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國府門外,爺孫兩個四目相對。
幾天沒見,趙定邊眼神平添了幾分滄桑,原本樸素卻整潔的衣裳,現在滿是泥土,還多出了幾道劍痕,但好在人沒事。
倒是火麟馬,長長的馬臉上多了一道細小的傷口。
遠看還以為是割了雙眼皮。
“你奶奶…”
老爺子沉吟了好久,終究還是沒有說話,只是長長嘆了一口氣。
趙昊知道結果肯定不理想,雖然他沒去過蠻荒,但蠻荒這種地方肯定很大,若是奶奶愿意見,肯定早就見了,絕對不會拖到現在。
當然,也可能有一個轉機,轉機就是內河事件。
按現在的情況來看,奶奶大概率已經知道了,知道了肯定會生氣,不過生氣的結果并不是和老爺子見面,而是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把凰禾給騙了過來。
所以…
老爺子注定撲了一個空。
趙昊迎了上去,扯了扯老爺子的衣裳,不由咧了咧嘴:“蠻荒都這么特娘的兇么?您的衣裳都能砍成這樣?”
老爺子回過神,白了他一眼:“我這衣裳又不是金子做的,別在外面了,回家說!”
說著,一腳踢在了火麟馬的屁股上。
這個畜生嘶鳴一聲,縱身一躍,就跳進了院墻,根據趙昊精密的拋物線分析,應該剛好能落在它棲息的假山上。
這畜生物理學得還真好嘿!
老爺子則是四處張望了一眼,朝斜對面的樹上深深望了一眼,便扯著趙昊進了院子。
等鎮國府的大門關上,一個黑影嘭的一聲墜地,哇哇地大口吐血。
等吐夠了,他驚駭地望了一眼鎮國府大門,便飛快朝皇宮的方向趕去,走一步喉嚨里就冒一口血沫。
原本的輕如鴻毛的飛魚身法,今天卻是一步一踉蹌,踩碎了不少瓦片,惹得各家各戶紛紛罵娘,最終只好落在地上,跌跌撞撞趕往皇宮。
鎮國府。
老爺子緩緩坐了下來,摩挲了一下手上的玉扳指,輕輕嘆了一口氣:“你爹娘呢?”
趙昊也看了那玉扳指一眼,回答道:“他們去聽戲了,您要不先給我講講這些天都發生了什么?”
“你跟我來!”
老爺子把趙昊帶到了書房,卻沒有立刻給趙昊講故事。
而是先把外衣脫了下來,不知道從哪里取出來一個布包,拿出針線借著燈光縫補了起來。
堂堂鎮國公,竟然在縫衣服。
趙昊看樂了,湊過去問道:“爺爺,這衣服是奶奶送你的吧?”
老爺子一邊縫一邊應道:“嗯!”
嗯了一聲,他就沉默了下去,好像沒有了下文。
但縫到了一半,用手揉了揉鼻子,整個人的狀態忽然就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好像剛才是剛從夢中驚醒陷入了短暫的癔癥,現在終于恢復清醒了,又緩緩說道:“這是你奶奶當年跟我定情的時候親手給我縫的,這是我流放那么多年第一身新衣裳。”
“難怪這么樸素!”
趙昊咂咂嘴:“合著您這么多年都沒長個兒!”
老爺子頓住了,拿針的指頭使勁兒捏了捏,強忍住了扎趙昊的沖動。
趙昊趕忙住嘴,心想小老頭找老伴兒失利,心情正不好著呢,還是別惹他比較好,于是便坐在旁邊靜靜地等,看起來無比乖巧。
足足過了一炷香的時間,老爺子才把衣服上的寥寥幾道破洞縫了起來,他的針線活算不上熟練,但縫得很認真,針腳利落,縫出來以后跟衣服上的其他補丁沒有什么區別。
可能是縫的時間太久,他的眼睛有些發酸,揉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兒來,手松開的時候眼眶已經是通紅了。
“唉!”
老爺子嘆了一口氣:“沒找到。”
趙昊追問:“那砍山斧呢?”
老爺子嘴唇動了動,猶豫了好久才說道:“只看到了一個砍山斧的雕像。”
“雕像?”
趙昊愣了一下,他本來以為辛巳…也就是凰禾給出的蹤跡是砍山斧或者它劈出來的斧痕之類的東西,卻沒想到是一個雕像,不由好奇道:“這雕像是什么意思?”
“它…”
老爺子有些說不下去了,在原地愣神了好久,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趙昊能感覺得到老爺子的情緒很低落,便主動轉移了話題:“爺爺!蠻荒里面都有什么啊?您這么高的高手,都被砍破衣服了?”
“小兔崽子舔都不會舔!”
老爺子忍不住罵道:“天下的英雄千千萬,怎么到你嘴里,能砍破我衣服的都算高手了?”
趙昊笑嘻嘻問道:“我就尋思魏國的大將軍都傷不到您一根毫毛,這些人連你衣服都砍破了,就尋思蠻荒高手多。”
老爺子也不跟他扯淡了,神色稍顯凝重道:“蠻荒高手確實多,以蠻荒宗師境強者的數量,若不是大漢疆土有國運籠罩,六國滅國只是早晚的問題。”
“這么夸張!”
趙昊嚇了一跳,不過想想好像的確如此,現在他總共就知道那么幾個從蠻荒回來的人,修為一個個都不低,感覺蠻荒好像的確高手極多。
國運是個好東西。
他繼續問道:“那蠻荒有實力比您還強的人么?”
老爺子想了想,認真地說道:“或許有吧,不過還沒遇到過。”
趙昊沉默了一會兒,緩緩伸出了大拇指。
這個逼裝的好,不愧是我們老趙家的人。
兩方面的對比,他大致清楚了蠻荒的實力,論高手數量肯定比六國多不少,但天花板戰力卻未必能高到哪去,有點意思。
“那您跟我講講…”
趙昊還想問,卻被老爺子不耐煩地打斷了。
“現在的你想要了解這些還為時尚早,說說吧,沐言城和上涼城是不是你搞出來的鬼?”
一開始聽到這兩座城傳來的消息,他的第一反應是驚喜,覺得可能是老伴回來了。
無論是報復的對象,還是報復的手段,都和自己老伴很像。
而且沐言城和上涼城比較靠近荒國邊緣,屬于國運比較薄弱的地方,這兩個人的確適合優先報復。
但轉念一想,這些消息跟自己在蠻荒調查出來的信息完全是相悖的。
再結合之前跟趙昊在竹樓前說到的那些東西…
果然,趙昊伸出大拇指,一臉震驚道:“這您都能猜出來,不愧是鎮國公!”
老爺子有些不耐煩,一巴掌拍在他的腦袋上:“說說吧!你是怎么做到的?”
“老楊做的!”
趙昊脫口而出。
老爺子瞇著眼打量著他,這些事情,老楊的確有實力做到。
他繼續問道:“我聽說的可是,出手的是一個女人啊!”
“嗐!”
趙昊一拍大腿:“您是不知道,老楊女裝可好看了!”
老爺子:“…”
這狗東西,最擅長的事情就是信口胡謅,放屁的時候臉不紅心不跳的。
據他屬下的調查,出手的人無論從體型、動作還是聲音,都是不折不扣的女人。
你說是老楊女裝?
你怎么不說是自己女裝啊?
可看這小子的樣子,是打算嘴硬到底了,問是肯定問不出什么來的。
老楊雖然人在鎮國府,但嚴格意義上也算不得自己的人,不然也不會偷偷帶著小子去鐘粹宮,直到這小子主動承認了自己才知道。
那個出手的女人究竟是誰?
趙昊則是與老爺子對視,滿眼都是坦誠的神色,心中卻是在犯嘀咕。
當時確定跟寧婉梨合作,就是因為被她那句話打動,即便老爺子會保護自己,但老爺子想要的結局,也絕對跟自己想要的結局不一樣。
所以,有些事情沒必要讓老爺子知道。
爺孫倆對視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沒有逮著這個問題深挖。
老爺子聲音低沉道:“說說吧,你是怎么安排的!”
趙昊笑嘿嘿道:“也不是很復雜,我這就給您講講劇本。”
老爺子卻忽然打斷:“等等!”
趙昊還以為他反悔了,心中下意識一急,卻發現老爺子攤開了手。
他有些疑惑:“您這是啥意思?”
老爺子拍了拍桌子,不耐煩道:“你不是說,給我開清越班許班主兩倍的出場費?錢不到位,還想讓我這一把老骨頭給你唱戲?”
他有些牙酸,不過還是一路小跑離開了書房,不一會兒就帶上沉甸甸的兩千金回來了。
爺孫倆這才開始討論正式。
“爺爺,你聽我講。”
“我們先這樣…”
“再這樣…”
“最后這樣…”
“您覺得怎么樣?”
老爺子從頭到尾一言不發,眼神中半是驚訝半是凝重,等趙昊說完才緩緩開口:“你這計劃,需要姜淮配合。”
趙昊咂咂嘴:“可不是嘛!不過這個女人已經瘋了,她應該會配合的,實在不配合,我還有別的辦法。”
倒不是趙昊托大,而是對線本來就不是一個人的游戲,預判和對手配合,本來就是相輔相成的。
老爺子忖了一會兒,覺得這孫子說的有理,以姜淮目前的狀態,的確很可能會按照這個劇本走。
畢竟,內河上主動給魏國人放水,為了試探自己孫子逼死公主奶娘這種事情都做得出來,還有什么自以為是的事情做不出來?
于是他點了點頭:“好!就按你說的來!”
乾清宮。
姜淮目光驚恐,就連身體都在微微發抖,仿佛陷入了極其恐怖的回憶。
姜崢臉色也有一些不好看,卻還是安撫道:“皇姐莫慌,你說她回來了,可是在蠻荒有所發現?”
姜淮搖頭:“趙定邊的火麟馬太快,我跟上他的時候,已經錯過了太多的東西。”
姜崢瞇起了眼睛:“也就是說,你在蠻荒并沒有發現那個人的蹤跡?”
姜淮沉默了一會兒,緩緩搖了搖頭:“趙定邊發現我在跟蹤他了,行動極快并且極為謹慎,能跟上他已屬不易,這次蠻荒之行,我…一無所獲。”
雖然很不愿意承認,但事實就是這樣。
即便六國之中,追蹤之術無人能出其右。
但趙定邊與她相熟幾十年,也算是并肩作戰幾十年,怎么能不清楚她的手段?
處處小心謹慎,加上火麟馬的速度碾壓,足以讓她錯過大多關鍵信息。
恰逢此時,她得到了沐言城和上涼城的事情,便以為那個斧頭女回到荒國了,干脆提前一步返程,而趙定邊的緊隨其后,讓她愈發篤定這個可能。
姜崢皺眉沉思,感覺這件事情有些古怪,但具體哪里有古怪他也說不清。
畢竟他什么信息都不知道。
殿中。
來回踱步。
良久良久,他終于停了下來:“皇姐稍安勿躁,這件事情未必有你我想象中的那么糟,上涼城和沐言城終歸只是偏遠之城,她只敢在這兩地出現,就說明還沒有完全克服當年的國運反噬,至少現在不會對你我造成任何影響。況且這番舉動實乃打草驚蛇之舉,實在有些蹊蹺,未必真是她回來了。”
雖然這兩個下場凄慘的人都曾經冒犯過她,但都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沒必要這么早報復。
姜淮搖了搖頭:“這你就有些自欺欺人了,她是那種謀定而后動的人么?”
姜崢噎了一下,幾人沒鬧掰之前,那人稱得上生性灑脫。
鬧掰之后,依舊灑脫,甚至灑脫得過了頭,離開荒國前的那段時間,更是由著自己的性子來,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謀定而后動…屬實有些自欺欺人。
但他還是感覺有些不對勁,可又說不出什么安慰姜淮的話,只能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國運之強,即便宗師也不能敵,六國屹立這么久不是沒有道理的。且不說短時間內她回不到京都,即便能回,趙定邊也不會任她胡作非為。”
這句話真不是姜崢自欺欺人,而是他對趙定邊有絕對的信心。
至少,傷害荒國,傷害百姓的事情,他絕對不會做,也不會由著別人做。
但會不會傷害姜淮…
若我說說情,應該不會吧?
姜崢也不確定,他也感覺這件事情太過荒謬,在他的認知中,即那人找到了緩解國運反噬的方法,短時間內也回不到京都,說不定那個時候,自己已經在皇陵里面住好幾年了。
好在這些話,姜淮聽進去了一點,驚恐的情緒稍緩,低聲道:“希望如此!”
姜崢微微一笑:“明晚麟羽閣開閣,不如皇姐一起散散心?”
姜淮定了定神,本來打算拒絕,畢竟宗門里面呆過,又在荒國身居高位這么多年,區區一個麟羽閣丁級拍賣會,恐怕很難出現讓她眼前一亮的東西。
不過她現在是在煩躁得不行。
這種感覺她實在太熟悉了,以前出現過好幾次這種感覺,都或多或少推動她做了些不理智的事情,都帶來了一些她不想承受的后果。
最好,還是把這種感覺壓下去。
于是她點了點頭:“也好!我先閉關了,明晚記得提醒我!”
說罷,身影便憑空消失了。
姜崢輕輕吐出一口氣,重新坐回了軟塌之上,神情微微有些悵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良久,門外響起一個聲音。
“皇上,秦知禮前來告退!”
姜崢這才如夢方醒,忍不住笑了笑,沒有自己點頭,秦知禮當然不敢擅自離開,便點頭道:“進來吧!”
秦知禮應了一聲,便恭恭敬敬走了進來,手里還托著一本厚厚的折子。
姜崢疑惑道:“這是…”
秦知禮趕忙說道:“這是微臣整理的方案,還請皇上過目。”
姜崢接過來看了一下,發現寫的還不錯,該考慮的事情都考慮到了,預算也寫得明明白白,跟自己預估的并沒有特別大的出入。
看來這傻小子長了一些本事。
他笑著問道:“所以你是來要錢的?”
秦知禮猶豫了一下,點頭道:“是…”
倒也是實誠。
姜崢搖頭笑了笑:“成,后天就把錢款給你撥過去!”
秦知禮大喜過望:“謝皇上!”
姜崢則是好奇道:“這折子可不少,這才多長時間,你現寫的?”
“是!”
“那你就把樂清晾到了那里?”
“微臣告訴公主國事為重,公主深明大義,自然…”
“那你臉上的巴掌印怎么回事?”
“這…”
秦知禮噎了一下,神色無比尷尬。
姜崢嘆了一口氣,心想若自己不賜婚,這種傻小子可能一輩子都娶不到媳婦。
他搖了搖頭:“還有別的事情么?”
秦知禮扭捏了一會兒,還是說道:“公主說微臣的算學一塌糊涂,這折子上的預算都是公主幫忙算的。公主還說若是把書局交到微臣手中,遲早會壞了荒國的大事,就讓微臣轉告皇上,看能不能給她在書局里面謀一個差事,不要俸祿也可以。”
姜崢:“嘶…”
原來是朕低估這個傻小子了。
看似扭捏,實則拿捏?
他嘴角抽了抽,終于還是沒有像罵趙昊一樣罵出口,只是淡淡說道:“執掌書局的人是你,給書局人發工餉的也是你,這種小事就不要來麻煩朕了!”
秦知禮大喜過望,連連道謝。
把秦知禮打發走了以后,姜崢又拿起折子看了一遍,雖然感覺有些稚嫩,但其實有模有樣的,若是好好培養一下,若干年后未必不能成為一個肱股之臣。
還有姜樂清,沒想到還有一些算學天分。
姜崢忽然感覺自己有些失敗,這些年來一心一意撲在政事上,反而忽略了對子女的培養。
一開始他的想法是,將文臣一脈提拔上來,達到足以與鎮國公一脈分庭抗禮的地步,到時候那些皇子只要出一個人才,就能將局勢徹底穩定住。
屆時,荒國武運昌隆,能臣滿朝,可保國運繼續興旺百年。
但他還是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如今朝堂,文官之中的確有不少能臣,論能力肯定是夠了,但論名望加起來也比不上鎮國公的十之一二。
而那些皇子,雖然專門派人過去教導,卻沒想到能臣都在朝堂,請來的全是空有花架子沒有真才實學的人,加上這些皇子本身就沒幾個天賦高的,結果就是全都給教廢了。
當然,不是沒有能用的兒子。
苗王和沂王各自鎮守一方,稅賦、民生皆由他們親自打點,還能自主征用一定量的軍隊,幾十年都沒有出過什么大岔子。
足以說明他們能力全面,不說驚世之才,在朝中文官的照應下做個守成之君絕對是夠了,鉗制住鎮國公一脈絕對不成問題。
但這兩個兒子,都有異族的血脈,跟異族的態度也是曖昧不明,說他們會伙同異族反攻或許有些夸張,但若讓他們即位,百姓勢必會心中不服,也會為荒國埋下禍根。
尤其是姜太升,近些年來愈發不安分,把皇位交給他是萬萬不可能的。
“唉!”
姜崢嘆了一口氣,將秦知禮呈遞上來的折子放在了軟塌上。
年輕的時候,他以為把這些折子批好,把百姓照顧好,就是一個合格的皇帝。
結果…
娘的!
也沒人告訴我,當一個好皇帝,還得把儲君給培養出來啊。
當年我奪皇位的時候,那些皇兄皇弟一個比一個能打,問題是父皇還沒怎么教,就連我也是放養的。
怎么到我兒子了,一個比一個拉胯?
哪怕來一個跟秦知禮這般算不得特別聰明但做事勤勉的也行啊!
姜崢很自責,覺得自己距離一個好皇帝還差得太遠。
若真能把所有事情都考慮得面面俱到,晚年又怎么會處于如此窘迫的境地?
不然,現在自己應該已經住在一個小壇子里面,搬過去和愛妃一起住了。
鎮國府。
趙昊伺候著老爺子吃完晚飯,就溜達著回自己屋了,剛推開門,就感覺到一個彈性十足的胳膊拐住了自己的脖子,然后跟斷了線的風箏一樣被扯到了床榻上。
彈性十足。
趙昊從凰禾身上爬起來,看到了她一陣紅一陣白的臉色,不由咧了咧嘴:“凰禾姐,你又被反噬了?”
凰禾眉毛緊蹙,神情痛苦,低聲罵道:“那兩個人都有官職在身,地位皆是不低,你可是把我害苦了!”
趙昊咧了咧嘴:“總比刺殺姜淮簡單!”
“唉!”
凰禾嘆了一口氣,好奇道:“不過是揍了些小嘍啰,你確定這么做真能殺了姜淮?你別唬我!”
趙昊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放心!我有八成把握!”
凰禾問道:“你有八成把握,伸出兩根手指頭干什么?”
趙昊沉默了一會兒:“你沒感覺這很像‘八’字么?”
“真以為我不識字啊?”
凰禾咳了一口血,用一根手指頭蘸著血,在另一只手手心寫了一個“捌”,質問道:“你跟我說,哪里像!”
文化代溝了屬于是。
凰禾很大度,沒有繼續在這個問題上糾結,繼續問道:“你還沒告訴我,為什么揍了他們就能殺姜淮,莫非姜淮通過秘法把自己本源藏到了他們身上,弄死他們姜淮就會實力大減?”
趙昊驚了:“還有這種秘術?”
凰禾搖頭:“沒有!”
趙昊噎了一下:“那你為什么這么說?”
凰禾眼睛中閃過一絲睿智的神光:“這不是你教我的么?排除了所有可能,剩下的那一種,即便看起來再離奇,也是事情的真相。”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最終伸出了一根大拇指:“凰禾姐牛逼!”
凰禾露出一絲喜色:“看來是我猜對了!”
“雖然方式有些離奇,但結論差不多對了!”
趙昊咂咂嘴,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現場編出來一套秘術的。
凰禾充滿豪氣地揮了揮手:“沒事!咱們都是敞亮人,結果對了就行,管過程做什么?不過即使姜淮實力大減,最后還是得有人對她出手,我…”
趙昊笑了笑:“放心,有人會替我們出手!”
凰禾驚奇:“咱們還有幫手?實力強么?”
趙昊點頭:“強的雅痞!就算他干不掉姜淮,你我姐弟聯手,也能取姜淮狗頭!”
“呼!如此甚好!”
凰禾終于長長舒了一口氣:“好弟弟,來吧!”
說完,豎手成刀,劈向自己的脖頸。
再次用枯榮文星幫凰禾檢查了身體,這次搞的兩個人,別管品行如何,都在姜崢登基之路上立過功的,別管實權大不大,都是有官運將運在身的,難免會有一點反噬。
雖然沒有上次那么重,但身上也有不少死氣倒刺。
一個時辰后,趙昊氣喘吁吁癱在了床榻上。
凰禾這才緩緩睜開了眼睛,雖然趙昊說的是丹藥,但她也不傻,每次睜開眼睛都能看出趙昊的疲累,估計也施展了不少醫術。
于是真誠地夸獎道:“好弟弟真棒!”
聽這夸獎,怎么瞬間就不累了?
這又是什么妖法?
他搖了搖頭,覺得還是說正事比較好:“凰禾姐,你那塊辛…”
說道一半,他頓住了,心想凰禾還不知道他知道她是“辛巳”,便改口道:“你知道麟羽閣么?”
“知道!咋了?”
“你有令牌么?”
“有!啥事兒?”
“明天麟羽閣開閣,跟我一起去?”
凰禾皺了皺眉:“那地方也沒啥好東西,也沒啥意思啊!不過你要去,我陪你去就是了,你代號是啥啊?”
“問代號就沒意思了!”
趙昊笑道:“正經人去麟羽閣誰是為了拍賣東西啊,猜代號后面人的身份多爽,這才是高智慧人族比拼的擂臺好吧?”
凰禾眼睛一亮:“哦?那豈不是很適合我?”
趙昊連連點頭:“可不咋地!你也別花錢了,我給你一個好東西,直接放上去拍賣就行了!”
凰禾也不疑有他,直接點頭道:“好!”
在她心中,好弟弟不會害他。
先不說好弟弟是那位的孫子,光是這幾天的相處,好弟弟完全對自己不設防,不僅給自己提供庇護所,還用最好的丹藥并且付出那么多的精力替自己療傷。
這得是多么單純善良的孩子啊!
如此一個好孩子,他能有什么壞心思么?
只有那些數不清的壞人想要害她。
凰禾已經決定了,這次荒國一行,除了殺姜淮以外,她還有另外一件事能做。
那就是守護全世界最好的趙昊!
“來!好弟弟,姐摟著你睡覺!”
“啊?你的傷不是好了么?”
“好是好了,但姐要保護你。睡別人炕上,姐不放心!”
又是躁動不安的一夜過去。
趙昊醒來的時候,已經人去床空,他已經習慣了。
每到卯時的時候,洛水都會起床練劍,這個時候凰禾也會暗中偷窺,畢竟平時洛水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在屋里修煉,再不然就是暗中保護趙昊,她能看自己妹妹的時間其實并不多。
“砰砰砰!”
天剛蒙蒙亮,敲門聲響起,門外響起紅苓的聲音。
“公子,醒了么?”
“醒了,進來吧!”
“嗯…”
紅苓輕輕應了一聲,便端著溫水進了門,默默將毛巾浸濕,坐在床邊溫柔仔細地服侍趙昊擦臉漱口,完全洗香香之后才笑著問道:“公子這些天休息得可好?”
趙昊瞅著她,對應的那顆星子白光依舊很純凈,不過卻在微微動蕩,看來她情緒并不如同表現得那么鎮定。
“休息得還好,怎么了?”
紅苓青蔥般的食指下意識在床榻上劃了一下,聲音溫柔,卻有些吃味:“奴家已經好些日子沒在這屋休息過了。”
趙昊不由咧了咧嘴,這些天自己雖然沒有忍著,但都是在紅苓房中,免得凰禾看戲…
不過這么整,確實有些反常。
趙昊信口胡謅:“這不是快成婚了么,得為公主守身如玉一下。”
紅苓懵了:“只在這個屋里守啊?”
“昂!”
趙昊理所當然地點點頭:“瞧你這話說的我就不愛聽,只在這個屋里守身如玉,就不算守身如玉了么?”
紅苓吃味一笑:“自然不是,公子向來潔身自好。對了公子,梅蘭竹菊明年開春就滿十四歲了。”
趙昊:“啊這…”
他頓時有些牙酸。
寧婉梨走了以后,姜芷羽立刻就沒了醋意,別說府里本身的侍女,就連青樓的事情都沒有過問,仿佛這些人根本不足為慮。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對心玉太過自信。
趙昊本來已經連“我只是心碎成了無數塊,每一塊都住了不同的女人”這種話都準備好了,結果愣是沒找到機會拿出來。
可即便如此,面對四胞胎,壓力還是有些大。
呵呵…
想不到我青樓戰神趙日天,有朝一日也會有道德感這種東西。
“這種問題改日再議!”
趙昊訕訕一笑,便捏著紅苓柔嫩的下巴,輕輕吻了一下:“肘!去你屋!”
紅苓嘆了一口氣,看來這問題只有半個時辰以后才能議了。
被趙昊拉出屋子之前,她疑惑地望了一眼床鋪。
守身如玉之說,她自然是不信的。
因為她明明在被褥上聞到了別的女人的氣味。
趙昊有了新女人,她自然不會嫉妒。
但有了新女人,直接光明正大帶回來不就行了,為什么要躲躲藏藏的?
一開始,她覺得公子被挾持了。
所以今天才特意來伺候趙昊洗漱,好在并沒有從那股氣味中聞出敵意,這才微微放下了心。
敵意…
對,就是敵意!
她也不知道自己能聞出來這種東西。
就像從趙昊身上聞到欲望的味道一樣。
日升日落。
照例數完錢就進宮里面看媳婦,得知姜樂清去書局上工以后,他也不得不感嘆,這種死直男也能把到妹,真是老天無眼。
不過也是,死直男加公主病,絕配了屬于是。
時間過得有些快,好像太陽剛落山不久,子時就迫不及待到來了。
甲申和辛巳兩個丁級準入令牌同時激活,便有兩尊玉棺出現在了屋里。
兩人對視一眼,趙昊微微笑道:“凰禾姐,我說的東西你就記住了么?”
“記住了,放心!”
凰禾拍了拍胸膛,發出了“噸噸噸”的聲音,她笑得很自信:“我辦事你還不放心么?”
趙昊依依不舍地把目光拿開,便躺在了玉棺之中。
一陣天旋地轉之后,再次恢復清醒后,就又化身琉璃盞,出現在了大殿之中。
趙昊來到這里,第一件事情就是根據星子把所有人的身份都捋了一遍,上次丙級拍賣會,他除了姜崢一個都不認識,一點狼人殺的感覺都找不到,只記得姜崢活得很憋屈,默默無聞買了好多丹藥,結果被那些牛鼻子和禿驢威逼利誘了好久。
雖說說了幾句裝杯的話把那些起企圖搞寺廟和道院的人給罵了回去,但整體還是憋屈的,導致趙昊的心情也不是很好。
雖說他心里也經常罵姜崢。
娘的!我為難姜崢可以。
你們這些外人有什么資格欺負這個小老頭?
所以,上一次丙級拍賣會,即便他拍到了原本的陸氏產業,體驗感也不是很好。
哪像這次…
好家伙!全都是熟人!
姜崢:甲子,己巳。
趙定邊:癸酉姜芷羽:庚子姜太升:丁丑姜東升:丙戌皇后:戊戌曹公公:庚寅姜淮:乙丑 看到這些人,趙昊下意識挑了挑眉,因為上次丁級拍賣會結束以后,姜太升和姜東升就離開了京都。
丁級的準入令牌,原理上只有在京都方圓百里的范圍才能進入。
所以,這兩個人是又偷偷回了京都,還是通過某些特殊的法門異地登錄,還真不太清楚。
但不論是那種情況,這兩位“趙日天的好哥哥”總歸都有不小的問題。
還有這回,姜淮來了不奇怪,畢竟一個皇姐,應該一直是麟羽閣的常客,上一次沒有來才是意外情況。
但曹公公一個內官,憑什么來?
內官,說好聽點,是皇帝的大半。
說不好聽,就是皇帝的一條狗,在皇帝的身旁還能享受一些別人的敬仰,但其實就是給皇帝打下手的。
當然,不是說曹公公地位不高。
但在皇帝、皇后乃至皇姐都親臨拍賣會的前提下,屬實沒有浪費一塊令牌進來的必要。
趙昊下意識地瞅他了一眼,感覺這個人好像有些怪怪的。
大殿中。
林陳雄照例拍賣了一個自己身上的東西,一個墨綠色的帽子,被一個不知道什么身份的人,以五金的價格拍走了。
這玩意兒畢竟有點惡趣味,大佬們都沒有什么競價的興趣,最后拍走的那個也不知道是從哪來的牛頭人。
“第一件,丙戌拍品!”
眾人都豎起了耳朵,第一件排品往往負責把場子熱起來,要么價格特別高,要么本身比較有噱頭。
趙昊卻是瞇了瞇眼,丙戌對應的人正是姜東升,這個悶騷貨明明離開了京都,卻又去而復返,也不知道會拍賣什么敏感的東西。
說實話,他還挺感興趣的。
林陳雄微微一笑繼續說道:“蛇女訂單,起拍價兩千金,每次加價不得低于兩百金。補充一下,此蛇女還是上次的那一只,已經不是處子之身,大家酌情…”
一席話,直接給眾人整懵了。
難怪剛才整活力度不太強,而且還拍了一個墨綠色的帽子。
原來擱這呼應上了?
一時間,大殿中沉寂了很長時間。
總感覺現在開口怪怪的。
趙昊則是咧了咧嘴。
這算啥?
限定返場?
蛇女什么樣的德行他是知道的,滿星子全都是黑氣不說,還特娘的是涼的,姜東升估計也就是嘗個新鮮,估計體驗也不怎么樣,然后直接來退貨了,也不知道哪個幸運觀…
“兩千兩百金!”
姜太升叫價了。
行吧!
我理解了。
果然,接下來沒有人叫價,蛇女被人順利拍走。
兄弟倆的感情可能要更進一步了。
趙昊瞅了林陳雄一眼,心想這位哥們還挺會整活,權當看戲了。
不過在自己拍賣的東西出來之前,應該沒有什么能讓自己提起興趣的東西了…
畢竟這次拍賣會,自己就是奔著姜淮來的。
要是林陳雄真能引起自己的興趣,那算他會整活。
就在這個時候。
林陳雄開口了:“第二件拍品,蛇女訂單,此蛇女身具稀薄的燭九陰血脈,處子之身。起拍價一萬金,每次加價不得少于一千金。”
看著姜太升瘋狂激蕩的星子。
他無語了。
算這個拍賣官會整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