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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4、興師問罪

  漆黑氣韻又將渠的雙蛇儺一身虎皮染成黑色,雙蛇儺遍身燃燒黑火,在火焰激烈燒灼下,雙蛇之相痙攣著,顫抖著。

  與自身雙蛇儺相連的渠,口中嘔出的黑火將柴禾燒成了灰燼,亦將柴禾下壓著的那副龜甲燒成了煙氣,一絲線索也未有給蘇午提供——待至龜甲化煙而去之后,那遮天蔽日的手掌緩緩收攏,縮回天頂蒼穹之后。

  渾身浴火的雙蛇儺猛地縮回祭司渠血肉性靈中央,骨瘦如柴的渠頓時癱坐在地!

  此時,又有一縷凝聚著天理神韻的火焰,從天頂落下,化作一根火線纏繞住了殉坑中的殘缺厲詭頭顱,欲將那顆頭顱提攝向天!

  蒼穹中。

  一片紫紅詭韻乍然而至。

  那片夾雜著天理與人氣的駁雜氣韻中,一人身、四手臂、一雙牛腳、羊首的神靈佇立其中,它等著黑色火線將那顆血淋淋的厲詭頭顱提攝至身前,便張開雙臂,抱住那顆頭顱,同時又一雙臂膀捧起自己脖頸上的羊首,最終將羊首摘下,換上了那顆血淋淋的厲詭人頭——

  撕破天頂蒼穹的那只手掌,不僅未有如約完成蘇午的請托,更拿走了蘇午作為這次請托的謝禮——那殉坑中的厲詭頭顱,將之隨手贈送給了盤踞天上的羊首神靈!

  羊首神靈換上厲詭人頭之后,被它換下來的那顆羊首裹挾著滾滾不祥災晦氣息,一剎那落附至躺倒在祭臺上的渠身體之內,與渠血肉性靈中央的雙蛇儺相結合。

  那雙蛇儺交融了天上神靈從己身排斥出來的滾滾不祥災晦氣,及至那顆羊首,霎時間變作一遍身漆黑長毛、角纏黑白雙蛇的‘羊首蛇儺!

  祀余氣韻在祭壇四下游走,深入黃土大地中。

  這片黃土大地內蘊的生機盡數褪去,變作一片不毛之地!

  反觀天上神靈——它只有雙腳仍是牛腳,其余身軀諸部皆與人無疑,這個人形身形,看起來便更像是后世人們認知里的‘厲詭了。

  同時,牛腳神靈身上散發出的氣韻亦愈發純粹。

  其中災晦不祥氣息消無了大半,剩余天理神韻與人氣深刻結合,內收于神靈自身,它與天地間隱藏的‘道、某種無形無質不可查見的‘規律相互結合——‘死劫規律、‘殺人規律始自牛腳神靈身上蘊生而出!

  「厲詭由此而來!」蘇午眼中電光乍現。「混沌神靈與‘天密切關聯,或由天蘊生,而初生的這些混沌之類,身沾災晦厄運,于是與人結合,將災晦厄運化為‘儺、‘祀余,轉嫁到人身上。

  自身則拼湊出一種完整圓滿的體態人形,在神靈徹底化而為‘人之后,也就擁有了死劫規律,變成了天然就與人所對立的‘厲詭!

  恰恰如鐘遂所說——

  天與人各有不同根源!

  詭的根源或在于‘天,人亦另有根祖。

  人與天的爭斗,互相之間的滲透與反滲透,亙古未絕!」

  蘇午抬步邁上祭臺,心念一轉,滾滾漆黑光影就從他身后奔騰而出,剎那間支撐了天地!

  獨足陰影腳踩于大地之上,沒有五官的漆黑頭顱頂著蒼穹,一道道狂烈的詭韻從蘇午詭形之上爆發而出,直令天地失色!

  祭臺上的渠眼看蘇午化為神靈,要向撕破天頂蒼穹的那只手掌興師問罪,他嚇得臉色煞白,一骨碌從祭臺上翻身爬起,跪伏在地,只顧著不斷向那道支撐天地的詭形連連叩首,腦海中已沒有任何念頭!

  躲在遠處的隨陡見此狀,眼里頓時流淌出汩汩黑血。

他愣了一瞬才反應過來,立  刻也跟著跪倒在地,捂住眼睛,不敢再去窺視那道支撐天地的詭形——其沒有置身于這場祭祀之中,是以亦不受祭祀引動的種種天理所庇護,一見祭祀中恐怖神靈顯出真形,自身立刻受到了損傷!

  恐怖詭形一手去抓那緩緩縮回蒼穹之后、疑似‘天帝的漆黑手掌,一手按向半空中的牛腳神靈。

  牛腳神靈渾身繚繞的氣韻都沸騰開來!

  它來不及躲避,便被蘇午詭形臨近自身——恐怖詭形的手掌,就在距離牛腳神靈咫尺的位置驟然停駐,再難寸進!

  蘇午抓向天穹之后那只漆黑手掌的手臂,亦在臨近漆黑手掌時乍然停駐!

  好似有一種無形的隔膜阻住了他對二者的興師問罪!

  它們看似與蘇午同處于一片蒼穹,實則內中有重重規則、界限將三者分別置于了不同的‘宇宙之內,唯有祭司的儺,或者祭祀的儀軌,可以在這種種不同的‘宇宙中開辟門戶,游走于其中!

  所以,今下哪怕蘇午詭形雙臂距離牛腳神靈、漆黑手掌近在咫尺,實則三者之間的距離,亦遠邁千里萬里之遙!

  匍匐于蘇午腳邊的渠,看著蘇午的手掌在兩尊神靈咫尺之前停駐,而牛腳神靈卷起詭韻,好整以暇地緩緩退縮,漆黑手掌縮回天幕之后的動作,更未受到絲毫影響,他鼓起勇氣大聲喊道:「您在祭祀之中只是旁觀,更沒有‘儺的指引,不能走入‘天廟中,直接見到神靈!」

  他話語聲落下,支撐天地的恐怖詭形頓了頓,似乎將渠的話聽了進去。

  渠正暗自松了一口氣的時候,蘇午詭形的兩條手臂,陡然再度臨近了那兩尊遠去神靈——眼看蘇午如此,牛腳神靈血淋淋的恐怖人頭上,露出一抹戲謔的笑意,它直接駐留在了虛空中,未有繼續遠走。

  天頂的漆黑手掌亦默無聲息地停頓住了,想要看看這未被正式迎入天廟中的神,又有甚么反應?

  轟隆隆!轟隆隆!

  此時,蘇午陰影般的雙掌之中,乍現血色螺紋,他所容納的諸般厲詭威能盡皆融匯如一,隨著他雙掌催傾,某種恐怖至極的死劫,加諸于那隔斷了他與神靈的莫名隔膜、無形無質的‘道之上!

  蒼穹處處,遍生裂縫!

  裂縫尤在往更深處、更底層不斷蔓延!

  如同天上降魔主,真是人間太歲神!

  轉眼之間,裂縫遍及了蒼穹——天,被蘇午詭形的雙掌拍得到處龜裂,它已經破碎在即!

  跪倒在蘇午獨足旁的渠,眼見那瀕臨破碎的蒼穹,一下子好似魂被抽走了一般,癱坐在原地,良久以后,他猛然間嚎啕大哭!

  天碎了!

  他何曾見過這般景象?!

  蒼天破碎以后,天廟不存,他這樣的儺主祭司還有甚么存留的意義?!

  ——如今,他經歷這一場祭祀,自身的層次連連躍升,今下已成為第四等的‘太仆儺了!

  從前他夢寐以求的‘大人儺層次,都被他輕易躍過,抵達更高處!

  現下正該是他大展身手的時候!

  但儺師們祭祀的‘天,破碎了!

  不過,與渠眼中所見的情況不同,眼下蒼穹破碎之景雖然駭人,但其實蒼天并未毀碎。將蘇午與牛腳神靈隔絕開來的那般隔膜、那無形無色的‘道,被蘇午拍碎,他一手從破碎的隔膜后拽出了那尊牛腳神靈!

  牛腳神靈渾身飄揚出諸多人的嘶吼聲、哭叫聲,在它周身沸騰的煙氣里,蘇午看到一排排殉坑,殉坑前跪滿了奴隸,奴隸們身后的甲士,已將手中斧鉞高高揚起。

  而那沸騰的氣韻里,諸多奴隸的光影,簇擁著一張蒼老的、充滿恐懼的臉。

  這些人的意識、情緒,‘影響了牛腳神靈的動作,甚至成為了它的意識與情緒——蘇午目視著牛腳神靈行將被自己拽出裂縫,他遲疑了一個剎那,看著那些斧鉞之下的奴隸,忽又松開了手,任憑牛腳神靈就此逃之夭夭!

  ——他若將那牛腳神靈拽出那層隔膜,固然能抓住對方,但牛角神靈背后,那諸多的奴隸,都將直接成為人殉,被斧鉞斬去頭顱,尸身丟入殉坑之中!

  同時間,他的另一只手掌將天頂隔絕了自身與漆黑手掌的‘道,拍出了幾道裂痕。

  那只漆黑手掌在這須臾之間,徹底隱在了天幕之后。

  他驟然出手,最終雖未能抓住牛腳神靈,亦或那疑似天帝的手掌,但其實還是有些收獲地。

  那牛腳神靈周身沸騰的氣韻里顯化出的光景,讓他已有所得。

  天穹中遍布的裂縫,須臾間消散而去。

  蒼穹澄明,先前諸般恐怖異相,好似只是渠念頭的一個恍惚,他抬起頭來,看著蘇午平靜的面孔,內心卻敬畏更甚。

  平曠土地上,有一座專門用石塊與泥土砌造而成的廣闊祭臺,祭臺周遭,旌旗如林而立。

  四下里刨挖出了一方方土坑,眾多奴隸被牽引至此,跪伏在土坑前。

  一些土坑中已經蓄積起了鮮血與尸體,一些土坑里還干干凈凈。

  此時,祭臺之上,那頭頂牛角青銅面具、穿著雉雞羽毛縫合成的羽衣,在臺上蹦跳的‘貞人儺,忽然滿身裂痕,汩汩黑血從他滿身裂痕里止不住地流淌,他卻不敢止歇住舞蹈的動作,只能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與他同在祭臺上、跪倒在一尊三足鼎前的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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