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大哥,成功了!”
石頭滿臉興奮地舉著一把形似虎賁刀的長刀,大聲叫道。
在他的面前,有一根成人大腿粗細的木頭樁子,上面有一道深深的刀痕。
在官方鑄兵司的工坊里,試刀用的自然是皮甲。
但是這小小的鐵匠鋪子里,別說沒有皮甲,就算有,也不可能用來讓石頭試刀,一副皮甲的造價可是不低。
所以他們退而求其次,用木頭樁子來試刀,反正木頭樁子隨便就能找到。
“不行。”
周恕看了一眼刀痕,搖搖頭,說道,“這種程度,只能算是破甲一重。”
破甲一重,只能算是入了制式兵器的門檻,也就是說,石頭現在可以算一個鑄兵學徒了,有資格加入鑄兵司工坊去受剝削了。
但是對周恕來說,這種程度,還遠遠不夠。
自始至終,周恕都沒有親自動手,而是指點石頭動作。
“還不行嗎?”
石頭有些疑惑地道,“我已經按照陸大哥你教我的方法,感受鐵料的脈絡,然后盡力把天地靈氣捶打進去,可能因為我不是武者,控制不了太多的天地靈氣吧…”
石頭有些失落。
周恕搖搖頭,臉上露出思索之色。
鑄兵材料的脈絡,之前他去感受,主要目的是為了點星定位,人為地構建出一條“經脈”。
現在不一樣,現在是要發現鑄兵材料本身的“經脈”。
這中間的差別說起來不大,但是真做起來,就非常難了。
就算是人,武道修煉也是失之毫厘謬以千里,稍有差池就會走火入魔。
鑄兵材料,同樣如此。
用錘子把天地靈氣捶打進鐵料,然后激活鑄兵材料自身的經脈,和武者修煉,如出一轍。
武者修煉,引天地靈氣入體是一件非常精細的事情,稍有不慎就會傷及自身,不同的功法,更是有不同的要求。
現在周恕在研究的鑄兵之術,也是一樣,不同的靈氣強度,不同的靈氣落點,都會影響鐵料的性質。
所以每一下捶打的強度、力度、引動靈氣的時機,都比他以前鑄造制式兵器的時候難了許多。
如果是他親自動手,自然更容易把控,但是石頭還是個普通少年,很多時候,他根本做不到周恕的要求。
不過周恕依舊沒有親自動手,他如果動手,以他的鑄兵之術造詣,很多問題可能直接就避免了,那樣反倒不利于研究全新的鑄兵之術。
石頭水平不行,反而更容易暴露出來問題。
“我們換個方法再試試,第十八錘的時候,你這樣來打…”
周恕比劃著教導石頭。
石頭這個少年不算聰明,但勝在老實勤懇。
對于周恕所說的,他會老老實實地去做。
對于兩人的小動作,其他的鐵匠也看見了,不過他們也看不懂兩人在干什么。
只要兩人不影響了鋪子的活計,他們也不在意。
左右不過是兩人消耗一些鐵料,就算是鐵料,回頭也能重新熔煉了用來打造鐵鍋,不會有任何損失。
小小的鐵匠鋪,本來就沒有太多的規矩。
日子就是這么一點點地流逝。
周恕和石頭不斷地嘗試,有時候能成功,有時候則是失敗,敲打著敲打著鐵料斷成兩截的事情都不知道發生了多少次。
到后來,石頭的動作倒是越來越熟練,打鐵的水平直線上升。
連鑄造鐵鍋的手藝,都能夠比得上那幾個老師傅了。
只不過這個變化,并沒有人察覺到。
石頭自己,也沉浸在自己打造出來的虎賁刀越來越鋒利的喜悅當中。
在這個過程當中,周恕不斷地調整著鑄造的細節。
對他來說,這相當于為鐵料量身定做一套“武道功法”,每一個細節,都要反反復復地推敲。
有了方向之后,這些對周恕來說,都已經不是問題。
又過了大半個月,周恕看著手上那把剛剛打造出來的“虎賁刀”,臉上終于露出了笑容。
只用鐵料這一種鑄兵材料,就鑄造出來了破甲三重的虎賁刀,周恕自己想想,都感覺有些激動。
以前他還是鑄兵學徒的時候,要鑄造一把虎賁刀,至少需要五六種鑄兵材料才行。
但是現在,卻僅僅是用了一種鑄兵材料!
“鐵料修煉不同的‘武道功法’,就會成為不同的兵器,這才是真正的先天之道!”
周恕的眼神之中閃過一抹興奮,心中自言自語,“僅僅是一種鐵料,就有無數可能,天下萬千鑄兵材料,可能更是數不勝數。”
“這種鑄兵之術,可以將鑄兵材料的性質發揮到極致,并且鑄造出來的兵器可以像人一樣繼續變強,主要有鑄兵師幫它們修煉,它們就能不斷地變強,地仙、洞天境也不是沒有可能。”
點星定位,是用天煉石在兵器內部認為構建經脈,而現在新的鑄兵之術,是找到鑄兵材料自己的經脈。
兩者看似相似,實則截然不同。
用這種新的鑄兵之術鑄造出來的兵器,再無制式兵器和先天兵器的區別,也不再需要依賴于天煉石。
這種鑄兵之術鑄造出來的兵器,一開始就走在正確的道路之上。
就以他手上這把單純用鐵料鑄造出來的虎賁刀為例。
這把虎賁刀,目前只能破甲三重,在制式兵器里也只算普通,但是它自身的經絡已經出現,以后只要有鑄兵師繼續鍛打,不需要添加任何其他的鑄兵材料,它就能不斷地變強,以后的威力,甚至有可能不下于任何先天神兵!
不假外物,直指本質。
這是最純粹的神兵!
就算天乩有再大的本事,想要影響這種神兵,也絕無可能!
這種神兵最大的弱點,那就是成長速度慢。
它本質上,和武者一樣,都需要一步一步變得強大起來,而不像之前那種鑄兵之術一般,一步登天。
這就需要時間來成長。
就算是周恕這種天才,踏上武道修煉之路以來,也用了這么長時間才有了今天的修為。
這種鑄兵之術,哪怕是把那根樹枝鑄造成神兵,它也就是相當于兵器中的天才,天才,只是比尋常人更有優勢,但是想要成為絕世神兵,照樣得經過時間的磨煉。
“雖然麻煩了一些,但是能夠擺脫天乩的控制,值得!”
周恕心中自言自語道。
“陸大哥,我們成功了?”
石頭看著周恕,有些忐忑地開口說道。
這些日子接觸下來,石頭已經無比確定,這位陸大哥,是個不折不扣的高人。
雖然不知道這等高人,為什么會來他們這種小小的鐵匠鋪子,但是他知道,自己是撞了大運了。
“破甲三重,這把虎賁刀,算是及格了。”
周恕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開口說道,“只要按照我教你的辦法,繼續捶打它,有一天,它或許能成為真正的神兵利器。”
“那我現在,算是鑄兵學徒了?”
石頭一愣,滿臉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能夠鑄造虎賁刀了?
他自己想想,都有一種做夢的感覺。
以前他一直夢想自己有朝一日能夠成為鑄兵學徒,鑄造真正的兵器,想不到,這一天這么快就到來了。
“不。”
周恕搖搖頭。
石頭臉上剛剛浮現出來的笑容頓時僵硬在臉上。
還不是嗎?
是啊,自己什么都不懂,要不是陸大哥指點,自己根本鑄造不出來虎賁刀。
鑄兵司的鑄兵學徒,可都是能夠獨立鑄造制式兵器的。
“你現在,應該算是鑄兵師,而不是鑄兵學徒。”
周恕輕描淡寫地說道。
“啊?”
石頭渾身僵硬,呆立當場。
鑄兵師?
這怎么可能?!
“哈哈——”
忽然,一個嘲諷的笑聲響起。
“一個小小的鐵匠鋪子,竟然也有鑄兵師?來,讓本少爺瞧瞧,哪位鑄兵師大人竟然屈尊在這里?”
只見一個錦衣華服的青年,搖著一把折扇,走了進來。
他看了一眼石頭,還有石頭手上那把虎賁刀,臉上充滿了不屑。
“鑄造一把破甲三重的偽虎賁刀,就敢說自己是鑄兵師了?什么時候鑄兵師的門檻這么低了?大放厥詞不需要負責任的嗎?”
那青年冷笑著說道。
“牛少爺息怒,您息怒。”
老趙一臉堆笑地迎了上去,“我們這些粗人私底下說個玩笑話,您當沒聽見。”
“你在教我做事嗎?”
那青年看了老趙一眼,冷冷地說道。
“不敢,不敢。”
老趙彎著腰,連聲說道。
周恕眉頭微微一皺,正要說話,石頭忽然拉了拉他的衣角,連連對他使著顏色。
看到石頭眼神中的懇求之色,周恕停下了腳步,到嘴邊的話也收了回去。
也罷,石頭他們只是普通人,不想惹事的心態可以理解。
自己就看看,這青年是什么來頭。
“哼,這次本少爺就不跟你們計較了。”
那青年看到老趙卑微的態度,冷哼一聲,說道,“鑄兵師不可辱,不是什么人都能自稱鑄兵師的,再敢胡言亂語,城衛軍的牢飯,可要請你們去嘗一嘗了!”
那青年的話讓周恕眉頭再次皺起。
這么囂張的家伙,是怎么活到現在的?
城衛軍是你家開的嗎?
大夏可沒有文字獄,從來沒有聽說過誰自稱一句鑄兵師就會被抓進牢房里的。
周恕不在意,但是老趙和石頭他們都嚇壞了,所有人都低下了頭。
“不敢,下次不敢了。”
老趙連聲說道,“我們以后再也不會胡言亂語了。”
“牛少爺您大駕光臨,是有什么吩咐?”
老趙有些膽戰心驚地說道。
那青年看起來不過二十來歲樣子,老趙頭發花白,看起來年紀足以當青年的老子了。
雖然說在武者的世界,樣貌并不代表年紀,這青年的真正年齡,或許還在老趙之上。
但是看到老者如此低聲下氣的樣子,周恕心中還是有些不悅。
要不是石頭一直滿眼懇求地拉著他,他早就一腳把這青年給踢出去了。
“城主征召城內所有鐵匠,一個時辰之內,你們全都趕到城主府。”
那牛少爺冷冷地說道,說完,也不等老趙等人同意,直接扭頭就走。
“啊?”
老趙有些意外,連忙道,“牛少爺,城主征召我們做什么?我們老板還沒有回來呢。”
“征召就是征召,哪那么多廢話!”
牛少爺有些不耐煩地說道,“你們老板已經過去了,動作快點,過時不到,斬立決!”
說完,那牛少爺已經大步離去。
鐵匠鋪內亂做一團,所有鐵匠都議論紛紛。
“石頭,以前城主府經常征召鐵匠?”
周恕看向石頭,開口問道。
“不是啊,這種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啊。”
石頭撓頭說道。
“不是從來沒有發生過,是你沒有經歷過而已。”
老趙嘆了口氣,開口道,“之前我們這一方天地,曾經有域外強敵來襲,那一次,鎮南王率領我人族的強者抵御外敵,華夏閣無法供應足夠的神兵,那時候,城主就征兆了全城鐵匠,幫忙處理一些普通的材料。”
“我們雖然幫不了大忙,但是幫忙處理一些礦石,還是能夠勉強做到的。”
“不過現在并沒有戰爭,城主府征召我們做什么呢?”
老趙的臉上也是充滿了疑惑。
周恕眼神微動,以前這些鐵匠還幫華夏閣處理過礦石?
這些事情,他倒是不知道。
華夏閣的俗務,他都是交給史松濤負責的。
真的征調了這么多力量,也是有可能的。
不過現在,華夏閣所有鑄兵師都停止了鑄兵,華夏閣也不需要大量的鑄兵材料,這密州城的城主征召鐵匠是做什么?
周恕心中雖然有些疑惑,不過并沒有太當回事。
以他如今的實力地位,祖地之內,已經沒有多少事情能夠驚動他的心弦了。
別說一個不知來歷的牛少爺,就算是這密州城的城主,正常情況下,連面見他的資格都沒有。
要不是機緣巧合他來到了這鐵匠鋪,他一輩子都未必會和密州城有什么交集。
“快走,真要是遲到了,城衛軍的刀子真的會殺人的。”
老趙催促著說道。
他老成持重,知道這個時候應該做什么。
“陸大哥——”
石頭有些忐忑地跟在周恕身邊。
這段日子相處下來,石頭對周恕那是佩服得五體投地,遇到事情,下意識地就想要依賴周恕。
“沒事,過去看看。”
周恕淡然說道。
這么突如其來的一遭,讓石頭暫時沒法去想周恕之前說他是鑄兵師的事情,跟著老趙那幾個鐵匠一起,他們穿好衣服,關上鋪子的大門,然后朝著城主府走去。
走之前,周恕還順手讓石頭帶上了那把剛剛鑄造出來的“虎賁刀”。
密州城是一個小城,方圓不過百里,人口不過百萬。
就這么一座小城,周恕跟著幾個鐵匠,也足足走了快一個時辰才趕到了城主府。
那個牛少爺算計得倒是很準,他算準了幾個普通人馬不停蹄地快走也要一個時辰走到城主府,結果他就給了一個時辰的時間限制。
這分明是讓眾人沒有喘息的時間,得到命令就要立刻出發。
等他們來到城主府的時候,城主府門口,已經簇擁了上百人。
密州城的鑄兵師沒有幾個,鑄兵學徒也不多,但是鐵匠可是不少。
畢竟城中這么多人,對鐵匠的需求還是挺大的。
老趙氣喘吁吁地和其他鐵匠打著招呼,都是一個圈子的彼此之間都十分熟悉。
片刻之后,老趙才再次回到周恕等人面前,低聲說道,“事出突然,大家都不知道緣由。”
“我也沒看到老板,等會兒要是有什么事情,你們千萬不要沖動,都跟著我一起行動。”
老趙低聲囑咐眾人。
眾鐵匠都紛紛點頭,他們大部分都沒有經歷過這種事情,老趙老成持重,在眾人當中頗有威望,現在不知所措的眾人,只能依靠老趙了。
老趙說完,轉頭看向了周恕,猶豫了一下,才低聲開口道,“小陸兄弟,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如果可以的話,我們這些老骨頭也就算了,石頭他還年輕,你拉他一把…”
“老趙,你是知道了什么?”
周恕不置可否,開口問道。
老趙看了看周圍,又看了看石頭等人,他上前一步,湊到周恕身邊,用幾乎只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具體的我不知道,但是有幾個路子比較廣的老朋友說,從昨日開始,密州城已經封城了,只進不出。”
“一定是發生了什么大事,要不然,城主不會召集我們這些鐵匠的。我心里有種不太好的感覺,小陸兄弟,我看你跟石頭很投緣,你要是能救他一救,我求你一定要救他。”
老趙表情凝重地說道,“我知道我沒有資格要求你什么,我只是求求你。”
周恕啞然失笑,淡然說道,“放心吧老趙,不會有事的,我說的。”
周恕的表情十分平靜,不知道為什么,看到他的笑容,老趙的心里莫名地就安定了下來。
他搖搖頭,臉上露出苦笑,就在這個時候,城主府的大門內,走出來幾個人。
其中一個,赫然正是之前那個牛少爺。
不過那牛少爺如今跟在另外幾個人的后面,看起來反倒是身份地位最低的一個。
走在最前方的,是一個面相三四十歲的中年男人,那中年男人披堅執銳,看起來倒像是一個位高權重的大將軍。
“是城主!”
老趙和石頭同時在周恕身邊低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