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方看蘇午等人似有動身離開此間的意思,他暗暗希冀著,只盼這幾尊煞神快點離開破廟。
這時候,本打算動身的蘇午忽然轉頭看了廟外一眼。
他轉頭的動作,張方看得清楚——對方脖頸上那顆頭顱,直接從前面轉到了后面去,往廟外看了一眼!
僅僅是這一個動作,就嚇得張方差點一口氣未喘上來!
這伙人究竟是人是詭?!
張方心驚肉跳地看著蘇午將腦袋轉至背后,披覆著一身山文甲從廟門口站起了身。
蘇午看著身后昏冥冥一片暗夜,黃土地里禾苗叢生,田埂分割開一畦一畦的綠意,他在此時開口出聲:“有人來了。”
縱是有人來,又何必搞出這般大的動靜,腦袋都擰到背后去了…張方心里頭默默念叨著,一點兒往門外去看一眼的心思也沒有——可他沒有這個心思,蘇午卻希望他有。
蘇午轉而望向張方,那方才轉到背后去的面孔上,猶是一片溫和笑意:“外面有人跑過來,似乎有詭追著那伙人。
我們不好出門去探看情況…以免驚著了外面的詭。
須要閣下幫我個忙,去把那些人、那些鬼祟引到廟前頭來。”
什么?!
還真有詭過來了?
讓我去外面和厲詭照面——這豈不叫我去送死?!
張方腦海中念頭紛紛,他自然不可能答應蘇午如此離譜的請求,于是張開口,斬釘截鐵地道:“好!”
‘好’字落地,聲音之洪亮,讓張方自己都嚇了一跳!
他不想答應的啊!
可他嘴上卻偏偏鬼使神差地答應了!
是誰操縱了我的嘴,用我的嘴巴答應了那人的請托…張方畏懼地看著四周,直覺得四下陰暗之中,也隱藏著一個扭曲人之行動的厲詭。
蘇午往角落里形容枯槁的鑒真面上看了一眼,他向鑒真搖了搖頭,又轉而面朝著張方,再度說道:“這樣要求過于為難閣下,我知閣下心里必不愿意答應——但我有辦法,可保閣下縱然與厲詭照面,身臨其之殺人規律,亦能不受損傷。
待到閣下辦成此事,我可以傳閣下一個封押厲詭的小法門。
日后閣下行走天下,只要不是行殺人放火、奸淫擄掠之惡事,便能隨意運用這個法門,尋常厲詭不能侵擾閣下半分。
閣下以為如何?”
蘇午神色誠懇,張方看著他的神色,一下子就相信了他的話,他這次點了點頭,開口道:“若能保全小人的性命,叫小人去與厲詭照面,還有封押厲詭的大法相授…小人愿意一試!”
富貴險中求!
他一個游俠兒,宿在荒郊野廟,又不是為了追求刺激,還不是為了投奔那未知的前路,去試試看能否博取來一番富貴?
當下便有一份‘富貴’擺在自己眼前,只看自己夠不夠膽來搏一搏了!
張方此言言語,盡皆發自內心。
倒不是如先前一般被鑒真飄散在四下的心念影響,被控制著答應下蘇午的請托。
蘇午見他答應,即卸下一身山文甲胄。
這身甲胄自他來到當下時代以后,便被他隨身穿著,應當屬于唐軍中某個頗有地位的將校。
如此甲胄極難穿戴,也不易脫下。
但蘇午身軀一剎那四分五裂,身軀各個部分直接從裂隙之間鉆了出來,裹挾著一件玄色袍服,直接于原地重組成了完整的自己,他穿脫甲胄,卻消耗不到一個眨眼的時間。
張方看著蘇午脫下甲胄如此輕便,不禁有些傻眼。
一身黑色內襯衣衫,頭上扎著一個發髻的蘇午,右手并成劍指,在那套被他脫下來以后,仍然立在原地如同一尊鐵塔般的甲胄胸口上,繪就了一道符咒,符咒繚繞大道紋韻,被書就的剎那,整副山紋甲胄猛地動了起來——它在張方眼前四分五裂,跟著就朝張方包裹而來,自行穿戴在他身軀之上!
蘇午的聲音此時傳入皮胄之中:“待到閣下將那些人帶至此地,這套甲胄上的符箓威能自然消解。
閣下不必擔憂…”
那溫和男聲猶在耳畔,張方還未有甚么動作,覆蓋他周身的甲胄卻自行動了起來,帶動他的軀殼猛然間站起,直奔出了殘破的小廟!
哐當!
兩扇廟門就此關鎖!
張方通過面甲眼部的孔隙,看著黑洞洞的天地,天上的月亮不知何時收斂了光芒,四下里皆是昏暗一片,那昏暗里,又似有甚么一道道人影在不停閃動——他被甲胄帶著脫離廟宇,正不知該去向何方之時,身上披覆的甲胄‘帶’著他猛然狂奔了起來!
甲葉摩擦碰撞,發出森然的響聲!
他置身于這套甲胄包裹之中,卻不能看到,此時他雖是披覆著甲胄,卻也快若鬼魅,在黑暗中化作一道銀閃閃的光影,幾個呼吸之間便已越過一道道田壟,臨近地頭上那條不生雜草的小路!
當下有二三騎正自小路一側狂奔而來,馬蹄踏在田間,不知踩壞了多少才冒出頭的麥苗!
張方看著那突奔而來的三匹馬,馬上的人影在極快的速度與黑暗下變得模模糊糊的,他看不清楚那些人的形貌衣衫,但此刻也總算,三匹馬上的幾人,應當就是郎君請托他幫忙待到小廟那邊的人了。
只是,詭在哪里?
此念一起,他便聽到馬上的人急吼吼的聲音:“快走,快走!詭追來了——唐軍?!”
那馬上騎士的漢話說得有些生硬。
其駕馬從張方身側飛掠而過,看清張方一身甲胄后,聲音里除了疑惑之外,還有些絲的…驚喜!
不等馬上人反映過來,也不等張方自己作出甚么反應——包裹著他的山文甲便猛然帶起他的身形——他腳掌一蹬,腳下蕩起一蓬煙塵,身形跟著拔地而起,猛然間撲上了那方才吼叫提醒的騎士撐起的那匹馬!
馬兒受驚連聲嘶鳴,當下卻也不敢停留,跟著另外兩匹馬狂奔而去!
張方與那未知姓名的騎手同乘一馬,他猛地一夾馬腹,拉著韁繩迫使馬兒調轉方向,往小廟那邊奔騰而去!
其余兩騎只得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