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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章 我是魏國的,魏國臨城的

  一日后,臨城城墻。

  賀繁死死地瞭望著遠方,黃沙蒼茫,不見狼煙。

  城外的荒地,不見荒軍一點蹤影。

  但那種窒了息的壓迫感,卻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口嗨歸口嗨。

  這次魏國面臨的危機,可不是背后罵幾句趙昊就能緩解的。

  臨城是魏國第一道防線的關鍵,他主動請纓,率重兵把守。

  即便臨城一城守御荒軍六十萬,他也有信心拖延一陣子。

  但也只是拖延一陣子罷了!

  因為這第一道防線,本來就是打算直接放棄的存在,這么危險的地方,魏國早就把重要資源轉移走了。

  各個城中的物資,已經注定了這條線撐不了多久。

  所以朝廷給賀繁的底線,是守住十五天。

  只要守住十五天,就算是魏國的勝利。

  可我賀繁,是賀家人!

  賀家人鐵骨錚錚,可能只守十五天么?

  賀繁不甘心,他覺得驕兵必敗,現在所有人都認為荒國必勝,所以現在是荒國最容易露出破綻的時刻。

  所以,他們的破綻在哪?

  以前賀繁沒找到,現在好像找到了。

  “將軍,你這幾天為什么一直在燒香?”

  一旁的副將問道。

  賀繁扒拉了一下小鼎里面的香灰,又三支竹立香燃燒殆盡。

  他笑了笑:“我在乞求上天,能給趙昊無盡的勇氣!”

  副將有些疑惑:“給他勇氣做什么?他可是敵國的君主!”

  賀繁瞇了瞇眼:“給他足夠的勇氣,讓他好大喜功!趙昊這個人雖然頗有幾分才能,但從這次御駕親征來看,他對名望無比看重!我只希望,這次他不止滿足于親征,我更希望他能上前線督促攻城!”

  只要趙昊敢出現在視線范圍內,賀繁就有膽量做掉他!

  荒國夫妻兩個君主,只要去掉一個,別管膽寒還是暴怒,都會打亂荒國的節奏。

  要么對面士氣受挫,魏國得到喘息時機。

  要么對面失智狂暴,魏國就能亂中取勝!

  不怕趙昊狂妄。

  就怕趙昊不來。

  賀繁捏了捏下巴:“吩咐下去,第一日守城可以稍微放點水,放幾個荒軍上城墻,讓他們感覺臨城唾手可得!我就不相信,趙昊忍得住這個白撿的功勞。

  讓將士們打起精神,雖然現在城內物資匱乏,但只要把這一場仗打漂亮,我就向朝廷申請,給大家要來一頓肉宴!”

  “是!”

  副將精神一振,現在魏軍說不上餓肚子,但伙食的確越來越差,已經好幾個月沒有嘗到肉滋味兒了。

  他拔腿便走,去鼓舞將士的士氣去了。

  副將剛走不久,一只箭鴿徑直飛下,落在賀繁肩上。

  賀繁連忙將信紙取下,看到內容以后,眉頭頓時一跳。

  “終于來了!”

  他連忙遠望,果然看到視野之極出現了黑壓壓的一大片。

  一聲令下,城墻上全體警戒。

  整個將士都嚴陣以待,他們等荒國實在等得太久了。

  賀繁也是瞇著眼,死死地盯著遠方,望眼欲穿。

  看見趙昊!

  看見趙昊!

  一定要看見趙昊!

  作為將門世家賀家人,他從小就修煉明眸之術,為的就是能輕易洞察戰場局勢。

  所以他目力極強,隔著老遠,就能看到荒國軍陣的情況。

  相距三里時。

  他看到了一個白衣青年,臉上掛著一幅“我要立功了”的笑容。

  這青年極為眼熟,最近他每天晚上入睡前都要看好一會兒。

  趙昊!

  趙昊竟然真的來了!

  打頭陣不說,還特娘的穿一身布衣?

  布衣很帥么?

  賀繁感覺到了輕視,但他現在巴不得自己被輕視。

  這次!

  定斬趙昊的狗頭!

  一時間,他嘴都快笑裂了。

  但很快他就發現了不對勁。

  因為趙昊沒有騎著他標志的火麟馬,而是坐在一輛裝滿物資的糧車上。

  身旁雖然有個凰禾同車而坐,但三丈之內的所有人都沒有穿盔甲,荒原上崎嶇不平,兩人就這么挨在一起,眾目睽睽在車上不停震來震去。

  光天化日之下。

  一國之君就坐這么破舊的糧車,就不嫌丟人么?

  不對!

  這個不是重點,他身邊的人才是重點。

  很明顯那些人身穿布衣,多是老弱婦孺,不像有修為在身的樣子。

  最重要的是,他們身上的衣服竟然都是魏國百姓的制式。

  這是什么情況?

  趙昊該不會想要讓魏國百姓當盾牌,讓魏軍投鼠忌器,然后趁機攻城吧?

  太卑鄙了!

  真是太卑鄙了!

  等會該怎么辦?

  如果荒國那邊,攻城的時候,真讓魏國百姓混在軍隊里,城墻上的弓箭手和投石手,火力肯定會受到影響。

  這特娘的就太難受了!

  世界上為什么會有這么卑鄙的人啊?

  賀繁有些火大,但一時之間又想不到有什么對策,只能靜靜地等待荒軍兵臨城下。

  于是,一刻鐘后,荒軍真的到了城下,看起來就像閑庭散步,萬分悠閑。

  最夸張的是,那些魏國百姓并沒有混入荒軍陣營當中,反而完全被當做先頭部隊,脫離了荒軍主力不對,慢悠悠地走到城墻下面。

  這特娘的怎么回事?

  這下不止賀繁迷了,城墻上的魏軍也都懵圈了。

  看不懂啊!

  一時間,城墻上所有弓箭手都軟了,手軟了。

  彼此對視了一眼,有些茫然無措。

  賀繁面色凝重,死死地盯著趙昊,不知道他想要搞什么鬼把戲,但現在這種情況,明顯是不能下令放箭的,魏國現在最不穩的就是民心,就這還是靠皇帝帶著文武百官種地勉強維持的。

  若是現在下令放箭,魏國民心必崩。

  趙昊也在瞅著他,朗聲問道:“城上守將何人?”

  看他懶洋洋的樣子,賀繁心中有些不爽:“本將賀繁!趙君有何高見?”

  “賀繁?”

  趙昊眉頭擰了擰:“這名字怎么這么耳熟?”

  凰禾蹲在麻袋上,雙手踹在袖口里,抵御著寒風。

  她仿佛回到了望歸山里蹲姜淮的那一天,抽了抽鼻子:“就姜淮坑死兩萬魏國精銳,串通的那個魏國將領啊!”

  “哦…原來是他啊!”

  趙昊恍然大悟,又有些不解:“好好的一個將軍,為什么叫盒飯?聽這名字我還以為活不了多久呢,結果竟然撐了這么長時間。”

  他是真的有點不理解。

  這種名字出場難道不應該一秒躺么?

  這要是小說,只能說作者筆力不夠,一個小龍套都弄不死。

  拉胯!

  聽到這話,賀繁臉上有些掛不住,狠狠地剜了趙昊一眼:“趙君這是什么意思?讓荒國人假冒我們魏國百姓,妄圖擾亂我們軍心,趙君好手段啊!”

  他說話的時候運足了真氣,將聲音傳到了每個人的耳朵里。

  他就是想要告訴魏國將士,這是對方的奸計,千萬不要被搞心態。

  趙昊切了一聲,用劍膽文星催動聲音:“我們難民鎮里幾十萬魏國百姓,我為什么要找荒國人假扮?咱們兩個,到底誰腦子不夠用。”

  賀繁瞇起了眼睛,冷哼一聲:“竟然要用我們魏國百姓當擋箭牌,真是卑鄙無恥。”

  趙昊撇了撇嘴:“哈?你這邏輯有問題啊,世先有箭,然后才有擋箭牌!你不射箭,你們魏國百姓怎么當擋箭牌?”

  賀繁:“…”

  雖然這個邏輯沒什么毛病,但這無恥得也太囂張了些吧?

  他掃了一眼城下的魏國眾人,約莫有近千,全都靜靜地坐在原地,臉上卻沒有擔憂害怕的神情。

  一時間,他心情有些煩躁。

  這些人,莫非得到荒國的好處,已經準備叛國了?

  若是這樣,殺還是不殺?

  趙昊從馬車的麻袋上跳了下來,沖眾人揮了揮手:“都別愣著了,趕緊干活!”

  聽到這話,荒國這邊的“布衣營”瞬間就動起來了。

  城墻上眾人都是心弦一緊,上萬弓箭齊齊拉至滿月。

  只要荒國那邊異動,就會有成千上萬支箭矢射過去。

  只不過,荒國方的下一個舉動,讓他們所有人都懵了。

  這些人架起來的,不是攻城器械,而是…

  這些人架鍋干什么?

  光有鍋還不止,他們甚至拆了麻袋,從里面取出了各種各樣的食材。

  其中,近一半都是凍肉。

  賀繁:“???”

  城墻上眾將士:“???”

  副將猶豫了一會兒,忽然問道:“將軍,他們鍋里是什么?怎么一半是紅的,一半是白的?”

  賀繁眉頭緊鎖:“這是重點么?”

  副將思索良久,點頭道:“常言道,使出反常必有妖,這鍋我沒見過,恐怕有貓膩。”

  聽到這話,賀繁神色也變得凝重了起來。

  這半紅半白的鍋,難道真是什么法寶?

  難不成他們把這些擺好陣法,就能產生極強的威力?

  但什么陣法,需要凍肉、面條和蔬菜呢?

  不對!

  他們在吃飯!

  看著城墻下,近千魏國百姓,圍著一百多口鍋,端起碗筷的時候,賀繁終于繃不住了。

  他聲音有些狂躁:“這些人想要干什么?”

  吃飯?

  你們在這里吃飯?

  就絲毫不顧及我們的尷尬么?

  他們該不會以為,能靠吃飯就能攻破魏國城門了吧?

  你們這么煩人,我到底射箭還是不射箭?

  城下,沒有人回答賀繁的話。

  只是慢悠悠地添柴。

  很快,騰騰的熱氣冒起,一時間,城下煙霧繚繞。

  雖然隔著不近的距離,但城墻上的士兵仿佛都能聽到那“咕嘟咕嘟”的聲音。

  “將軍!你看,那是什么!”

  副將忽然開口。

  賀繁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發現荒國后面的軍隊中,架起了一面半徑三丈的圓環,圓環中間還有三面鐵板。

  副將小心翼翼地問道:“他們是要攻城?”

  賀繁皺著眉毛,微微搖頭:“不像!這不像是攻城器械!”

  “可這是…”

  “靜觀其變,現在還不能放箭!”

  遠處。

  “嘿嘿!”

  趙昊笑了笑,給凰禾夾了滿滿一大碗肉:“凰禾姐,多吃點,等會這風扇你來搖!”

  “嘶…”

  凰禾倒抽了一口涼氣:“這么損的事情,難道不會遭報應么?”

  趙昊:“我也怕報應啊!”

  凰禾:“…”

  趙昊又給她夾了一塊豬大胯:“要真受到國運反噬了,我幫你治好!”

  “行吧!”

  凰禾點了點頭,這幾年她一直都自己一個人睡,被治療一下不是什么壞事。

  真要能被國運反噬,等會一定得使勁搖。

  傷勢得重一些,至少也得治一晚上。

  眼見陣前一百多口鍋熱氣越來越濃,卻因為沒有風消散在天邊,趙昊忍不住有些心痛。

  “可以開始了!”

  “好嘞!”

  凰禾擼起袖子,笑意盈盈地就走到了鐵風扇下面,手里握著搖柄便緩緩轉動起來。

  鉸鏈傳動,咔咔作響。

  在鉸鏈的帶動下,大風扇開始緩緩轉動,隨后速度越來越快,形成了一股不大不小的風。

  本來彌散的熱氣被風這么一吹,全都朝魏國臨城吹去。

  圍著火鍋坐的魏國百姓下意識緊了緊衣襟,感覺稍微有些冷,連忙朝鍋下面加柴。

  熱氣愈濃。

  一時間,麻辣鮮香的味道,全都被吹到了臨城城墻上。

  然后,魏國軍隊破防了。

  “好香!”

  “就是有點嗆!”

  “阿嚏!阿嚏!阿嚏…可還是好香!”

  “這就是肉味兒么?”

  本來無比安靜的魏國城墻,變得有些亂哄哄的。

  賀繁頭皮有些發麻。

  這湯里花椒絕對放多了。

  不是…

  之所以發麻,是因為他察覺到了趙昊的險惡用心。

  魏國的將士沒有挨餓,但國內經濟太差。

  以前的軍糧中,精糧糙糧五五分,別管大小,每頓還都能分一塊肉吃吃。

  現在呢?

  全是糙糧,吃的時候喇嗓子,至于肉…更是只有精銳中的精銳才能吃到。

  其他士兵,只有立功,才能分得一萬肉湯,把糙糧泡開了吃。

  猛得聞到這么香的味道,心里肯定不平衡啊!

  敵人在對面吃肉喝湯。

  自己在這里啃冷硬的干糧。

  誰能頂得住?

  但他很快就想到了應對之策,深吸一口氣吼道:“莫急!咱們倉里沒有肉,但敵軍有,若是有膽氣,那就從荒賊手中搶!”

  聽到這話,不少將士都是眼睛一亮,心中有些低迷的斗志,也開始有些蠢蠢欲動。

  就是啊!

  自己這邊沒有肉,從荒國那里搶不就有了么?

  可這個念頭剛升起來,他們就聽到了趙昊的聲音:“現在吃肉的,可都是你們魏國的父老鄉親,你們這些當兵的,搶他們的肉簡直就是大逆不道。”

  “放屁!”

  賀繁怒道:“你為亂我軍心胡言亂語,弓箭手預備!”

  這種情況,讓他十分惱火。

  若是任趙昊在這里亂搞騷操作,魏國將士的士氣遲早會受到影響。

  反正隔著這么遠,尋常人連城下人的臉都認不清,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若不犧牲這一千老弱病殘,恐怕要多犧牲數倍的魏軍將士。

  “吱呀!”

  “吱呀!”

  “吱呀!”

  弓箭手立刻就位,雖然心中有些抗拒,但軍令如山。

  下面那些人雖然很可能是魏國人,但跟自己又沒有什么關系,而且他們任荒軍擺布,已然有了投敵的跡象。

  這個理由很扯。

  但他們必須這樣催眠自己。

  只待賀繁一聲令下!

  他們就會將箭矢射向這些疑似魏國百姓的人。

  可就在這時,城下忽然綻放出一面光幕。

  光幕之上出現的正是城下吃火鍋的魏國百姓,讓城墻上的魏國士兵看得清清楚楚。

  這容貌特征,明顯就是魏國人。

  但一個個看起來容光煥發,一看生活得就很好。

  很快,光幕就移到了一個老人身上。

  老人注意到自己的身影出現在了半空中的光幕上,頓時變得有些拘謹,把吃了一半的肉全部塞到嘴里,卻有些不好意思嚼,就囤在最里面。

  一旁,是一個微胖的俊小伙。

  看到這個人,賀繁不由瞇起了眼睛,這個人的畫像他見過,傳說趙昊還是一個紈绔的時候,這人就一直跟趙昊廝混在一起,名字好像叫孟龍堂。

  孟龍堂瞅了瞅拘束的大爺,笑著問道:“大爺!剛才有人說你不是你魏國人,現在你不妨告訴告訴他們,你是不是魏國人?”

  大爺感受著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更加拘束了。

  活了這么多年,他從來沒這么被關注過!

  邊上一千多鄉親也就罷了,還有幾十萬荒軍,幾十萬魏軍!

  這誰頂得住?

  但孟龍堂這小伙一直對鄉親不錯,他都開口問了,自己不回答實在有些掉他的面子。

  于是大爺木訥道:“我是魏國的!”

  孟龍堂笑了笑:“你說得詳細點啊,對面不是好人,你說得這么不詳細,肯定會被他挑毛病的!”

  大爺深吸了一口氣,仿佛做出了極其重大的決定,一臉嚴肅地開口。

  “我是魏國的,魏國臨城的,臨城上稻鎮,上稻鎮李莊。”

  “年紀大了,下不了田,去難民鎮避難。”

  “荒國住了兩年,但我家就在這兒,我兒還當著兵呢…”

  “我真是魏國人…”

  說完,大爺就停住了。

  朝城墻上看了一眼,但眼睛花了,根本看不出來上面有沒有他的兒子。

  握著筷子的手微微顫抖,想把嘴里的肉咽下去,喉嚨卻噎得很痛。

  正在這時。

  城墻上面一個弓箭手繃不住了,手中弓箭“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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