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萬大軍空降,所有人都坐不住了。
行軍打仗,最重要的就是調兵遣將。
誰帶隊?
朝哪調幾個人?
幾天才能到?
糧草怎么安排?
隨便一點點差錯,都有可能讓自己人面對以少打多的局面。
結果你倒好!
一百二十萬人集體空降?
這誰能頂得住?
“竹葉!果然是竹葉!”
曹勐心痛得無法呼吸,之前他還對竹葉抱有一絲幻想。
但現在,一切都連起來了。
九幽谷反水的是她!
七斧嶺攜大魏四十萬精銳消失的也是她!
如今,這從天而降的一百二十萬荒國主力,也定然跟她脫不開關系!
是她!
怎么還是她?
曹勐恨得咬牙切齒,原以為這個被自己征服的人婦,早已經死心塌地。
現在想想…
娘的!
這個竹葉才是一個高手。
本來就是赤練真君的姬妾。
后來又被派來勾引朕!
九幽谷拿下了陰虺王。
現在去荒國,肯定是…
曹勐忽然很想笑,沒想到自己情場上縱橫一世,到最后竟然輸給了另一個自己。
吞天魔功!
一百二十萬大軍!
如此恐怖霸道的神通,自己以前竟然以為她只能調動六十萬?
這次輸了,輸得一敗涂地。
“嘭!”
曹勐頹然坐在地上,這幾天他睡眠時間加起來都沒有超過三個時辰,如今臉色已經差到了極點。
頭發花白,眼窩深陷,仿佛老了好幾十歲。
他看了看窗外的天空。
現在才未時,但天空卻陰沉沉的。
建安城已經好幾天沒有見到太陽了。
這個時間,第一波援軍應該已經趕到,和荒國主力短兵相接了吧?
第二道防線,曹勐實在太熟了。
魏國起勢之初,就是靠著這五座城和建安形成的城池帶,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
固若金湯,說的就是它們。
但堅固永遠只是相對的,若是被強行撕開一道口子,第二道防線勢必會下降一個層級。
很不幸,厘城和邾城就是相對而言,最薄弱的兩個點。
所以發現厘城防線出現六十萬大軍的時候,賀繁才會那么果斷地調兵。
結果一轉眼,一百二十萬就出現在了邾城。
一個在最南,一個在最北。
調兵的阻力極大。
但若是邾城能撐到第二波甚至第三波援軍趕到,就未必守不住。
正在這時。
“陛下!”
林相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曹勐條件反射地站起身:“進來!”
“吱呀!”
林相推門而入,看著曹勐亂糟糟的頭發和血絲遍布的雙眼,心中也是一陣黯然。
以前的陛下何其優雅,不論什么時候,都能儀態威嚴地跟群臣談笑風生。
如今,卻是儀態全無。
這些天,除了自己和一些匯報軍情的大臣,他沒召見過任何人。
曹勐神情急切:“林相,前方戰況如何?”
林相神色有些為難,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聲音。
曹勐心頭一揪:“難道…”
林相嘆了一口氣,神色悲慟道:“邾城已經失守了!”
“什么!”
曹勐雙目怒睜,臉頰上的肌肉都在微微顫抖。
他怎么都沒有想到,竟然會是這么一個結果。
這才多久?
第一波援兵才剛到吧?
林相咬了咬牙,只能匯報道:“荒國大軍一到,就立刻架起了攻城工事,雖然沒有城墻那么高,卻依然能夠靠軍械跟我們對射。他們定制了可防箭矢的的攻城鐵樁,由上千神武兵共攜,頂著箭雨撞城門。
將士們已經盡力了,但一百二十萬軍隊圍城,同時攻兩處城門,兵力不夠根本頂不住!
第一波援軍到的時候,邾城已經被攻陷了,只能退守…”
“不必再說了!”
曹勐揮了揮手,頹然坐在椅子上,久久沒有說話。
良久良久。
林相小心翼翼地補充道:“陛下!邾城駐守的將領確認城守不住的時候,已經下令全軍撤離,至少保住了六成的主力,去其他城池協防,即便荒國還能使出吞天魔功,也不會這么輕易攻破。”
“嗯…”
曹勐淡淡地應了一聲,卻沒有多說什么!
林相心中有些焦急:“陛下!您要振作起來啊,若您垮了,您讓文武百官…”
“知道了!”
曹勐情緒反而平靜了下來,他緩緩站起身,沖林相擺了擺手:“林相你先回去吧!明日恢復早朝!”
林相眼睛一亮,重重地點了點頭:“是!”
只要皇帝能夠振作起來,那么一切就都好說。
確定曹勐情緒沒有反常,林相便轉身離開了大殿。
于是大殿之中,就只剩下了曹勐一個人。
他深吸了一口氣,朝殿外喊出了一句話:“來人!朕要沐浴!”
聽到這話,在門外等候的太監宮女,終于松了一口氣,趕緊踩著小碎步跑了過來。
一個時辰后。
曹勐重新換上了干凈的袍子,亂糟糟的頭發再次梳得整整齊齊。
雖然頭發已經花白,氣色也沒有完全恢復,但他感覺自己好像活過來了。
方才沐浴的時候,他沉沉地睡了一覺。
盡管沒有睡夠,但已經絲毫沒有之前,心中的弦隨時會繃斷的那種感覺了。
“呼…”
他深吸了一口氣,屏退了所有人,一個人徑直走向皇家的祠堂。
這里供奉著大魏國歷任的皇帝,包括他那沒見過面的爺爺,還有英年早逝的父親。
祠堂很干凈,香火也很鼎盛。
溫煦的燭光,一瞬間讓他的心境平緩了不少。
他尋了一扇蒲團,緩緩跪下。
“兒臣曹勐,拜見列祖列宗。”
下跪伏地,久久不語。
待到香火燃盡,他才緩緩起身,為列祖列宗添了新香,才跪回到蒲團之上,神情莊重道:“不肖子孫曹勐已登基二十年有余,登基第一年,遭遇西部災荒…”
他將他登基之后遇到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挨著講了一遍。
每講一件,都會自己做出評價。
講到得意的時候,不吝惜對自己的夸贊之語。
講道處理不妥的地方,也會毫不留情地痛罵自己的不足。
講事情的時候,他手中握著一支木簪。
每講一件事情,都會剪下一綹頭發纏在木簪上。
終于,講到了最后。
“三年前荒魏大戰,異族趁勢入侵西隴山脈,此乃大魏覆滅荒國的不二時機。但人族大義不可違,兒臣順應大義,聯荒剿滅異族,只能退而求其次,取得三年發展之期。”
“原以為,此三年會成為魏國騰飛的根基。”
“卻不曾想,這三年竟在兒臣的昏聵之下,墮入永夜!”
“只過了半年,荒國便得甲申七子…”
“至此!魏國如同蟻穴遍布的堤壩,都不用人動,風一吹就塌了!”
“祖宗數百年基業,到了兒臣手中,卻衰敗如斯,兒臣罪不容誅,愧對祖宗。”
“如今,五城狼煙彌漫,建安岌岌可危,兒臣之罪,大魏百姓之危,也許只有一招能解!”
“此舉,兒臣也不知對錯,但意已決,若錯了,罪責由兒臣一人承擔。”
說完最后一句話,他便不再做聲。
而他手中的木簪,已經纏滿了頭發,并且編制成了人形。
他深吸了一口氣,從懷中取出一把匕首,在手腕上輕輕一割。
一時間血流如注,全都被木簪吸收。
吸收完鮮血之后,木簪和上面的頭發發生了急劇的變化。
木簪為骨,斷發為肌。
很快就幻化成了人形。
此人的模樣,與曹勐有七分相像,卻好像少了一些帝王的威儀和霸氣。
穿著粗布麻衣,看起來倒像是個普通的老頭。
曹勐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著他,沒有說任何話。
念頭一動。
傀儡便已經意會,鄭重地拱了拱手,便離開了祠堂。
曹勐則是盤腿坐下,挺胸昂頭。
他的眼神,再也不復狂躁,仿佛又變回了那個意氣風發的君王。
邾城。
趙昊坐在城墻上,悠哉悠哉地晃著二郎腿。
這次攻陷邾城,比他想象中的要簡單一些。
高壓之下,意識再敏銳的將領都有可能犯渾,賀繁雖然也是一個不錯的將領,但畢竟比不上賀啖賀歸,發現六十萬大軍的蹤影,很難不派兵協防。
何況,厘城的地位本身就與邾城比較接近,容易成為突破口。
再加上竹葉這吞天魔功實在過于恐怖。
奪下這么多城池以后,山河印的功效憑空拔高了許多,國運赦免作用提高了不知道多少。
再加上枯榮文星的治療,才勉強把她的國運反噬化解不少。
不然,也不可能運輸一百二十萬主力這么恐怖。
當然。
最重要的,還是明心文星。
若不是竹葉的星子是完全純凈的白色,就算趙昊對自己的識人之術再自信,也不敢把身家性命全都交給竹葉。
畢竟…上一次完全相信竹葉的,正在院子里罵兒子逗孫子玩呢。
趙昊瞅著城墻下的流民,不由咂了咂嘴:“這些人怎么回事?”
邾城新城守趕緊說道:“回陛下,瑤城那些城池都不接收難民,發放的物資又有些少,他們便四散投奔了,到了我們荒國的城池,就算還是進不了城,但是物資還是充足的。要趕走么?”
“不用了!”
趙昊擺了擺手:“賀繁也學乖了,既然他不接這一招,咱們也沒必要為難普通老百姓,傳令出去,所有城池都接受難民。”
“是!”
城守連忙領命,他倒是一點也不慌,并不擔心這些難民背刺。
現在荒國個個新城,大家都能吃飽飯,比起之前的生活,簡直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老百姓只想過上好日子,根本不會發生所謂的“細作策反”的事情。
除非難民中能混進去幾萬的魏兵。
不過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即便真混進去了,荒國大軍也能隨時調頭,把城給打回來。
不過怕的就是,還沒來得及調兵往回打,魏兵自己就被荒國的難民福利腐化了,畢竟魏國的軍糧實在不怎么好吃。
瞅著城守興沖沖地下達命令,趙昊舒服地伸了一個懶腰。
現在他終于切身體會到了那句話:凡是跟人民群眾站在對立面的,一觸即潰!
也幸好之前培養的預備官吏比較多,不然還真不一定能夠突然滿足這么多的基層官員需求。
“陛下!咱們什么時候開打?”
馮大鈞興沖沖地問道。
他本來對這第二條防線還有一些敬畏之心,畢竟它向來都是魏國的鋼鐵防線,沒有想到在吞天魔功和荒國急速拔高的硬實力面前,竟然能這么輕松攻下。
現在的他,只想立刻出兵,再攻下第二城。
趙昊搖了搖頭:“先歇幾天,你沒看城中百姓看見我們跟看見鬼一樣,連我這么帥的現在都有點懷疑自己的相貌,可見他們對我們的成見有多么深。”
說實話,趙昊也有些無奈。
從一開始打輿論戰的時候,這五城都特別難滲透。
但他到今天才發現,邾城的百姓,竟然對荒國成見這么深。
本來現在的局勢,應該是趁魏國調兵不急,立刻去打厘城的。
但看看現在這個情況,趙昊都覺得,自己沒長得青面獠牙,甚至有些對不起邾城百姓的想象。
必須要穩定幾天。
至少要等到這里的百姓,確定荒國的官員是為民著想的父母官,確定荒國的軍隊真正能做到“凍死不拆屋,餓死不擄掠”,確定跟著荒國能過上好日子以后再說。
馮大鈞:“…”
趙昊笑了笑:“讓將士們先歇幾天吧,才十三天,就把第二道防線撕開了一道口子,已經做的不錯了,下一戰絕對沒有這次這么好打,得做好心理準備才對!”
“是!”
馮大鈞重重點頭,不過還是問道:“那我們下一戰打哪里?”
趙昊思索片刻:“這個不急,先派兵斷他們的水源再說,哪座城先坐不住,就先打哪座城!說不定,能先把瑤城攻下來!”
“瑤城?”
馮大鈞第一反應覺得趙昊在吹牛逼,不過也沒說什么,領了命令就下去了。
趙昊則是盤著腿估算日子。
讓寧婉梨幫忙守五十天,差不多也接近齊國的極限了。
他的目的,當然是閃電戰覆滅魏國全境。
但現在看來,魏國的輿論戰做的也不錯,只要不是特別窮的城,百姓都對荒國敵意很深。
這五城都是這樣。
那第一雄城建安呢?
楚國也是雞賊,把東西要道都給炸了。
荒國想要快速吞下魏國全境,建安是必須攻克的一環。
攻克建安后,至少還要留出十五天,才有可能把魏東的城池吞下。
也就是他們必須二十天攻陷五城加建安。
好像有點難度。
而且還有些想不出騷操作。
沒辦法!
只能硬攻了。
只要魏國覆滅,賀家帶領的魏國四十萬精銳,就能為荒國所用,所以損失大點,也不是不能接受。
若是被楚國占了主要城池,那才麻大煩了!
兩日后。
瑤城書局,終于張貼了第三張軍報。
“暴君!荒國無情鐵蹄踏破邾城,邾城百姓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