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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宮。
姜崢剛從玉棺中醒轉,就隱隱感應到了姜淮近乎失控的真氣。
只是一轉眼,姜淮就憑空出現在了姜崢面前。
“你為何不阻止他?”
姜淮努力使自己的聲音平靜下來,但還是壓抑不住心中的恐慌和怒意。
畢竟那個女人帶給她的陰影實在太深了。
姜崢輕輕嘆了一口氣:“我如何阻止他?當年之事,雖是那個女人發瘋,但你我皆有過錯,如今他們夫妻好不容易有機會重逢,若此時我再阻止他,那與逼他去死何異?”
姜淮語氣有些煩躁:“那我們便放任他把那個女人迎回來?就以她的個性,還能有我們的好日子過?”
看她如此,姜崢心頭也忍不住生出了一絲怒氣。
若是可以,他也不希望那個女人回來。
但趙定邊把話都說到那個份上了,若自己還拒絕,且不說趙定邊會不會如何,光是麟羽閣內的荒國人,心中就會生出嫌隙,若是傳出去,對荒國民心軍心的影響,比那女人要惡劣一百倍。
而且,那個“辛巳”本來就是針對趙定邊來的。
不管是拍賣的東西,還是開出的價碼,早已經將趙定邊的心理摸得透透的。
這件事,其實從“辛巳”將拍賣品和拍賣價碼提交上去,結果就已經注定了。
與趙定邊無尤。
而自己,也沒有半分能夠扭轉的權利。
這“辛巳”究竟是誰?
竟然如此歹毒!
姜淮愈發心慌:“為今之計,只有你勒令趙定邊不要去找,若那女人回來,那荒國就完了!”
姜崢微微蹙眉:“若那女人回來就能讓荒國大亂,趙定邊定然不會讓她回來,這一點你無需擔憂。”
姜淮冷笑:“是!你相信趙定邊,自然也相信他阻止那女人禍亂荒國,但我呢?你想一下,因為那個女人,我重傷垂危了多少次?我僥幸能活下來一次,活下來兩次,難道每次都能活下來?”
聽到這話,姜崢沉默良久:“放心…”
他還欲說什么,卻被姜淮暴躁打斷:“你不要告訴我會幫我求情!堂堂皇家,卻要向臣子求情,你活得不憋屈么?”
姜崢瞇了瞇眼,語氣中的煩躁之意反而消失了:“如今只是找到了消除國運反噬的契機,并不意味著趙定邊直接有了消除的能力,那‘辛巳’費勁心機,直接要走了破天戟,你當真認為他是在幫助趙定邊么?我只怕這次,趙定邊不僅沒辦法把人接回來,反而會因此深陷險地。”
姜淮眼睛一亮:“正好!趁機殺了他,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時機!”
“放肆!”
姜崢頓時猶如一頭暴怒的雄獅,須發盡皆揚起,看起來兇厲可怖。
姜淮心中不由升起一絲怯意,卻還是硬著頭皮說道:“怎么?難道你不想殺了他么?”
姜崢怒意更盛:“若真是殺了他,荒國就能徹底安定下來,朕早就下手了!相反,殺他荒國必大亂!”
看著他充滿血絲的眼睛,姜淮不由陷入了沉默。
的確。
自己這個弟弟手中握有一個必殺趙定邊的手段。
但這個手段不到萬不得已,不能輕易使用。
此行若是想落井下石,的確是另外一種殺掉趙定邊的方法,但也不是那么好殺。
畢竟,姜淮實打實能聯系上的高手并不多,且不說都不是趙定邊的對手,單是愿意出手的就幾乎沒有,整個荒國幾乎沒有人仇視趙定邊,包括哪些與武將站在對立面的文官,也是想要爭取更大的權力,對趙定邊本人還是極為敬重的。
畢竟,這個男人幾十年為國為民,除了孫子是紈绔之外,一輩子幾乎沒有污點。
別說宗師級的高手,就算是低層次的力量,也只有部分飛魚衛可以用。
所以怎么落井下石?
姜淮心頭微沉,難不成我帶一隊飛魚衛高手去伏擊他,那跟送死有什么區別?
況且從上次內河事件以后,趙定邊整個人都警惕了不少,縝密如他,一定為家人留了不少后手。
即便真能這樣殺掉他,也不可能一點消息都傳不出來,到時趙家舉家逃亡,與直接沖突又有什么區別?
就算是姜淮,也不得不承認姜崢說的對。
我怎么辦?
此刻,姜淮滿腦子都是這個問題。
我為荒國嘔心瀝血這么多年,為的就是過上這種躲躲藏藏,膽戰心驚的生活么?
一個男人,因為她的妻子,多次把自己打成重傷。
另一個男人,為了所謂百姓,棄自己的安全與自由于不顧。
憑什么?
姜淮臉上陰晴不定。
姜崢卻是說道:“皇姐不用擔憂,有我在,定護你周全!”
姜淮還想說什么,卻感覺一股強大的氣息飛速逼近。
是他!
她嚇了一跳,當即消失在了空氣之中。
果然,沒過一會兒,曹公公就踩著小碎步走到了門口:“皇上,您睡了么?”
“夜半驚醒,何事?”
姜崢聲音中帶著一絲困意。
曹公公小聲說道:“鎮國公求見,您見不見?”
姜崢笑罵:“定邊來了還用通報?大伴兒你怎么越活越不懂事了?”
“奴婢知錯!”
曹公公笑著認罵,隨即輕輕推開了門,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鎮國公,請!”
等趙定邊進來以后,他便輕輕地關上了門。
趙定邊龍行虎步,徑直走到了姜崢榻前,“撲通”一聲將豬后腿卸到了地上。
姜崢也愣了一下,看著豬后腿滿是不解:“定邊!你這大半夜找我來,是來約我一起烤豬腿的?”
“唉…”
趙定邊嘆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在了他的床邊,兩人看起來就像是毫無芥蒂的兄弟,他指著地上的豬腿:“我的破天戟就換了一個這個。”
“嗯?”
姜崢愣了一下,怎么都沒有想到,林陳雄口中的那個消除國運反噬的契機,竟然是一條野豬后腿。
這…未免也太離奇了吧?
趙定邊搖了搖頭,便從懷里掏出了一個精美的冊子,遞給了姜崢。
姜崢定睛一看,只見冊子封面上刺有錦繪,上書“麟羽閣”三個大字,正是麟羽閣對拍賣品的鑒定結果。
常年混跡于麟羽閣,這種鑒定冊他見多了,但這么厚的還是頭一次見,上面將鑒定過程完完整整地敘述了一遍,最終才寫出鑒定結果。
“經麟羽閣鑒定師決議,此物有九成五的可能是國運反噬轉移所致?”
姜崢臉色有些驚異,他也沒想到,世上竟然還有能將國運反噬轉移的奇特手法。
只不過…
只有這么一坨東西,能證明什么?
他不由開口問道:“除了此物以外,還有什么其他的東西?”
“有!”
趙定邊神色凝重,隨即從腰間摸出一個錦囊,打開口將里面的東西倒在了手中,卻是一灘泥土。
姜崢捻起來一撮,放在鼻尖嗅了嗅,又平鋪在冊子上,借著燈光將里面的植物碎屑和昆蟲尸體挑了出來,又望了一眼豬后腿的毛皮,沉吟良久之后說道:“西隴山脈,望歸山附近?”
當年西隴關一戰,雖然荒國險之又險地將西隴關奪了回來,但傷亡慘重,士氣還是受到了不小的打擊。
為了鼓舞士氣,姜崢去那里與戰士們同吃同睡,而且還將山里的植被編入到了荒國的當中,宣示這里就是荒國的領土,還找到了一些農作物帶了回來。
所以對那里的地貌與物種,姜崢相當熟悉,只是稍加思索就判斷出了大致位置所在。
趙定邊沉聲道:“我打算去一趟!”
姜崢嘆了一口氣:“但僅靠這兩樣東西就冒然前去,未免太過沖動。望歸山雖然處于荒國地界,但深入西隴山脈腹地,地勢崎嶇艱險,又毗鄰魏國,恐怕會有危險。那‘辛巳’明顯別有所圖,又奪去了你的破天戟,此行實在太過危險。”
趙定邊搖頭:“即便希望渺茫我也要去試一試,至于安全你不用擔心,我自問六國地界罕逢敵手,就算那辛巳真的機關算盡,我也不會讓他得逞!”
“可…”
姜崢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沒有繼續勸說,而是問道:“上次麟羽閣開閣,這‘辛巳’便將砍山斧的蹤跡交予你,前些日子出門,可有找到弟妹蹤跡?”
趙定邊神色帶有一絲悲痛:“砍山斧的蹤跡倒是找到了,但人卻沒有見到,卻不曾想沐言城和上涼城發生了那些事情,也不知信息是真是假。”
姜崢語氣凝重:“你有沒有想過,這從始至終都是一場針對你的陰謀?”
他的擔憂并不是裝出來的,一開始他的確有些擔心趙定邊把那個女人帶回來。
但現在越來越感覺奇怪,近二十年平安無事,為什么這些天頻繁冒出來關于那女人的消息?
砍山斧。
沐言城和上涼城。
還有這轉移國運反噬的方法。
三件事情,件件戳向趙定邊的軟肋。
相較于她真的要回來,姜崢更愿意相信這是某些人精心設計的陰謀。
趙定邊卻是搖了搖頭:“管他陰謀不陰謀,你我兄弟二人縱橫了這么久,什么陰謀沒遇到過,什么陰謀怕過?我七十多歲了,帶出來一個一品境的兒子,也給國家培養了一些可用之才,早就活夠本了。且不說幕后之人有沒有威脅我的實力,就算真的能殺了我又能如何?
就是無敵和昊兒,一個天生性子憨,一個只會耍小聰明,若我真是走了,還得勞煩你照顧他們。”
姜崢連忙擺手:“還沒出發,莫要說這些喪氣話。需要幫手么,大內侍衛、飛魚衛和軍隊任你借調!”
趙定邊思忖片刻,最終點了點頭:“大內侍衛和飛魚衛還是得留在京都,此事不宜打草驚蛇,我帶著鎮國衛秘密趕過去就行,不過到了以后,我可能會小幅調用軍隊,畢竟望歸山緊挨著魏國,若是把握不住軍情,恐怕還真會身陷險地。”
“這般的確穩妥!此去多加小心。”
姜崢拍了拍他的胳膊,言語真誠道:“這事兒也怪朕,若是沒有當年的事情,你們夫婦何苦分別這么多年,如今年逾七十還要這樣冒險,我心中有愧!”
“都過去了!”
趙定邊也是有些動容,猶豫了許久終于還是說道:“如今荒國男兒皆已成長,魏國又折損一位宗師。若,若我這次真能把她尋回,便辭官去塞上放牛牧羊吧!”
聽到這話,姜崢表情微微有些僵硬。
他就知道,問題繞來繞去,終歸會回到這個問題上面。
剛剛打跑異族的時候,趙定邊就幾次三番地找自己要辭官,被自己苦口婆心勸說了回來。
重新奪回西隴關,將西隴關建成銅墻鐵壁之后,他又找自己來辭官,又是拼了命地把他留下。
若是能放,早就放走了,哪個皇帝愿意身旁有一個功高震主的大將軍?
的確,如同趙定邊所說,相較于幾十年前,荒國軍隊實力突飛猛進。
但還是那句話,荒國百姓吃飽飯才幾天?
就算軍力進步再快,高端戰力上來說,比起魏國還是有些許差距,至少魏國現在還是有宗師坐鎮,只不過沒有擺在對陣荒國的戰場上。
若在新的領袖成長起來之前,趙定邊就退了,魏國傾盡全力押寶荒國戰場怎么辦?
至少也要等到馮千鈞將運加身,突破到宗師再說。
姜崢不自然地笑道:“此事,等你回來再議。”
趙定邊嘆了一口氣:“記得無敵小的時候,我家那口子對他說最多的一句話就是,等日子安穩了,我們一家三口就去塞外放牛。這小子從小就覺得放牛是世上最幸福的事情。
讓他練武,他偷偷放牛,讓他讀書,他偷偷放牛,即便現在成神武大將軍了,也整天想著把魏國打趴下,然后把他娘從外面接回來,一起去塞上放牛。你老了,我也老了,雖然有修為在身,可能還有個一十二年能活,但總要把世界交給年輕人啊!
如今軍中小伙子銳意進取,朝中雖然文運未興,卻也能臣遍布,到時該為百姓勞心的勞心,該放牛的放牛,又何苦…”
姜崢搖頭一笑:“你放心尋妻便是,等你們夫婦攜手歸來,我便在西郊開墾一片草場贈予你們一家,牛啊羊啊要多少有多少!”
氣氛陷入了短暫的沉悶。
趙定邊看著自己的老伙計,眼神之中滿是滄桑。
相似的場景,他經歷過很多次。
這次,幾乎是場景復刻,唯一不同的是,兩人的白發都多了很多。
終于,他點了點頭,笑容中帶有一絲苦澀:“這樣也罷,先等我把她尋回來,都是一起熬苦日子過來的,一把年紀,有什么說不開的?”
這番話,說得姜崢眼眶都有些酸脹,揉了好幾下才微微笑道:“一定要把她尋回來,此去小心行事!”
“嗯!”
趙定邊緩緩站起身來,本來挺拔的身影,似乎變得佝僂了不少。
接著,他便扛著肉坨坨,離開了乾清宮。
把她尋回來…
我還能尋她回來么?
姜崢則是半躺在軟塌之上,怔怔出神。
良久良久,姜淮的嘆息聲將他驚醒。
他轉過頭去,發現姜淮也有些出神,不由笑道:“我們四個之中,只有他沒變。”
姜淮沉默了好一會兒,終于還是沒有反駁:“嗯…”
的確沒變。
依舊是那么敢愛敢恨,依舊被大義綁著,絲毫動身不得。
唯一變了的,是看向自己的眼神。
初遇時,他看自己的眼神和姜崢一樣,明明年齡比自己小,卻像是看著妹妹。
但現在,這眼神再也不會從他雙眼中出現了。
若再與他相見,他只會像看到仇人,或者說就是看到仇人。
姜崢嘆了一口氣:“這次隨他去吧,別阻撓了,都老了,累了。”
姜淮只是點頭,沒有做聲。
姐弟倆在殿中坐了很久,誰都沒有說話,直到姜淮懷中一團亮光忽隱忽現。
姜淮眼神微喜,便直接掏出一頁紙。
這便是從麟羽閣內拍來的具有燭九陰血脈的蛇女訂單,相較于原本的訂單多出了一個麟羽閣的徽記,此刻發光的就是這個徽記。
姜淮將亮光的一面照在墻上,很快墻上就出現了兩個人影,人影晃晃悠悠抬著一個箱子,像是大漢神朝時期的皮影戲一般,動作有些滑稽,又有些夸張,隨著徽記明滅和若隱若現。
徽記明滅頻率越來越快,人影也逐漸凝實,在徽記從閃爍到常亮的時候,黑色的人影瞬間有了顏色,兩個人直接從墻壁上踏了出來。
為首的一個,正是拍賣官林陳雄。
而后的那個,則是戴著一個鑲金的面具,面具上刻著“麟羽閣”三個字。
“嘭!”
巨大的箱子落地。
林陳雄微笑著向姜淮拱手:“長公主,好久不見!”
姜淮勉強扯出一絲笑意:“上次見面,我與林兄貌若同齡,今日相見,林兄看起來不過是加冠之年,我卻即將青絲染霜,素面玉膚皆以成空,真是可嘆啊!”
林陳雄笑著搖了搖頭,指著自己的袍子說道:“穿了這身衣服,便是將生命全部都交給了麟羽閣,早已沒有了歲月的概念,即便青絲常駐,又有什么意義?倒是長公主你,發出此等感慨,還不是太久沒有照顧我們麟羽閣的生意了?”
“林兄實在會說笑!”
姜淮拱手客套了幾句,便將目光投上了木箱,林陳雄知道對方也不想跟自己有太多交集,與身后之人對視了一眼,便向墻面走去,化作兩道黑影,做著那些滑稽的動作消失了。
麟羽閣的人走了之后,姜崢輕輕拍了拍木箱,輕聲嘆道:“也不知這蛇女,燭九陰之血脈究竟有幾何。”
當年姜淮走火入魔,時時刻刻都在死亡邊緣徘徊,萬般無奈之下,只能修煉上古秘法。
祭萬妖血,成功德身。
只不過,這秘法殘缺,無法祭煉純血妖族之血,只得祭煉混血。
這些年,姜崢幫她找了不少妖血人裔來祭煉,終于助她擺脫魔障,突破宗師。
期間姜淮還盯上過姜芷羽,結果剛說出口就被姜崢一耳光打腫了臉。
好在,這件事情翻篇了。
每祭煉一種妖血,姜淮就能獲得對應的能力,妖血越強,能力就越強。
這蛇女擁有燭九陰的血脈,也不知道能不能獲得燭九陰的能力。
畢竟那可是上古傳說中的神,得擁有多么驚世駭俗的手段,哪怕只得到九牛一毛…
姜淮目光閃動,微微點了點頭:“雖然血統高貴,但妖血對于人裔來說,終究是個禍害,抽干妖血雖可能致使殘障,但總好過被人賣來賣去。”
她說話聲音很大,像是對姜崢說的,也像是對木箱里面的蛇女說的。
木箱之中,似乎傳來一陣異動,里面的蛇女看起來很驚惶。
姜淮這才打開木箱,放出了里面的東西。
于是,小小的一只爬了出來。
看起來只有五六歲的樣子,全身柔若無骨,肌肉雖有力氣,卻很難維持站立,反而更習慣爬行,舌芯輕吐,尚未化作人舌,自然也不能口吐人言。
見是這般場景,姜淮心中微微一喜。
人族生來肉體孱弱,襁褓周年,方可行走。
多數妖族,卻從出生開始便能爬行覓食,幼年血脈極強。
所以,妖血人裔剛出生之時就是妖血優勢最大的時候,年紀越大,體征就越向人族靠攏。
換個方向來看,越晚表現人族體征的,血脈往往越強大。
這蛇女,雖說燭九陰血脈稀薄,但如此年紀還表現出蛇族習性,更是說明燭九陰血脈強橫。
說姜淮不高興,那是假的。
她俯下身,將蛇女抱了起來,便感覺一層細密的鱗片纏上了自己的胳膊。
有些涼。
她厭惡這種感覺。
但越厭惡,就越興奮。
只從臉蛋上來看,這蛇女就是一個普通的人類娃娃,五官精致,看起來頗為好看,但那雙三角眼卻充滿著恐懼和戒備,總歸讓人心中有些不舒服。
姜淮微微一笑:“瞳術了得,希望你當真具有燭九陰血脈,哪怕只有最稀薄的一絲。”
姜崢微微皺眉:“這么小一個娃娃,若是把妖血祭煉干凈,恐怕…”
姜淮也有些猶豫,年紀越小,人族血脈就越弱勢,抽干妖血的后果也就越嚴重。
這么小的年紀,恐怕會死。
不過她張了張嘴,又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轉而說道:“倒也未必,如今我實力精進不少,掌控力突飛猛進,若真是處處小心,未必會傷到她。不過需要全神貫注,時間也需要不少。這樣吧,我閉關一個月,若能做到無傷祭血那便試試,若是做不到放棄便是,這一個月莫要打擾我!”
“竟如此神奇?”
“上古秘法神奇之處多了,神朝之前,各種奇詭驚艷之術交相輝映,真是盛世光景。”
姜崢搖頭笑道:“那種世界,終究只是修行者的盛世,對百姓與煉獄無異。如今王朝世界,雖仍有貧寒之疾,但好歹百姓能挺直腰桿活下去,這才是真正的盛世光景。”
姜淮嗤笑一聲:“不過是被妖與修行者欺壓和被權貴欺壓的區別,又有什么本質上的不同?”
姜崢擺了擺手:“此事繼續爭論無益,不談也罷!皇姐快去閉關吧,莫要傷她性命!”
“嗯。”
姜淮微微點頭,便抱著蛇視眈眈的小蛇女,消失在了大殿之中。
轉瞬之后,她便出現在了一個道場之中。
小蛇女仍舊滿是戒備地盯著她,一言不發。
姜淮也不生氣,反倒是把小蛇女放在了地上,指著旁邊的米面布袋,神情木然命令道:“這些天,你就在這里老老實實呆著,別亂跑知道么?”
小蛇女微微有些錯愕,她能從姜淮身上清晰地嗅到危險的味道,這味道比她以前見的所有人身上的都要強烈。
可以說,姜淮讓她感覺到了生死危機。
但卻偏偏沒有動她。
小蛇女瞅了一眼旁邊的米面水油,下意識咽了咽口水。
等轉過頭來的時候,姜淮已經消失不見了,道場空空蕩蕩的,只剩下了她一個人。
乾清宮中,姜崢兀自佇立良久,這才輕輕吐了一口氣,輕聲喚道:“大…”
他本身是想叫大伴兒的,卻忽然有些厭惡這種事事都使喚人的感覺。
搖了搖頭,便自行離開了乾清宮,徑直往坤寧宮走去。
值夜的李公公見了連忙請安。
姜崢只是輕聲問道:“皇后睡了么?”
李公公趕緊答道:“回皇上,皇后娘娘失眠之癥纏身已久,不到卯時睡不著的。”
“唉!”
姜崢輕輕嘆了一口氣,便朝皇后臥房趕去,李公公趕忙跟上,正準備扯著嗓子通報皇上到了,卻被姜崢揮手制止。
李公公看去,發現姜崢給自己使了一個眼神,便乖乖地回到了自己當值的位置。
“砰砰砰!”
敲門聲響起。
“誰?”
皇后聲音微驚,還從沒人深夜這么敲過門。
即便是那些太監,也會扯著尖細的嗓子小聲問安。
遇見這種忽然敲門的,還真有點驚訝。
姜崢清了清嗓子:“卿容,是我。”
卿容是皇后的名字。
皇后聽到這個聲音,頓時喜上心頭,連忙上前開門。
看到確實是姜崢,頓時有種恍然若夢的感覺,因為姜崢平時都是叫她皇后,很少這么親切地叫名字。
上次這么叫,還是剛成婚的那年。
那時候的自己,不過是個情竇初開的少女。
而姜崢剛剛登基,已經是一個青中年帥哥了,有氣質有閱歷,堪稱少女殺手。
眼前的姜崢,雖然面容蒼老了許多,對她卻還是那么有吸引力。
掐了掐手背。
這是真的,這不是夢?
皇后看著姜崢溫煦的目光,喜不自勝:“皇上,你怎么來了?”
姜崢板著臉:“叫我崢哥!”
皇后愣了一下,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一雙保養得當的雙手不安地糾結著。
明明喊得那么親切。
卻為何要板著臉?
姜崢:“…”
他有些尷尬,明明那狗東西板著臉說“叫我趙日天”的時候那么有喜劇效果,時常能把自己逗樂,怎么到自己的時候就沒這效果了?
于是他只能笑道:“你我本就是夫妻,皇上皇后的叫著未免太過生分,還是叫我崢哥吧。”
“嗯!”
皇后頓覺心中一暖,只想快點把這兩個叫出口,但話到了嘴邊卻是愈發惶恐。
姜崢微微一笑,也不為難她,便關上門,攬著她的肩坐到了榻上。
“今日,你為何要拍下那么多丹藥?”
“我觀皇…崢哥近些日子每每去往其她姐妹宮中,神色都要憔悴一分,便想著買些丹藥來,給你調理調理身子。”
姜崢愣了一下:“確實憔悴了幾分,不過是因為擔憂芷羽病情,并非…”
皇后:“啊對對對…”
姜崢:“…”
他想繼續解釋,但感覺這么解釋顯得有點像嘴硬。
都怪姜淮。
七老八十了還催促自己生個小皇子。
這不是老不修么?
而此時,皇后已經掏出了一顆回春丹,送到了姜崢嘴邊:“崢哥,吃藥。”
姜崢:“…”
“崢哥,天不早了,你好好休息吧,我差李公公送你回乾清宮。”
“為何要走,我今天便住坤寧宮了。”
“可是…我那絲綢和香水。”
“無妨!先住下再說,這幾天我都在坤寧宮了。明天我便去敲打一下那狗東西,接了懸賞,卻發貨這么慢。”
鎮國府。
趙昊爬在軟塌上,哀聲連天。
雖說都是些皮外傷,而且有鎮國府的上好藥材治療。
但這大半夜的,被這么吊起來胖揍一頓,誰受得了?
他瞅著趙定邊,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我也沒扯謊啊!”
老爺子一巴掌打在了他腦袋上:“你也沒說誘餌就是消除氣運反噬的契機啊,一拋就是這么大的由頭,你爺爺差點沒接住。”
趙昊撇了撇嘴:“誰不知道您智勇雙全鎮國公,聰明勇敢有力氣,有這個爺爺我都羨慕我自己,什么梗您接不住?”
老爺子揉了揉拳頭,這孫子雖然在夸自己,但總感覺這形容怪里怪氣的。
強忍住再給他來一捶的沖動,緩了好一會兒才繼續問道:“到底怎么樣才能消除氣運反噬?”
趙昊咧了咧嘴:“有這么好的問題,您剛才怎么不問?”
老爺子冷笑:“我剛才只顧著打你了,哪來的工夫問?”
趙昊:“…”
老爺子:“快說!”
趙昊攤了攤手:“這我哪知道啊,辛巳偽造的!”
“辛巳!”
老爺子瞇了瞇眼睛,拍賣會上他就猜出辛巳跟趙昊有關系了,但究竟關系有多深,他還真有點猜不出來。
他用審視的眼神打量著趙昊:“你跟辛巳怎么認識的?”
趙昊信口胡謅:“就青樓里面認識的,辛巳是個摳腳大漢,非要點名讓我們的玉露陪,我就說玉露姑娘只賣藝不賣身,他就直接甩我了一萬金。您也知道,我這輩子都沒有因為錢低過頭,就直接把錢掀到了地上讓他滾蛋。
結果他不但不滾蛋,還威脅我下次見面就用砍山斧砍了我的小勾勾,您說這我能忍么?”
老爺子眼角抽了抽:“然后你怎么了?”
趙昊高冷一笑:“我當時就把玉露叫過來陪了他三天三夜。”
老爺子:“…”
對于趙昊這番話,他最多只能信三分。
便繼續問道:“然后呢?”
趙昊笑了:“然后?這辛巳妄稱英雄,才跟玉露姑娘交手三天三夜,就潰不成軍了,跪在床榻上連連叫媽媽。然后我就讓他幫我做一個餌,當時給他了幾個選項,他直接選的這個。”
老爺子瞇了瞇眼:“你怎么知道他是偽造的,而不是真能轉移國運反噬?”
趙昊攤了攤手:“這我就不知道了,您要是想問我可以聯系一下他,不過估計他不太愿意見你。”
老爺子沉默了一會兒,還是擺了擺手:“不用了,何必強人所難?”
趙昊微微有些錯愕。
昨天老爺子回來的時候,他一直感覺老爺子狀態有些不對勁兒,卻說不出不對勁兒的地方在哪。
但現在,他都不想弄明白究竟怎么轉移國運反噬?
莫非奶奶她…
趙昊心頭一揪,他心中也有些不確定,奶奶是已經自行痊愈,不想見到老爺子。
還是…已經不需要痊愈了?
老爺子又開口問道:“所以我的破天戟呢?”
趙昊指了指小書房的位置:“剛才您進宮的時候,我已經給你放過去了!”
老爺子無語了:“你心也真是大,這么重要的東西,都能拿來跟別人做戲。”
“嗐!”
趙昊拍了拍病榻:“您孫子別的可能不行,但看人是真的準,你都不知道辛巳的胸懷有多么大,不可能貪墨您破天戟的!”
老爺子瞥了他一眼:“才認識幾天,你就知道胸懷大?”
趙昊一臉篤定:“是真的大!”
老爺子無奈地搖了搖頭:“算了!隨你吧!以后別對自己眼光太自信,不然遲早會吃虧。”
“啊對對對…”
趙昊小雞啄米地點了點頭。
心中卻是輕笑。
我的眼光可能不準,但明心文星絕對不會。
如果我連我的外掛都不信任,我還能信任什么?
他笑嘻嘻道:“爺爺,天色不早了,您趕緊休息吧!明天開始還得辛苦您好好唱戲呢!”
“嗯!”
“記得給火麟馬下藥。”
“行!”
老爺子站起身,深深望了趙昊一眼,心想自己孫子這么老陰比,難怪能瞞我那么長時間。
失去破天戟。
然后火麟馬拉肚子。
就是明面上告訴姜淮,自己的實力下降了一個檔次,到時候魚兒就更容易上鉤了。
嘖嘖…
這狗東西。
揍他不虧。
老爺子回屋睡覺以后,趙昊也只能挪下病榻,碰到幾次傷口,疼得呲牙咧嘴,一步一挪才回到自己臥房。
“這小老頭,下手可真重啊!”
剛推開門。
就有一個很大的胸懷迎了過來,將他裹到了懷里。
“好弟弟,你沒事兒吧!”
“沒事!也就差點被打死,你可真是講義氣,小老頭打我的時候,真就一下手都不幫啊!”
“你以為我就不痛苦么?剛才你被打的時候,我眼睛都沒眨一下,就看著你被打,你身體疼一下,我的心就疼一下。”
“呵呵…”
趙昊冷笑一聲,俯身從床下搓出了一瓢瓜子皮:“那你告訴我,這些瓜子皮怎么解釋?”
凰禾:“…”
趙昊也迷了:“你這隱匿工夫也真神奇嘿!當著老爺子面嗑瓜子兒都能不被發現。”
凰禾謙虛道:“低調,低調!”
趙昊怒極:“你以為我在夸你么?”
凰禾訕訕笑道:“好弟弟,莫生氣,姐姐給你療傷。”
說罷,直接將趙昊扯到了被窩里,真氣小心翼翼灌入他的經脈,溫養著受傷的肌膚。
“你慢點!我滿了。”
“啊?這么不經灌?”
“我沒有丹田…”
“奧…”
淳厚的真氣緩緩流淌。
流進了心窩里微微蕩漾。
不得不說!
還真有點舒服嘿!
還沒過一會兒,趙昊就生出了一絲困意。
但要說困吧,也沒有完全困,閉上眼睛快一刻鐘了,還是睡不著,便直接腦補著數星星。
可數了一會兒,他覺得有點不對勁兒。
我明心文星周圍那么多星子,再數那些不存在的星星是不是多少沾點?
于是,他開始數星子。
第一顆,代表姜芷羽,還是那么白白嫩嫩,比起之前帶上了些許少女粉。
第二顆,代表黑臉漢,白光璀璨,紅光也明亮的嚇人。
第三顆,第四顆。
第十七顆,代表姜東升,一會兒黑氣勃發,一會兒白光璀璨,也不知道這位仁兄是不是患上了精神分裂癥。
第十八顆,代表姜太升,黑氣虛弱,白光也虛弱,昏暗的光亮一閃一閃的,仿佛隨時會熄滅的亞子。
這種情況他見過。
當時那伙綁架他的魏國歹人,死的時候,星子直接滅了。
霧草!
我太升哥要死了?
與此同時,他看到了另一顆星子不停激蕩,一看情緒就非常不穩定。
這顆星子代表的是…
曹公公?
霧草!
死閹黨殺了我太升哥?
趙昊猛得睜開眼:“嗚嗚嗚嗚嗚…”
凰禾聽見聲音,趕緊把他的腦袋從懷里掏出來:“好弟弟,你咋了?”
趙昊趕緊問道:“凰禾姐,你有沒有感覺外面有人打架?”
凰禾愣了一下,連忙閉上眼睛,眉心隱隱有光芒閃動,片刻之后睜開了眼:“還真有,七十九里東偏北,一人死亡一人垂危,還有一個正在往回飛。”
趙昊沉默了好一會兒,默默補充了一句:“Skr!”
片刻之后,凰禾背著趙昊飛快往始發地趕去。
掛在凰禾背上,趙昊體驗了一下什么叫做飛一般的感覺。
呵呵,區區老楊,還想跟火麟馬爭寵。
你們兩個加起來都沒有凰禾姐騎著…
等等!
好像有點不對。
趙昊甩了甩腦袋,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都甩到腦后。
還是把注意力放到了事情本身。
據黑臉漢說,姜太升很年輕的時候,實力就達到了二品巔峰。
后續雖然沒有繼續展露實力,但應該已經突破一品了,跟曹公公的紙面實力是基本持平的。
可現在…
還有,曹公公為什么要殺姜太升?
這一切都感覺有些魔幻。
很快,兩人趕到了一處荒涼的木屋。
然后…
趙昊看到了一具干尸。
雙眼被挖,血液流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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