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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4、買路錢

  野草叢生的院落間,擺了一道香案。

  香爐、對燭、黃表紙、令牌、桃木劍等諸般物什于香案之上依次排列開來,儼然將這道香案布置成了一座法壇。

  蘇午站在法壇前,看了看身側幾道在霧氣里若隱若現的身影,開口道:“白駒,你與大成太上爺留在這里,出入陰間,總有許多不可測度的情況。

  你與大成守在這里,一旦發現我與黑虎的命燈燈火有任何非同尋常的情況出現,亦可請王前輩過來,幫我搭一把手。”

  “是。”

  白駒太上爺恭敬應聲。

  “待會兒我請來‘看門詭’打開陰間通道之時,黑虎,你切莫分了神,一定要守住精神,緊緊跟上我的腳步。”蘇午轉而看向自己身后——李黑虎與黑儺站在那副封押著‘旱魃’的棺槨前后,黑儺形影飄忽,與往常狀態無有任何差別。

  黑虎身上則浮現出一股濃烈的香火氣。

  這香火氣熏染之下,令他看起來也不似活人。

  聽得蘇午所言,黑虎立刻點了點頭,他的五官面容在香火熏染之中,都變得虛幻模糊了起來。

  蘇午目光落在黑儺太上爺身上,道:“如在陰間遇到不可測之情形,唯有請伱多多庇護我這位兄弟了。”

  “在所不辭。”

  黑儺出聲答應。

  蘇午轉回身去,手掐法印,頭頂乍然顯現‘黃天法旨’:“兵隨印轉,將隨心動,聽我號令,猖兵從駕。”

  轟隆!

  他話音一落,天地間徐緩流淌的劫運,驟起波瀾,如狂濤般翻騰。

  劫運翻騰之中,紫紅巨電轟鳴,如一道道龍蛇般從大地龍脈之中翻騰而起,攪動天穹,盡皆匯集了蘇午身后——

  一個個呲牙立目、披頭散發、茹毛飲血的猖兵猖將乘游于那翻天巨電之內,在其中隱現身形!

  不知多少數目的翻天雷霆都司猖兵,盡匯集在蘇午周圍,它們的恐怖形影不僅覆淹了蘇午所處的這座屋院,將附近十余個村莊亦盡覆淹在內!

  幸而此時周圍百姓村民盡被帶入了鬼夢之中,不然免不了許多波折。

  嘶嚎嘯叫之聲從巨電紫雷之中傳蕩而出,令蒼穹都失了顏色。

  蘇午置身于無數翻天猖兵的簇擁之下,神色如常,手上指決變化,又道:“三山正脈弟子,敕名燭霄廣昭真君,請降三山法壇。”

  他未有任何證明自己身份的印紐、令牌示于冥冥之中的三山正脈諸般神靈——然而,偏偏蘇午此時一聲令下,香案上的那對紅燭就劇烈地燃燒了起來,赫赫明光盤旋而上,如團云、如游龍般的香火氣息蒸騰于香案四下,將蘇午的身形也籠在了那滾滾香火之中。

  天地氣脈在蘇午身前交結,頃刻間聚集成了‘上清法壇’!

  上清法壇一現,四下萬山山形地勢,皆在法壇宗旨籠罩之中,俱受法壇調度——

  燭火激烈燃燒,香云如幡卷動。

  五色斑斕之雷霆繚繞于香火之間,覆于天地萬山氣脈交結的‘上清法壇’之上,聚化為‘五雷法壇’——此般法壇,只是一座名不見經傳的小法壇而已,然而因為操縱法壇的‘神真’——蘇午操駕巨電神雷之威嚴,致使這小小法壇在此時亦變得舉足輕重!

  兩重法壇剎那疊合,蘇午身形在香火中抬高兩丈,如登山崗上!

  此時,在那縈繞蘇午周身的香云翻動之中,一面黑幡便在他身后飄蕩了起來,黑幡之上,銀鉤鐵畫排列其上:“閭山掌教尊,鼎陽大真人!”

  這黑幡豎立起來的一瞬間,滾滾香火便自冥冥之中噴薄而出!

  無邊香火聚在蘇午腳下,形成了一級一級延伸向更高處的玉石階!

  他踩在石階之上,心念轉動之際,身形便霎時摶搖直上,登上了玉階之頂,玉階頂上,又聳立著第三座法壇——‘閭山凈明法壇’!

  三重法壇疊合為一!

  蘇午高居于重樓玉階之頂,腳下香云卷動,無數猖兵從駕!

  李黑虎目瞪口呆地看著那被三重法壇托舉而起,如端居于高山之上的蘇午,口中喃喃道:“我聽師父說,道門高人斗法之時,法壇高低亦是二人斗法成敗的關鍵…現在豬子的法壇都這么高了,要是和人斗法…應該沒人斗得過他罷?”

  站在棺槨之后的黑儺太上爺,聽著李黑虎的自言自語,忽然抖了抖眉毛:“斗法?

  今下主人若是能與別人斗一斗法,對他而言,也算是一種休閑娛樂了。”

  對于當下顯現的種種異相,蘇午心中皆有預料。

  他繼續掐動指決,口中未有發出任何聲音,然而四下翻騰的香火之中,卻浮現出一張張模糊人面,競相禱念法咒:“道由心學,心假香傳。香燕玉爐,心存帝前。

  真靈下盼,仙旆臨軒。令臣關告,逕達九天!”

  無數禱念法咒聲下,蘇午的一縷心念如線繩一般延伸進了冥冥之中——

  在他的心念勾連冥冥的這個瞬間,蒼穹瞬息間化為墨色,而大地上則縈繞著一層昏黃。黑天覆壓之下,朦朧的昏黃之中,一道道幽深而漆黑的溝壑在其中縱橫交錯,蜿蜒向蘇午視線的盡頭,這無數似有黑影飄游的溝壑,重疊于大地之上,看似與大地交疊,實則二者間涇渭分明,根本就是兩重世界!

  ‘陰間’已在法壇之前顯現!

  伴隨著‘陰間’顯現于法壇前,法壇上方的虛空之中,亦跟著顯現出一道道細微的裂縫。

  陰冷的詭韻從那些細微裂縫中溢散而出。

  一只只慘綠的眼睛從縫隙里長了出來,密密麻麻地排布于法壇之上。

  諸多慘綠眼睛,盡數轉動著眼眸,將森冷寂然的目光投照在了蘇午面孔上!

  陰間的‘看門詭’降臨于此!

  茅山群道欲要通過陰間,亦需要付給‘看門詭’一筆不菲的買路錢,這買路錢多是以‘愿力’附著于銅錢之上,年積月累之下,凝就的‘愿力金錢’。

  看門詭視不同情況收取‘愿力金錢’,一般情況下,它索取的‘買路錢’都會遠遠超出茅山道人能給出的價碼,這時便需要茅山道人隨機應變,或有能耐與它討價還價,威逼利誘,令它最終開辟陰間之門,或者設法繞過看門詭,直接步入陰間之內。

  當下,看門詭那一只只慘綠眼睛,競相從裂縫中長了出來。

  它的眼睛盡向目光投向蘇午,在蘇午身上停留一瞬之后,它的目光倏忽挪移開,又落在那法壇上的一沓黃表紙上!

  徹寒詭韻覆于黃紙之上,頓時在那黃紙上勾勒出一個個詭異的文字。

  ——看門詭開始向蘇午‘要價’了!

  蘇午目光看向那道黃紙,那黃紙上書寫的詭文,分明傳達出一個意思:“萬萬愿力金錢!”

  這個看門詭,要蘇午支付一億枚愿力金錢,作為買路錢!

  如今滿清治下黎民百姓,尚不一定有萬萬之數,億萬黎民百姓也不可能凝聚出億萬枚愿力金錢——它卻獅子大開口,直接問蘇午索取億萬之數的愿力金錢!

  這個數字,蘇午哪里給得起?

  縱然給得起,也不可能將如此海量的愿力金錢,交付到‘看門詭’手里。

  蘇午只看了那黃紙上的詭文一眼,便放棄了與‘看門詭’討價還價的打算,他抬眼與那一只只慘綠眼睛對視,出聲道:“弟子身上并沒有這般多愿力金錢。

  其實,弟子如今連一枚愿力金錢都給不了你。”

  話音未落!

  一只只慘綠鬼眼驟然緊縮眼仁,徹寒詭韻從無數眼睛里爆發出來,在四下虛空中化作有形的、如血管般的脈絡,競相纏繞向了蘇午周身——

  蘇午一手并成劍指,在眉心倏忽抹過——

  他眉心故始祭目霎時張開,一道微微搖晃的陰影,從祭目中覆蓋了下來,覆蓋在那一沓黃表紙上!

  那書寫有看門詭要價的黃表紙,由明黃色澤倏忽轉為黃綠之色,由黃綠之色轉為慘綠,慘綠轉作青色,青色轉為赤色,赤色轉為紫色,紫色化為漆黑!

  搖搖晃晃的陰影,倏忽歸攏于蘇午眉心之內。

  蘇午手持朱筆,在那張完全化作烏黑色,覆蓋下所有詭文的符紙頂上,先點出了三個紅點,勾勒出符頭,而后寫下一個‘敕’字,便擱下了手中朱筆。

  密密麻麻若血管般的脈絡,臨近蘇午身形之時,便被一層層‘氣鱗’阻隔,再難存進半分。

  蘇午重又抬目看向那虛空中的看門詭,開口道:“我雖身無一文,但你須為我開辟陰間門戶——否則,敕令一下,覆水難收。”

  ‘看門詭’那一只只慘綠眼睛,競相收縮詭韻,紛紛抖顫了起來!

  它不知是在發怒,還是在害怕甚么——在無數眼睛的顫抖之中,纏繞向蘇午的血管脈絡都紛紛收縮了回去!

  虛空中彌生出的這無數綠眼,盡皆消失無蹤!

  四下里復歸平靜!

  一切好似沒有變化!

  但蘇午轉身四顧——在交疊的三重法壇之外,盤根錯節的天地氣脈之外——雜草叢生的屋院、院墻、遠處的村莊,都朦朦朧朧起來,漸至不可見。

  而那些在先前重疊于村莊之上的漆黑溝壑,陡然間倒轉過來,與天頂傾淹而下的黑暗相互交融!

  天地間,一片漆黑!

  陰冷而虛幻的氣韻縈繞在了四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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