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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7、入宮

  “什么?!”

  邵守善、素玨道人俱是心頭凜然。

  那種莫名的、仿佛根出他們各自本源的‘韻致’一剎那從那道漢白玉牌坊中飄轉了出來——二人心頭警鈴大作!

  邵道師渾身長滿的猩紅眼仁齊刷刷轉動開來,一抹緋紅詭韻從他身上流轉而出。

  他周身所有眼仁,盡將目光投向天穹。

  于是,暗藍蒼穹之中,剎那間高升起了一盞盞紅燈籠!

  一盞盞紅燈籠滴溜溜轉動著,將整片蒼穹都映照得美輪美奐!

  在轉動的紅燈籠間,又有叢叢黑發如湖海般奔騰涌動——二者感應到絕大危機,都最大限度地運用出了各自容納厲詭的死劫規律!

  然而,胡蘇蘇的聲音在此時飄了過來:“不覺得太晚了么?”

  話音未落,一只只白嫩柔軟的手臂乘著那仿似根出人道本源的‘女媧神韻’,倏忽臨近兩個道人周身,按在了他們周身各處。

  一只只瑩白手臂輕輕拉扯,二人便不受控制地掐動印決,運轉法門,倏地又將外放出去的厲詭死劫規律收束回自身。

  緊跟著,兩人都被瑩白手臂拉扯進了漢白玉牌坊之中。

  天穹一剎那恢復暗藍。

  仿似先前那般紅燈籠升上天空的美麗光景,僅僅是一場夢幻。

  鳳冠霞帔的胡蘇蘇,掀起頭上的紅蓋頭,娉婷走入那道漢白玉牌坊里,天地陡然轉換,黃泥大海充塞了大地,而天穹則湛藍湛藍的世界,出現了胡蘇蘇、邵守善、素玨道人三道身影。

  前者笑盈盈的懸立在空中。

  虛空處處都投照出她的身影。

  麻仙姑、邵守善兩人則被一條條女媧手臂抓扯著,往那浸滿了一具具尸骸的黃泥大海里沉陷而去。

  他們作為‘人’的本源都被那一道道由女媧神韻擬化的手臂拿捏著,此下卻施展不出任何手段,只能任憑女媧神韻擺布!

  一旦徹底沉入黃泥大海之中,他們就能作為塑化‘哀神怨偶’的材料了!

  “若你們早一步釋放萬目詭、發詭出來,我也奈何不得你們——可惜你們終究慢了一步呀…”胡蘇蘇有些意興索然地嘆息了一聲,看著被女媧手臂拖拽著的兩人,那張美不勝收的面容上,又生出了些絲笑意,“你們一個容納萬目詭,一個容納發詭,都已是極恐怖的厲詭了。

  依著皇母給出的劃分,這等層次的厲詭,已是‘天詭’。

  如此以你們兩人塑化出的‘哀神’,一定最為強大,皇母一定青睞有加…”

  在胡蘇蘇說話之時,她身周漣漪蕩漾。

  又一個女聲,忽從她身側虛空中傳出:“呵呵呵…

  若以他們兩個塑化出哀神來,皇母何止青睞有加?皇母怕是會第一時間將我們換下去,認他倆作兒女…”

  伴隨著那個女聲響起,一顆同樣精致美麗的頭顱,就自‘胡蘇蘇’左邊肩膀上長了出來——這顆女子的頭顱,與胡蘇蘇面貌有些相似,此時出聲言語著,眼里都是盈盈笑意。

  “那我們的處境可就凄慘了。

  本來就因為辦事不利,而屢遭皇母責罰,我們兩個的性靈都被抹除個七七八八了,此下他倆若再得皇母青眼,皇母怕是會把咱們踩到泥漿里去呢…”又有一個美人頭從胡蘇蘇右邊肩膀上長出,她左右肩膀上的美人頭,面貌竟是一模一樣。

  只不過二者神色不同,看起來就像是一對雙胞胎一樣。

  “是呀,這可如何是好…”左邊的美人頭蹙起了眉。

  被諸多女媧手臂拉扯著,往黃泥大海里徐徐沉陷的素玨道人,看著‘胡蘇蘇’兩邊肩膀上倏忽生出的美人頭,驚詫之色在她的眼中流轉,心底緩緩鋪陳開的絕望,在這個瞬間忽然退轉了許多——這個瞬間,她意識到了甚么。

  她偏過頭,看著身邊的邵道人,嘴里作著口型:“‘王傳貞’…那兩個是‘王傳貞’…”

  王傳貞?!

  邵守善目視著胡蘇蘇左右肩膀上長出的、那兩顆愁眉不展的美人頭,更是驚詫莫名——他未曾與‘王傳貞’照過面,但素玨卻曾見過紅哀會的這位舊哀主,這位不知所蹤的紅哀會舊哀主的頭顱,怎么會長在‘胡蘇蘇’身上?

  怎么會有兩個‘王傳貞’?

  這兩個‘王傳貞’與‘胡蘇蘇’又有怎樣勾連?

  看胡蘇蘇的表情,似是都未有察覺到自己兩邊肩膀上,另外長出了兩顆頭顱——邵守善隱約覺得事情有些蹊蹺,而此中暗藏的‘蹊蹺’,就可能是他們二人此下面臨的絕境中的轉機!

  “為子女的,孝順父母本是應當應分的事情。

  能讓母親覺得高興的事情,作子女的自然亦應盡力去做…”胡蘇蘇開口說話,隨著她開聲言語,從她兩邊肩膀上浮現的兩顆一模一樣的美人頭,又倏忽消隱無蹤了,她輕聲說道,“可是,若母親不愛惜自己的子女,只想將子女當作工具,子女又怎么可能反過來愛戴母親呢?

  皇母雖然會因你二人被塑化作哀神而高興,可她高興過后,就得將我換下去了…

  我卻不愿意…”

  胡蘇蘇輕聲自語之時,一種‘非生非死’的詭韻從她身上徐徐飄散。

  她身后倏忽伸出一道蓬松而雪白的狐尾,那般與偽人、九尾九首所散發的‘非生非死’之氣息相類的詭韻,就在那道狐尾之上縈繞著。

  狐尾輕輕搖曳。

  一縷縷銀白色狐毛往四下彌漫,狐毛化散入四下虛空之中,下一瞬,邵守善、素玨兩人各自生出異樣的感覺——一根根虛幻的狐毛從他們周身長出,將他們二人霎時變得毛聳聳的,所有抓扯著他們‘人道本源’的女媧手臂,在此剎都倏忽松開!

  ——二人的人道本源,被那般‘非生非死’的詭韻所遮蔽。

  連女媧神韻也無法鎖定二者的本源。

  他們原本已在往黃泥大海中沉陷,此下在諸多虛幻狐毛的包裹下,驟然漂浮于空中!

  胡蘇蘇身后狐尾輕輕探來,一下卷起了兩人——湛藍湛藍的蒼穹之中,陡地凸顯出遇到慈和女形虛影,那道虛影張開左手五指,照著胡蘇蘇就抓扯而來!

  ‘女媧神形’在此瞬向胡蘇蘇出手了!

  原本平靜如一的女媧牌坊世界之中,驟地驚起一道道漣漪。

  那一道道漣漪里彌生出滾滾女媧神韻,化作層層疊疊的一道道女媧神形,共同向胡蘇蘇打出這一巴掌!

  這一記巴掌重重地抽打在胡蘇蘇的身軀之上,將她的身軀抽打得四分五裂!

  一塊塊由泥殼塑化的身軀,散落在黃泥大海之中!

  所有泥殼碎塊身軀,此時都生出了蓬蓬狐毛,那些虛幻狐毛牽引著這一具具泥殼尸塊,又將它們聚集起來,變作了滿身裂痕的胡蘇蘇!

  胡蘇蘇伸手撫平著面孔上的一道道裂痕。

  裂痕里叢生的虛幻狐毛,跟著她手掌撫下,也俱消失無蹤。

  她那張精致美麗的面容,亦在瞬息間修復如初。

  胡蘇蘇紅著眼圈,看著虛空中懸停的‘女媧神形’,泫然欲泣:“哎呀…人家只是和母親開個玩笑,母親何必這樣生氣?

  你須要這兩人,蘇蘇將他們還給母親就是了…”

  話音一落。

  那被叢叢虛幻狐毛包裹的邵守善、素玨,便被狐尾放下來,懸滯在空中。

  ‘女媧神形’伸出雙手,欲要捧起此二人,卻被他們渾身包裹的那層虛幻狐毛所阻隔,根本無法將二人收入自己的懷抱之中!

  ‘女媧神形’猛地顫抖了起來!

  在這般連天與海都同振的顫抖之中,神形倏忽消隱無蹤。

  一切風平浪靜。

  胡蘇蘇嫣然一笑。

  這個笑容極是生動。

  她垂下眼簾,看向被狐毛包裹住的二人,面上的笑意又收盡了,只開聲與二人問道:“你們接下來是要與那幾個真空使匯合,完成‘他’交待的事情罷?

  他留給你們,聯系那些真空使的符咒在何處?”

  邵守善、素玨全程目睹了胡蘇蘇與女媧神形的交手,見識了胡蘇蘇這個哀主的喜怒無常,莫測心意。邵守善心情復雜,自身此下完全被這些虛幻狐毛牽制住了,而若貿然扯碎這些狐毛,那藏在不知何處的女媧神形,就會出手把自己與素玨變作‘它’的子嗣。

  ——與淪為女媧子嗣的情形相比,被這些虛幻狐毛牽制似乎要好一些。

  可他方才上了胡蘇蘇一次惡當,當下根本沒有與對方合作的打算,是以聽得胡蘇蘇所言,亦是保持沉默,不言不語。

  然而,素玨看過事情全程,內心此時卻忽有了一個想法。

  她嘗試著出聲問道:“你想幫我們?”

  “幫你們?”胡蘇蘇掩嘴輕笑,“為什么要幫你們?呵呵呵…”

  “那便是為了幫他了。”素玨篤定道。

  她如此篤定,對面的胡蘇蘇反而沒了聲音,既未譏笑她甚么,也未否定甚么,只是垂下了眼簾,沉默不語。

  素玨見此情形,對自己心里的某個大膽猜測,也就越發篤定——

  先前胡蘇蘇肩膀上分明生出了兩顆‘王傳貞’的頭顱,可她自己卻絲毫沒有反應,對此渾然未覺——那先前顯現的‘王傳貞’,其實是示現給自己與道兄看的!

  ——王傳貞與胡蘇蘇不能說存在莫名勾連,但二者之間,或許就是‘一脈相承’,胡蘇蘇就可能是轉劫以后的‘王傳貞’!

  而‘王傳貞’不知自何時起,對蘇真人暗生情愫。

  胡蘇蘇亦受了如此影響…

  她因而想要向蘇真人施以援手!

  素玨心底更生出一種有了‘重大發現’的興奮感,她維持著自己的神色不變,心念一動,幾道符咒從她身上飄散出:“蘇真人令我們以這些符咒聯絡幾位真空使,以及他先前所收的幾個徒弟,你要取這些符咒來用?”

  胡蘇蘇看著半空中飄轉的幾道符咒,卻轉過身去,哼聲道:“我要這些符咒作甚么?我是令你等運用符咒,與那幾個真空使聯系,確認他們所在位置。”

  “我明白了,我這便去聯絡。”素玨點頭答應。

  胡蘇蘇娉婷而去,身影倏忽自女媧牌坊世界之中消散。

  邵守善轉過臉,眼神有些復雜地看著自己的道侶。

  清晨。

  京城各處都籠罩在一層厚重的霧氣里。

  在覆淹了一座城池的霧氣中,人們的言語聲、牲口活動時發出的聲響,都好似變得極遠極遠。兩頂藏青色的轎子被幾個騎馬的太監引領著,穿過了濃重的霧氣,越過幾道牌坊,在漆刷成朱紅色的宮墻前停了下來。

  領頭的太監瞥了眼身后的轎夫,幾個轎夫立時會意,放下了轎子。

  有隨員去掀開轎簾,出聲道:“真人,到宮外頭了。”

  隨員聲音才落,黑發黑須、一身青黑色道袍的中年道人彎著腰從轎子里走了出來,他站在轎子前,抬目掃視過高高的宮墻,旋而收攏目光,看向那守在一道角門邊的一隊侍衛。

  蘇午看著那些來回巡防、頂盔摜甲的侍衛,諸多侍衛,盡皆已非人身,而是一個個偽人。

  倒是領著他前往紫禁城的那幾個太監,還都是人身。

  領頭太監去角門前與侍衛交換令牌,蘇午后頭那頂轎子亦放了下來,臉上長著點點雀斑的‘素玨道人’從轎子上走下來,站在了蘇午身畔。

  不多時,交換過令牌的領頭太監回轉過來,他抬手指了指由李青苗假扮的素玨道人,掐著嗓音道:“皇上這次本只是召見渡厄真人一個,并未準你也進宮。

  不過咱特意請示了皇上,皇上恩準你們兩個一同進宮。

  待會兒入了宮,你們隨我到‘奏事處’候著去,待到皇上與朝廷大臣們商議完事情,自有旨意下來,召你們過去,聽明白了嗎?”

  蘇午、青苗都點了點頭。

  二人行止隨意。

  那領頭太監素日里見著諸多朝廷大員、封疆大吏,在自己跟前尤是保持恭敬,如今這兩個鄉野道士,卻一副不將他的話放在心上的樣子,他心里頓時有些慍怒,當下也不好發作,便悶哼了一聲,領著幾個小太監,揚首朝宮門內走去。

  青苗挽著蘇午,跟在幾個太監之后,邁步走入紫禁城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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