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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1、宇宙洪荒(四)

  蘇午所化的恐怖人影雙目赤紅,獨足被陰影覆蓋,腹部之內,猩紅螺紋徐徐蠕動,腹心之中,紫紅心臟死寂無聲!

  森白骨架支撐著這道人影,血紅筋脈纏繞著這副詭形!

  詭形一現,那諸般恐怖詭韻登時融為為一,鎮壓天地,傾蓋萬般的詭韻橫掃向四面八方,在天地間形成了一道道黑紅交織的龍卷風!

  受此狂烈詭韻影響,原本倒在一旁還在昏睡的兩個商人,驀地都驚醒了過來。

  他們無暇理會近在咫尺的敵人,皆將目光投向了不遠處那道支撐天地的詭影,二者各有不同反應——

  祭司渾身戰栗,朝著蘇午的詭形跪拜了下去,口稱:“天帝!”

  他長呼一聲,繼而顫抖著從地上爬起,又開始跳起那種原始而狂野的祭祀舞蹈,面孔上涂畫的斑斕花紋隨著他面皮的抖動、肌肉的狂跳而不斷變幻著,竟試圖接引蘇午身上爆發出的詭韻——這個祭司也確實接引來了蘇午身上的一縷詭韻,只吸入這極其細微的一縷詭韻,就叫他當場又昏死了過去!

  而甲士首領看到蘇午的詭形,卻面色煞白,不斷往后倒退,想要從蘇午身旁逃離,他口中喃喃地重復著一個字:“紂!紂!紂…”

  如此倒退了幾步之后,甲士首領亦被嚇得當場昏迷!

  蘇午收攏詭形,變回人身,目光淡淡地掃過再次昏迷倒的二人,走到他們身旁坐下,眼光微動,思緒不斷發散:“修行魔身種道至于生死劫關之中,自身將化散為光霧氣象,游曳于天地龍脈、鬼蜮惡地之內,以天地災殃淬煉己身,以萬般惡相磨礪性靈。

  如己身強固,則命元增長,壽限延長;

  若自性堅韌,則道種根深,法相漸明。

  中祖曾稱,如能挑戰過九大生死劫關,則大道可成,假若九重劫關跨度極大、兇險程度極高,或許能證與三清的‘太上玄元’、‘太無之先’、‘太上大象’一般的煌煌至道。

  我今所臨第三重劫難,背負想爾而入死劫,兇險程度不言而喻。

  或有想爾從中作祟之故,或是我本身淵源,或此二者疊加,令我來到了大商之時,而我如今,應當還未徹底渡過‘魔身種道大法’的生死劫關…之所以自身感應不到地相輪、人道輪的存在,或正因為我身散化于天地龍脈、鬼蜮惡地之內,身散而未聚,自然不會感應到體魄根本三相的存在。”

  一念及此,蘇午神色有些古怪。

  若自身化散于天地龍脈、鬼蜮惡地之中,那他今下這副有血有肉的身軀又從何處來?

  或許,難道其實并非是自身化散于天地龍脈、鬼蜮惡地之中了,而是…天地龍脈、鬼蜮惡地化散在了自己的體魄之內?

  蘇午腦海之中,忽然閃過這種可能。

  他隨后又推演自身因果,一時發現,自身因果如蛛網般密密麻麻往此間各處延伸,此間的每一處所在,乃至冥冥罅隙之中,幾乎都有自身的因果駐留,這般詭異跡象,反而更印證了他腦海里突然而起的那個想法——今下并非是自身化散于天地龍脈之中,而是天地龍脈等等,化散在了自己的體魄之內…

  想爾擅長造化因果,今下這般詭異跡象,又未必不是想爾暗中布置,蘇午更需小心提防。

  “不論如何,假若地相、人道二輪真如我所猜測,乃是因魔身種道大法本身法門奇詭,加之想爾故意推動,所以令天地龍脈、鬼蜮惡地化散在了其中,以至于我如今感應不到二者的存在。

  那我體內的‘五臟祭廟’——我的五臟,又去了何處?

  天地人三相,實我性命根本,如今此三相缺其二,只有天道輪如今隱隱還能感應其蹤。

  我之根本已然殘毀。

  而‘五臟祭廟’,則可以代表我人身一切成就的總匯。

  五臟祭廟影蹤全無,我之一切修行成就,也就十去七八。菜無心可活,人無心…還能稱之為人么?”

  危機感縈繞在蘇午心底,始終揮之不去。

  他沉吟著,脫去身上的甲胄,背對著那祭司與甲士首領,垂頭看著自己塊壘分明的胸腹部,伸出右手來,以手作刀,自鎖骨往下,直至肚臍之下三寸位置——盡皆被他的手刀剖開來。

  胸腹腔中,血管盤繞,骨骼交錯。

  那本該在血管覆蓋、骨骼保護之下的五臟祭廟,如今真正影蹤全無——蘇午的胸腹腔內,卻是空空如也!

  蘇午眉頭深深皺緊,隨后又關上了自己的胸腹腔。

  他這番動作,被昏而復醒的祭司、甲士看在眼里,二者被這般恐怖而奇詭的一幕,幾乎要再次被嚇暈過去,他們大氣都不敢喘一聲,不敢打攪蘇午的動作,更不寄希望于自己能在對方眼皮子底下逃脫,只是各自躺倒在地,緊閉上眼睛,像是兩只將透露埋進沙子里的鴕鳥。

  蘇午轉回身來,看著二人,眼神平淡。

  二者若都是正常人,他自也會收斂手段,不叫場面太過血腥,以免嚇死兩個尋常人。

  但二者實非常人,甚至他們究竟算不算人?如今蘇午都未能確定。是以也就少了許多收斂。

  不論是那祭司還是甲士,又哪里見得少了?

  哪里還用擔心他們的心理承受能力。

  在蘇午目光注視之下,二者戰戰兢兢,睜眼也不是,閉眼也不是。

  此時,蘇午開聲向二者問道:“你們兩個,都叫甚么名字?不必裝睡了。”

  蘇午話音落地。

  二者恐懼地睜開眼睛。

  祭司嘴唇顫抖著,首先回道:“奴名渠。”

  蘇午隨即將目光投向那甲士首領,甲士恐懼地不看與他對視,答道:“隨。”

  “渠,‘天帝’何意?”蘇午目光灼灼,看向二者,向二者分別問道,“隨,‘紂’何意?”

  祭司低下頭,答道:“‘貞人儺’行‘示祭’時,奴在天廟里看到了‘天帝’,您的‘神’和天帝一樣偉大,所以稱您為天帝。”

  甲士聽得蘇午所問,低著頭道:“大王在‘示祭’中得到預言,覆滅大商的,就是‘紂’。”

  “你以為我將覆滅大商?”蘇午向隨問道。

  隨猶豫著點點頭。

  “緣何會如此認為?”蘇午又問。

  “…我不知道…”隨眼神茫然,想來他看到蘇午的詭形,會脫口而出‘紂’這個字眼,與詭形嚇破了他的膽子之間,必然存在密切關聯。

  二者對于‘天帝’、‘紂’其實本來沒有甚么了解,他們看到蘇午的詭形,會將這兩個字眼脫口而出,是因為天帝、紂此二者,即是他們私心里認為最強大、亦令他們最恐懼的存在。

  然而蘇午不知今商‘天帝’為何,實知‘紂’究竟代表了甚么。

  商朝末代之君,傳聞之中暴虐無道的大王,即被后世代代相傳,稱之為‘紂王’。

  而這位紂王,實名為‘帝辛’,又名‘受德’,本名‘子受’。

  蘇午自知在二者身上也詢問不出來任何與‘天帝’、‘紂’有關的線索了,他把甲士隨先放在一旁,看著祭司渠,轉而向其問道:“何謂‘貞人儺’?何謂‘示祭’?

  何謂天廟?”

  祭司渠面對蘇午這一連串問題,一時有些茫然。

  他愣神片刻后,才向蘇午回答道:“大王分六等祭,以六等儺主持祭祀,最末祭祀,以渠這樣的‘夫儺’主持祭祀。

  夫儺上有大儺,大人儺上有太仆儺。

  貞人儺就在太仆儺之上,可以主祭天廟之中‘一般先王’的祭祀,有享食‘天帝’饗供的資格。”

  “侍天儺在第幾等?”蘇午這時又向祭司渠問道。

  渠聞言答道:“有時大王主持祭祀之時,就是‘侍天儺’。侍天儺不在六等儺的行列。

  六等儺行祭祀、占卜之事時,有差錯,就會成為人殉。

  但沒有任何天帝、先王、神靈有資格讓大王犧牲自己,大王做‘儺主’的時候,就不能歸入六等儺之中。”

  “貞人儺之上那兩等又是什么?”

  “貞人儺之上,有‘天婢儺’,最高一等是‘天臣儺’。”

  “嗯。”蘇午點了點頭。

  渠小心翼翼地看了蘇午一眼,見蘇午沒有繼續打斷,他呆了呆,接著蘇午先前的問題說了下去:“大商設五類祭,分別祭祀土地、四季、河流、天、祖先,稱為‘社祭’、‘坎祭’、‘示祭’、‘壇祭’,以及最高的‘周祭’。

  天廟就是天帝、大商先王先公、所有神靈居住的廟。

  用不同的祭祀,可以祭拜天廟中不同的神靈。”

  蘇午應了一聲,目視著祭司渠,忽向其問道:“此五類祭,你都主持過哪幾種?”

  渠答道:“奴主持過河流的‘示祭’,土地的‘坎祭’。”

  “你先前主持祭祀之時,身上飄飛出的紫衣蛇信女子,即是你祭祀的神靈?”蘇午又問。

  一聽蘇午此問,渠看著蘇午的眼神里流露出了深深的敬畏。

  他恭恭敬敬地向蘇午答道:“是。那樣的神靈,只是偶然在奴身上停留,就讓奴成為了‘儺主’,奴只能在卜夢里偶然看到神靈的樣子,您卻能一眼將祂完全看清,您的‘神’十分強大,或許只有‘貞人儺’才有資格祭祀。”

  渠這一生大抵只遇到過一位貞人儺,在他眼里,‘貞人儺’毫無疑問是位居頂點的存在。

  “我看你體內陰影,為雙蛇首之相。

  此雙蛇首的陰影,便是你的所謂‘神’?”蘇午眉心豎眼悄然張開,目視祭司渠,再一次看到了對方血肉性靈中央,那道已與人形完全沒有關聯的雙蛇首陰影,于是向祭司渠問道。

  伴隨他向祭司渠問話出聲,祭祀渠體內那道雙蛇首陰影驟然痙攣,渠面色大駭,跪拜在地,向蘇午回答道:“渠體內的陰影,不夠資格被稱之為‘神’!

  只能被稱之為‘儺’而已!”

  “貞人儺體內可有‘神’的存在?”

  “儺主體內只有儺,沒有神!”

  蘇午轉頭看向一旁的甲士隨,指著隨向渠問道:“他不在六等儺之列,體內亦有殘缺陰影與自身人影相合,那般殘缺陰影與你體內的儺系出同源,莫非也是儺?

  若是儺,為何他不能入六等儺之列,成為儺主?”

  “那不是儺,那不是儺…”渠連連搖頭,回答道,“他們不能與神靈通明,沒有祭祀天廟的資格,體內的陰影只是‘祀余’,不能與儺相提并論。”

  蘇午聽得渠這番回答,頓時眉頭緊皺。

  在他看來,二者體內的扭曲陰影只存在多與少的區分,都與‘詭韻’、‘天理神韻’有直接牽連,為何在渠這里會被分為‘儺’與‘祀余’,二者莫非有甚么連故始祭目都不曾查見的區別?

  所謂祀余,大抵是祭祀儀軌殘余之物的意思。

  這種‘祀余’,在如今廣泛存在于商人的身上。

  渠在一旁察言觀色,他看出了蘇午的困惑,便向蘇午回答道:“儺與祀余不同,完全不同!

  祭祀天廟的時候,就能看出儺的偉大——但不及神的偉大,和祀余的渺小,祀余和犧牲一樣渺小!

  我可以為您祭祀天廟,您就能知道,儺與祀余究竟哪里不同了!”

  蘇午亦有意探看‘天廟’究竟有甚么隱秘,渠所言正中他下懷,他點了點頭,詢問祭司渠道:“祭祀天廟,你須準備什么?”

  “五具人牲就可以行最小的祭祀了。

  我們的部落里,還有許多羌人奴隸,可以用他們來祭祀,您可以和我一同回部落,我們葛長部落的方伯,一定愿意改尊您的神為‘圖騰’!”祭司渠眼神有些興奮,連連向蘇午說道。

  今下民風蒙昧,雖有文明漸啟,但終究仍是太古荒蠻的時代,人殉祭祀仍未斷絕,在祭司渠口中,五個人牲也只是等閑。

  方才那場未完成的祭司,他們殺了足有五十余個奴隸。

  蘇午聞聲皺緊了眉,一時未語。

  渠的心思全寫在臉上,無非是想讓他成為其所在‘葛長部落’的靠山罷了,畢竟渠如今已與傳來王命的隨交戰,此事遮瞞不了太久,大王很快就會命儺主祭祀,繼而興兵討伐葛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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