人都不懷疑,這個神秘宗師有殺掉老楊的能力,但…
莫非,殺人是另外的價錢,得加錢?
孟勝男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這些人究竟什么身份?綁架趙昊,又究竟是為了什么?”
聽到這話,老楊臉色更難看了幾分。
綁架趙昊只是一種手段,表象下的目的才是更能讓人膽寒的存在。
他背過手摸索了一陣,然后拔下來一支短箭,箭翎處掛著掛著一張布條。
這是那些蛙人逃走之前,用袖箭射在他后背上的。
老楊眼神一凝,飛快車下布條,看到上面字的一瞬間,整張臉都變得煞白煞白的。
想要趙昊活命,拿西隴關布防圖來換!
沒有時間,沒有地點。
但老楊相信,這些人有的是方式通知鎮國府。
但西隴關是什么東西?
西隴關曾是大漢神朝的西大門,將無數異族兇獸拒之門外。
荒國監國之初根本無人問津,直到奪取了西隴關,才獲得了中原五國不容忽視的實力,因為只有這千古雄關作為依仗,荒國才保留著問鼎中原的希望。
西隴關有多么重要,已經不言而喻了。
不然當年姜崢也不可能為了奪回西隴關,把整個荒國都當成了賭注。
這不是在賭國運,因為西隴關本身就是國運。
一旦西隴關失守,荒國就會變成真正意義上的蠻夷!
這些人,讓鎮國府用西隴關布防圖換趙昊的命。
無異于只給出兩個選項。
要么,趙昊死!
要么,鎮國府一脈,舉家叛國!
“前輩,這布條上寫的什么?”
“沒什么!”
老楊連忙將布條收了起來,這信息事關重大,不能給任何外人看。
而此時,兩道極其剛猛的氣息由遠及近,轉瞬之間就到了眼前,正是滿臉焦急之色的趙定邊和趙無敵。
剛才他們還能察覺到幾道氣息在爭斗,沒想到只是一眨眼,洛水的氣息就委頓了下去,其他幾道不明顯的氣息也飛快消失,只能感受到老楊忽強忽弱的真氣。
如此一來,即便兩人當時還沒有趕到,又怎么可能猜不到發生了什么事情?
“是誰敢動我昊兒?”
趙無敵怒不可遏,瞪著一雙銅鈴般的眼睛,在河面上到處搜尋,卻怎么尋也尋不到,便抓住老楊的胳膊,拼命搖晃。
“昊兒!昊兒呢?老楊!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昊兒呢?”
老楊面露苦澀,卻不敢有絲毫怠慢,撲通一聲就跪在了趙定邊的面前,飛快把剛才發生的一切敘述了一遍。
在聽到那個宗師出現的時候,父子倆也是勃然色變。
難怪!
難怪能夠當著老楊的面將趙昊劫走!
能將老楊玩弄于股掌之間,也的確是宗師的實力。
可這宗師,為什么一點氣息都沒有外泄?
這手段,實在太詭異了!
他們原以為,只要趙昊不出京都,有老楊貼身保護,就算天王老子來了也不可能對趙昊造成威脅,但現在…
一個手段詭異的宗師,兩個一品,二品三品高手十幾人,所有人都配備了蛙衣。
真是好大的手筆!
“宗師!?哪條陰溝里冒出來的狗東西!”
趙無敵睚眥欲裂,自從趙昊六歲丹田被廢之后,他就恨不得把這個兒子寵上天。
目之所及,任何可能對趙昊有威脅的人或者物,都會第一時間被他解決。
十幾年來,他不想讓自己兒子受到一絲一毫傷害。
甚至因此打了幾個不該打的人,犯了很多不該犯的錯。
直到老爺子讓老楊當了趙昊的貼身保鏢,他的被迫害妄想癥才輕了很多。
但他怎么都沒有想到,有朝一日,竟然會有一個宗師沖自己的兒子出手。
宗師?
趙無敵此刻絲毫沒有實力差距的意識,他只想立刻把這個陰溝里的宗師揪出來碎尸萬段。
情緒憤然,真氣激蕩,字字含怒。
“這些狗瘠薄玩意兒!老子看他們能藏到什么地方!”
趙無敵縱身一躍,當即準備跳湖搜查。
趙定邊面色一變,趕忙出手攔截,卻不曾想趙無敵周身真氣雄渾,竟然有些攔截不住。
盛怒之下,他竟然隱隱有了突破宗師的征兆!
但趙定邊顯然已經無暇顧及這些,強運真氣將趙無敵壓了下來。
趙無敵大怒:“爹!放開我!”
趙定邊面色陰沉,出聲訓斥道:“他們既已沉河,就必然有脫身之法,你能找到什么?把時間浪費到這無用功上,跟害昊兒有什么區別!”
“可!可…”
趙無敵又急又怒,卻也清楚老爺子說的沒錯。
氣急之下,連著對內河轟了好幾拳,每一拳都激起了近十丈的怒濤。
幾聲巨響,整個京都都為之震顫,無數人從睡夢中驚醒,驚疑不定地望著天香閣的方向。
普通人皆為之心悸,而一些修為高深的人更是面色凝重,這幾拳的威勢,已經遠遠超出尋常一品高手,京都之中何時出現了此等強者,又為何深夜發怒?
“爹!怎么辦啊!”
趙無敵聲音憤怒中帶著一絲頹然,他擅長打仗,但不擅長找人。
如今自己的兒子被人劫掠走了,他卻無能為力。
這個身高八九尺的魁梧漢子,竟然急得直抹眼淚。
正在這時,一隊騎兵和一隊身穿飛魚服的侍衛分別從南北兩個方向匯聚而來。
行至三丈外,為首的兩個統領當即下馬,半跪在趙定邊面前。
“參見鎮國公!吾乃京都府兵統領,特來營救少公子,謹遵鎮國公調遣!”
“參見鎮國公!吾乃飛魚衛鎮撫使,特來營救少公子,謹遵鎮國公調遣!”
趙定邊尚能保持從容,但臉色無比陰沉,聲音中的怒意也絲毫不假掩飾:“諸位同僚,此等歹人于我荒國京都之中行兇,于家老夫獨孫被劫,心中憂慮;于國本公守京失利,愧對皇恩!
還請諸位勠力同心,府兵封城,封鎖出入京都大小道路河流!
飛魚衛徹查白馬會館,并調查歹人蹤跡!我趙定邊在此謝過!”
“謹遵鎮國公令!”
眾人雖然都不歸趙定邊管轄,但二者成立之初,皇帝也留下密令,當皇親與鎮國府眾人遭遇不測,可臨時聽從鎮國公命令。
如今,被擄的人是趙定邊獨孫,同時也是皇帝無比寵愛的趙昊,當然符合事急從權的條件。
兩隊人馬飛速散開。
趙無敵也忍不住了:“老子也去白馬會館,砍了這些異國狗!”
作為神武大將軍,他自然是聽到了一些風聲的,本來只以為是一些小毛賊的小打小鬧,光是飛魚衛就夠這些人喝一壺,卻沒想到鬧到這種地步…
他不擅長找人。
所以只能去砍人了,不管是不是這些人所為,總會有一顆腦袋在掉落之前說出趙昊的所在。
趙定邊下意識想要攔住他,卻被老楊按住了手。
他眼神變了變,便沒有出言制止,目送趙無敵跟著飛魚衛趕往了白馬會館的方向,這才看向一旁的武將后人:“跟著你們趙伯伯,攔著他…三品以下的不要殺!”
眾人對視了一眼,齊齊點頭:“好!”
說罷,就匆匆跟了上去。
這一次出動了這么多高手,必定不是荒國本土的勢力,這些異國人本來就不怎么干凈,就算殺完泄憤也未嘗不可。
但現在荒國剛剛經歷大戰,真要同時惹怒四國,未必會好過。
不過…發生此等大事,殺你們幾個高手,你們沒意見吧!
等人走了之后,老楊神情慘然:“老太爺,我…對不起主母!”
愧疚之色,已然溢于言表。
趙定邊拍了拍他的肩膀:“此事也非你我能左右,此宗師手段詭異,千日做賊易,千日防賊難!這些人別有所圖,昊兒雖被劫走,但短時間內性命無虞,你隨我下湖尋找蹤跡,未必沒有轉圜的余地。”
說著,便拉著老楊的手腕,準備跳湖。
但老楊又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向前跪了幾步,將布條塞到了趙定邊的手里面。
他微低著頭:“剛才少爺也在,我怕以他的脾氣看到會…”
趙定邊低頭看去,發現手里多出了一張布條。
他連忙展開布條,看到上面內容的一瞬,霎時間五內俱焚。
交出西隴關布防圖?
這跟叛國有什么區別?
其心可誅!
其心可誅啊!
趙定邊即便再處變不驚,現在也不免有些煩躁,近些天的信息不斷在他腦海中交織,卻讓他越來越感覺不妙。
不管這些人來頭如何,都已經提前幾天被飛魚衛掌握了些許蹤跡。
荒國只有自己一個宗師,卻能在面對五國時屹立不倒,這其中少不了軍情處和飛魚衛強大的情報能力。
馮千鈞只是初入軍情處幾年,就能從車轍痕跡推算出有輜重入城。
那飛魚衛的頂尖高手呢?
即便蛙衣有隱匿氣息的功效,但這些人也不可能時時刻刻都穿著蛙衣。
以飛魚衛搜集信息的能力,怕是不難猜到這些人的動機。
高手眾多,動機危險。
在飛魚衛中,必定會成為最頂級的關注對象。
可這次,一直到自己的孫子被劫,飛魚衛都沒有發出絲毫預警!
自從那個人消失以后,飛魚衛就直接歸皇帝管轄。
這究竟是皇帝的意思,還是那個人又回來了?
她…還活著?
而且還突破了宗師?
過往的一幕幕不停在腦海中浮現,趙定邊心潮越來越洶涌,胸口之中怒濤洶涌。
便是皇家么?
布防圖,勢必不能交出去。
若是不交,趙昊小命難保。
若是交,便是鎮國府舉家叛國。
甚至連拖都不能拖,哪怕多拖一刻,都是對國不忠。
這到底是敵人太過毒辣!
還是姓姜的心太狠?
老楊察覺到趙定邊情緒不對,忍不住問道:“老太爺…”
趙定邊手握布條,整個人猶如一尊石雕僵在原地,但微微顫抖的臉頰,讓他心中的憤怒暴露無遺。
“真是…好狠的心啊!”
獨孫丟了,他就不心痛么?
他比誰都要心痛。
但他仍然要保持鎮定,因為身旁還有一個更沖動易怒的兒子,若是他都頭腦發昏,做不出正確的選擇,恐怕不止趙昊要出事情,整個鎮國府乃至整個荒國都要面對一場大劫難。
可現在,他也壓抑不住心中怒火了。
“鎮國衛何在!”
一聲怒吼,十余道身影當即從四面八方出來,齊刷刷地跪在地上。
這些人都是趙定邊的親衛,個個都是二品以上的高手,都是戰場上隨他沖鋒陷陣的存在,后來皇帝封這些人為鎮國衛,享朝廷之俸祿,無論戰爭與否只對鎮國公的安全負責。
趙定邊沉聲道:“啟動氣機封鎖大陣,任何可疑之人,不論身份,皆緝拿審訊!”
“是!”
眾人四散而開。
趙定邊的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致,氣機封鎖大陣消耗極大,覆蓋范圍之內,能感應一切可疑的氣機。
尤其是那種剛經歷過一場大戰,或者身受重傷的人,十分難控制自己的氣機。
只不過,這大陣有兩個缺點。
第一是消耗極其昂貴,每次開啟都要消耗一顆靈石,要知道整個荒國的靈石加起來都未必超過十塊。
第二是覆蓋范圍不大,在靈石消耗殆盡之前,都未必能將京都方圓三十里搜查一遍。
第三就是誤傷率實在太高,大陣一啟用,勢必會攪得京都混亂不堪。而那些人個個身覆蛙衣,反而難找。
所以這大陣很少啟用,上次啟用還是二十年前,那時趙定邊在戰場上重傷了一個魏國大宗師,那位宗師拼命遁逃十二時辰以后還是被大陣搜尋到,被趙定邊當場格殺。
那個大宗師,便是一個月前被趙定邊在戰場上格殺的大將軍的親爹。
這次大陣再次啟用,整個荒國恐怕都不能安生了,甚至還會給鎮國府帶來一些麻煩。
但趙定邊已經顧不上這么多了,屈指入口,一陣嘹亮的哨聲響徹夜空。
哨聲剛落,東南方就響起一陣凄厲的馬嘶聲!
宗師級兇獸的威壓,讓整個京都都因此顫抖起來,氣溫甚至都似乎因它提升了一籌。
漆黑的夜空驟然一亮。
一道火光如逃竄的金烏一般,從鎮國府的方向飛向天香閣。
“嘭!”
體重數噸的兇獸從高空砸下地面,霎時間地面震顫,狂暴灼熱的氣息散發開來,讓暗中觀望的京都百姓都連連避開眼神,絲毫不敢直面兇獸之威。
火麟馬感受到了趙定邊滔天的怒意,又是不安又是狂躁。
內河河畔,此刻對于它來說,兇險程度不亞于血肉橫飛的戰場。
趙定邊斜睨了這頭兇獸一眼,隨即縱身一躍,便穩穩地坐在火麟馬的背上!
老楊怔了一下:“老太爺…”
趙定邊沉聲道:“你回家!”
“我做什么?”
“準備好喪服,若天亮之前我沒有帶著昊兒回家,我們趙家上朝!辭官!”
說罷,雙腿狠狠一夾,痛得火麟馬仰天嘶鳴,當即高高躍起。
一人一馬,兩位宗師氣息再沒有任何保留,在京都的夜空悍然迸發。
頃刻間,地動山搖,整個皇城都為此震顫。
無數人從睡夢中驚醒,瑟縮在床腳瑟瑟發抖。
火麟馬身上光芒大盛,照得京都白夜如晝!
“駕!”
趙定邊又是用力一夾,火麟馬口鼻之中頓時噴出點點滴滴鮮血,身上光芒更盛。
一人一騎從空中墜入河面,猶如金烏入海。
巨浪滔天,白汽蒸騰,周遭一里瞬間被濕熱的濃霧籠罩,本來還稍顯清涼的中秋之夜,一轉眼猶如烈陽之下的沼澤那般令人窒息。
內河之水不斷蒸騰,白霧也飛快蔓延,不多時便籠罩了整個京都。
白霧所在之處,眾人無不呼吸困難,不知是因為這濕熱的霧氣,還是兩大宗師境強者散發的威壓。
此刻的京都,再無一人能夠入眠,一個個都驚恐地望著天香閣的方向。
“兩宗師如此暴怒,莫非有強敵入京?”
“如此威壓,難怪鎮國公被奉為六國第一戰神!”
“究竟何事,惹得鎮國公如此震怒!”
“這中秋剛過,到底是什么情況啊?”
他們都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但很清楚,一定發生了大事!
足以讓整個荒國震動的大事!
乾清宮。
姜崢也是驀得驚醒,驚駭萬分地望著西面:“大伴兒!大伴兒!發生什么事了?”
曹公公連忙踩著小碎步跑了過來,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聲音顫抖:“皇上!皇上!出大事了!”
看他這副模樣,姜崢又急又怒:“有話快說!”
曹公公只覺得一陣一陣心悸,每次都讓他幾乎有暈厥的沖動,他喉頭微動,不知什么時候已經干渴得疼痛不已:
“皇上!內河之上,趙昊被人擄掠!”
“什么!”
姜崢勃然色變,瞬間就明白了為什么趙定邊如此暴怒。
曹公公神情苦澀:“出手的有一名宗師,兩名一品,二品三品的高手十余人。現在趙昊不知所蹤,京都府兵、飛魚衛和鎮國衛皆已出動。趙無敵沖入白馬會館,三品以上高手盡被屠戮,四國行商被盡數拘役刑審。
氣機封鎖大陣也已激活,須臾之間鎮國衛便緝拿數名高手,京都現在很不太平。”
“還管什么太平不太平!”
姜崢也要急瘋了:“他們要做什么,就任他們做!傳我的令,南衙禁軍、北衙禁軍以及大內侍衛全部出動,全力協助鎮國公尋找趙昊。”
趙昊都丟了!
還管京都太平不太平?
曹公公面色一變:“皇上!禁軍和大內侍衛都派出去了,您…”
姜崢大怒:“讓你傳令你就傳令,朕的命令也能容你質疑?”
“是!”
曹公公連忙低頭,飛快離開乾清宮,不一會兒南北兩衙禁軍以及大內侍衛便傾巢而出。
偌大的宮殿顯得格外凄涼,姜崢看著殿外漫天的霧氣,已然察覺到自己老伙計那滔天的怒火。
他在殿內來回踱步,顯然已經是心急如焚。
為何?
為何趙昊會被忽然劫掠?
那些高手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這位宗師又是何方神圣?
宗師!?
姜崢猛然一怔,當即低喝一聲:“皇姐?”
話音剛落,便有一道身影緩緩在殿內出現。
姜淮問道:“何事?”
姜崢張了張嘴,他本來想問那個出手的人是不是姜淮,但張了張嘴還是沒有問出來,轉而問道:“你怎么看?”
姜淮沉默了一會兒,沉聲說道:“趙定邊氣息雄渾圓融,氣勢已攀至絕巔,六國之中恐無人能及,尋常宗師難在他手下走過十招!”
姜崢神情微動:“還有么?”
姜淮疑惑道:“你這是何意?難不成你懷疑是我劫走了趙昊,這么做除了激怒趙定邊,還有什么作用?”
姜崢盯著她看了很久,最終還是勉強扯出一絲微笑:“皇姐誤會了,我只是想問,你可曾發現這些人的來路?”
他很確定姜淮想要找個由頭滅掉鎮國府一脈,但絕對不是這么蠢的方法。
即便皇家手中握有擊殺趙定邊的方法,可一旦使用,荒國都會因此陷入短暫的虛弱期。
這虛弱期只是其次,主要還是沒有由頭誅滅功臣,軍心動蕩才是皇家最不愿看到的。
即便姜淮再忌憚鎮國府一脈,也不可能沒有由來地單把趙昊擄走。
姜淮眉宇間閃過一絲獰色:“這些人手段頗為神秘,沒想到竟然如此猖狂,此事你且放心,我必不會輕饒他們,三日之內必盡數捉拿!”
做完保證以后,她的身影便再次消失在了乾清宮中。
姜崢則是皺眉沉思,心中有些疑惑,為什么趙定邊如此怒意滔天。
這漫天的白霧,非尋人之必需,倒像是在泄憤和…示威?
他搖了搖頭,連忙喚來了一個小太監:“你去鐘粹宮,吩咐下去,只要安陽公主問起,就說鎮國公正與齊國一位宗師切磋武道,讓她不必憂心!”
“是!”
那小太監連連點頭,便飛快前往了鐘粹宮。
姜崢在大殿中徘徊了好久,心中卻愈發不安。
最終還是咬了咬牙,在僅剩侍衛的保護下,匆匆出了皇宮。
京都內河,白霧蒸騰。
趙定邊騎著火麟馬,一人一騎靜靜佇立在干涸的河床上。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著不遠處的那個洞口,臉上怒意更甚。
原來是在內河和外河之間打通了暗渠!
任這些人手段再高超,行動再隱秘,再怎么讓普通人無從察覺。
但這么大的動作,瞞得過飛魚衛么?
真是做得漂亮!
周身真氣狂涌,匯聚在手中長戟之上,憤然一刺,便有金光乍現,以怒龍之勢轟入暗渠之中。
須臾之間,地動山搖,暗渠所在之地,土地皆是崩塌,內河與外河,瞬間貫通,外河之水奔騰涌入,重新灌入了干涸的內河。
沿路房屋破碎,不少都是皇家房產,好在百姓都已撤離,不然不知道又多少人會重傷甚至殞命。
這一戟的威勢頓時吸引了無數人,鎮國衛與飛魚衛蜂擁而至,看到這滿目瘡痍,頓時就明白了趙定邊的意思。
“沿外河尋找!”
“賊人定離外河不遠!”
一眾人有了追查的方向,立刻向外河涌去。
趙定邊深吸了一口氣,雙腿一夾馬腹,當即騰空而起,飛快朝外河趕去。
不知是上游還是下游。
也不知是城內還是城外。
一處陰暗的密室之中,趙昊一陣劇烈地咳嗽,終于把肺里的水吐干凈了。
他掃視了一眼,只見周圍滿是泥濘,是一間逼仄到不能再逼仄的密室。
洛水在旁邊躺著,星子光芒微弱,氣息全無。
胸腹塌陷,丹田怕是已經受了重創,內臟狀況恐怕也不容樂觀,盡管還活著,恐怕也已經離死不遠了。
而他對面,蹲著四個蛙人,皮膚被蛙衣裹得嚴嚴實實的,只有為首的那個人去掉了臉上的部分,戴著青紫色的面具。
面具男開口譏諷道:“不愧是荒國第一紈绔,真是一個毫無修為的廢…”
“閉嘴!”
趙昊直接打斷他,指著洛水道:“你們把她救活,不然沒資格跟我談條件!”
“你還敢跟我談條件?”
面具男都要氣笑了,當即探向趙昊左腹,隨著“咯嘣”一聲輕響,后者便斷掉了一根肋骨。
趙昊頓時色變,一張俊臉變得蒼白,身體因為疼痛劇烈地顫抖,豆大的汗珠不斷從額頭上冒出,但就是沒有發出絲毫聲音。
面具男譏嘲道:“怎么?繼續談條件啊!”
趙昊身體顫抖,臉上卻浮現出一絲猙獰的笑容:“你是有多心虛,才會以肋骨要挾,你要真想耍橫,就捏碎我的顱骨!你敢殺我么?”
面具男沉默,他的確不敢殺趙昊。
一個活人,或許能夠要挾鎮國公交出布防圖。
但一個死人,絕對不可能。
他知道趙定邊在乎趙昊,但這個鎮國公殺伐一世,絕對不是一個能被死人要挾的蠢人。
而此次行動,他們也花天價購買了一枚命牌,浸潤活人血便能發光,人未亡則光芒不止。
聽聞鎮國府血脈特殊,趙定邊肯定能認出這是趙昊的血。
他們得確保趙定邊確保趙昊活著。
不然,鎮國公手段通天,真要拼了老命追殺刺客,別說布防圖得不到,就連活著離開都會是一種奢望。
綁架一個人,真累啊!
但面對趙昊的嘲笑,面具男卻怎么都不愿服軟:“你以為你有自殺的能力么?”
趙昊冷冷一笑:“我是鎮國公的獨孫,誰都知道綁了我,就能換很多禁忌的東西!你該不會真以為,我爺爺沒有教過我自絕心脈的手段吧?”
面具男:“…”
趙昊神情陰冷,指著洛水說:“現在!救活她!她只要一死,我立刻自殺,到時候大家一起玩完!當然,你也可以繼續威脅我,我還有二十三根肋骨,隨你高興!”
面具男:“…”
良久良久,他沖手下揮了揮手:“救她!”
幾個蛙人彼此對視了一眼,只好將洛水扶起,朝她嘴里塞了一顆丹藥以后,便輸入真氣修補起了她的經脈。
見到這個場景,又看了看洛水逐漸明亮的文星,趙昊微微松了口氣。
雖然洛水是他的貼身侍女,但實際上別說沒貼過身,就連面都沒見過幾次。
沒想到這小丫頭這么勇,寧愿死都不愿意拋下自己,即便知道她的死可能沒有任何意義。
面具男陰冷一笑:“放心!只是丹田毀了,內臟沒有大問題,短時間內死不了!”
趙昊點頭:“哦…啊!焯焯焯焯焯焯焯焯!疼!”
又是一顆顆冷汗冒出,趙昊只覺左腹劇痛,又是一根肋骨被捏斷。
他迷了:“焯你娘的,怎么還捏?”
面具男呵呵一笑:“剛才你說的,只要你不死一切好說,既然這樣為何不折磨你一下?”
趙昊:“???”
“焯!”
“焯你娘的!疼啊!”
連續捏斷了十根肋骨,面具男好像解氣了,終于停下手上的動作。
趙昊此刻已經接近暈厥的狀態,他臉色蒼白,渾身都已經脫力,不自覺地渾身顫抖,但還是倔強地從喉嚨里倔強地擠出了四個字:“焯你娘的…”
面具男:“…”
他很想再捏斷一根肋骨,但想了想,對于這種沒皮沒臉的人來說,除了把他殺了,不然嘴上肯定不會服軟,于是干脆放棄了繼續折磨。
良久,密室里面多出了一個呼吸聲。
雖然洛水依舊沒有蘇醒,但代表她的星子已經恢復到接近原來的亮度。
趙昊緩緩吐出一口氣,等痛楚不是那么劇烈了,便看向面具男:“你好像跟我有什么大仇!”
面具男沉默,沒有說話。
“我聽你的聲音還算年輕,你多大了,還是處男么?”
“你哪里的人,是魏國的么?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們中有一個三品就是魏國駐荒的武力擔當吧,也不知道死了沒有。”
“讓我猜猜你們啥目的,你們該不會是想用我的命,逼著鎮國府叛變吧?這怕是不行,小老頭倔得很!”
面具男終于忍不住了:“你很聒噪!你要明白,你處境很危險!”
趙昊笑了:“處境危險就不說話,豈不顯得我很弱?老子當年醉夢鄉同時大戰七個花魁都沒說過求饒的話,你們才四個人,也配讓我閉嘴?”
面具男:“???”
“焯你娘的!”
趙昊終于蔫下去不說話了。
他心中微沉,這些人明顯是在等待著什么,恐怕已經跟老爺子聯系上了,所以才絲毫沒有跟自己溝通的興趣。
這些狗東西!
哪怕打我罵我也別冷戰啊!
難道不知道冷戰才是最傷感情的么?
這尼瑪…找不到切入點,我還怎么嘴炮自救?
就是不知道他們想要什么,老爺子又會不會答應。
反正這次大費周章,想要的東西肯定不一般,恐怕有些難搞。
京都城外。
外河下游。
趙定邊坐在潮濕的河岸上久久不動,宛如風吹雨打很多年的石雕。
一夜過后,原本梳得一絲不茍的白發變得凌亂不堪。
他的身姿依舊雄壯,卻已經不如昨日那般挺拔,看上去微微有些佝僂。
他低下頭,看向手心里那枚淡紅色的玉牌。
這是命牌!
代表著他獨孫的命!
這是老趙家單傳的血脈,也是…那個女人唯一的孫子。
趙定邊忽然有種掩面大哭的沖動,當初夫妻決裂的話語重新在耳邊回響。
那時的他,覺得她太小心眼。
現在回想起來,那些所謂氣話,卻如同預言一般精準。
第一條已經實現了,后面的還會遠么?
他不知道皇家有沒有問題,也不知道這是不是姜崢的授意。
但飛魚衛,一定有問題!
他整了整衣襟,西隴關布防圖就繪在他貼身的袍子上。
如果交出去,鎮國府便是舉家叛國。
后果很嚴重,但他不怕,只要能接回趙昊,他就算拼死,也會把兒子兒媳和孫子送到安全的地方。
可,這西隴關布防圖一交出去,荒國多年的努力就會岌岌可危。
荒國付出了幾代人的鮮血和汗水,才將這片土地從異族手中奪回來,大漢遺民才從異族眼中的孱弱賤種,變成了這土地的真正統治者,挺胸抬頭活著。
一旦大軍壓境,關破國亡。
即便異族沒有卷土重來,荒國的百姓也會被中原五國當成蠻夷,甚至當成異族輕賤。
如此,趙定邊何忍?
他曾被當成豬狗畜生對待過,又怎么忍心自己的同胞也受這樣的待遇?
趙定邊緊緊地握著命牌,心中憤怒已經無以言表。
天即將白,秋意蕭瑟。
一夜過去了,飛魚衛和鎮國衛沒有任何收獲。
那一群人就如同消失了一般!
昨日蒸騰起來的白霧,遇上深秋的冷氣,化作秋雨落下。
雨勢越來越大,澆得趙定邊渾身冰涼。
正在這時,遠處傳來馬車的聲音。
八駕馬車,皇室的待遇。
趙定邊站起身,轉頭望去,皇帝的專屬車輦已經行至岸邊。
“停!”
馬車里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門簾掀起,姜崢匆忙出來,接過曹公公手中的傘,便不顧泥濘飛快走到趙定邊的面前。
“定邊,如何了?”
他把另一把傘遞給了趙定邊,后者卻全然沒有接的意思。
姜崢神色急切:“天涼!”
“涼么?還不夠。”
趙定邊搖了搖頭,依然沒有接傘。
年輕時意氣風發的兩兄弟,此刻靜靜對視。
一個在傘下,衣著華貴,一絲不茍。
一個在雨里,衣衫凌亂,失魂落魄。
姜崢沉默片刻,干脆將自己的雨傘也拋到一邊,語氣沉重地問道:“有昊兒的消息了么?”
趙定邊搖頭:“沒有!”
姜崢趕忙說道:“我已經派出了禁軍和大內侍衛,你不要急,一定能找到!”
趙定邊靜靜地看著他,將命牌攤在他的面前:“擄掠昊兒的人,給了我這個!”
“我知道!”
姜崢有些不敢直視那枚玉佩,就在剛才不久,一個飛魚衛的人向他稟報,有一個樵夫交給趙定邊了一枚命牌。
經過嚴刑拷打,發現樵夫只是收錢辦事的中間人,關于交予他命牌人的記憶,已經變得模糊,無從查證,只提到了“西”和“圖”兩個字。
趙定邊又從懷里取出了一個盒子。
看到盒子的瞬間,姜崢神情變得無比凝重。
這盒子是遠古宗門遺留下來的產物,名曰帝江鴻匣,分為子匣與母匣兩部分,子匣遇火即焚,焚燒之后里面的物品會立刻跑到母匣里面。
傳言魏國國都就有一尊帝江母匣,建國之初,靠著帝江鴻匣打贏了好幾次國運之戰,所以才能穩穩立足中原。
姜崢見過帝江子匣,頓時就明白了這些人的意思。
將布防圖放在子匣里面燒了,不然趙昊小命不保。
而趙定邊將帝江子匣給自己看,態度已經很明確了。
他張了張嘴:“定邊…”
趙定邊揮斷:“皇上!天亮了,該上朝了!”
說罷,將子匣丟在地上,直接縱身上馬,輕輕一夾馬腹,便朝城門方向奔去。
姜崢站立雨中,久久不語。
不管昨夜出手的宗師是不是姜淮,趙定邊這一走,恐怕都難再次坐回自己身邊了。
直接發吧!
我可不忍心我的讀者吃不飽。
現在真是一點存稿都沒了,嚶嚶嚶 一章,一萬字!
打完收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