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祖出現的同時,亦將洪仁坤、鑒真帶了過來。
洪仁坤看了看當下情形,便將身后跟著的江鶯鶯重又塞回了冥冥之息當中。
在陶祖身畔,那只有龍樹大日元神存在的彼處虛空之中,蘇午的面容自虛無中浮現出來,他皺眉看著此時才來救場的三者,出聲問道:“怎么耽擱了這樣久?”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當下不就正好?”陶祖斜乜了蘇午一眼,他旋而掐動指決,一縷縷紅如烈日的道韻從他周身爆發,一道道赤紅陽剛的云芨符箓纏繞在他周身——
他在這剎那之間,化作了一輪赤日!
這輪赤日猛然膨脹,爆發的赤紅光芒剎那間覆蓋了整座高天原!
在陶祖此般濃烈強橫的此岸陽神氣韻覆淹之下,能令一切生靈轉實為虛,而自身由虛化實的‘高御產巢日神’、能在接觸萬物之時,轉化作萬物的‘天之御中主神’、以及能寄生于生靈性意之中,取代其性意的‘神產巢日神’都在陽神氣韻之中舉步維艱,寸步難行!
祂們加諸于蘇午身上的種種威能,盡在此岸陽神映照之下驟得化解!
已經逐漸化作虛無的蘇午,驟然由虛轉實,寄生在他元神之內的‘神產巢日神’立在龍樹托舉起的燭火大日中搖顫起來,試圖從燭火大日元神之中逃離——
“想逃?!”
洪仁坤雙目間流淌黃金色的光芒,黃金十字直接開在了一道道龍樹托舉起來的燭火大日之中,釘住了‘神產巢日神’的形影,同一時間,一縷縷渺渺之發漫淹進那飄搖的燭火之中,纏繞住神產巢日神的形影,將祂從蘇午元神之中拖拽了出來!
蘇午手中十滅度劍爆發出一道道漆黑鎖鏈,將‘神產巢日神’層層絞纏了起來,長劍跟著朝‘神產巢日神’力劈下去,瞬息間就將之劈成了兩半!
“東流島的‘天道’還未能登臨此岸啊…祂們的種種威能,于老夫卻是無用…”赤光覆蓋的高天原上,響起陶祖有些得意地的聲音,然而他的聲音還未落地,覆淹東流島的赤光便猛然間‘褪色’了——
高御產巣日神的威能,再度令陶祖的此岸陽神都轉實化虛,而高御產巣日神本身則化作了一輪赤日,一頭遍身漆黑鐵羽的三足鳥托起那輪赤日,將高御產巣日神的神韻播撒向高天原!
“遇強則強?!”
漸被化無的陶祖聲音有些震驚!
同一時間,被蘇午一刀斬成兩半的‘神產巢日神’之上,忽然散發出強烈的詭韻!
一張張蒼白的人臉浮凸于那道透明的形影上,那透明的形影披著雪白的、長滿人臉的袍子,在剎那間化作一道恐怖厲詭——它原本已被分作兩半,卻在化為厲詭的這個瞬間,直接變得完整如初!
‘神產巢日詭’周行于高天原上,詭韻散播之地,一切生靈的性意都變得極端敏銳——蘇午、洪仁坤、陶祖亦在此般死劫規律籠罩之下,他們的性意變得敏銳的最根本原因,則是——性意之上生出了一根根透明的‘根須’。
每一道根須都朝著虛無之中牽扯,欲要勾連上那隱在虛無之中的‘天根’!
在‘神產巢日神’變作厲詭的同時,高御產巣日神、天之御中主神都驟然間化作了厲詭!
這下子,在場三人不僅是性魂之上生出了根須,就連血肉之上都生出了根須,牽連向那三道遍布恐怖人臉的天根!
并且在他們身上的‘根須’不斷發散纏繞的過程中,他們自身亦逐漸消無,仿佛要就此變為三天根的附庸了一般!
“變作厲詭…倒…是好…辦…了…”
蘇午念頭轉動的速度越來越慢,但在這個念頭落定之際,他身后驟然耀發出赤金的雷霆!
赤金色雷霆于他身后繚繞成幾千丈的旗幟,飄搖于高天原上!
象升——白晝降臨于此間!
所有詭韻盡被隔絕在外,三天根化作的厲詭被凝滯于此間,在白晝未有消散之前,它們同樣動彈不得!
蘇午周身發散出去的一道道根須瞬間歸攏進他的軀殼性意之內。
他握持雙刀,拔步而起,剎那間踩上了‘神產巢日神’厲詭化的那道天根——那道天根之上散發出的詭韻徐徐轉為神韻,樹根之上諸多的根須紋絡,虬結纏繞成了‘神產巢日詭’的本形。
此時蘇午攀附于這道天根之上,他一刀斬下,不僅會斬斷‘神產巢日詭’這個厲詭,更會將這道天根斬斷!
燭照巫女侍先前說過,天根相當于‘天’的觸須,被斬斷觸須的‘天’,必然橫沖直撞,引發種種不可測的后果!
一念及此,蘇午正要去提醒同樣攀附上了另外兩道天根的陶祖、洪仁坤,卻在這時,那一直陰陰沉沉保持沉默的鑒真忽然開口出聲:“此乃天之根系,不可輕易將之折斷!
折斷以后,必有天傾之禍!
貧僧可以對付這天根之上滋生的‘自我’。”
他說話間,身上福田法衣飄飄蕩蕩,枯瘦僧侶踩著虛空中無形的階梯,一步一步臨近了陶祖攀附的那道滋生出‘天之御中主神’的根系,鑒真對旁邊陶祖的存在置若罔聞,他看了看那道天根之上所有根系牽連聚集形成的‘天之御中主神’本形,接著一只枯瘦的手掌便按在了那本形的頭頂——
“以我執破我執…”
鑒真喃喃低語。
在他手掌覆蓋在此時被白晝象升鎮壓著的天之御中厲詭頭顱上時,福田法衣之中便涌動起一股股黑煙。
黑煙翻騰間,遍身漆黑、纏繞鎖鏈的‘黑地藏王佛’從中顯現,那魔佛雙手合十,無邊誦經聲帶著強烈的執念,乍然響起:“眾生無邊誓愿——殺!殺!殺!殺!殺!
煩惱無盡誓愿——斷!斷!斷!斷!斷!
法門無量誓愿——破!破!破!破!破!
佛道無上誓愿——滅!滅!滅!滅!滅…”
瘋狂的誦經聲下,鑒真覆蓋在天之御中主神本形之上的手掌驟然變得焦黑,那焦黑色侵染進了天之御中主神本形上,將這道由天根觸須編織凝就的‘自我’于頃刻間染成焦黑!
緊接著,這道化作厲詭的天根自我,就驟然解脫了厲詭的狀態,它從那道天根之上脫落,化散作萬千道觸須,又由萬千道觸須化作一縷縷天人交感神韻,匯向鑒真自身。
鑒真周身,魔煙翻騰。
所有匯聚向他的神韻,都不可避免地被他自身無比堅定的‘執念’所侵染,最終所有被染黑的神韻都匯向他身后那座漆黑地藏王佛,令那尊漆黑地藏王佛變得越發漆黑,越發凝練!
“以我執破我執?”蘇午見得鑒真的手段,他心有所誤,瞬息間就能舉一反三。他收攏目光,看向自己腳下踩踏著的天根上的‘神產巢日神’本形,亦以一道手掌覆蓋在了神產巢日神本形之上——
“四大原無我,一切本來空,將頭臨白刃,猶如斬春風——”
虛空間,似有無數虛影唱響梵音。
無邊梵音下,蘇午還未徹底證就得那一縷法性如溪水般涓涓流下,流淌入那神產巢日神的本形之中,將那道本形都變作了一尊盤坐在虛空當中,散發無邊光明的佛陀之相。
那佛陀之相跟著自天根之上脫落,散作一縷縷若光塵般的神韻,匯于蘇午的元神之內!
蘇午元神震顫,似乎一瞬間飛高出萬千丈,在極高的地方俯瞰下方,便看到了諸千世界、無邊苦海,以及苦海盡頭的那一道岸!
‘神產巢日神’散化作的神韻,令蘇午瞬息間窺見了‘此岸’的影蹤。
他的元神上,留下了‘此岸’的氣韻!
成就元神,千難萬難。
然而從元神層次一躍脫出苦海,抵達‘此岸’,這一路上更是經歷艱難險阻,重重苦難——即便如此,亦不一定就能找對方向,最終踏足此岸,而蘇午首先窺見了此岸的影蹤,再抵達此岸,便要容易許多!
天根的‘自我’固然兇險,然若能為人所用,為人帶來的提升亦是顯而易見!
蘇午目光看向皺眉思索的陶祖。
鑒真此下正往第三道天根上的‘高御產巣日神’走去,洪仁坤攔住了這個枯瘦和尚。
他與陶祖此下縱然見過了蘇午與鑒真的手段,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化解天根的自我,但他亦察覺到,如能化解去天根的自我,自身必得種種裨益——是以并不打算把化解‘高御產巣日神’的機會,也讓給鑒真。
在此時,白晝微微搖晃,已經崩解在即。
“其實不拘是我意還是我執,只要能以‘自我’去侵染了天根的‘自我’,便已經成功。
祖師歷經千難萬險,死化陰間,依舊不墮此岸陽神,莫非求道之心不夠堅定?何不以這求道之心去試試染化那天根的‘自我’?”蘇午眼看陶祖還未思索明白,當即出聲提醒。
“原來如此!”
陶祖總算明白過來,他一轉身,剎那臨近了‘高御產巣日神’,在白晝象升破碎之際,自身一指點在了高御產巣日神本形眉心,這道天根之上滋生的‘自我’,頓時化作一團熊熊烈火,涌入陶祖眼耳口鼻之中!
三天根的‘自我’各自消無!
白晝象升剎那崩解!
天根顫抖著,收攏起編織成了高天原的一道道根系,朝虛無中游曳而去,整個高天原跟著傾塌!
如巨柱般的天根逐漸隱入虛空之中!
蘇午目視著三天根就此消隱,內心念頭紛涌。
此般令‘天根’消融自我之法,并不難得,鑒真絕非首創此法之人——他更像是早就了知了這種辦法,在今時正好得用。
那么,在自己等人之外,那些在此岸的、渡彼岸的、在彼岸的奢遮人物,怕是心意運轉之間,直接就令大片天根消融了‘自我’。
如此令天根消融自我,會否就是引起天人征戰的根因?
蘇午正自轉念,忽然間心有觸動。
他轉身看去——
一身黑色衣裙,如罌粟花般美麗又兇險的燭照巫女侍,微笑著化作一縷縷流光,向他游曳而來:“永別了,燭照君。
請收下我留給您的最后一份禮物…”
蘇午驀然記起,燭照巫女侍曾稱,她心愿了卻,亦行將消無了!
此下就是她消無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