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午躺在床上,閉眼沉思著。
他與王夢龍一番交談,自身之意已經掃除所有疲憊,恢復如以往。
原本因為精神疲憊狀態,而不能開始參修的《性命圭旨》,此下倒是能夠開始接觸了。
但是,《性命圭旨》的修行,須要在‘天人交感’之中,取得‘天人交感神韻’的情況下,方才能夠真正開始。
以往蘇午想要進入‘天人交感’的狀態,皆需要在一次次錘煉兵刃、鍛打兵器之時,在自身與外界不斷做著交互的時候,嘗試以我意融匯天心,繼而進入天人感應的狀態。
當下的金柳村里,并沒有甚么鐵匠鋪。
想要借助錘煉刀兵來‘天人交感’,顯然是不可能。他需要另尋其他辦法。
“天人交感,以我意交感天心。
心游萬仞,精騖八極。
從前在‘鍛煉刀兵’之時,有較大概率進入‘天人交感’,實是因為東流島的鍛刀技藝與大唐生人甲技藝相通,而唐時的生人甲技藝,又參合了‘易’之道,在擬化天理運轉的過程中,匠人逐漸能真正貼合天理,繼而達到天人交感的狀態。
‘鍛刀術’是踏入天人感應之境的‘跳板’。
這塊‘跳板’的本質,則是尋索天理運轉的軌跡,一遍一遍地探索、模仿那些‘軌跡’,最終令自身能與天相合,與天交感。
如此‘天理運轉的軌跡’,顯然并不只存在于鍛刀術這項技藝中。
寫詩撰文、養殖花木、飲茶喝酒…乃至是日常生活中的各種活計里,皆有‘天理’之留存,只是這天理留存的多寡而已。
我記得,除卻‘鍛刀’、‘煉甲’等技藝以外。大唐的畫師、詩人亦極容易進入天人交感的狀態。
甚至于‘入墨圖’,就是由畫家出神入化的畫技留住了那莫名的神韻,將之加以演化,最終形成了‘入墨圖’。
如此一來,寫詩作畫無疑是今時離我最近,最容易讓我進入到天人交感層次的‘跳板’。
只可惜…我在這一道上并沒有甚么天賦才情。
寫詩作畫…必定不行。
我倒可以退而求其次——飽覽文章、觀賞畫作。
嘗試看以此般方法,能否進入‘天人交感’之境?”
蘇午理清了思路。
他當下也不需刻意可哪里搜尋甚么名篇、畫作,《性命圭旨》之中,就包含了種種‘說’、‘圖說’、‘圖’等等,這些文章畫作之中,本就包含 了天理運轉,有‘易理’參合其中——《性命圭旨》是一個系統性的、匯集了諸多驚才絕艷人物修持體悟的大框架。
能在這個框架中收獲甚么,全憑個人造化。
《性命圭旨》的修行,本也是觀覽其中種種文章圖說,融匯‘天人感應之神韻’,推演出自身的修行法門。
念頭轉動之間,蘇午腦海中《性命圭旨》四集內的第一集‘元集’第一篇緩緩呈現。
‘大道說’。
‘…上圣,畫八卦以示人,使萬世之下,知有養生之道。’
‘…謂黃帝曰:至陰肅肅,至陽赫赫。赫赫發乎地,肅肅出乎天…’
‘夫道者也,位天地、育萬物,曰道…’
看過第一篇大道說,蘇午停留下來,細細揣摩其中涵義,又倒回去將之再閱覽了一遍,多加揣摩斟酌,一時間似有收獲。
繼而觀覽‘死生說’,仔細揣摩以后,覺得自身的領悟越發深刻。
——懷揣著種種領悟,蘇午看向《性命圭旨》之中,第一幅圖卷:《三圣圖》。
‘三圣圖’中。
兩側及最頂中央文字清晰可見。
可圖卷之中的三道‘畫影’,卻始終模糊,諸多陰沉晦暗、無以言喻的影子,集合成了那三道最深沉、最廣大的影子,這三道影子立在中央,圍繞它們展開的種種經卷文字,如‘死生說’、‘性命說’、‘大道說’等等盡被扭曲,化作了如旋渦中的道道波紋般的扭曲紋絡——蘇午一看那副‘三圣圖’,先前那種‘似有所悟’,思維似被充實的感覺就霎時消散了!
他念頭里一片空空,連先前閱覽過的諸多篇章,也全都清空,不記得半個字了!
——以他從前稟賦,記憶文字篇章都沒有半點難度,更何況今下已修成‘八識心王’?
他對那些篇章的‘遺忘’,只能是因這副《三圣圖》與諸多學說文章出現了碰撞,二者不能融會貫通,因而導致思維里的篇章全部消散去!
蘇午也沒指望自己能看幾篇文章,就能進入‘天人交感’的狀態。
從前哪一次進入天人交感之境,不是耗費絕大力氣?
是以,他并不氣餒。
既然遺忘了那些篇章,他便又倒回去,重新從開篇的‘大道說’開始閱覽起來。
這一次,蘇午每閱讀過一篇文章,腦海中關于《三圣圖》的記 憶就模糊一些,他閱讀至先前進度之時,腦海里《三圣圖》已經完全模糊,根本無法回憶起來了。
他只知道自己曾經看過這道圖卷,卻完全無法記憶起圖卷中的任何內容!
蘇午沒有停留,再次翻出了《三圣圖》。
圖卷中,一篇篇文章、經義環繞在三個圣人周圍,那些經義、文章不曾出現絲毫的扭曲,于是最中央處被環繞著的三位圣人,都保持了恒定的狀態,皆是仙風道骨的古樸氣象。
“煉假成真…”
蘇午喃喃低語著。
他不再去觀覽圖卷,亦未有再倒回去重新閱讀文章。
他回憶著停留在自己腦海里的《三圣圖》,借著圖卷中的三位圣人周圍延伸的經義文章,與自我的思維作交互,不斷揣摩著。
“何為假,何為真?”
“陰陽相合修行之道,為何是‘陰陽三合’,而非‘陰陽兩合’?”
“多出來的一是甚么?”
“是心。”
“是我意。”
蘇午倏忽間恍然大悟!
在這眨眼之間!
先前那副由諸多詭影集合形成三道深沉恐怖形影的三圣圖,取代了他腦海中三位仙風道骨老者的‘三圣圖’,三道恐怖形影周圍,經義文章演化為天理的鏈條,牢牢鎖住了三道恐怖形影,使之無能往外散溢,反要被那一道道鏈條榨取力量。
那無形物質的‘力量’盤轉于鏈條之上,被蘇午一眼就看穿!
“劫運!”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冰冷、強固、堅韌的神韻在這剎那籠罩了蘇午的心神,他的心神瞬息被提拔入天人感應的境界中——無邊蒼白覆蓋大地,猶如深雪淹沒一切!
在這無邊蒼白大地之上,一道生有九十九雙手臂,遍身纏繞鎖鏈、頭頂紅與黑雙輪大日交輝,盤繞龍形虛影的恐怖雕像赫然而立!
這尊恐怖雕像,乃是蘇午的‘大圓滿之形’!
此下,那纏繞禁錮著恐怖雕像的一道道鎖鏈,忽然朝四面八方延伸開去,將四面八方天地盡頭聳立的一道道恐怖厲詭形影也盡數纏繞,盡將之深埋入蒼白大地之中!
轟隆!轟隆!轟隆!
猶如磨盤轉動的聲音不斷響起!
那雕像的腹部,在蘇午眼中一覽無余。
‘大圓滿之形’的腹部,顯現出一圈圈旋渦狀的紋絡,強固、堅韌的‘貞之神韻’覆蓋了那一圈圈紋絡,使之越 發凸顯!
這圈紋絡,從來不是蘇午的‘大圓滿之形’本有之物。
是蘇午參修《性命圭旨》,交感貞之神韻,推動大圓滿之形生出的變化——一些聲音在蘇午耳畔響起:“首養皮胄,而后接骨,骨相完整,腹中生腸。
腸者,災劫輪轉之磨。
金丹煉成根因…”
那些聲音,蘇午先前在‘天人感應’之境中曾不止一次地聽到過,但那聲音的后半部分,卻已經生出了變化。
腸不再是五谷輪回之所,而是化作了‘災劫輪轉之磨’、‘金丹煉成根因’!
從前蘇午依循天人感應境界中的聲音,養皮接骨。
他的下一步,便是要容納‘三清之腸’!
但在如今,‘大圓滿之形’卻因他今時的體悟,主動作出了改變——三清之腸,成為了他‘金丹煉成’的根因!
今下他不再只是循規蹈矩拼湊‘大圓滿之形’!
他改變了自我的‘大圓滿之形’!
自今時起,他墊起了超越前人,超越‘鑒真’的第一道臺階!
‘天人交感’境界中顯化的種種異相,都盡數在蘇午意中消失殆盡了…但有些東西,依舊永遠留存在了他的意中。
他自《性命圭旨》中得來的體悟,卻是任誰也拿不走。
“萬劫磨難鑄金丹功…”
“萬劫金丹…”
蘇午為自己從《性命圭旨》中領悟的法門,取了兩個名字,內心反復念叨幾遍后,選了更簡潔的‘萬劫金丹’,作為自己體悟法門的名字。
他張開眼睛,眼中熠熠生輝。
《萬劫金丹》今時也只是‘將身外劫力與身本結合’的法門,都還不曾探究到‘鑄丹’這一步,但今下法門,已經足夠他修行。
他真正可以此法統貫諸般,將種種修行熔于一爐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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