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漢子運劍如飛,左旋右抽,酒氣所化的一柄長劍,在他手中矯若游龍,動若驚鴻。
而矮案后的那道模糊人影,見漢子舞劍如飛,一時拍案稱快,另一只手握住毛筆,在那微黃的宣紙之上,運筆如劍,衣袖揮灑之間,竟有幾分與那裴姓大漢劍舞一般的灑逸神俊之美!
宣紙之上,一個個墨字赫然羅列!
每一筆皆銀鉤鐵畫,又如猛士揮劍,凌厲非常!
裴姓大漢舞劍舞得興起,忽然之間,猛然將手中寶劍擲將出去,而長劍如龍怒沖云霧之間,隨后轟然下射——
轟隆!
這片幻境之中,乍然有雷霆搖顫而下!
那道雷光正落于揮毫的模糊人影矮案之上,模糊人影此時正寫就書帖最后一筆——滿紙雷光縱橫,凌厲筆鋒似劍影飛轉!
“哈哈,此帖可稱為‘劍帖’!”
模糊人影漸漸凝實,化作一黑須中年男人,男人提起那矮案上盈滿天人神韻的‘劍帖’,得意大笑!
他方才笑出聲來,那一筆劍帖便隨風飛旋而起,須臾之間被云霧卷蕩而去,在下一剎那落入蘇午掌中。
“老夫的劍帖!
老夫的劍帖啊!”
名作‘張旭’的中年人大聲嚎叫,只剩那書帖已被蘇午所得,如何又能歸還給他,他連聲大叫著,猛一起身——
窗外清風徐徐,日光斜照。
自己伏身于桌案之上,嘴角淌下的口水在宣紙上留下點滴痕跡。
哪里有甚么劍帖?
又哪里有甚么舞劍猛士?
一切種種,似只是一場夢而已。
然而張旭滿眼悵然,口中仍在喃喃自語:“老夫的劍帖啊…”
他擦了擦嘴角,緩緩站起身,抬頭望向窗外。一棵老榆樹的枝杈遮蔽著窗外蒼穹,在枝葉樹杈的間隙里,偶見白云悠悠,碧空如洗。
云巔之上。
天理神韻被灑脫凌厲的人意裹挾著,化作一個個墨字,如劍光飛縱,在蘇午指間繞指盤旋。
蘇午心念一動,這一個個自‘劍帖’之上飛縱而出的墨字,霎時首尾連接,化作一柄墨劍,玄色雷光如蛟龍環繞劍身,雷霆激烈。他以兩根手指捻住這柄墨劍,性意覆映之下,墨劍之中流轉的天人神韻,便盡被他洞觀!
“這‘劍帖’摹畫的天人神韻,非但可以用來煉造‘生人甲’,更可以之來煉造斬切厲詭之刀兵。”蘇午令指間那柄墨劍重新散作一副書帖,將書帖遞給了旁邊的季行舟,“你好生琢磨琢磨,有此‘劍帖’,似‘大紅蓮胎藏’一般刀兵的成就,也是指日可待了。”
“好!”
季行舟接過那道書帖,頓覺書帖上的每一個墨字都力透紙背,如銀鉤鐵畫。在他注目向手中書帖之時,帖子上的每一個字便驟然化作無數交織的刀兵,令他在須臾之間,竟生出視線都被字跡切碎的凌厲感!
他神色訝然:“只以筆跡,就能勾召天人神韻——
甚至于即便這筆跡之中無有天人神韻流轉,都亦是凌厲萬分,能動搖尋常人的心神!
這書帖是何人所作?”
“應是草圣張旭。”蘇午隨口回了季行舟一句,目光重又投向場中——不知是不是因為張旭書帖引來那一道雷光激發了其他人靈感的緣故,在張旭之后,又有人詠誦詩篇,與天交感,摹畫出了天人神韻!
那人看相貌仍是位青年人,此時放聲高歌道:“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
在那青年人的歌聲中,頓有白日乍生,黃河奔流,山岳巍巍之相競相顯現!
曠達而雄渾的氣韻,充斥于這詩篇之內!
蘇午招手將這道神韻收攝而來,交給了季行舟。
而在這誦出‘登鸛雀樓’之詩的王之渙之后,又有二三人或是以畫作摹畫出了天人神韻,或是以詩歌接引來了天人神韻——自草圣張旭之后,摹畫出天人神韻的文士,一時又有井噴之相!
最終,在這剩余的八九個文士當中,卻足足有五人各自摹畫出了一道天人神韻!
他們的畫卷篇章,皆被蘇午收攏過來,交給季行舟加以研究。
季行舟將那一道道篇章仔細映刻于心識之間,不致內中神韻流散,喪失威能,同時分心二用,一邊以一道心識留駐于這幻境之中,與蘇午交流,同時等候鑒真與吳道子那邊的結果,另一邊,自身則召集神工局諸科工匠、僧道,立刻行動起來,準備將摹畫而來的天人神韻,首先鑄煉成生人甲!
加上先前‘賀知章’的‘六和之章’,今次收攝來的‘入墨圖’,足足有十二幅!
十二幅圖分別為‘六和之章’、‘劍帖’、‘山河章’、‘煙火章’、‘猛士擔山驅日圖’、‘抱岳圖’、‘天女章’。
這些篇章,或以畫卷、書帖形式呈現,或以詩歌形式呈現。
但不論何種呈現方式,最終在季行舟的心識間,都返璞歸真,化作一個個凝練了天人神韻的蜿蜒痕跡。
此諸般痕跡,蘇午皆稱之為‘入墨圖’。
在這十二幅入墨圖中,‘六和之章’、‘劍帖’、‘猛士擔山驅日圖’,俱為可以禁錮鬼王層次厲詭的入墨圖。其余俱是可以禁錮兇級厲詭的入墨圖。
‘六和之章’系十二圖中最強,將六和神韻聯合起來,可以與天詭相抗。
而‘劍帖’則最為神異,既可以之鑄煉生人甲,亦可以之來嘗試造就斬切厲詭之刀劍。
如今蘇午將諸地相神靈融入自身,地相密藏于他而言,也是可以隨手拈來之物,是以今下用以鍛造斬切厲詭之刀劍的礦石,縱然不如殺生石那般暗蘊種種機緣,但也相去不遠。
更何況今時神工局內,還有諸僧道、化龍弟子全力提煉礦石,形成種種特性非凡的‘合金’。所謂‘龍髓真金’即是化龍弟子合煉出來的一種迥異于普通金鐵的合金。
“十二幅入墨圖,只能成就八宗荒級的生人甲,以及四宗兇級生人甲。此后再復刻此十二甲胄,煉造出來的復刻品,便不如原品多矣。”蘇午皺著眉頭,看向云霧繚繞間的某處。
今下這處環境里,只剩下一個還未有抒發出靈感,寫就任何篇章的文士——吳道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