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蓮與蘇午對視,向他問道:“你看甚么?”
“沒什么。”
蘇午搖了搖頭。
“可是需要我做些什么?”精蓮往前走了兩步,與蘇午并肩而立,他雙掌在胸前合十,沒有絲毫放松的架勢。
蘇午未有回應精蓮的問話。
他念頭微動,那纏縛在他手腕上編成繩結的根根鬼匠縫線便競相脫落下來,被鬼匠縫線纏縛地那顆天珠一瞬間懸在半空中——紫紅劫影在此瞬間與蘇午身形疊合,蘇午乍然間化為生有百千條手臂的樓塔,伸手一指點在那顆天珠之上!
被蘇午定住的那顆天珠霎時崩解!
一只只熒綠鬼眼在半空中彌散開去!
被‘仁欽贊巴尸’氣息污染的那一縷法性,浸潤著周遭的一只只熒綠鬼眼,飄轉向前方的山壁。
自山壁頂上蜿蜒而下的裂縫里,有紫紅光芒流淌了出來。
那道裂隙在蘇午與精蓮眼中,開始不斷放大——二者在此時俱無暇他顧,蘇午先一步跟在那一縷被染污的法性之后,邁進那裂縫中!
在邁入裂縫中的一瞬間,天地立變!
無數鮮血、尸水裹挾著巨大的尸塊物相,聚集于天穹之中。
紫紅天穹之下,
兩山絕壁平行向天的盡頭!
絕壁上,一副副木排釘在山壁上,每一副木排上,皆坐落著一個個或已經朽爛不堪、或只是陳舊些的黑布兜子!
黑布兜子包裹著一具具與‘仁欽贊巴少女尸’長相相似的女尸!
此時,那一具具女尸都睜開慘綠的眼睛,將目光投向了一步邁入‘一線天世界’的蘇午!
‘仁欽贊巴魯’的氣息充斥于這一線天世界中!
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間爆發開來!
咔嚓!咔嚓!咔嚓!
木排上得一具具女尸眼睛眨動著,它們周身衣衫撕裂,已然脫水風干的尸首被‘仁欽贊巴魯’的氣息充盈了,重又變得充實而飽滿——一具具承載著仁欽贊巴魯之氣息的尸體皮膚上,遍生出一只只熒綠鬼眼!
一線天世界,除了天頂洶涌流淌的紫紅尸水,其下處處盡變作熒綠鬼眼的世界!
咔嚓!咔嚓!咔嚓!
熒綠鬼眼瘋狂眨動著,一只只眼睛里盡映照出蘇午的身影!
在這一只只鬼眼的眨動中,雙側的山壁竟像是‘虛無’蠶食了一般,不斷缺失著!
‘虛無’朝蘇午迅速蔓延,他身周虛空、腳下由一具具焦尸疊合起來的‘路’都被這‘虛無’啃食著,飛快消失!
那一縷被‘仁欽贊巴魯’之氣息染污的法性,趁機向前飄轉!
蘇午身周沸騰的紫紅劫影與他自身一瞬疊合,他化作高聳樓塔,伸展開百千條手臂,在高速向前移動的同時,張臂抓向那一縷被染污的法性——
“嗡啊吽!
班雜咕嚕叭嘛悉地吽!”
這時,‘忿怒蓮師心咒’一霎響起。
猩紅焰流在那不斷被蠶食的焦尸長路上次第蔓延,焰流中生出叢叢蓮苞,蓮苞不斷向上撐舉,連成直抵向一線天盡頭的‘階梯’!
一身明黃僧袍的精蓮腳踩朵朵紅蓮,拾級而上!
他的身形從蘇午身畔越過——
精蓮面含笑意,轉身看著直抓向那一縷被染污法性的蘇午,開聲說道:“元空我徒,你都已經進得‘門內’了,還要這張門票作什么?
讓為師代你保管這張門票罷!”
話音一落!
精蓮手掐‘大光明印’,身后一枝枝紅蓮撐舉而開,烘托出顯寂忿相的忿怒蓮師!
那蓮師腳踩十八首惡道野豬,端立虛空,便有不朽不壞之法性貫穿此間!
一道赤紅大掌印霎時升騰而起,掌印中央,一縷蓮師法性盤轉不休——那掌印瞬間掠過虛空,一把抓攝向那縷被仁欽贊巴魯之氣息染污的法性!
咔嚓咔嚓咔嚓!
四周虛空被飛快蠶食!
一只只熒熒綠眼在虛無的邊緣生長而出,簇擁、覆蓋向那道赤紅大掌印!
從彼端至此端的赤紅焰流一瞬間收攏于精蓮身后‘忿怒蓮師寂忿相’中,他合攏自身法性界,手中法印跟著變為‘內獅子印’——魯母氣息在那道赤紅大掌印周遭翻騰起來,縷縷詭韻彌生散發!
又有一只只熒熒綠眼在赤紅大掌印周遭顯現。
這諸多化為厲詭的‘魯之氣息’一經顯現的剎那,仁欽贊巴魯之氣息化生的眾多綠眼便停止了眨動,在虛空中凝滯了瞬間!
赤紅大掌印驟地抓住那道被染污的法性——
“嗡!”
蘇午張口爆發雷音!
一層金漆覆蓋于他背后,剎那間長成‘金佛正面’——樓塔倏忽轉身,金佛正面捧起一道全由符箓、云芨文字交疊形成的寶劍,一劍照著精蓮的赤紅大掌印斬了過去!
“吾當莊嚴佛土!”
有梵音同時唱響!
那道赤紅大掌印瞬時凝滯在虛空中,一層層金漆覆蓋在掌印之上,要為之作最‘莊嚴’的妝點——
“唵!嘛!呢!叭!咪!吽!”
精蓮臉色陰沉,手勢再變!
身后‘忿怒蓮師寂忿相’,一息化為慈悲佛面!
莊嚴佛光遍照十地!
才凝滯一瞬的赤紅大掌印驟然提起那道被染污之法性,以那道法性迎向金佛正面斬過來的真武道韻!
一道豎痕乍然而現!
豎痕中,無數云芨符箓交錯而過,竟真個切向了那道被染污的法性!
精蓮臉色震驚:“此物得來不易——你竟能干脆斬絕之?”
抓攝那道被染污法性的赤紅大掌印,一瞬消散!
‘金佛正面’抖了個劍花。倏忽收劍——豎痕消失無蹤,一條劫影手臂瞬間伸展過來,再度定住了那道被染污氣息,將之定為一顆天珠,攥在掌心——蘇午跟著轉過身來,背后‘尊嘉尤能之皮’化作光點消散而去。
他的身形緊追向那朵朵撐舉向天盡頭的紅蓮!
——仁欽贊巴魯的氣息恢復了流轉,無數熒熒綠眼眨動著,蠶食著兩面山壁,吞吃著蘇午腳下的焦尸長路!
精蓮看著那拔足狂奔,顯得飛外狼狽的元空身影,面上卻是一片陰沉,沒有半分喜色。
他注視了蘇午一眼,不再停留,朝一線天盡頭奔行而去!
咔嚓咔嚓咔嚓!
蘇午身后已是一片虛無!
那‘虛無’的邊緣,還有無數熒熒綠眼瘋狂眨動,使得虛無如荒漠般瘋狂蔓延,淹沒了可供他停留的‘綠洲’!
他拔足狂奔,在此間影詭已然全無作用!
在他終于脫離‘虛無’邊緣之時,他伸出左臂,伸進了此間洶涌如海的密藏本源之中,推開那扇門!
遍身赤目的赤紅身影從門中走出!
本源之門跟著合攏!
那道身影站在蘇午身后——虛無的邊緣——化作一道血肉豐碑!
虛無邊緣的無數熒熒綠眼頓時凝滯在原地!
蘇午提升速度,離那‘虛無邊緣’越來越遠,離撐舉著精蓮的某一朵蓮花越來越近!
他的劫影從身上脫落,貫連彼端的血肉豐碑——血肉豐碑又轉為赤紅人影,奔入劫影中,劫影一瞬間收攏回來,蘇午身形一提,完全追上了精蓮的身影!
在二人前方,‘一線天世界盡頭’已現!
紫紅天幕之中,無數尸塊物相在血海尸水中翻騰!
天幕向下延伸,包容了整個世界。
此間世界,本就沒有高山,也無有那通向天盡頭的長路,能本教篤師以詭邪的方法在此間世界構筑出了一條通往天盡頭的長路——而那始終遮蔽著所有人的感知,聳立在長路兩側的山壁,其實本就是兩座巨大的、凝聚的血塊!
如今,蘇午走到天盡頭,才看到這‘一線天世界’的真實面貌!
——一顆蒼白的頭顱聳立在紫紅天幕之下,它‘鑲嵌’在這紫紅天幕中,未被血海尸水攜裹,未有如同其他物相一般簇擁聚集起來,形成巨大的‘孕婦尸形’,而是獨立在諸多尸塊物相之外,鑲嵌在血海尸水中,形成了這世界的一道‘裂紋’!
血海尸水看似包容著那顆蒼白頭顱,其實它們被蒼白頭顱堵在了裂縫之后。
蘇午、精蓮等人所見種種,卻不過只是蒼白頭顱的‘念頭’化現而已。
唯有‘搬開’這座巨大頭顱,才能進入裂縫之中,進入真正的尸塊物相聚集的世界里!
那方尸塊物相聚集的世界,或許就是‘昆侖海源’!
——蘇午在此天盡頭,感應到了‘空’。
‘空’中包容著昆侖海源。
但是,想要搬開這巨大頭顱,對今下的蘇午而言,根本不可能!哪怕是他與精蓮能同心協力,也休想做到!
仁欽贊巴魯的氣息從那巨大頭顱破開了一個窟窿的天靈蓋里流淌了出來——那般氣息,在此間另有一種不同演化。
令一切歸于虛無、令一切無聲息‘消失’的氣息鋪滿了天盡頭。
蘇午立身于此,他的劫影只是稍微與那般氣息接觸,與那般氣息接觸的部分便瞬息消失——哪怕是精蓮不朽不壞的蓮師法性,也在接觸到‘仁欽贊巴魯’的氣息以后,徹底消無!
幸而那般氣息只是隨意流淌,并未有任何主動攻擊人的趨勢,蘇午與精蓮還能小心躲避那般氣息,難以想象這氣息一旦‘蘇醒’,對二者展開攻擊,二者會面臨怎樣險絕的境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