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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2、宗王

  “你想重新開始?

  想再得一個機會?”

  地上的皮殼已經被勾勒出完整的命格紋絡,它漸漸變成一道模糊的人形,此下只需要一個契機,便能真正活過來。蘇午盤坐在那道模糊的人形旁邊,抬頭看著火盆里浮現出的季行舟面孔,將先前的話又重復了一遍,向他問道。

  季行舟目光顫抖著,凝視著那道模糊的人形。

  重活一次的機會,而今距他已經近在咫尺!

  今下哪怕蘇午仍會在前方給他挖坑,他也會毫不猶豫地跳進坑里頭去:“想!我想!”

  蘇午站起身來,看著火盆中的季行舟,開口道:“我可以給你這個重新開始的機會,但在此之前,你須答應我一些要求。”

  “甚么要求?”季行舟擰眉注視著蘇午,心識間滿是對這個青年人的忌憚。

  “想爾已在今時降臨了。”蘇午沒有回答季行舟的問題,反而突兀地與其說起了想爾的事情。

  季行舟聞聽蘇午所言,一時神色震駭。

  良久以后,他的神色平靜下來,反而垂下眼簾,喃喃低語道:“本該如此,本該如此…你從前便同我詢問過與想爾有關的事情,我亦與‘想爾傳人’隔空交手過一回——

  它那時便已有了復蘇的苗頭。

  既然有了‘苗頭’,最后由‘結果’也是注定的事情了。

  你的要求,莫非是想令我幫你封鎮‘想爾’?”

  提及‘封押想爾’此事,季行舟的神色有些不自然。

  蘇午點了點頭,道:“閣下是我今時找到的、唯一一個曾與想爾有過間接交手的人。

  我確有令你助我封押想爾之想法。

  但你是否助我,于我而言也并不太重要。

  當下我對你的要求,其實只有兩個——想爾鑄煉‘地上天庭原天大羅天’之時空,不在今時,應在唐時。

  是以我只能將你帶回唐時,給你重活一回的機會,不會令你在現實中就此重活。

  其二則是,如若歸回唐時,我或許亦要借助閣下的聲名來行事,閣下凡事皆須以我為主,聽憑調遣。”

  季行舟原本以為蘇午會借機對他提出甚么極難完成的要求來,他也做好答應下蘇午那些獅子大開口的要求的心理準備,當下聽得蘇午對自身的要求竟是如此簡單,倒叫他愣了愣神。

  他隨后反應過來,直接道:“如能令某重活一世,某可以放棄一切,拼盡所有。小郎的要求對某而言,倒是簡單了些。

  今下莫要說令某奉你為主了,便是令某給你做狗,某也答應!

  你的要求,我俱答應了!”

  蘇午對季行舟的回答早有預料,他在季行舟注目之下,收回了那張化作模糊影子的皮殼,轉而道:“當下還不是出發前往唐時的日期。

  臨近那個日期之時,我自會將這副皮囊贈予你,令你擺脫元皇廟的禁錮,得以重活。”

  “本該如此,本該如此。”季行舟連連點頭,不敢表現出絲毫不滿意的樣子。

  “關于‘想爾’,我亦有些事情想要詢問閣下。

  ——閣下曾稱,自身與‘想爾化身’交過手,不知閣下對‘想爾’的死劫規律又了解幾分?”

  聽到蘇午的問題,季行舟雙眼發直,愣神了一陣兒后,才張口說道:“某一生之中,共與七位想爾化身交過手。

  這七位想爾化身,皆負有一身頂尖的符箓修行,那般符箓,并非根出于天下三山神譜之中的任一座廟系,而是直接與‘天’相接連。

  口含天憲,言出法隨,不外如是。

  ——除卻這七道想爾化身之外,某并不曾真正見過‘想爾本形’,只是聽聞‘不良人’曾經圍剿過一尊恐怖至極的‘想爾化身’。

  那尊想爾化身頭枕終南,背靠泰岳,足抵河洛,它于天下萬眾百姓身上栽種符箓,借天下千萬生民,塑造出了自己的身軀。

  唐時朝廷以天下萬川大岳作為囚籠,禁錮天下之詭。這尊想爾化身一經化現,便令群山百川轟動,無數厲詭脫出囚籠。

  ‘不良人’消耗了不知多少具生人甲,死傷無數人,終于將這尊想爾化身鎮滅。

  這尊化身,后來被稱作‘宗王’。

  萬川大岳之宗長,謂之曰‘宗王’。”

  季行舟所言,令蘇午深深皺緊了眉頭,他抬目看向對方,問道:“你先前曾稱自身與想爾分庭抗禮,與之數度交手難分勝負。

  若你與這所謂‘宗王’交手…”

  “某與想爾七道化身交手,確是分庭抗禮,互有勝負。”季行舟面不改色地道。

  蘇午未再就此追問下去,轉而道:“如是看來,‘想爾本形’從未在世間出現過,它的本形究竟具備怎樣死劫規律,至今無人可知?”

  “當是如此…”季行舟點了點頭,猶豫著道,“也或許‘想爾’本也沒有本形,本也沒有所謂死劫規律的‘束縛’也說不定…”

  “沒有本形…”蘇午喃喃自語。

  片刻后,他收斂了心神,向季行舟道:“閣下先留候在此地,待到時機成熟,我自會前來,邀請閣下與我同往唐時。”

  “這個時機,不知在多久以后?小郎能否明示?”季行舟跟著追問道。

  “如今尚且不能確定。”

  蘇午搖了搖頭。

  季行舟還欲再向蘇午追問幾句,蘇午的形影卻在這空寂大廟中倏忽變淡,一陣火光搖曳而過,那淺淡的形影也徹底消失不見。

  閩地三山市。

  金池港中停泊的幾艘舟船緩緩發動,在陣陣發動機的轟鳴聲中,鐵船脫離了港口,駛向遠海。

  西方天穹中的太陽膨脹得鋪滿了半邊天穹。

  漫天的金紅接連著海平線,將遠海映照得波光粼粼。

  時有魚兒躍出海面,海鷗振飛而至,叼起那還未來得及落回海水中的魚兒,再度振翅飛遠。

  鐵船上的父子二人赤腳站著,兒子拿起掛在脖頸上的望遠鏡,往遠海望去。

  那片海鷗飛掠過的海面,而今已經風平浪靜。

  在這般靜謐的海面上,忽有一道模糊的影子飛掠了過去。

  那年輕人從望遠鏡里只捕捉到那影子的只鱗片爪,他心下好奇,跟著轉動頭顱,挪動鏡筒,手指迅速轉動鏡筒,將望遠鏡的視距拉大,他頓時看到——一片金紅的海平面上,有道人影站在那里。

  海平面之下,隱有龐然大物緩緩掀動雙翅,它的頭顱正托起了那道在汪洋大海間看起來毫不起眼的人影!

  年輕人見此情景,頓時心神震動!

  他連忙把望遠鏡遞向父親,口中連連道:“爹,有人,有人站在鯨魚背上!”

  “滾!

  我看你是腦子壞掉了!

  趕緊過來整理漁網!”父親一巴掌打開了兒子伸過來的手掌,嘴里吊著煙卷,手上動作麻利地整理著漁網。

  兒子有些悻悻地收回望遠鏡,嘴里嘟囔了幾句,又架起望遠鏡往那片有‘騎著鯨魚的人’的海平面看去——

  此時鏡筒之內,又哪里能見到甚么人影?

  更不提那龐然巨物一般的鯨魚了。

  ——蘇午回身看了眼那艘愈發臨近自身的鐵船,他心念轉動間,腳下海水中浮游的巨鯨被他的心意裹挾著,擺動雙翅,緩緩向下沉降,他的身影跟隨著巨鯨沉入海中,倏忽間隱遁無蹤。

  那鯨魚才回過神來,迎面便撞上了一道龐大的魚群。

  它只是張開口,大多數魚群便盡數被它吸進了口中。

  而蘇午的身影此時出現了大海深處,他置身于幽暗的海中,一道因果神符圍繞周身滴溜溜轉動,映照出他自身的一應因果。

  諸多因果深潛入冥冥之中,但亦有幾道因果纏繞在他身上,另一端牽引向了深海之底。

  他此行前往閩地,找到‘海生’這個尚不知是想爾故意遺留、還是無意間遺留的漏洞,只是目的之一。當下既然到了閩地,自然需要探尋‘真閭山’的所在,將‘后土血脈’徹底收攏回來,封押在自身。

  ‘真閭山’便是‘三清之足’,曾與‘后土血脈’沉在閩江之底。

  后來蘇午設法以后土血脈牽制‘三清之足’,令二者雙雙陷入沉寂,重新開辟了‘閭山神譜’,令真閭山顯于世間。

  閭山弟子居于山中,借‘閭山神譜’以修行。

  然而蘇午這次前來閩地,卻未在閩江之中尋索到任何與‘后土血脈閭山神譜’相牽連的因果。

  反而在臨近閩地的汪洋大海中,找到了那些相牽連的因果。

  蘇午追蹤著那些因果線索,最終走入了深海之地,在這般以肉眼觀測已完全看不見從天照射而下的光線、四下里皆是濃稠黑暗,只偶爾有些深海魚類自帶星點光點的地域里,他看到一道紫紅裂縫橫亙于海底。

  那道裂縫之上,還貼著一道紫黑符箓。

  看到那紫黑符箓的瞬間,蘇午即心生警兆!

  那紫黑符紙上的云芨文字,被他的心識分辨出‘三天永鎮’的涵義來,他心下警兆陡生之時,那道符咒亦在這有萬鈞重壓的海底猛地燃燒起來——一道身著紫袍、頭戴高冠的道人從燃燒的黑火里走出,向著蘇午陡然掐動指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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