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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8、‘門’

  一根根巨柱拔地而起,撐起石砌的穹頂。

  那穹頂上雕琢著諸神靈祭本盤旋于‘康欽桑神山’周圍,康欽桑神山之頂,顯發無邊祥光,祥光輪盤中,‘元日神山’隱隱浮現,魯母以披發孕婦相浮現,包容著整座元日神山。

  穹頂上的浮雕,闡明了神靈本教的起源。

  凜冽寒風從四面八方吹刮而來,在這片只有穹頂遮蔽,四面俱沒有墻壁防護的‘廣場’上游蕩。

  廣場中央,

  正對著穹頂‘元日神山’的石砌地面上,有一方覆蓋著血紅龍鱗的巨池。

  巨池內,密藏域本源于其中凝成實質,亦變作濃如血漿的色澤。

  那血漿色澤如此瑰麗,猶如血色琥珀。

  一具具尸體從‘康欽桑神山’山腳下一路鋪陳到了山頂的‘龍王池’四周,一身黑衣的篤師踩著眾多尸骸,一步步走向那只剩‘康欽桑龍王池巫篤’把守的龍王池。

  頭發花白、看似弱不禁風的‘康欽桑龍王池巫篤’,拄著白骨杖,眼皮翻動著,將目光投向了那黑袍子的錐帽篤師。

  在那篤師身后,八百丈、十二臂、被附會為‘元魔轉輪伏行影子’的龍猊張開渾身細密的黑鱗,它盤轉于蘇午身后,化作了無邊漆黑轉輪!

  僅僅是它身軀的轉動,便引來了如潮般的大化本源。

  洶洶大化本源來回沖蕩,

  引致雕繪著神靈本教起源浮雕的穹頂上,蛛網般的裂縫恣意彌散,寬廣的穹頂被大化本源摧破,只在旦夕之間!

  康欽桑龍王池巫篤心神顫栗著。

  他丟下了手中的祭本法物,誠惶誠恐地向蘇午跪拜下去:“巫示開啟羊同大覺主宰密藏域的時代,巫示亦將終結羊同大覺的主宰,致一切盡歸于塵埃之中。

  您就是最終的巫示。

  尕當夏頂禮膜拜您,向您叩首。”

  “是因為這康欽桑神山上下所有篤師,盡為我所殺,所以我便是最終的巫示?

  這般預言,等同于沒有預言。

  瞎子都能看到此種結果。”穿黑色厚袍子的篤師——蘇午邁步走到了康欽桑龍王池巫篤跟前,穹頂的巨石紛紛崩塌下來,落在他四周,激起蓬蓬雪塵。

  整座被圣潔白雪覆蓋的康欽桑神山,蘇午走過的山路上,皆有鮮血浸染。

  鮮血在雪山上染就艷色,遠遠觀去,更加美輪美奐。

  “最終的巫示,亦將帶來永恒的‘覺王’。”康欽桑龍王池巫篤并不回應蘇午的言語,他低著頭,呢喃重復著一句話,“最終的巫示,亦將帶來永恒的‘覺王’…”

  “我殺了那么多神靈本教的篤師,還能成為你口中的巫示?

  還能為神靈本教,帶來甚么永恒的覺王?”蘇午垂目看著康欽桑龍王池巫篤,笑著問道。

  “雖然如此,但您的性魂依舊凈無瑕穢,纖塵不染。”康欽桑龍王池巫篤仰頭看著蘇午的面孔,渾濁的眼神竟也澄澈起來,眼睛里流露出虔誠的光芒。

  蘇午面上笑意卻倏忽收斂去,眼神冰冷:“我自七山之外而來。

  這一路走來,我看到七山之上,諸神靈本教篤師為對抗密縛佛門的篤師,將神山腳下的所有村莊與城鎮盡數毀滅。

  鮮血澆灌在七山龍池之中,匯集于康欽桑神山龍王池之上。

  你們屠戮無辜平民,我屠戮你等。

  天理循環,理當如此。

  我心中無有愧悔,性魂自然凈無瑕穢,纖塵不染。”

  康欽桑龍王池巫篤認真地聽著蘇午的言語,他聽過蘇午所言后,蒼老的面孔上浮現一抹笑容:“本教非是生來便帶有罪孽,是因為有人需要它帶有罪孽的一面。

  本教只是‘祭本’,贊普王才是篤師。”

  “無所謂了。”

  蘇午搖了搖頭:“虎食人當殺,為虎作倀者亦該死。”

  他伸出雙手托著康欽桑龍王池巫篤的下巴,康欽桑龍王池巫篤仰面凝視著他,聽到他張口道出一個音節:“嗡!”

  無邊光明照徹康欽桑龍王池巫篤的性魂!

  純白火光從其性魂內燃燒起來,蔓延至其肉身!

  這顫顫巍巍的老篤師,最終亦不曾運用篤本的威能,被蘇午一聲真言,喝斷性魂!

  蘇午捧起了他還睜著雙眼的頭顱。

  那雙老眼里,亦燃燒起燦爛的白色火光。

  那顆頭顱張開口,無數聲音的悲號匯集成一句句預言,響徹蘇午的耳畔:“一百顆星辰降生大地。”

  “一萬里天穹紅如雞冠。”

  “一萬朵火焰撕裂黑暗。”

  “一萬個生靈稱頌汝名。”

  “他們稱你為‘元’!”

  在那無邊的悲號聲中,蘇午放下康欽桑龍王池巫篤的頭顱,轉身走向幾步外的巨大血池!

  他站在血池邊沿,凝視著血池中翻沸若實質的密藏本源,良久之后,蘇午蹲下身來,伸手進入血紅池水中——

  手臂全部沒入血池池水內,

  血池池水卻像是被長鯨吞吸下肚一般,一寸一寸、一尺一尺、一丈一丈地消減水位!

  漸消的血水里,浮現出一道道血紅的影子!

  那些血紅的影子,誦唱著關于蘇午‘祭本’的預言,在血池中不斷攀附聚集,漸漸形成了一個人形——于此同時,蘇午一直深入池水中的手掌,終于打撈到了未知的物什,他抓著那未明的物什,將之不斷上提——

  血池池水一丈一丈地消減。

  蘇午從池中打撈出了一截鮮活如初的手臂。

  手臂骨骼粗大、筋肉虬結。

  他將那條手臂從池水中提起來——那手臂與四下里的空氣接觸,便如光塵般四散而去!

  最終,蘇午好似甚么都未能從康欽桑龍王池中打撈出來!

  傳說中的災神‘蟒禳龍王’不見蹤影,其他的諸生諸死諸氣諸虹之龍亦未在龍王池中出現!

  但是,蘇午卻從四下里飛快消散的密藏本源中,看到了一扇扇血紅的門!

  那隨著密藏域本源力量流淌而游動的門,在他念頭里,倏忽間聚集成了唯一的一扇!

  他伸出手去,只是念頭閃轉,伸出去的那條手臂便消隱于四下里流淌的密藏本源里,只要他輕輕推動,就能推開那扇血紅的‘門’!

  只是,他的意中亦不斷傳出警兆,

  提示他,

  現在還不是推開那扇門的最佳時機!

  ——那從龍王池中打撈出來的手臂,看似消失,其實已經與蘇午融為一體,給予了他推開浮游于密藏域的本源力量中,潛隱的‘那扇門’的機會!

  門后,或許就有他的祭本。

  或許蘊藏著更大的兇險。

  但門既在那里,那便終有一日,會被推開!

  蘇午看著干涸的龍王池——神靈本教源流龍池徹底干涸,蟒禳龍王再沒有被招引出來的可能,他也到了離去的時候。

  在明日的晨曦,將是他為自己最后門徒進行第十二次講法的時候。

  他轉身走出這片廢墟,龍猊吞吃了康欽桑龍池巫篤聚集的密藏域本源,它的頭頂生出一對龍角,它再度降誕出許多子嗣,被蘇午栽種下‘大化本元’咒印,奔騰向密藏域各地。

  龍猊的身軀不再增長。

  它已生長至‘諸氣諸虹之龍’的極限,觸摸到了‘諸生諸死諸年之龍’的層次,它巨大的形體隨時可以化為一縷淺淺的云氣、一束云霞的絢光,它的吼嘯聲,能頃刻間震碎活人的性魂,漸漸具備了一種荒級厲詭才能有的‘死劫規律’。

  但它自身未曾散發出一絲一毫的詭韻,龍猊來福并非厲詭。

  遍布諸般暗紅紋飾的殿堂內。

  贊普王坐于殿堂暗處的銅床之上,垂下來的暗紅花紋經幔遮住了他的半張臉。

  他看向窗前默立的八字胡僧侶,眼睛里沒有情緒,嘴里發出的聲音,令整座大殿都顫抖起來,萬類生靈都要匍匐在他的威嚴下,在他受密藏本源加持的權柄下:“我能揚佛滅本,亦能揚本滅佛。

  精蓮大師,你走到今時的位置就可以,須要止步了。”

  八字胡僧侶側過身來,看著銅床上的王者,面露溫和笑意。

  窗外傾灑進來的陽光映照在他身上,竟將他的身形映照出了幾分羊脂白玉般凈無瑕穢的感覺。

  他溫聲開口:“今下密藏域內,佛就是本,本就是佛。

  您揚棄哪個,結果都是一樣的。”

  “還有元教門徒,沉寂在奴隸、平民、貴族、僧侶的群體中。”贊普王耷拉著眼皮,茂密的睫毛遮蓋住了他的眼睛。

  “您若決心奉‘元魔門徒’為國教的話。

  密藏域將沒有貴族,沒有王者的領地,沒有宮室與美麗的女奴。

  連王者本身,都將蕩然無存。”精蓮大師低眉順眼,如此說道。

  贊普王沉默下來。

  二者身處的這座宮殿卻在發抖。

  在宮殿不斷顫栗,梁柱上抖下撲簌簌塵灰的時候,精蓮大師接著開口道:“密縛佛門當與贊普王共享‘本源加持’。

  我今之要求,請您賜下‘王妃移西迦厝’于我。

  若您賜下王妃于我,

  密縛佛門與歷代贊普王室,亦將再不分彼此。”

  精蓮頓了頓,又道:“這也是‘魯’自己的選擇。”

  贊普王未有即刻回應精蓮的請求,他眉毛微揚,看著精蓮問道:“吐蕃可能長長久久,永垂不朽?”

  “密縛佛門與贊普王室不分你我。

  吐蕃必將長長久久,永垂不朽。”精蓮雙手合十,躬身答道。

  “移西迦厝就在偏室。

  你帶她走吧。

  魯選中了你,魯亦終有棄絕你之日。

  你行至此,不愿止步——但愿你不為今時之選擇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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