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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4、待到英雄在鐵鑄的搖籃中長成(一)

  柳飛煙伸手接過逐漸彌合的裂隙中投過來的一團物什,她將那團物什抱在懷里,凝望著將頭顱抵在那道裂痕之上,致使輪回之腸的裂痕無法完全彌合的蘇午。

  她眼中涌出淚水,柔媚的面孔上卻笑容燦爛:“小哥兒,這次總是比上一次情況要好上不少的…咱們總還是有機會成功,是不是?”

  “是…”

  蘇午低低地回應了柳飛煙一聲。

  他耷拉下眼皮。

  整個世界陷入黑暗。

  輪回之腸裹挾著那道無法被彌合的裂隙,在蒼穹中盤轉開來。

  血紅的條索瘋狂轉動——但它轉動的速度,相比之從前,卻終究慢了一線——輪回轉動慢上一線,就是世間匆匆百年。

  無數血紅輪盤在蒼穹中瞬間消去蹤影,柳飛煙身影飄飄蕩蕩,落在了一片貧瘠而枯黃的土地上。

  枯黃的麥苗橫七豎八地倒在田壟間,像是一具具腐爛在田地里的尸體。

  春天了。

  生機卻并未重回大地。

  “嘎——嘎——”

  幾聲凄厲的嘯叫聲由遠及近,一只喙子黑漆漆的老鴰撲騰著雙翅,飛過昏沉沉的天穹,落在不遠處的一棵野槐樹上。

  那野槐樹同樣瘦骨嶙峋,在風中搖晃著沒有綠葉遮蔽的樹杈。

  老鴰棲在枯樹上,腦袋頻頻轉動著,烏溜溜的眼睛里放出銳利的光,盯著那荒田里站著的紅衣身影的一舉一動。

  柳飛煙低頭看著自己懷里抱著的物什。

  一個黑漆漆的骨灰壇被她抱在懷里,在她目光落在那壇子上的時候,那壇子倏地崩裂開來,一股青蒙蒙的霧氣裹挾著一縷似有似無的因果線,在風中飄散開去。

  飛煙注視著那縷倏忽化無的因果線,她被太陽映照在身后土地上的影子驟然變得通紅,如一片紅綢緞般,盤旋在空中,遮蔽在那縷因果線消失去的方向。

  ‘喜漆’遮蔽住那片虛空的剎那,那片虛空之中,霎時生出一道道盤繞飛轉的腸道條索——那些腸道條索在虛空間左右迂回、蜿蜒巡游,似是在找尋那縷因果線的影蹤。

  可惜一抹喜漆遮蔽住了那方虛空。

  這一縷極淺淡的因果線,又不會令‘輪回之腸’對它投去全部的‘注意力’。

  幾道腸道條索巡游了幾個呼吸,便又歸攏向冥冥之中,頃刻間不知去向。

  飛煙收束回‘喜漆’,那一縷淺淺淡淡的因果絲線從喜漆遮蔽之處飄蕩而出,終于匯同那陣四散飄飛的青霧,投去了遠方。

  “總算未有負你所托。

  小哥,我們各自努力掙命罷。”看著青霧與那一縷淺淡因果線飄散去遠方,柳飛煙嫣然一笑,她轉身走出腳下這依山勢扶級而下的層層梯田,步上那條路邊長著一棵野槐樹的兩山夾道。

  “嘎!”

  她臨近那棵野槐樹下的時候,棲在野槐樹上的老鴉忽然短促地嘯叫了一聲,長著翅膀、裂開大嘴就朝她撲咬了過來——

  飛煙神色平靜,艷紅色的衣袖下,伸出一截皓白的手腕。她輕輕揚起手,張開兩根手指,‘恰好’就夾住了那飛撲而來的大嘴烏鴉的腦袋。

  那大嘴烏鴉霎時驚惶起來,拼命撲騰雙翅,想要將頭顱從她的‘兩指山’間掙開,柳飛煙饒有興致地看著這只撲騰著,比自己手掌都大了幾圈的大嘴烏鴉,笑著道:“你找不著食兒了,便想拿我就食?真是只蠢烏鴉…”

  女子抿嘴笑著,手勢變幻,轉而捉住了那只烏鴉的兩只翅膀。

  她像是提著一只雞一樣地提著那只腦袋亂轉的大嘴烏鴉,站在山道口,遠望山道下方沒有人煙的荒村,搖著頭嘆息了一聲:“大多數生靈都被卷入輪回之中,今下這地界又正是饑荒年景…你這樣連死尸都可作食的鳥兒都難以為繼了嗎?

  走罷,跟我到山下面的村子里頭去,看能不能給伱找到些食物。”

  手里的老鴰像是聽懂了柳飛煙的話,未再掙扎。

  她提著老鴉的翅膀,輕移蓮步,往山下凋敝破落的村落走去。

  蒼穹灰暗,大地枯黃。

  這一身紅色嫁衣的女子,竟成了天地間唯一的一抹艷色。

  女子衣裙搖曳,在臨近野村的道路邊,發現了一塊蒙塵的界石,界石上分明寫著‘離石界’三個大字。

  “離石界…

  這當是晉地無疑了…

  晉地、饑荒、那件事快發生了…”

  柳飛煙喃喃自語。

  吱呀,吱呀——

  一頭壯若小象的青騾馬托著堆放著一口黑棺材的板車,行在蒼灰的天地間,一條窄路在它腳下鋪陳開來,只能容三四人并行的小路,分野了一片開闊而廣袤的原野,原野四面,又有群山山影朦朧,反過來將這一片開闊地包圍起來。

  這地界,卻是一片山巒的平坦腹地。

  “翻過了‘呂氏梁’后,便臨近離石地界了,再繼續往出走,就是汾州府一帶。

  天啟四災劫中的‘黑騎士’,便極有可能在這一帶降臨。

  我們沿途走來,也見了不少大秦教的洋道士。

  ——因為輪回的緣故,大多數生靈都被牽扯進了輪回之中,剩下的少部分生靈,卻根本無從與那些非生非死的偽人抗衡,如此反倒會加快‘黑騎士’的復蘇,畢竟那些洋道士便是以活人作為載體,提煉‘人類之銀’,以此來祈求他們秘密宗旨之中的諸多神靈——其實就是厲詭,降臨于人世間。

  今時僥幸留存在輪回之外的人們,面臨為數眾多的洋道士…也不知未有身在輪回中,究竟是他們的幸事,還是不幸?

  ‘黑騎士’是如今四災劫中,第一個復蘇的厲詭,其必然要為后面的幾個天啟厲詭打開局面,是以應對難度必然極高,再加上現今有許多人被那些洋道士裹挾,說不定會招引來其他的厲詭,輔佐‘黑騎士’…咱們所面臨的局面,必然更加困難!

  我們必須要拼盡全力!

  我們如果就這么輸了,也就什么都沒有了…也就辜負了師兄為咱們辛苦掙來的這一線機會。”大青騾行至一片被枯樹遮蔽著的光影陰暗之地,它身后那輛只放著一具漆黑棺材的板車上,便倏忽顯出三道人影來,三道人影身上有諸色火焰隨風飄轉。此時,坐在正中間的秀麗少女連連出聲言語,她說過一番推測以后,就看向左邊的那個女子,蹙著眉道,“青苗師姐,屆時若是封押黑騎士,是將它以灶神法油炸了,還是…”

  “由師兄留下來的皮囊,容納黑騎士。”左邊那個周身被月白色火光籠罩的女子李青苗,輕聲回應著秀秀的話,“師兄打開裂隙,令我們偏偏出現在這春時鬧饑荒的汾州府一帶,更將他自身的四個部分拼力拉扯出輪回,正是為了讓我們以他的肉身,容納天啟四詭。”

  “若是容納了天啟四詭…”秀秀神色微動。

  “屆時就是我們與師兄重聚之日了。”青苗轉頭看向那座漆黑的棺木,棺木之中,正躺著師兄的一副皮囊。

  這時候,右邊那道被漆黑火焰籠罩著,身影朦朦朧朧,時隱時現的人影,忽然化作一團黑火,投向了遠方。

  李青苗與李秀秀眼看著被漆黑火焰包裹著的‘珠兒殘念’飛轉向某個方向,二者相視一眼,李秀秀出聲道:“附近有‘非生非死’的韻致聚集。

  ‘大秦教’的洋道士來這邊了。”

  “去看看。”青苗點頭回了一句。

  她話音落下,拉著板車朝前奔走的大青騾,忽然加快了速度,穿過小路,翻過幾道山彎,朝著一處荒村奔行而去!

  大青騾無聲無息地停在了一道山梁子上。

  山梁下方,一個已經荒棄多時的小村,此時被諸多穿著黑袍子的洋道士團團包圍。

  非生非死的韻致盈滿了這片山谷,幾乎凝成實質,那一道道黑漆漆的身影,默然站立于群山各處、倒掛在一棵棵野樹之上、潛藏于陰影之中,從各個角度包圍著這處山谷,陰冷的惡意便在四下里流轉開來。

  青騾馬晃動著龐大的身軀,它原本牽引著的板車,此時隨著它身軀晃動,就此從它身上脫落。

  而那輛板車之上,不見了青苗、秀秀的人影,亦沒有了那副黑漆漆的棺木。

  大騾馬所在位置的斜側方,一棵野樹下,吊懸著幾個黑袍洋道士的身影,但它們縱然與這匹騾馬‘青兒’相距不遠,卻都好似未有發現青兒的存在一樣。

  青兒低著頭,嘴唇翻動著,一口大板牙不斷交錯,像是在咀嚼著甚么。

  它那雙黑漆漆的眼睛里,燃亮三朵不同色彩的火焰。

  大騾馬將目光投向下方久無人居住的小村。

  小山村里,幾個穿著白袍、衣袖衣領間皆有金線滾邊的洋道士,領著一群黑袍洋道士,從村落間一處半倒塌的馬棚中走開。

  領頭的白袍洋道士,高舉起一個襁褓。

  襁褓中,響起嬰兒響亮的啼哭聲。

  “無垢之嬰靈!全由人類之銀塑造的嬰靈!

  這是天啟的預兆,這是天國的降示!

  ‘亡者審判’之序幕,黑騎士的降臨,就在今日!”那白袍洋道士舉著襁褓中的嬰兒,高聲嘯叫了起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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