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劫金丹滴溜溜轉動。
天地間奔騰著的、無形的劫運,簇擁在萬劫金丹四周,在這個剎那變作有形——劫運如龍蛇、如長江大河盤轉于萬劫金丹四周,形成了包裹天地的漩渦,片片劫運鱗片覆蓋在劫運旋渦之上,并由劫運旋渦盤轉,交結于北帝派‘玄濟正本’四弟子身上!
初本頭頂陡然沖出一道符箓,那符箓之上,紫金雷霆蜿蜒而下,被她攥在手中!
她猛然揮動手中那一綹游絲般的雷霆——
轟隆!
蒼穹搖顫!
遍天之間,龍蛇并起!
滾滾雷霆順著覆蓋天地的劫運旋渦,傾蓋向大地上那些發出狂熱禱告聲的大秦教洋道士,集匯向天地中央的倒垂灰十字!
“嗡!
南謨拔噶瓦德…
薩爾瓦…
都爾嘎德,巴咧勺達呢——啰渣!
答他噶打雅,阿爾哈德…三木鴉三布達雅…耶梭哈。”
大日如來本尊咒在‘初玄’身外不斷回響,密藏域本源偉力在她身外盤轉成大日之輪,那赤金色、仿若燃燒烈日的輪盤向上舉升,滾滾金焱向下傾淹,澆鑄成一尊身若黃金所鑄、散發無邊光芒的佛陀!
佛陀面容與蘇午別無二致!
他端坐于天地之間,如燃燒烈日一般的輪盤,成為了他腦后頂輪——
一道道血紅人影從那頂輪之中飄散而下,簇擁在這尊偉大佛陀周圍,齊聲呼喊:“世尊,此日月輪,可使墮落;妙高山王,可使傾動。
世尊所言,無有異也!
世尊所言,無有異也!”
血色人影聚成十二品蓮臺,更將那佛陀朝天頂托舉!
那佛陀雙手合十,他的形影在這一瞬間變得模糊,化作了一團流淌的金液,這團金液之中,傳出一個密咒根本種子字:“嗡!”
這密咒根本種子字,瞬時擴張成一道完整的根本咒——
“嗡!吭恰嘛喇,瓦囊雅,梭哈!”
時輪金剛根本咒!
流淌的金液在這瞬間劇烈變化開來,演化出地水火風、空五行、日月此諸十相自在,排布于重重圓輪之中——大日如來本尊端坐于時輪壇城中央,四面其教令輪身化相‘不動明王’、忿怒相‘大威德金剛’等諸化相盤踞。
整座壇城轟隆隆轉動開來!
壇城之外,大日如來密續本尊‘時輪金剛’張開二十四臂,環抱壇城——站立于大地之上的一個個黑袍洋道士,盡在這壇城運轉之下,直接氣化,瞬間化無!
雷霆滾過大地,烽煙漫淹蒼穹!
諸重脈輪匯集來無邊偉力,簇擁在那顆黑金丹丸四面,填鎮向天地中央的倒垂灰十字,而后——倒垂灰十字中流淌出絲絲縷縷極細微的灰白詭韻,這經由蘇午自身臟腑血肉爆發而出的諸般偉力,一一‘死亡’!
萬劫金丹停止轉動!
死灰色的人影驅策著灰馬,踩踏著一具具死尸,降臨于世界之中。
天地間盤轉的劫運旋渦跟著止歇。
滾滾雷霆倏忽沉寂。
一切都在不可遏制地陷入到無邊的死寂當中!
‘死亡’成了當下的主旋律!
方才感受到蘇午臟腑血肉中那磅礴偉力的北帝派四弟子,在瞬息間便各自生出自身的力量正在無止境地跌退的空洞感,她們瞬間驚慌起來,眼看那道死灰色身影將死亡氣息播撒在世間各處,一個個更不知所措!
“唉…”
這時候,一聲輕輕的嘆息在四人耳邊響起。
在那片一切盡化作死灰色的天地間,一頂艷紅的花轎被幾個轎夫抬舉著,跟著一個衣衫樸素的女子,朝天地中央的倒垂灰十字走來。
“他的力量,這樣強橫。
鎮壓當下厲詭,已經綽綽有余。
你們緣何還要分散他的力量,各自為戰呢?
如此令自身陷入險境之中,未免太過愚蠢…”花轎里的女聲徐緩地言語著,北帝派四弟子看著那徐徐臨近的紅花轎,內心才生警兆,一道鳳冠霞帔的身影已經走下了花轎,她身影微微一晃,下一瞬,就出現在了四女身前。
四女心神悚然,才要有所動作,一叢叢紅線就從那‘新娘子’的袍袖下蜿蜒而出,將她們四人捆了個結結實實!
那看似纖細的紅線,卻比金絲鐵線更加強韌,任憑四女如何掙扎,都無從掙開紅線半分。
然而隨著她們的奮力掙扎,紅線卻愈收愈緊了。
一縷縷莫名韻致從虛空中生出,化作一道道瑩白手臂,按壓在北帝派四女周身,也就攝拿住了她們各自的‘人道本源’——在那些好似具備塑化人道本源之能的白嫩手臂拿捏住四女之時,一重重脈輪競相從她們身上脫落,在半空中聚集起來,形成一副血淋淋的、沒有皮囊包裹、沒有骨骼支撐的肉身!
這副包裹著五臟六腑的肉身,臍下丹田之內,黑金丹丸再度滴溜溜轉動起來。
一層層劫運氣鱗覆蓋向北帝派四女周身,要將那些拿捏住四女本源的雪白手臂隔絕于外!
鳳冠霞帔的女子見此狀,一抬手,將虛空中飄散的‘女媧神韻’俱收攏了回來,她便以那一根根陰冷的紅線拴縛著四女,轉身看向自己身后跟著的那個一直埋著頭、衣衫樸素的女子:“豆兒,你來運用你恩公的臟腑血肉。”
“豆兒?”
聽到這個稱呼,再看那埋著頭不與自己等人對視的女子體型,初玄似乎明白了甚么,她盯著那個女子,見其徐徐抬起頭來,露出了一張自己分外熟悉的臉孔,“真的是你,豆兒——孫豆兒,你怎么和這紅哀會的——”
孫豆兒神色復雜,未有回應初玄的話。
她抬眼看向那神色慵懶的‘新娘子’——紅哀會哀主‘胡蘇蘇’,猶疑著道:“我并未真正拜在恩公門下,我怎么能運用他的力量…”
“他傳給你的根本符箓,今時可曾毀壞?”
“不曾。”
“那遍是了,符箓既在,他仍舊是你的恩師,弟子繼承師父的衣缽,合情合理。”
“可是…我拜在白紙娘娘門下,怎么奪取恩公的衣缽傳承?我——”
胡蘇蘇轉回身去,笑吟吟地看著孫豆兒:“豆兒,你是不是害怕我借你來操縱他的血肉臟腑,以此來達成自己的目的?”
“你有這樣憂慮,本也是正常的,我們這些陰溝里的老鼠,與他從來都是對立的。”胡蘇蘇搖了搖頭,神色轉冷,“但你今時若不照我說的去做,這四個曾經與你相依為命的姐妹,便要頃刻就死了…”
根根紅線徐徐收緊。
玄濟正本四弟子面露痛苦之色,但仍紛紛出聲:“這是師父交托下來的大事情,豆兒,你投靠誰都無所謂,但今下最要緊事是封押天啟厲詭!
若能封押天啟厲詭,我們死也無所謂。
若是不能,保全我等性命,還不如讓我等此刻就死!”
孫豆兒低著頭,眼下的情勢也容不得她多做思考,她只沉默了片刻,便定下了心念,重又抬眼看向胡蘇蘇:“好,就按照你說的辦…”
她看著蘇午的臟腑血肉包裹一顆金丹,散發出層層劫運氣鱗,覆護住釧寶兒等人,連同自己也在那劫運氣鱗保護之下——孫豆兒心中更生出一種愧疚的情緒來,接著向胡蘇蘇說道:“只是,我該如何運用恩公的力量?”
“我來教你…”一縷紅線自胡蘇蘇衣袖下游曳而出,纏繞在了孫豆兒手腕之上,胡蘇蘇看著蘇午的臟腑血肉,聲音變得柔軟了許多,“這根紅線會牽引你,讓你知道你該如何做…”
幾人言談之時,那驅策著灰馬遍處巡游的‘灰騎士’,背負倒垂灰十字裂隙,朝著眾人奔騰而來。
他身后的倒垂十字裂隙里,顯出無數洋道士的身影,那些洋道士聳立于大地之上,人頭攢動,齊聲誦念著晦澀難懂的經文:“我們在天上的父…”
白光在這個剎那,陡然鋪滿了倒垂灰色十字裂隙!
下一瞬,白光沉寂。
死灰色的詭韻盈滿那道裂隙。
那裂隙之內,卻也沒有了眾多洋道士禱念經文的聲音。
一望無際的大片田野之上,麥苗青翠。
微風吹過,麥浪翻騰。
就在這片廣袤的原野上,無數大秦教洋道士匯集起來,仿似綠毯上的一大塊黑色污跡,又像是綠野上的一汪黑色湖泊。
為數眾多的洋道士,將一副副薄皮棺材堆在中央,那些薄皮棺材壓倒了田壟間的一叢叢麥苗。
它們掀開棺木,露出棺木里尤在掙扎著、嚎哭著的一個個肢體殘缺的活人!
白袍的首領洋道士取來一個個瓷瓶,從中倒出液體的人類之銀,傾灑入一副副棺木之中。
遠處的土坡上,兩個身材健壯的青年人看著這一幕,都擰緊了眉毛。
左邊那個眉毛粗黑、虎頭虎腦、提著一柄漆黑苗刀的青年人開口道:“若要任由它們將儀軌徹底進行下去,招引來的‘天啟之災’恐怖程度,或許會更提升許多。
而且,許多無辜活人都將死在儀軌之中。
李虎,我們現在動手罷——我以‘祥羊’引這些洋道士墮落,令它們自顧不暇,只能舉行殘缺儀軌,盡快引來‘天啟’降臨,你來引動象升,于‘天啟騎士’降臨的瞬間,暫時將它禁錮住。
而后你我合力,封押這個天啟騎士。”
相比起李黑虎而言,要清瘦些許的‘李虎’聽得對方安排,低眉沉思了片刻,道:“好,那就照你說的來辦!”
“那我動手了?”
“嗯,速戰速決!”
“好!”
話音落下,李黑虎身形猛撲而出!
他腳下劫影洶涌,鋪張開去,化作一重重高逾十數丈的黑虎,闖入了那洋道士聚集之地,在那洋道士被重重虎山劫影分割開來,各自還未反應過來之際——
黑虎手持黑刀,一刀掃落幾個發現自己、朝自己撲殺而來的白袍洋道士之首級,暗紅若巖漿般的詭韻從他周身彌散,燥烈而讓人雜念叢生的韻致鋪散在天地間!
天地驟作暗紅之色!
暗紅詭韻裹挾著黑虎的身影,令他在瞬間化作一道以羊頭骨為首級,一身蠕動的黑衫,背后生長出六對染血羽翅的身影!
這道恐怖身影張開盈滿沸騰巖漿的眼眶,眼眶里,浮現出污穢的、昏黃的倒垂十字烙印!
“祥羊!”
田野間無數洋道士狂亂地喊叫起來!
它們的眼眶、鼻孔等孔竅之中,淌出污穢腐臭的血液,滾滾血液在它們腳下聚成血泊,一條條雪白而滑嫩的手臂便從血泊之中伸出,環繞著它們的雙腳,將它們的身軀往那一汪汪血泊中拉扯——許多洋道士迅速沉墜入血泊之中,在血泊里長出彎曲的犄角,瞳孔化作昏黃之色——它們被‘祥羊’的死劫規律誘引著,就此走向墮落!
化為‘惡魔’的擁躉!
淪為‘祥羊’的詭奴!
仍有諸多洋道士,在祥羊的死劫規律侵襲之下,盡力維持,它們各自在胸前畫著十字,再顧不得以人類之銀殺死棺材里那些天生殘缺的活人,一個個狂熱地禱告起來:“我們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為圣。
愿你的國降臨。
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我們日用的飲食,今日賜給我們。
免我們的債,如同我們免了人們的債。
不叫我們遇見試探,救我們脫離兇惡。
因為國度、權柄、榮耀,都是你的。直到永遠,Amen!”
在這狂熱而虔誠的呼喊聲中,一副副蒼白十字架聳立于眾多洋道士身后,所有蒼白十字環繞著天地,于是天地中央,便也浮現出一道十字形的裂痕——那道裂痕聳立于天地之間,因著儀軌未能完成最后一步,是以尚未發生顛倒——
黑虎此時抬起恐怖頭顱,眼眶里的昏黃倒垂十字正對著天地中央的十字形裂痕——
那十字形的裂痕猛然倒轉!
在倒轉過程中,化作蒼白之色!
倒垂白十字,就此顯現!
‘白騎士’于此降臨!
如溺水之尸一般蒼白的光芒,從倒垂白十字中流淌了出來,大地上的洋道士,身軀忽然腫脹開來,體內淌出汩汩血膿,那膿水向四下彌散,腐敗了充滿惡墮之詭韻的血泊,開始隨處散播瘟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