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北疆以攻魏國?
朝堂之上。
除了主戰派之外,所有人都驚了,沒想到岳鷹竟然會提出這個想法。
雖說袁氏產業在有了云茶仙乳之后,頗有起死回生的征兆,但這才僅僅兩個多月的時間,你們該不會真以為自己能支撐得起軍費吧?
“一派胡言!”
方才那個彈劾岳鷹的倉部主事第一個站了出來,看著岳鷹怒不可遏道:“岳鷹!你們抗夷大軍兩個月就損失了一萬三千多,如此戰績簡直愧對軍費、愧對百姓、愧對皇上!你有什么臉說已經基本平定異族禍亂?”
岳鷹嗤笑一聲:“自從我們過去,就再沒有一個百姓傷亡,與異族正面大戰十二次,小型交鋒四十七次,沒有一次敗退,如今異族已經連著十天沒有動靜了,如果這都不算基本平定動亂,莫非向楚國上貢,讓他們派兵駐扎我們邊疆重鎮才算?”
這話一出,朝堂上有不少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如果說剛才只是梗著脖子準備吵架,那么一波就是直接耳光打在了納貢派的臉上。
大荒星隕!
騎臉輸出!
這下,付嘉率先忍不住了:“岳鷹,你在胡言亂語什么?楚國幫我們御敵,乃是我們齊國的盟國,關系親密豈容你挑撥?”
岳鷹嗤笑一聲:“啊對對對!引狼入室才是我們齊國的待客之道…不!以身飼虎…也不對,以妻飼虎才對!別人帶著四十萬精兵到了家里,你還讓自己婆娘好好招待。付侍郎,您與楚國關系可真是親密啊!”
付嘉大怒,當即向皇帝說道:“皇上!這岳鷹當眾侮辱朝廷命官,證據確鑿,還請皇上重重責罰!”
“大膽岳鷹!小小千夫長,竟敢當眾辱罵朝廷命官,實在是膽大包天!”
寧無垢怒極,重重拍了一下龍椅:“岳鵬程!這是你弟,好好管教!”
眾人:“???”
你這雷聲大雨點小的。
重重責罰,就是讓岳鵬程好好管教?
岳鵬程當即上前一步,深深地作了一個揖,聲音洪亮愧疚道:“皇上!我岳家家風不嚴,實乃臣之過,這就好好責罰岳鷹!”
隨后看向岳鷹:“岳鷹!你此番言語,實在是目無尊上!以后這番言論,你休要再說!”
岳鷹悶悶應了一聲:“哦…”
岳鵬程補充道:“讓為兄說!”
眾人:“???”
岳鵬程根本就沒給他們反應的時間,直接看向寧無垢:“皇上!如今我們齊國兵強馬壯,早已有抗魏之力,莫管楚國是真心相助,還是耽耽虎視,我們都沒有依靠他們駐軍抗擊魏國的理由。
如今邊疆三城,城中富貴人家送錢送糧,光是這些花費,就足夠我們的軍費開支!這些錢,同樣也能養齊軍四十五萬,又為何要去養楚軍?難不成,楚人天生高我們齊人一等?
山海嶺一役,我們損失慘重,但異族同樣損失不小。臣聽聞逐夷城荒國與異族對峙,屢屢被異族大軍壓制,世人皆知荒軍驍勇,我們齊國大軍卻依舊能與之比肩!荒能退魏,何齊不能?”
一番話,慷慨激昂。
岳鵬程從軍中起勢,雖然當了多年文官,但胸中正氣熱血卻絲毫未減。
加之修為渾厚,震得朝中文武幾欲心神失守。
寧無垢聽得激動萬分,雙手緊緊抓住龍椅,手背青筋暴起微微顫抖。
他知道,荒國之所以打得那么艱難,是因為異族與妖族蓄謀已久,萬事俱備才擺開陣勢開打,跟山海嶺那邊風餐露宿的異族軍隊根本不能同日而語。但拋開事實不談,這些話聽起來也挺有道理的,聽起來就是解氣。
不過他語氣卻十分平靜:“那岳愛卿有何想法?”
岳鵬程向前一步道:“臣任職軍中之事,便已經突破宗師,然十余載無仗可打,戰刀生銹長槍蒙塵,卸甲之日距今又是五載,只聽權貴以民膏飼虎,不聞將士以刀劍御敵,每每思之夜不能寐,恨自己空有一身修為,卻不得報效祖國。
如今我軍中男兒熱血悍勇,厲兵秣馬,正是我們齊國武運崛起之時,還請陛下許臣帶兵北上,駐三城以親守國門!”
只聽權貴以民膏飼虎!
不聞將士以刀劍御敵!
這一番話,算是徹底撕破臉了。
岳鵬程乃是兵部尚書,官居二品,更是主戰派的核心人物。
若只是岳鷹在朝堂上罵街,那可能只是他們想發發牢騷。
但岳鵬程親自下場,那就是代表主戰派的集體意志了。
他們怎么這么剛?
難道山海嶺一役勉強抵擋住異族,就給了他們如此強的信心?
這下,納貢派的所有人都坐不住了。
戶部尚書當即上前一步:“岳大人此言差矣,眾所周知楚國乃是我們齊國的盟…”
岳鵬程當即揮斷:“如此自欺欺人之言還請大人不要再說,以義互許為友,以利互許為商,以國運互許則為盟!授楚以錢財而不求回,只騏驥對方不攻齊,這不叫盟,這叫軟骨頭。”
這下,丞相也忍不住了:“那岳大人你說,齊國如今南北皆患,若發兵北上,那山海嶺該當如何?”
岳鵬程淡然道:“自有荒國守之!”
丞相冷笑一聲:“怎么?岳大人不想以身飼楚,反倒想以身飼荒?”
岳鵬程哈哈大笑:“荒齊只有一城接壤,期間還有南江橫阻,荒軍入齊后勤都需我們齊國接濟,何來飼荒之說?倒是楚國覬覦我們北疆重鎮,只取三城,我齊國肥沃之地對于他們便是一馬平川!丞相莫不是老眼昏花,連這點都看不清?”
丞相勃然大怒:“你…”
后面的話,他說不出來。
因為岳鵬程說的都是對的,沒有人能反駁對得這么明顯的話。
但他想不通。
岳鵬程一直都是主戰派,當兵部尚書五年,時時刻刻都想打仗,但最后都因為軍費而不了了之。
今天…
袁氏生意才剛剛恢復兩個多月,還多投入到了山海嶺那邊。
他們哪來的底氣?
岳鵬程干脆直接不看他,直接向前一步:“陛下!請準許臣領兵二十萬,北上抗魏!”
聽到這話,納貢派都是心頭一沉。
這岳鵬程玩真的?
馬上就要過年了,大家都準備在楚國賺一大筆,你是真打算不讓大家賺錢了?
既然這樣,那大家都別玩了!
戶部尚書上前一步:“稟陛下,如今倉部存糧未過半,百姓雖多有余糧,但仍需存糧以備不時之需!軍糧調度,恐難支持二十萬大軍!”
岳鵬程問道:“那尚書大人能供多少軍隊?”
戶部尚書猶豫了一下,伸出五根手指,說了一個很保守的數字:“五千!”
五千?
岳鵬程都要氣笑了。
不過寧婉梨早就讓他做好最壞的打算,別說五千,就算戶部一粒米都不愿意調,這場仗都要打!
他笑了笑:“無妨!還請尚書大人先將這批軍糧調出來,別等到最后,讓鄰國看到偌大一個齊國,連五千將士的口糧都調不出來!”
戶部尚書:“…”
這岳鵬程現在怎么越來越容易滿足了?
寧無垢卻是擔憂道:“岳愛卿,若只有五千將士的軍糧,恐怕朕還不能給你二十萬大軍!”
岳鵬程微微皺眉,作沉思狀。
這時,寧婉梨上前一步:“稟父皇!糧草問題朝中有人可解!”
寧無垢抬了抬眼皮:“哦?何人可解?”
寧婉梨當即呈上了一個奏折:“此乃邊疆三城給楚軍提供的軍需物資,短短三天便安排出去精糧萬石,棉布萬匹,豬牛羊肉十萬斤,此乃我齊國藏富于民之福報!有世家如此,實乃朝廷之幸事!”
“哦?還有這種事?”
寧無垢也是雙眼猛得一亮,當即打開奏折看了一下:“錢家、吳家、鄭家、王家…短短三天便能調動如此多物資,看來底蘊不淺啊!此等世家,真乃我荒國之中流砥柱!對了,翟騰卿家何在?”
話音剛落,一個滿臉苦相的臣子就站了出來:“臣在!”
寧無垢笑道:“朕聽聞翟卿家夫人便是錢家人,不知可愿為此次出征供糧?今日所供之糧,來年可加之兩成以抵稅賦!”
雖然有空手套白狼的嫌疑,但憑空多加兩成抵稅賦,已經是十分寬厚的條件了。
翟騰張了張嘴:“皇上有所不…”
寧無垢笑著擺手:“短短三天就能為楚國供糧這么多,怎么可能給自家將士供糧的時候就沒了?翟卿家不必擔憂,回家吩咐下去便是!”
翟騰:“…”
這話特娘的怎么接?
難不成真要說,我們家的糧只供給楚國,不供給自家將士?
雖然明知道寧無垢在惡心人,但自己還真不能反駁。
接下來,寧無垢把這些家族沾親帶故的臣子全都拎出來要求了一遍。
大家嘴上順從,心中既是輕蔑又是好笑。
心想這么趕鴨子上架有用么?
全都是一個口頭承諾,我們到時候找借口不出錢出糧,難不成你寧無垢還能抄家不成?
涼王和祁王可都等著即位呢!
你真當齊皇一諾值千金?
兒戲!
皇帝真的老糊涂了,等這一仗打完,可以逼他退位了!
寧無垢顯得很高興:“既然這樣,朕命岳卿家為抗魏大元帥,率兵二十萬即日啟程!溯城開放荒齊大橋,放荒軍協防,山海嶺九萬大軍即可北上!”
岳鵬程大喜:“末將領命!”
一刻鐘后。
寧無垢交代完具體事項,便揮了揮手退朝了。
等群臣散去,大殿上不免有些冷清。
兒戲…
是真的兒戲!
寧無垢當政幾十載,還沒有上過這么兒戲的早朝。
就像是一場拙劣的表演,看的人不信,演的人也不信!
二十萬大軍指定是要派出去的,但如果二十萬大軍派出去,這些納貢派就能老老實實把錢糧交出來,那齊國也不可能到如今的地步。
他朝大殿下看了一眼,只剩下了寧婉梨一人,不由問道:“婉梨,此事你有幾分把握?”
寧婉梨神色冷峻,緩步走到寧無垢的旁邊。
沉思良久,答道:“只有三成!”
“三成…”
寧無垢慘然一笑。
三成已經夠多了。
但此番激進的行動,只要失敗,自己父女定然死無全尸。
自己這個皇帝,早就接近被架空了。
否則,怎么可能連二十萬大軍的軍費都掏不出來?
齊國很有錢!
因為齊國之建國,就是一堆熱衷于賺錢的財閥,為了更方便賺錢而聚伙撐起來的國家。
可以說,從誕生伊始,頑疾就根植于齊國的血脈之中。
所以,齊國有著各種有利于商人的政策。
他們有各種方法避免本就不繁重的稅賦。
即便這樣,國庫也很有錢。
但同時,他們又能想盡各種辦法,讓國庫的錢花到自己身上。
所以,寧無垢拿不出軍費。
每一次想要打仗,就要為世家所掣肘。
他看向寧婉梨:“如此一來,我們便只能做出赴死的準備了!只是婉梨,如今袁氏產業已經起死回生,又有沈家暗中支持,我們完全可以徐徐圖之…”
寧婉梨抿著嘴唇,笑著搖了搖頭:“父皇!成為最肥的羊,并不能帶領羊群加速奔襲,能讓羊群加快速度的,只有狼!”
看著寧婉梨堅定的眼神,寧無垢終于點了點頭。
自己終究還是老了,被納貢派支配了這么久,年輕時的銳氣早已消磨殆盡。
他知道,寧婉梨說的沒錯。
如果只想著倚靠自己手中的財力把軍隊撐起來,寧婉梨成功的概率的確會大些。
但那樣,幾十年后,寧婉梨只會成為下一個寧無垢。
甚至,作為女帝,她的下場會比自己更慘。
懷京。
相府。
大門大開,甚至沒有避諱行人。
納貢派的人齊聚一堂,一品二品遍地走,三品四品不如狗,就連涼王和祁王都到場了。
不知道的,還以為這里才是朝堂。
涼王祁王居于兩邊。
丞相秦暉居于首座,淡淡說道:“諸位怎么看?”
禮部尚書說道:“既然他們愿演戲,那就讓他們演吧,臺下都沒有人看,他們開心就好。”
此話一出,人群中頓時響起一陣陣竊笑。
是啊!
臺下都沒人,這些戲還不都是唱給自己聽自我感動的?
主戰派該不會真以為,自己這些人會聽他們的話調兵二十萬吧?
齊國不是沒有軍隊,相反也有將士六十多萬。
那些主戰派整天鼓吹無兵則國亡,咬死都不愿削減規模到六十萬以下,每天都要消耗大量的軍費養兵,整得大家不勝其煩!
真的是,一點生意都不會做。
一張仗就算你打贏,保底也是五六十萬金的軍費。
若是納貢,只需一半的價錢,就能讓對方削減干戈,因為對方打仗也要花錢。
既然這樣,為什么要打仗呢?
齊國少虧一點,楚國還能多賺一點。
至少楚國不像魏國那樣,上來就搶你的地,殺你的人。
大家都是斯文人,該納貢就納貢,何必搞得那么難看?
這下倒好。
養了六十萬的兵,卻沒有出征二十萬大軍的錢,那養兵還有什么用?
縱然在朝堂上被寧無垢點名,但納貢派中不會有人出錢糧。
即便出,也只會像戶部尚書一樣打發叫花子。
到時候,岳鵬程帶領二十萬大軍。
出征未半,而花光預算。
到時候調轉方向返回京都,看丟人的是誰!
屆時,寧無垢這個皇帝,聲望差不多也跌到谷底了。
寧婉梨,一介女流,自然當不了儲君。
至于新君是誰…
眾人的目光在涼王和祁王兩個人身上來回轉換。
這兩人皆是不到四十的年紀,涼王比較擅長和楚國朝廷打交道,祁王比較擅長壓榨百姓和散戶,別提多招人稀罕了。
但究竟選誰…
不少小家族已經站隊了,但很多大家族還處于觀望甚至干脆中立的態度。
反正不管誰上位,都會帶領大家一起賺錢,沒有必要搞得你死我活的。
眼見涼王想要開口。
秦暉卻先一步說道:“諸位有沒有想過,為什么是現在?”
聽到這話,眾人皆是愣了一下。
他們都看到了袁氏云茶仙乳賺錢,盡管不知道賺了多少錢,但他們已經朝山海嶺增兵了這么多,就算賺再多錢其實也花得差不多了。
最重要的是。
李氏布行能提供御寒衣物,事實上也有人看到李氏早早囤積了軍衣。
兵部也將戰甲戰刀保養得很好,還時不時從李氏以及國庫討錢從荒國買一些戰馬。
如此一來,袁氏就算再有錢,也不可能把二十萬大軍的軍費湊出來。
這是所有人的共識。
寧無垢縱然已經老了,但不至于這么淺顯的道理都看不出來。
可他們還是演了這么一出拙劣的戲。
所以!
為什么是現在?
被秦暉這么一點,眾人心里頓時出現了一些隱憂。
秦暉之所以能夠成為納貢派的核心人物,哪怕涼王祁王也要看他的臉色,就是因為他眼光實在銳利。
聽他這么一說,主戰派還有后手?
感受著眾人的注視,秦暉并沒有繼續說,而是拍了拍手。
很快,相府的侍女便一個個托著酒盤進來了,給眾人杯中添滿了酒。
眾人有些不解,不過秦暉這么做,肯定有他的深意,于是皆是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心悅仙釀!”
眾人皆是眼睛一亮。
這醇香,這凜冽,普天之下,只有心悅仙釀有此口感。
自從心悅仙釀入齊,市面上就再也沒有與之比肩的酒水存在,不少酒莊想要仿制,卻仿了一鼻子的灰。
可…秦相請我們喝這個是什么意思?
等等!
心悅仙釀在齊國只有一個代理,那就是第一糧商沈家,而這個沈家也成了荒國酒莊的唯一指定的供糧商。
所以…
涼王忍不住開口道:“秦相覺得,主戰派身后還站了一個沈家?姜崢意欲通過沈家,來插手我們齊國的內政?”
秦暉不置可否,只是淡笑著掃了一圈。
眾人皆是無言,但心中已經了然。
如此情況,只能有兩種解釋。
要么是寧無垢和整個主戰派一起昏了頭,相信只要出兵,就會綁架大家一起提供錢糧。
要么,主戰派拉來了新后臺。
齊國第一輛糧商,靠心悅仙釀賺了個盆滿缽滿的沈家…
夠格!
一時間,眾人有些驚慌。
秦暉則是淡淡一笑:“諸位不必擔憂,即便他們拿得出手二十萬大軍的軍費又如何?”
聽到這話,眾人心中剛升起的恐慌情緒瞬間被撲滅。
是啊!
他們就算有二十萬大軍的軍費又如何?
以前寧無垢也做到過,你去前線打仗,我們窩在后方賺錢。
區別不過是賺百姓的錢,和賺楚國錢的區別。
打仗時間久了,支撐財政的世家就乏了。
寧婉梨拉來沈家又怎么樣,不過是下一個寧無垢罷了。
秦暉眉頭微微皺了起來:“不過,諸位還要思考一個問題,楚國那邊怎么交代?”
他們這次為了應對魏國,特意花重金把楚國拉來,而且開出了豐厚的條件。
攻魏得到了所有城池,都歸楚國,不然就送楚國三城。
納貢派當然希望是前者,但誰能想得到,到現在楚魏還在僵持。
若是齊國自己的兵到了,那怎么跟楚國解釋?
祁王不由開口道:“秦相,不如跟楚國商量一下,楚齊兩國軍隊匯聚之后,就直接進攻魏國,他們平添二十萬大軍的助力,定能連戰連捷!”
秦暉反問道:“我們齊國的軍隊能打仗?”
眾人:“…”
齊國的軍隊能打仗?
別開玩笑了,十幾年沒上過戰場了,就算岳鵬程有宗師實力也不行啊!
祁王有些急了:“可若三座戰略重城拱手相讓,萬一楚國對我們齊國起了歹心該當如何?”
“起歹心?”
秦暉微微一笑:“楚國那些官吏忙著內斗,底下的商人過得一個比一個慘,舉國稅收都未必有我們納的貢多。王爺,你覺得他們想要一個穩定的財源,還是替我們操心賺錢,還不一定比之前賺得多?”
祁王咬了咬牙:“可終究是我們齊國的要害之地…”
秦暉笑道:“交給楚國,必定能讓魏國時時自危,我們國庫就能進一步節省軍費開支,能更進一步賺錢,何樂而不為?”
祁王有些被說動了。
他想當皇帝,就忍不住想要站到皇帝的角度思考問題,什么時候見了楚國皇帝,總會想挺直腰板和他說話。
但仔細想想,齊國皇帝終究只是財閥的門面。
帶著大家一起賺錢就行,要那么多尊嚴干什么?
而且,楚國沒必要攻下齊國。
一是攻齊,必將受到魏國反噬。
二是,沒有人比齊人更懂賺錢。
不攻齊,反而能讓他們賺得更多更輕松。
他張了張嘴:“所以秦相,我們當如何?”
秦暉笑了笑:“算好時間!岳鵬程需要準備錢糧,等出征已經是兩天之后的事情了,想要趕到北疆還需要五天的時間。山海嶺那邊離得更遠,時間還要更長。
等他們還剩一天路程,就讓楚國那邊殺一個入城采購的楚兵,嫁禍到岳鵬程頭上,然后直接把城讓出去。岳鵬程若想攻城就讓他們攻,反正也攻不下,等耗得差不多了,沈家也差不多該扯了!”
“如此甚好!”
眾人皆是點頭。
等罪名坐實,岳鵬程無功而返,主戰派就可以徹底退出歷史舞臺了。
秦暉微微一笑,端起酒杯:“諸位,請!”
“秦相!請!”
眾人齊齊舉杯。
兩日后。
相府。
涼王興沖沖地找上了門:“秦相,秦相!岳鵬程出征了…嗯?皇兄也在啊?”
看到祁王,涼王臉色多少有些不自然。
等主戰派沒了,也差不多該決定誰是新皇帝了。
秦家一門三宰相,家底更是無比雄厚,在齊國是數一數二的名門望族。
流水的皇帝,鐵打的秦相,這句話一點也不假。
從頭到尾,秦暉都是毫無爭議的納貢派,只不過一直在兩個王爺之間保持中立。
今天他見到祁王,而且還是和秦暉抵膝下棋,心里自然不舒服。
秦暉笑道:“殿下請坐,不知今日到來所為何事?”
涼王趕緊說道:“岳鵬程出征了,帶兵十二萬!”
秦暉微微皺起眉頭:“沒有等抗夷大軍?”
涼王搖頭:“沒有!”
“他為什么這么急?”
秦暉神色有些凝重,明眼人一看,都知道剛與異族交戰過的抗夷軍戰力最強,但岳鵬程卻連等他們的時間都沒有。
一前一后。
行程恐怕要差兩天。
一旁的祁王提醒道:“秦相,你說他會不會已經知道什么了?”
秦暉沉思良久,感覺自己與楚國的安排已經被岳鵬程洞察。
他…知道楚軍要入城,所以才急于出發,想要救城?
好像只有這種解釋了。
可惜,沒用!
納貢派的探子時時盯著,不管他速度有多快,北疆三城也會提前一天打開城門。
還是會有一個“無辜的楚兵”死于岳鵬程之手。
到時,岳鵬程就還是破壞齊楚聯盟的罪魁禍首。
秦暉微微一笑,指了指一旁的軟椅:“王爺勿慌,坐下下棋便是,過完這個年,兩位就有的忙了!”
有的忙?
是拉后臺爭皇位么?
“嗯!”
涼王與祁王對視了一眼,還是言笑晏晏地坐了下來。
這一待,就是一天!
太陽西垂。
相府管家神色慌張地跑了過來:“相爺!相爺!不好了!”
秦暉微微皺眉:“何事這么慌慌張張?”
兩個王爺也看向管家。
管家神色難看:“回稟相爺,方才有人去清越班聽曲兒,說的后半場出來了!”
“哦?什么內容?”
秦暉微微抬眉。
這個他是聽過的,講的不過是岳飛精忠報國,在戰場上所向披靡之事。
無非就是鼓吹岳飛有多么勇猛,并沒有什么特別的內容。
秦暉對這出戲頗為不屑一顧,感覺還不如和構思來得巧妙。
無非靠著滿足百姓的英雄夢賺錢,順便神化一下岳鵬程在百姓心中的地位。
但實際上呢?
岳鵬程年輕時的確打過幾場勝仗,但跟里的岳飛實在差遠了,誰都知道這是硬吹。
恰爛錢而已。
管家支支吾吾好久,才說道:“說是岳飛征戰在外,軍糧軍餉跟不上,向朝廷申請糧款,卻被朝中人百般為難,只能在前線與敵人拼命廝殺,以戰養戰!”
“什么?”
秦暉眉頭緊鎖,這影射已經十分明顯了。
就在前兩天,岳鷹就因為軍餉軍糧的事情,找上了之前那幾家反復討要。
言語激烈,甚至還上人,最后被衙門抓了起來,由岳鵬程親自上門,以“為國殺敵”為由,才勉強要了出來。
這些事,鬧得懷京人盡皆知。
結果,轉頭就來了一個這?
秦暉臉色陰沉:“還有呢?”
管家無奈道:“沒有了,今天的已經唱完了,下一段得等到明天!”
秦暉沉聲道:“反響如何?”
管家張了張嘴,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已經有人在罵了!”
“豈有此理!”
饒是秦暉定力再好,也忍不住捏碎了一顆棋子。
縱然納貢派都知道,北上伐魏這場戲唱不下去,但并不妨礙老百姓激動啊!
多年的納貢,任誰都知道大筆大筆的錢流向楚國,但齊國權貴的生活卻一點都沒有變差,所以流出去的是誰的錢?
畏畏縮縮過了這么多年,誰都希望齊國的軍隊,真如同岳飛手下的岳家軍一樣,縱使國家勢弱,也要拼死捍衛疆土。
如今,出了一個“真岳飛”,誰能不激動?
前些天,岳鷹被關的時候,百姓的怒意就已經引而不發。
現在,戲都唱到臉上了,又焉能不罵?
管家趕緊解釋道:“不過他們罵的都是戲中的人物。”
秦暉問道:“戲中的哪個人物?”
管家沉默了一會兒:“丞相慶檜…”
秦暉:“???”
這下涼王忍不住了:“秦相,這破戲班子,是想打您的臉啊!如此已經屬于毀謗朝廷大元,我這就通知衙門把他們抓起來!”
管家趕緊說道:“涼王稍安勿躁,衙門的人已經去了,只是寧婉梨也在聽戲,她還帶了一隊親衛,說這戲本純屬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如果有人敢上綱上線,那就是跟她過不去!”
涼王噎了一下:“這小丫頭片子強詞奪理,秦相!我們可不能姑息啊!”
秦暉沉思良久,最終搖頭笑道:“今日大可不必,若僅僅是重名,我們就把他們抓了,反倒顯得我們心虛。何況,前些天軍餉軍糧之事還沒過去,我們這么過去容易落人口實。
何況楚國是我們的盟國,又不是敵對國,如果寧婉梨只是這樣,不過是給百姓一個宣泄不滿的口子罷了。她必定還有下一步,等明天,若這戲班子有編造毀謗的戲,那就把她們統統抓起來。不過寧婉梨可能需要兩位王爺出手,提前聯系宗人府了!”
涼王當即點頭:“秦相放心!”
祁王也是皺眉說道:“寧婉梨囂張跋扈,之前還能靠一首七步詩僥幸逃脫,今日她是禍亂朝政,我們定饒不了她!”
翌日傍晚。
管家臉上驚慌之色更甚:“相爺!相爺!”
秦暉已經等候多時,連忙站起身來:“快說!”
管家上氣不接下氣:“清越班果然朝下面唱了,戲中的金國暗中聯系上了宋國丞相,許以盟友之名,讓岳家軍即刻班師回朝!宋國丞相同意,當即脅迫皇帝,給遠在戰場連戰連捷的岳飛,發了十二道金牌令箭!”
“胡說八道!”
秦暉怒不可遏,許以盟友之名,這不就是暗指齊楚的盟約?
還脅迫皇帝,發十二道金牌令箭,給連戰連捷的岳飛?
不過狂怒之后,就是狂喜。
寧婉梨!
你太急了!
要知道,楚國不是金國,齊楚盟約已經持續很久了,遠不是金國那種臨時“許以盟友之名”能夠污蔑的。
即便馬上要讓城,那也是以后要發生的事情,而且是岳鵬程殺害無辜楚兵所引起的。
而且,岳鵬程也不是岳飛,哪來的連戰連捷?
你這樣的,怎么讓百姓共情?
秦暉大喜:“抓起來了么?”
管家點頭:“衙門出動,凡是在清越茶樓的,都抓起來了!”
秦暉喜道:“寧婉梨呢?送到宗人府了么?”
管家臉色有些不自然:“寧婉梨…今天不在,涼王和祁王的人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
秦暉眉頭一皺,感覺稍微有些不妙。
管家繼續說道:“就連清越班的人,也只有臺上唱戲的那一批在清越茶樓,剩下的人不知所蹤。不過相爺放心,清越班的班主許靈韻已經被抓了,剩余的那些不成氣候!”
秦暉這才松了一口氣。
許靈韻抓住就行了!
誰都知道,許靈韻才是這清越班的靈魂人物。
從開唱到現在,幾乎每一場她都需要盯著,畢竟處于摸索階段,清越班來的新人又有些多,沒有她盯著,很容易垮。
只是這寧婉梨倒也狡猾,知道今天的戲出格,干脆就直接不出現。
不過…
你這出戲已經砸了!
大后天岳鵬程大軍趕到北疆,后天北疆三城就破,明天岳鵬程殘害無辜楚兵的消息就會傳過來。
你編造了那么久的岳飛形象,馬上就要塌了!
秦暉此刻殺心滿滿。
縱然他知道主戰派一定會無疾而終,但他們這一連串的操作,還是讓他惱火不已。
就像是大街上晃悠的瘋子。
但凡你手里有一把刀,他就不可能打得過你。
可這瘋子臨死前不要命的王八拳打過來,還是會讓你亂了分寸。
秦暉又煩躁,又興奮,等著明天的到來。
他已經迫不及待看到主戰派全線崩盤的那一天了。
到時,除非岳鵬程能夠把三城從楚國那邊奪回來,然后再守楚魏一年的時間,不然名聲必然已經臭了。
那些百姓貪生怕死的很!
齊魏本就交惡,你岳鵬程又得罪了楚國,還給不給百姓活路?
你寧婉梨有戲班子,我們就沒有?
到時候,就把你神化岳鵬程的丑事,全都讓百姓看到。
百姓不傻!
尤其是大難臨頭的時候,他們更不傻!
神,都是虛假的!
他們都能看得懂。
夜深了。
秦暉躺在床榻上,半睡半醒度過了一晚,直到清晨的時候才沉沉睡去。
約莫中午,他聽到門外傳來了管家的聲音。
“相爺!不好了!”
秦暉連忙從床上坐起身,連外衣都來不及脫,就趿拉著鞋匆忙打開了門:“說!發生什么事情了?”
管家臉色難看:“城外來了一批北疆三城逃出來的難民!”
“難民?”
秦暉心頭一咯噔,一股難以言喻的不安感在他胸腔蔓延。
北疆三城?
難民?
哪來的難民?
北疆三城物價飛漲這件事情他知道,但北疆三城離京都這么遠,就算每家一匹快馬都趕不到懷京,難民是怎么過來的?
若你們買得起馬,還叫難民?
一定是有人刻意安排的。
管家聲音顫抖:“寧婉梨已經命人將難民接到了城里,還給他們在京都各個地方客棧,食宿花費全都由她提供!現在整個懷京都知道了,北疆三城的權貴為了給楚軍提供物資,將城內的錢糧都搜刮了一通,導致城內物價飛漲民不聊生,所以才產生了一波又一波難民潮。
而且他們說逃荒之前,有人去城外大罵楚軍吸老百姓的血,結果被楚軍格殺當場,還有楚國將軍強搶民女與他做露水夫妻!他們逃來的時候遇到了岳鵬程,岳鵬程還向他們發誓,一定要向楚軍討一個說法!”
秦暉:“…”
完了!
完了!
全被預判了!
管家咽了口水:“相爺,還有一件事。”
秦暉都要氣死了:“快說!”
管家臉色蒼白:“我們的人傳來消息,岳鵬程忽然帶了一千輕騎,脫離大部隊飛快朝北疆三城趕去…”
秦暉心頭一揪,他給北疆的信息就是,在岳鵬程還有一天路程的時候,放楚軍進城。
我們這邊,栽贓的手段剛被預判,你們那邊就要破城了?
現在再派人攔截消息,顯然已經來不及了。
齊國的確有比穿云梟速度還要快的聯系工具,只不過這玩意兒在寧無垢那邊,這是齊國皇權的象征,任何世家都不允許染指。
事實上,也沒有世家想著染指。
畢竟這東西,好像只有在打仗的時候能用。
這,這…
秦暉臉色愈發猙獰。
若寧婉梨再敢做任何出格的事情,他可要下狠手了!
畢竟這群難民蹊蹺得很,只要好好查證,不難查到其中真象。
污蔑一個人,可不是那么簡單的!
傍晚。
管家趕了過來,身體抖若篩糠:“相爺,皇上放皇榜,北疆三城…丟了!”
秦暉面色大變:“什么!怎么會這么快?”
他怎么都沒有想到,下午的時候自己剛剛把岳鵬程殺楚兵的事情給攔截下來,晚上北疆三城就丟了。
就算岳鵬程再快,也不可能這么快啊!
唯一的一個解釋就是…北疆三城那邊,有人散播假消息,而且是聽起來特別真的假消息,導致納貢派直接給楚軍開門了。
北疆三城到京都,即便穿云梟也有十個時辰的路程。
可就這十個時辰的時間差,要老命了!
管家咽了一口唾沫,繼續說道:“清越班的殘黨又冒出來了!”
秦暉怒不可遏:“把她們抓起來了沒有?”
管家臉色灰敗:“不用抓,他們直接在菜市口唱戲了!”
“菜市口?”
秦暉眉頭一擰,菜市口可是殺頭的地方,他們在菜市口唱戲何意?
他咬牙問道:“今天唱的是什么?”
“一首曲子!”
“什么曲子?”
“小的只記得詞…”
“念來聽聽!”
“亂世浮萍忍看烽火染山河,位卑未敢忘憂國,哪怕無人知我,臺下人走過不見舊顏色,臺下人唱著心碎離別歌…”
秦暉面色蒼白。
臺上人走過,不見舊顏色?
這些人是已經打算赴死了?
如此一來,若當眾殺他們,佞臣的名頭就肯定要背上了!
可如果不殺…
他咬了咬牙,目光狠厲道:“讓衙門把他們都抓起來,晚上在監牢里面殺了!”
“恐怕不行!”
管家后退一步:“相爺!原本抗夷八萬大軍,臨時調轉方向,還有一個時辰就到懷京!”
秦暉:“!!!”
管家拔出劍,架到了秦暉脖子上:“相爺!對不住,我是臥底!”
秦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